第31章 、落雨

    林旗只察觉她突然低下头去, 还当她又要装哭,根本没放在心上,哪知道下一刻颈上一痛, 湿润的感觉传来。

    那一瞬间, 林旗浑身汗毛炸开, 血流猛然燥热起来, 如滚滚岩浆,来回翻涌,几乎要冲破皮囊翻滚出来。

    他双脚仿若有千斤重,落下就再也没能抬起,而侧颈上的经脉高高鼓起, 不停地跳动着。

    林旗缓缓偏头,脸颊擦过姜榆毛茸茸的发顶,喉头干涩,咬牙切齿道:“松口。”

    姜榆不仅不听,劲儿还更大了。

    她有两颗小虎牙, 平时常抿唇笑,看见的人不多, 这会儿听见林旗的声音, 故意偏头, 用左侧尖锐的牙齿咬他。

    林旗身躯越是僵硬, 她越是来劲, 齿尖一错,淡淡的铁锈味道伴着温热液体蔓延开来。

    姜榆也没想到竟然给咬出血了,急忙想要松口,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 被箍着的双腿骤然落了个空, 不等她有反应,就被人拽住了手臂。

    那只手如铁爪,力气大得惊人,姜榆像是被扯着线的风筝,轻而易举被林旗从背上撕扯下来。

    落地太突然,姜榆双腿一震,打了个趔趄,幸亏有胳膊上的那只手抓着,她才没有摔倒。

    “你做什么啊?”姜榆人还没稳住,就抢先开口质问,“这么凶,我都要摔着了。”

    却听林旗恨恨道:“姜榆!”

    姜榆抓住他胳膊,心咚咚跳着,鼓着勇气抬头他,刚看见林旗安脖颈上浅浅的牙印,她脸一热,心虚地想要移开视线。

    可紧接着纤细修长的脖颈突然被握住,脖子上的手粗糙有力,收拢又松开,像是猛兽的利爪,竭力控制着,随时要失控一样。

    “你又要怎么样……”姜榆不适地摆了下头,被迫抬头去看林旗,在看清林旗双眼的刹那,心尖一颤,顷刻间销了声。

    林旗眼中的怒火比她更盛,浓眉如剑,声音粗重道:“你想死吗。”

    脖子上的手并没有用力,一点儿也不痛,只是姜榆被他看得四肢发软,无措地扳住他卡在自己颈上的手腕,眼中再次聚集起泪花,怯弱道:“我不过就是咬了你一下,你、你要掐死我是不是?”

    林旗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颈上细小的伤口缓缓冒出一点猩红的血水,颤颤地挂在他脖颈上。

    他喉结滚动着,看着姜榆这好似不解风情的纯真模样,想对她说不准对男人这样,要开口时又觉得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的。

    他指尖在姜榆下颌处擦了一下,忽略心中翻腾的感受,只是涩声道:“别再乱动我,若是在边关,你敢这么动我,恐怕早就被我掐死了。”

    姜榆两眼含泪,还硬着头皮道:“谁让你先冤枉我的,我就要这样!”

    林旗空着的那只手狠狠握了下拳,看着姜榆泪雾弥漫的双眸,目光一沉,手掌对着她后脑劈了下去。

    姜榆身躯一软,朝着林旗倒了下来,重重砸在他怀中。

    林旗并不去接她,等她要从自己身上滑下去了,才粗鲁地拽住她手臂,将人横抱了起来。

    林旗抱起她却也许久没有动弹,他颈上还残留着似有若无的温热与柔软触感,那小小的痛觉中夹着源源不断的酥麻感,让他再也绷不住,一个错神,压抑了许久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从未有这么失控的时候,伫立在原处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睁开,低头去看姜榆,见她眼眸紧闭,面色红润若出水芙蓉,看着柔弱无骨、人畜无害,单看这个样子,任谁也想不到她真实性格有多恶劣。

    林旗简直要被她气死,他原本是看姜榆为明昌侯府的事情惊惧,心里发软故意转移话题的。

    姜榆闹腾的时候他想让姜榆乖巧安静,可姜榆真的因为未知的恐惧安静下来,他又想让姜榆折腾起来。

    单就姜榆来说,还是活泼点的好,胡搅蛮缠也行。

    林旗故意刺了她一句让她转移注意力,没想到她的确是转移了注意力,却是恼羞成怒,对着自己耍起小性子来。

    这一口下来,林旗差点出了丑,他堪堪控制住自己,是一句话也不能听姜榆说下去了。

    他又看了眼姜榆,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打一顿,但再怎么生气,最终也只能恨恨地吞咽下怒火,自己安抚自己。

    听着林中风声静了静心,他抬了一下手臂,让姜榆把头靠在他胸口,然后阔步朝着小路走去,直到遇见了人烟,都没再看怀中的姜榆一眼.

    姜榆迷迷糊糊醒来,隐约听见耳边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下雨了,连鼻尖的空气都带着一股清凉的气息。

    她第一想法是下了雨,难道要被困在山里了吗?

    这想法才冒了头,她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酸软,眼皮子也沉重万钧,最后只是微微翻了个身,手掌从身上滑落,摸到了身下粗布被褥。

    她费劲地睁眼瞧了一下,确认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姜榆从小娇生惯养,在山洞里住了一日就已经全身难受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能躺在床上,虽然不知道是在哪,但想也知道是林旗抱她来的。

    她放任自己继续沉睡,脑中安抚着自己:不急,睡饱了再和他算账。

    再醒来时姜榆依旧浑身无力,呆愣地坐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打起精神,抬目看去,只见屋中简陋,光线很弱,而外面雨声依旧。

    她有点打不起精神,连林旗再次把她弄晕的事情也不能在心中激起什么波澜。

    过了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小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粗布麻衣的姑娘端着碗茶水进来了。她好像没想到姜榆会是醒着的,轻手轻脚地走近了,结果一抬眼看见姜榆正看着她,愣了一下。

    姜榆朝她抿嘴一笑,正要说话,姑娘急忙竖起一根手指,“嘘——”

    姜榆眼眸微睁,顺着她静了下来。

    姑娘飞速朝外看了一眼,快步走近把茶碗递给姜榆,悄声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嗯。”姜榆点点头,捧起了茶碗。

    她睡得双颊酡红,眼眸带水,低头饮水时鬓发微垂,姜榆停住,白嫩指尖将碎发勾至耳后,重新低头去饮水。

    微乱的长发蓬松地垂在她身上,给她增添了几分娇弱感。

    姜榆先是小口饮一口,停了一下,又缓慢地饮了两口,然后放下茶碗,清澈的眼眸看向那个姑娘。

    姑娘心生怜惜,接过茶碗靠近她,小声道:“你别怕,他现在不在。”

    姜榆歪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姑娘名叫小鱼,与父亲相依为命以捕鱼打猎为生,林旗抱着姜榆到了附近,恰逢大雨落下,便借住在了这里。

    “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落得这个地步?是不是他胁迫你的?”小鱼道,“你别怕,他跟我爹在外面呢,听不见咱们说话。”

    姜榆眨了眨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把你带过来的时候脸色跟阎王爷一样吓人,你又晕着,我第一眼瞧着他就觉得不像是好人……”小鱼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你身上的衣裳是我给你换的。”

    姜榆笑了下,轻声细语道:“谢谢你哦。”

    她端着大家闺秀的姿态微微笑着,温柔中带着自然的亲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小鱼有点不好意思,摆手道:“没事啦,外面还下着雨,你等一等,到晚上雨停了,趁他不注意,我偷偷放你走……”

    姜榆摇头,笑道:“不用啦,他那会儿是心情不好才那样的。”

    她脸上飞起红霞,明眸流转,小声道:“他不是坏人,是我夫君,先前我俩吵架了他才那样的。”

    “啊?”小鱼姑娘很尴尬,缩手缩脚地站到了一旁,呐呐道,“对不住,是我弄错了……”

    说了这几句话,姜榆精神回来了些,笑道:“没事啊,谢谢你。”

    既然醒了,姜榆就准备起来了,问了小鱼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但不可否认,这一觉把她身上的疲惫都洗去了,姜榆换了身小鱼的衣裳,推开窗向外看了看。

    小窗外是碎石垒起的小院,没多高,外面是苍翠的树木与不远处若隐若现的村落。

    雨丝成线,钩织成朦胧雨幕,姜榆吸了口凉气,扶着窗棱向外张望,看见了院门口与一个老汉说话的林旗。

    他似乎是在与人请教问题,微微低头,听得很认真,但也时刻注意着小屋这边,小鱼才刚打开房门,他就看了过来,目光从小鱼身上掠过,撞上了姜榆。

    姜榆轻哼一声,转身回了屋里。

    又过了会儿,半掩的房门被敲响,姜榆正要出声,外面传来林旗的声音:“我来就好,多谢姑娘。”

    “哎!”小鱼明显不敢面对他,匆匆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姜榆眼瞅着林旗进了屋,抚着辫子转过了身。

    林旗将粥放在桌上,道:“吃点东西。”

    “不吃。”姜榆背对着他,嘟囔道,“吃饱了好被你打吗?”

    “……”林旗不想提先前的事,道,“不愿意吃就饿着吧。”

    说完见姜榆低下了头,消瘦的肩头微微颤着,看着有点可怜。

    林旗忍了忍,道:“那你要怎么样?”

    他耐着性子问了两遍,姜榆才理他,“你打了我两回了,要让我打回来,还要给我赔不是,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我。”

    “说了不是打……”没说完,就被姜榆委屈地看了一眼,林旗认了,“你别再乱来了,我就不……不把你弄晕过去了。”

    “哪有这样赔不是的,你这是威胁人还差不多!”姜榆转过来,偷偷往他颈上瞟了一眼,瞧见了那浅浅的痕迹,脸又热了起来,声音也低下来,“还威胁我呢,人家都以为你是坏人了。”

    一想起方才小鱼说的事情,她又笑起来,伸手去拉林旗的袖子,道:“人家说你是土匪,绑了我这个千金小姐呢。你看吧,都是你不好,你再不对我好点,我可要去报官了。”

    林旗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事要真的算起来,那也是姜榆拉着他下了水才会沦落到这境地的,要说谁是土匪,明明姜榆比他更像。

    “你快点给我赔不是。”姜榆摇了摇他手臂,“不然我不吃东西的,我都要饿死了!”

    林旗本以为她又要哭闹了,她要是吵闹起来,林旗还能铁着心不应她,可她一软声软气地说话,林旗明知道她是装的,还是忍不住想要顺着她。

    他看了姜榆两眼,认输道:“对不住了姜小姐,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作者有话说:

    等下捉虫,争取周末开始双更哦。

    每一章都想重复一遍排雷……呐,看文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开心你我哈。

    第32章 、生病

    姜榆嘴角一弯, 又道:“那你还要让我打回来。”

    她这要求比上一次哭哭啼啼不肯好好说话好太多了,让她打一下又能怎么样,反正她也打不疼。

    林旗问:“你要打哪里?”

    “你离近一点。”

    林旗依言离近了。

    姜榆视线从他肩膀胸膛扫到脖颈, 又瞧见了自己咬出来的伤痕, 想起自己又被他弄晕了的事情。

    她有点气林旗说不过她就把她弄晕, 而且这都第二回 了, 抬手就朝林旗脸上打去。

    林旗眼睛也没眨一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姜榆的手停在半空中,道:“不许你这么看着我。”

    林旗如言闭上了眼,他什么都不看,耳朵里是外面哗哗的雨声,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到雨水汇聚成细流从屋檐滑落的景象。

    嘈杂的雨声中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慢慢靠近了他。

    林旗并不觉得姜榆会打上来,她娇纵任性,但往别人脸上扇的事情她是从来没有做过的。

    闭上眼之后, 耳力更敏锐了,林旗听到那呼吸声更近了, 同时有热气扑来, 他分不清这热气来自于自己身上, 还是姜榆身上。

    林旗有点犹豫, 怕姜榆会再一次亲上来。

    上次那个贴着嘴角的吻一触即分, 似有若无,像钩子一样藏在了他心底,引得他时常做梦, 梦里他不仅如愿了, 还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让他不敢回忆。

    他想姜榆亲上来,但理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就算要亲,至少也要等到她头上的“周三夫人”去掉之后。

    气息扑近,林旗猛地张开眼,正对上姜榆近在咫尺的脸。

    四目相对,能看到彼此眼中清晰地映着的自己。

    “你要做什么?”林旗问。

    姜榆眨了眨眼,反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林旗皱起眉,姜榆脸上抹了胭脂一样红艳艳的,忽地嬉笑一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了?”

    她两手抓着林旗胳膊往他身上靠,神态娇憨,声音柔美,说的话却是:“你想得美!我才不要亲你呢。”

    “别碰我。”林旗推着她想要让她坐正,可她像是没有骨头的粘人虫一样黏着不放,林旗推她的动作稍微重了点,她就故作不适地哼哼。

    “我头疼,你不要晃我。”姜榆非要搂着他手臂。

    林旗怕碰到不该碰的,不敢再动,只是警告道:“好好说话,别装病骗人。”

    姜榆不理会他这句,如愿搂着他手臂后就不乱动了,头靠在他肩膀上,细声问道:“今日我咬了你,你怎么不咬回来?”

    提起这事,林旗对她是又爱又恨,偏偏不能生气,他敢生气,姜榆就敢撒泼,只能淡淡道:“我又不是小狗。”

    姜榆从他肩上抬起头,道:“你敢说我是小狗,下回我还咬你。”

    把林旗说得无话可说了,她哼了一声重新靠回去,道:“你肯定是想我和离之前不能有逾矩的行为,可是心里这么想,做的却是另一回事,说着不要我亲近,却对我又是背又要抱,今日还趁我不清醒,偷偷给我换了衣裳。”

    讲道理,不管是背还是抱,都是姜榆自己行动不便,或者是她逼迫林旗的,换衣裳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奈何姜榆不讲道理,她抢先道:“哦,你肯定又不承认了,是不是要说是小鱼姑娘给我换的?她肯定是被你威胁了,你可是大将军哦。你假惺惺!”

    林旗被她说得脑子里嗡嗡的,半晌没吱声。

    “今日我先不打你了,留着以后再打。”姜榆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要林旗低头才能听清,“我娘说姑娘家要矜持,不能自己贴上去,我想好了,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你可不能再对我动手动脚了,不然我要喊出来的。”

    姜榆说罢,松开他的手臂,往后退开一点,两脚并着,身子坐得直直的,瞧着他道:“你敢碰我一下,你就是见色起义的伪君子,我要告诉你们府上的人的。”

    林旗真是服了她了,回道:“行,姜大小姐,都听你的。”

    这一句话落下后,姜榆横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了,自己端正地坐着,抓着勺子舀了一勺粥。

    还未到晚膳时间,这是林旗怕她醒了饿了,特意请小鱼帮忙做的,想给她先吃着垫垫肚子。放了这么会儿,已经不烫了,姜榆抿了一小口,脸颊鼓动着咽下去了。

    她脾气大,但是仪态学得好,用起粥来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打小就吃惯了精致的食点,但是也没有嫌渔家简陋,就是有点麻烦,才吃了两口,手一伸道:“帕子。”

    林旗去外面给她拧了帕子,她大小姐似的头也没抬一下,接过后慢条斯理地按了下嘴角,继续用着粥。

    一小碗粥用了好长时间才吃了一半,姜榆停下勺子,擦了擦嘴角,累着了一样长长舒了口气,疲惫道:“吃不完了。”

    她转向林旗,软绵绵道:“旗哥……”

    通常她用这语气说话,接下来就是要作妖了,林旗不说话,等着看她要如何造作。

    “我没有力气,嘴巴里也有点苦。”姜榆声音越来越弱,最后道,“我好像病了。”

    说完,眼睛一合,人就往后倒去。

    林旗心中一揪,来不及辨别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急忙接住她,把人抱在怀中之后,将手掌覆上她额头,这才发觉方才觉得热并不是错觉,是姜榆真的起了热。

    他低头看姜榆,见她双颊仍红着,脑袋无力地耷着,看着十分娇弱。

    “音音?”他担忧地喊了一声。

    姜榆眼睫颤动着,微微睁开,看了他一眼又闭上,声音微弱道:“你与我又没有什么关系,不许你喊我音音。”

    林旗对她没一点儿脾气了,将她抱起走向床榻,又听她道:“你又抱着我了,还趁我病着摸了我的脸,你自己说是不是对我心怀不轨?”

    合着这是早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难怪这次醒来没有闹得那么厉害了,原来是没了力气。

    虽然精力不足,但是该折腾的倒也没少,故意不说自己不舒服,啰嗦了一大堆,挖了坑等林旗跳下来自己打自己的脸。

    林旗被她气得没脾性,转念一想,好歹她还愿意吃了小半碗粥,已经是难得大方了。

    他把姜榆抱上了床榻,拢了拢她的长发,温声道:“你快安静点吧,乖乖的别乱动,我去找大夫。”

    姜榆拖着长长的嗓音“嗯~”了一声,等林旗低下头靠近了他,没什么力气地咕哝道:“我生病了可是要人贴身照顾的,不能离了人。”

    他们本就借宿在别人家中了,不好麻烦别人来照顾姜榆。

    再说了,正如姜榆所言,她哪回生了病,脾气是好了些,但是格外黏人,琐碎事情还多,不方便麻烦外人。

    林旗叹气,道:“我去跟老伯说一声,请他帮忙找大夫。”

    姜榆这才放开了他的手。

    村子偏僻,又逢下着大雨的傍晚,大夫来得迟,到了时候姜榆晕沉沉的都快没了知觉。

    最后把了脉开了两贴药,小鱼接过药帮忙熬去了,而林旗送大夫出门。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雨势却没有丝毫停歇的预兆,连风也更大了,吹得树枝来回摇摆,发出杂乱的声响。

    林旗回忆了下过去这几日,惊觉姜榆受了很大的罪。

    他自己是粗糙惯了,行军打仗再苦再累什么事情都遭遇过,露宿野外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姜榆从小就被丫鬟们围绕着,别说流落山林了,就是山路都没有走过的。

    若是姜夫人知道了,该心疼坏了。

    这一路没听姜榆抱怨过不舒服,直到她病倒了,林旗才发觉自己漏了这么多细节,再一想这几日与她吵过好几回,都把她气哭了,心中自责更甚。

    他在门口待了会儿,听见姜榆喊他了,才转身回去。

    姜榆躺在床榻上,手搭在枕边,娇弱道:“渴。”

    她到现在也没抱怨过这几日辛苦,林旗看着她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和简陋的房间,再次觉得该送她回去了。

    他端了茶水过去,扶着姜榆坐起。

    姜榆浑身无力坐不住,疲软地靠在他怀中,茶水送到嘴边了,她忽然撇开来脸笑出声来,仰起头看着林旗,得意道:“看吧,你又抱着我了,天天装模作样,其实心里就是想抱着我不撒手。说你见色起义,我说错了吗?”

    “喝水。”林旗忽略她的话,道,“少喝点,等会儿还要喝药。”

    “我与你说话呢,你不理我,我不要喝水。”

    林旗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叹气道:“是,我对你心怀不轨,想要与你亲近,想时刻抱着你,想要亲吻你,却碍于你现在的身份不能这样做。我虚伪,我道貌岸然。”

    姜榆抿着嘴巴笑起来,胳膊顺着他胸膛搂住他脖子,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早点承认不就好了。”

    “喝水。”林旗把茶碗递近了,这次姜榆乖乖喝了,润了润唇,林旗要扶她躺回去时,她又道:“你愿意忍那就忍着好了。我可还是明昌侯府的儿媳妇呢,是不能和你太亲近了。以后你不许叫我音音了,也不许抱我,喂水也不行。”

    她都病成这样了,要林旗守着她照顾她,又不许林旗碰她一下。林旗了然,这是趁着病了特意折磨他呢。

    他原本打算先解决了姜榆与周明夜的婚事,两人身上都没有婚姻的枷锁之后,才与姜榆亲近的。但是这时候姜榆病了,要顺着她哄她开心。

    林旗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不行,我有点控制不住了。”

    姜榆一下子笑出了声,脸红扑扑的,娇滴滴道:“那你也得忍着,反正我就是不许。”

    作者有话说:

    你好作啊姜音音!

    第33章 、过分

    姜榆还挺喜欢生病的, 因为生病的时候谁都得让着她,上到姜之敏与姜夫人,下到府中下人, 甚至是族中亲戚, 只要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个个对她言听计从, 半点儿不敢让她不开心。

    但是生病的滋味不好受,姜榆不愿意遭罪,所以一直很小心,不轻易生病。一旦生病了,就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作威作福。

    现在身边只有林旗在, 那只能林旗来承受了。

    姜榆病得没力气,但是心情很好,眼中笑意如碧波水面上层层荡开的涟漪,就没下去过。

    但她太难受了,脑袋沉甸甸的, 心里跟压着块大石头一样,有点喘不过来气。然而这也不能影响她找茬, 她侧躺着看着林旗把茶碗放回了小桌上, 找事道:“不准坐在我床边。”

    林旗看了她顾盼生辉的双眸, 想了一下, 走到床边撩着衣摆坐下去了。

    姜榆偷笑了两下, 赶紧压住嘴角,伸手去推他,软声道:“你走开, 不能坐在我床上。”

    这明显是口是心非, 推人的动作也黏糊糊的, 林旗要是再看不出来,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他望着姜榆烧红的脸,朝着她俯身,手掌覆上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轻柔地抚摸动着,“我看看音音退热了没有。”

    “你不准碰我的。”姜榆推了一下他的手,“退不退热与你没关系,还有,你要叫我姜小姐或者周三夫人呢。”

    林旗并未用力,顺着她那轻得可以忽略的力道把手拿开,好像被她推开的一样,手腕一转,再重新把手移回去,道:“碰碰额头,不算过分。”

    姜榆再次把他的手打开,极力压着上扬的嘴角道:“我不同意就是过分的,你走开啦!”

    这时候林旗若是依她所言走开了,她该生气了,于是林旗做出强迫的样子继续靠近她,“既然不同意,那就把我推开。”

    离得有点近了,姜榆脸上绯红颜色更重,眨了下眼睛,试探着抬手去推他。

    没推动,林旗还顺势往下压了一点,鼻尖都快要挨着她了。

    姜榆的手掌在他胸膛上蜷缩了下,红润的脸颊上尽是娇羞,眼中水汽蔓延开来,乌黑的眼眸从他双目移到他脖颈上的小伤口,红唇噏动,欲说还休,眉梢眼角尽是娇艳风情。

    林旗撑在她耳侧的手臂一软,差点没忍住真的亲了上去。

    他定了定神,道:“美色当前,我控制不住自己。周三夫人,多有冒犯,请你见谅。”

    说完,头一低,朝着姜榆的双唇压了过去。

    姜榆惊叫一声,双肩缩起,抓紧身上的薄被往下躲。林旗去拉扯薄被,她又拽着被子往里翻滚。

    被箍住了腰,姜榆躬起身子,没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扯着薄被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直到她眼中笑出了泪花,林旗才松开她坐起来,道:“好好躺着,别闹了。”

    姜榆红着脸翻身躺平,闹了这一会儿,她已经累得喘起气来,额头微微冒汗。

    她把薄被拉到下巴上,两手抓着,几根手指头露在外面,瓮声瓮气道:“你可不许亲我哦。”

    “你可快老实点吧。”

    姜榆有点累了,娇羞地看了一眼,道:“明明是你不老实……”

    两人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林旗看着她薄汗微浸的羞涩模样,心中柔软,起身将窗帘放下一半遮住了她,去开了门。

    门外是小鱼,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了。

    林旗与她道谢,把药接过来。

    按姜榆的习惯,喝药也是不安生的,幸亏方才林旗与她闹了一会儿了,把她精力闹没了,喝药时候才乖了点,除了时不时故意说一两句林旗又离她太近了,其余的还算配合。

    她喝了药没一会儿就起了困意,陷入睡眠之前往半开着的窗子看了一眼,见外面灰蒙蒙的,雨丝不断,抓着林旗的手撒娇道:“我夜里会渴的,你要照顾好我。”

    话说得很明显了,晚上要林旗与她一个屋。

    等林旗点头答应了她,她才闭上眼,但只隔了一瞬又睁开了,搂着被子往里挪了挪。

    水盈盈的眼眸从林旗脸上,慢慢下移到外侧空着的床榻,又转回他脸上,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一闭,彻底安静下来了。

    这一觉也睡得很沉,翌日醒来,总算是回了一点精神。姜榆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没瞅见林旗的身影,低头看床外侧的床褥,见那里只稍微有一点皱,不像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懒洋洋地伸脚,把外侧的被褥蹬皱了,才觉得顺眼了点儿,然后打了个哈欠,晃了晃脑袋,喊道:“旗哥——”

    刚睡醒声音有点哑,没传出多远。喊完了,姜榆觉得嗓子痒痒的,捂着胸口咳了几下,咳嗽的声音都比方才喊人的声音大。

    可是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过来,倒是外面有了点嘈杂的声音。

    姜榆撑着酸软的身子下了榻,慢吞吞挪到小桌旁,摸了摸桌上的茶盏,还温热的。

    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慢慢抿着,一边听着外面的响动。

    雨还下个不停,滴滴答答拍打在瓦片上,外面的争吵声模糊传来,姜榆感觉像是蒙在鼓里一样,听着那声音忽远忽近。

    她饮完了一碗茶水,才听清了外面的话。

    “……不嫁也得嫁,除非你父女俩从这搬出去,走得远远的,不然我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这威胁的话伴着砰砰的踹门声,十分粗暴,光是听着声音,姜榆都怕那小木门被踹破了。

    虽未知全貌,但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是恶霸逼婚的场景,姜榆除了在戏文和话本子里听过,还从没亲眼见过。

    小鱼父女俩愿意收留他们,昨日小鱼误会了姜榆与林旗的关系,还想要偷偷放她走,都是好心人呢。

    姜榆又咳嗽了几下,小碎步走到房门口,“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姜榆眯了下眼,白嫩指尖把眼睫上落的雨珠拭去,才看清了抵在院门后的小鱼。

    小鱼听见声音回头看来,这时院门又被踹了一脚,带得门后的小鱼也震动了一下。

    “外面是谁呀?”姜榆瞄了瞄泥泞的小院,衣袖往头上一遮,踮着脚朝院门处走去。

    “你别过来,快回屋去,不用管他。”小鱼急忙劝说着,可是姜榆已经小跑过来了。

    门外的人也听见了声音,震声道:“难怪不开门,敢情还藏了个小娘子?”

    小鱼没空理姜榆了,朝着门外高声喊道:“我爹马上就回来,你再不走,被他看见了小心他打断了你的腿!”

    “那老不死的……”踹门声停住了,外面的人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啐了一口,道,“你当那老不死的还能活多久,我好好地上门提亲你不答应,等他死了,你就是求着给我做妾我都不要,直接绑去……”

    那人说的地方姜榆听不懂,但想一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等外面的人走远了,小鱼才舒了口气,领着姜榆回屋去了。拍了拍两人身上的雨水,她道:“那人是附近的瘪三,游手好闲,整日偷鸡摸狗,年过二十了还娶不着妻……”

    小鱼父女俩是前几年逃荒过来的,没什么亲戚,就被那小瘪三盯上了。

    小鱼爹会打渔会捕猎,他在的时候小瘪三是不敢上门来的,就专挑着小鱼独自在家时上门找事。

    那小瘪三家里叔伯兄弟众多,他们父女俩却没什么靠山,小鱼爹不能真的把对方怎么样,只能这么忍着,暗地里盘算着攒够了银子就从这里搬出去。

    姜榆听完,乌溜溜的眼眸眨动着,轻轻“哦”了一声。

    小鱼大概是觉得这事有点丢人,急忙转移话题,道:“你病还没好,就在屋里别出去,我去给你弄水洗漱。”

    她勤快有活力,不等姜榆出声人就跑了出去。

    等姜榆洗漱罢填饱了肚子,小鱼道:“你夫君跟我爹去村子里找马车去了,他怕你的病一直不好,想快点带你回家去。”

    姜榆嘴角一抿,克制住想要扬起的嘴角,又是因为“你夫君”三个字羞涩,又是因为“回家”两字疑惑,回哪个家?林家还是姜家?或者是明昌侯府?

    “你再歇会儿吧,昨夜下了好大的雨呢,电闪雷鸣的,真吓人……”

    “昨夜真的打雷了啊?我还当是我做梦了呢。”

    姜榆夜里猛地被雷声惊醒,但也就那一下,她迷迷糊糊感觉好像有人捂住了她耳朵,没了雷声惊扰,她很快又睡了过去,醒来后觉得那似梦非梦,记得都不大清楚了。

    小鱼在她旁边做针线活,道:“打了好长时间的雷呢,到天快亮了才停下,我都没睡好觉。”

    姜榆听得心里甜滋滋的,美得不行了。

    没过多久,林旗回来了,小鱼急忙出去,把房间留给这两人。

    姜榆手上摆弄着小鱼绣了一半的刺绣,笑盈盈看着林旗,却半天没说一个字。

    “傻乐什么?”林旗问。

    姜榆抿着笑摇头,还是不说话。

    林旗扫视她一眼,目光在她沾了泥的鞋子上停顿了一瞬,道:“这雨看着不会下太久了,午后若是天能放晴,咱们明日就走。”

    “哦。”姜榆道。

    走当然没关系啦,去哪里都可以,但是走之前得帮小鱼把麻烦解决了。

    姜榆翘起脚给他看自己脏了的鞋子,道:“我今日碰见坏人了,他见我长得美,想强娶我呢。”

    林旗与小鱼的爹回来时见着门上的脚印了,已经在外面听人把事情说了一遍,但也没揭穿姜榆,随口道:“又一个想娶你的?”

    “嗯,我这么美,多的是人想娶我呢。”姜榆一本正经道,“我给你数数,明夜、钱行晟、夏询小哥,哪个都很喜欢我呢。哦,还有一个差点忘了,就数这个最坏了,明知道我嫁了人也不收心,还趁我病了对我动手动脚呢……”

    林旗正整理着她的药,闻言眉头一紧,头也不回道:“姜音音,你别太过分了——”

    姜榆咯咯笑,手指在他肩上戳了一下,“我跟你说话呢,你看着我。”

    “不就是要帮人家出气,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林旗转回头,叹气,“非要把事情挪到你自己身上,让我愤怒不安了,你才高兴?”

    姜榆被说得低下了头,抠着手指头不说话了。

    林旗还当她是知错了,结果没等他再开口,姜榆抬起头来,抿着嘴巴笑着,含羞道:“嗯,我就喜欢你因为我被人欺负了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回家

    林旗被她这直白的话说得一阵默然, 也对,她就是这个性子,非得让自己发酸了她才高兴。林旗半晌无言, 停了会儿, 出声提醒:“不是说要矜持吗, 这就是你的矜持?”

    这话姜榆早就忘了, 咳嗽了几下,板起脸狡辩道:“我哪里不矜持了?我可没有主动碰你,我说喜欢你都是骗你的呢,美人计知道不知道?”

    她不高兴了立马翻脸,往林旗肩膀上推了一下, “你讨厌鬼,不要和我待在一个房间里。”

    林旗见她比昨日闹了一些,知道她这是精神回笼了,这会儿不顺着她,等她恼了就难哄了, 道:“你讨厌我没关系,骗我也无妨, 谁让我喜欢你呢, 我想和你待在一个屋里。”

    得了他这一句, 姜榆脸红心跳, 欢喜极了, 刚垂下的嘴角一扬,马上就要绽开笑,偏偏又要装模作样地拿捏气势, 硬是压着嘴角不肯让人看出来。只有咳嗽的时候松动一下, 又赶紧憋住。

    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还是透漏了出来。

    这是个娇俏动人的姑娘,从十来岁起就是这样,有时候心眼多得数不清,有时候又心思简单,一句话就能哄好,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也没变。

    时而可恨,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可爱的。

    林旗原本看得想笑,一想起她近来的种种操作,又气又无奈,道:“姜音音,你是不是长不大?”

    “说谁长不大?谁长不大啦?我都十九岁了……”姜榆气呼呼地嚷嚷了几句,蓦地眉眼一红,委屈了起来,“我都十九岁了……周椋慧也是这岁数,可她娃娃都有两个了!”

    林旗:“……”

    林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于理,姜榆与周明夜已经完了婚,有夫妻之实也好,没有也罢,抱娃娃都是人家夫妻俩的事情。

    可是于情,姜榆本该嫁与他的,若非当初他家中有变,又突然离京,两人早该成亲了……

    世事难料,林旗暗自握紧了拳控制住情绪,逼迫自己不去想过去的事情。

    待情绪稳定,他又迟疑了,这时候他是该哄着姜榆骂周明夜,还是该骂他自己?

    林旗沉默。

    而姜榆怅然地呆坐着,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忽地哼了一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了?”

    “没有。”林旗耐心地转移话题,道,“我在想怎么教训那个小瘪三。”

    “哪里还用想?”姜榆最厌恶这种欺辱女孩的混蛋了,怒道,“仗着人多欺负人家父女俩,这回饶了他,下回他还会欺负别的女孩儿,要么把他打死了,要么把他关起来……”

    她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上面了,气鼓鼓地说个不停,林旗听着,间或“嗯”一声回答她.

    淅淅沥沥的雨水到了午后果然停了,云层破开,烈日重新出现在空中。檐上水珠嘀嗒嘀嗒了没多久,就彻底蒸腾不见了。

    到了次日清晨,处处鸟啼,是一个明朗的艳阳天。

    姜榆一睁眼,先是瞧见了床头摆放的整齐衣裳,坐起来后,一低头,又看见了床边的干净绣鞋。

    姜榆有点疑惑,把衣裳扯过来看了看,认出这是她自己的衣裳,先前留在姜家的那些。

    她脑瓜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多半是林旗吩咐护卫送来的,护卫总不能私自动她的衣裳吧?其中怕是还有姜夫人的意思。

    果然,把衣裳展开穿上时,几张银票从里面飘了出来。

    姜榆把银票捡起来,看了看面值,双眼笑成了月牙。

    她任意妄为,姜夫人虽然为她遮掩,但是回去了免不了要教训她一顿的。

    现在姜夫人给她送了干净衣裳鞋子,里面还藏了银票,而不是易见光的金银首饰,显然是怕她受了委屈,想让她偷偷藏着的。

    那就不用怕了,到时候扮得惨一点撒个娇就没事了。

    姜榆开开心心换好了衣裳,推门出去,就看见了院门口的马车。

    林旗、江鸣二人正在旁边说话,一见她就停下了。尤其是江鸣,立即站得直挺挺的。

    姜榆这会儿没理会他,朝着两人哼了一声,径自去洗漱喝药了,又与小鱼说了会儿话,没等一会儿,林旗过来了。

    “马车备好了,等下就能启程。”

    姜榆慢悠悠地斜睨他一眼,道:“你说启程就启程,知道玖玖在哪儿吗?”

    林旗还真知道,但是说了会让她丢脸面,到时候再折腾起来就不好了,他道:“那听你的,你说往哪走就往哪儿走。”

    “这还差不多。”

    走之前姜榆向小鱼父女俩仔细道了谢,问及林旗要怎么处理那个小瘪三的时候,他没直接说,只是朝着江鸣点了点下巴。

    “要把他留下?”姜榆思索了下,也点了头。

    带着江鸣能方便很多,但是碍眼,她只想与林旗两个人单独相处,不然也不必特意拖林旗下水了。

    林旗久居军中,律法严明,惩治一个小混混多的是法子,也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理由,他不想脏了姜榆的耳朵,所幸姜榆也没有细问。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就是掐着姜榆的腰抱人上马车时,旁边传来一道异样的眼光。

    林旗刚把姜榆放稳了,正提起她垂下的裙角,察觉到了,微微侧目,正对上江鸣扭曲的目光。

    他顿了下,在这时忽地发现,自己与姜榆的碰触已经变得习以为常了……姜榆落水前,他可不会这样。

    “干嘛呀?”姜榆进车厢时发觉裙子被扯住了,扭头问他。

    她新换了合身的漂亮衣裙,是藕色如意纹的广袖缎裳与浅瑰锦织芙蓉襦裙,长发未梳,有一缕因为她微微躬身而垂到了胸前,悬在空中晃来晃去。

    未着脂粉,也没戴什么首饰,却还是难掩如花娇靥。

    林旗指腹搓了下手中艳丽的软绸裙子,只觉得又轻又薄,心想这一定是她自己选的衣裳款式。

    她最喜欢明亮温柔的颜色,当年定亲之后经常把林玖接进府中,让人给她量身形做衣裳,打扮得粉雕玉琢。

    手中衣裙被扯动,是姜榆问他:“还不松开?”

    林旗在这一刹那间将两人这几日的相处尽数回顾了一遍,恍惚发现自己似乎着了她的道。

    自落水后,他一直贴身照顾着姜榆,同吃同宿不说,背背抱抱更是常有,做起来不能更顺手了。

    姜榆还没彻底康复,又咳了起来,把脸都咳红了。

    “他偷看你。”林旗松开她的裙角,示意她看江鸣。

    “看什么看,吩咐你的事情都做好了吗?”姜榆凶巴巴道。

    不动声色看热闹的江鸣遭受无妄之灾,震惊地回望着林旗,结结巴巴道:“……我没、没看……”

    “我问你话呢!”姜榆板着脸,不悦明摆在脸上。

    江鸣忙答道:“……做好了,姜夫人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就是听闻你病了担忧得厉害……”

    “算你识相。”姜榆进了车厢坐好,催着林旗道,“走吧旗哥,不要理他了。”

    姜榆掀了帘子与小鱼挥手告别后,马儿原地踏了两步,迈开蹄子沿着小路奔去。

    地方偏僻,路上没什么人,姜榆把车帘掀开固定的一旁,马车行驶中,从林中吹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风直接灌入到了车厢内。

    车厢不算宽敞,里面铺了软垫,好方便姜榆歇息。可现在姜榆是不困的,吹着小风心里畅快极了。

    马车往前驶得远了点,姜榆开始找事,她搂着裙子慢吞吞往前挪,到了赶车的林旗身后,叮嘱道:“旗哥,我把玖玖还给你,你要对她好一些哦。”

    “嗯。”

    林旗驾着马车没回头,姜榆按着他肩膀继续往他身旁挪,又道:“你走的时候她太小了,现在见了你怕是不敢认的,受了委屈也不敢主动和你说。所以你要多注意点她、多体谅她,对她温柔一点、耐心一点。还有啊,记得把府里乱七八糟的人清理干净……”

    “知道了。”

    姜榆又嘱咐几句,话音里忽然带了几分哀愁,叹道:“明夜要怎么样才能将功抵罪啊?”

    再听她提及周明夜,林旗手中缰绳紧了紧,道:“最稳妥的法子是给他安排个实用的官职,慢慢熬。”

    姜榆一听就急了,跪坐着扑到他背上,急声道:“不好!那要多少年啊?等她立了功解脱了,我都要老了!”

    说得太急了呛着气了,按着胸口咳了起来。

    林旗失笑,手臂微抬挡在她身侧防止她从马车上摔下去,道:“也有快的法子,最快的是陛下遇刺,周明夜护驾有功。这样的话,只要她犯的不是谋逆的大罪,其他什么罪名都足够洗脱了。”

    姜榆觉得有理,迟疑道:“可是你怎么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遇刺?”

    空气中寂静了一瞬,姜榆缓缓睁大了眼睛,猛地攀住林旗肩膀摇晃起来,“不行!这是要杀头的!要是让人知道了,你就成了反贼,你祖上的英名就全败了……”

    林旗转过脸看着她,道:“这个法子最快,我仔细些,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不要!”姜榆大声回答完,看见他眼中有了笑意,忽然就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她的脸倏地涨红,恼羞道:“你、你……我不管了!反正这是你的事,你想娶我,就得先帮明夜!”

    “嗯。”林旗点头示意知道了,没再提这事。

    姜榆觉得自己吃了亏,把下巴磕在他肩上兀自懊恼了起来。过了片刻,没听林旗再提别的法子,她有点儿忐忑,正要屈服了主动开口问,一偏头,瞧见了他颈上的小伤口。

    伤口已经结了痂,就那么一点儿大,牙印也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姜榆看得有一点儿羞涩,趴在林旗背上,把两只手搭到了他胸前,声音几不可闻地道:“旗哥……我还想玩……”

    她把重量全压在林旗背上,但也没多重,对林旗来说软绵绵的,像是一朵云。

    林旗肩膀都没低一下,只是余光在自己胸膛上扫了一眼,看见了铺在他身上的藕色宽袖和揪在一起的细细的手指头,问:“玩什么?”

    “玩昨日那样的啊……”姜榆声音小小的,害臊道,“你扮土匪,我是千金小姐,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要把我抢走的……”

    林旗缓缓回眸看她,挑了挑眉梢。

    姜榆被看得脸红耳热,眼神晃悠了几下,在他耳边小声问:“你说,我若是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嫁了别人,你回来后知道了,会不会化身土匪把我抢走?”

    话音才落,姜榆正要退开去看林旗的脸色,蓦然被擒住了手臂,她身子顺着那力道从林旗背上滑落,被箍着腰翻转了一圈。

    姜榆惊叫一声,急忙闭上了眼,直到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这才怯怯睁开,正好对上林旗晦暗莫测的双眸。

    他剑眉微沉,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乐,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姜榆,让她有一种被视为猎物侵袭的不安感。

    姜榆面红耳赤地推了他一下,刚要开口说话,腰身冷不丁地被向上撑起,姜榆腰间一软,瞬间与林旗贴近,两人相距不到三寸距离,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

    姜榆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了起来,觉得有点撑不住了,忙连声道:“假的假的!只是玩玩,不能当真!”

    林旗近距离看了她一会儿,按着她后脑把她按进了自己怀中,沉声道:“老实点。”

    姜榆什么都看不见了,被箍着连动都动不了,“唔唔”挣扎了几下,被林旗在后背上轻拍了拍。

    “睡一觉,等你病好了再跟你玩。”

    “我不困……”姜榆被按着头,不困也起不来,挣扎了会儿被在腰上挠了几下,嬉笑着蜷缩起来。

    大概是怀抱太安稳,也可能是伤寒作怪,没多久,她就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姜榆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眼熟的青纱帘帐。

    身下床褥轻软,而屋中凉丝丝的,像是摆了冰,她动了动鼻尖,还能嗅到一丝淡淡的熏香,味道熟悉且让人安心。

    姜榆掀开薄被坐了起来,环视一周,从她躺着的紫檀月洞架子床,到屋中摆设与轩窗前的梳妆台,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是她的闺房。

    姜榆惊讶,蹙着眉头低咳了几下,高声唤道:“娘?”

    外面响起脚步声,却是远离的,姜榆等了会儿,才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靠近。

    她坐在床榻上,隔着垂纱的花罩看不见外面,只听得雕着精细浮花的梨木门被人猛地推开,很快垂纱也被拨开,是姜夫人。

    姜夫人满面怒色,看着姜榆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按在床上打一顿。

    然而她还没开口,姜榆已经呜咽了起来,“我不要回来——”

    作者有话说:

    曾经,她是个王者,后来,她麻麻来了。

    第35章 、禁足

    “不回家来那你想去哪儿?”姜夫人气得话音都在颤, 疾走到床边坐下,往姜榆肩上一拍,怒道, “流落在外脏兮兮的, 比在家里还舒坦是不是?”

    姜夫人本以为姜榆是与周明夜一起去了保州, 离京城也不过一日行程, 随行的还有丫鬟下人,她没多在意。直到前几日突然有陌生的护卫暗中求见,她才知晓途中发生了意外,姜榆落水流落到山野去了。

    心猛地提起来了,又听护卫道:“小姐让我回来与夫人说一声, 她与我家将军一起,并未大碍。”

    姜夫人懵了,朝中武将少,大大小小的将军加一起也没几个,并没有什么与她家交好的, “你家将军……是哪位?”

    护卫报上了林旗的大名,这两个字让姜夫人脑中一震, 然后眼前阵阵眩晕。

    ——她就知道这丫头不会乖乖听话!

    姜夫人被搀着坐下, 按了按额头, 饮了一口冷茶, 苦涩滋味让她清醒了点, 冷静下来继续听护卫传话。

    这几日她因为姜榆担忧得睡不着,怕她再遇险,怕林旗照顾不好她, 又怕她名节受损, 心高高提着就没有一刻放下来过, 此刻听姜榆说着这话,真是不打她都出不了气!

    姜榆仍沉浸在林旗将她抛下的难过之中,假哭道:“我才没有脏兮兮的,我干净的很……”

    说完反驳姜夫人的话,喉咙一痒,躬着肩咳了起来。

    姜夫人忙给她拍背,等她缓过来了,接过嬷嬷递来的温水小心地喂给她。

    姜榆可怜巴巴地润了喉,顺势靠近姜夫人怀中,委屈地告状:“林旗他不讲信用,说好的事情出尔反尔,娘你帮我教训他。”

    “我教训他?我教训你还差不多!”姜夫人对她又气又心疼,就这一个娇养着的女儿,打不得骂不得,再被她这么小女儿姿态地依偎着,真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了。

    可是不骂她几句又怕她不长教训,以后做得更过。

    姜夫人摸着她额头感受下了温度,没好气道:“人家现在又不是我女婿,我有什么资格去教训他?再说了,这事不用想我都知道肯定是你先去招惹他的!你倒是还真敢,跟你夫君一起外出,让林旗光明正大地跟着,生怕明夜不知道你与他藕断丝连是不是?你还敢瞒着我……”

    姜夫人越说越气,按着她肩膀把她推开,冲着立在一旁的嬷嬷道:“把戒尺给我拿过来!”

    姜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跟进来的只有姜夫人的陪嫁嬷嬷,嬷嬷视线在这母女俩之间转了一圈,给姜榆使了个眼色,道了一声“是”,磨蹭地往外去。

    姜榆看得清楚,急忙捂着胸口剧烈咳了起来,“咳咳……”

    嬷嬷立即停步,转了个弯上前来帮忙拍背,心疼道:“哎呦,小姐快先喝点水,刚醒过来,饿了吧?这几日是不是休息也休息不好,吃也吃不好?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没事儿,回家了就好了,夫人给你好好补补,过两日就养回来了……”

    姜榆使劲地咳,成功把脸憋红了,眼中也蓄起了泪,细声细语道:“没有受苦,也没有伤寒……咳咳……”

    一边咳,一边娇弱地掩着唇,似乎是在努力克制住喉头痒意,“让娘担忧了,都是女儿考虑不周,娘要打……咳咳……要打要罚都行,女儿都受着……咳咳……”

    “你!”姜夫人怎么看都觉得她是装的,到了嘴边的一句“你还装?”没能说出来,万一她不是装的呢?说这话多让人寒心。

    姜夫人闭着眼忍了忍,吩咐嬷嬷道:“去把药端过来。”

    嬷嬷瞅着她的脸色,悄悄朝姜榆挤了挤眼,掀帘出去了。

    姜榆意会,又低咳了几下,扶着额头摇晃起来,“我有点晕……”

    说着朝姜夫人身上倒去。

    姜夫人搂住她,食指狠狠在她额头上戳了下,气道:“演过了!”

    “啊?”姜榆忙睁开眼,“不像真的吗?”

    姜夫人被气笑了,姜榆一看她神色有所松动,跟着笑起来起来,放软了身子靠在她怀里,拖着嗓音喊了声“娘”。

    姜夫人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灭了,对她是彻底没法了,叹了口气,搂着她轻声问:“真的那么想和林旗在一起?”

    “嗯……”姜榆软声软语地应道,“别的男人都比不上旗哥,都不如他对我好,我只想嫁给旗哥。”

    姜夫人低头看着她睡得微乱的发顶,轻柔地给她顺了几下,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没多久,嬷嬷端着药回来了,姜榆瞅着两碗黑漆漆的药,皱起了鼻子,“怎么这么多?”

    姜夫人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嬷嬷看着这两人觉得好笑,解释道:“夫人对外说小姐早就被好心人送回了府里,回来就病倒了,见不得人。侯府里的老夫人多次差人来看,还请了大夫过来,夫人怕被人看出来,就让人扮作小姐的模样糊弄过去了。这药,一份是侯府那边的大夫开的,一份是……”

    嬷嬷停住,转眼去看姜夫人。

    “一份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姜夫人接过话,朝着药碗暼了一眼,道,“我让人看过了,是治伤寒的没错。”

    这就跟姜榆猜测的差不多了,就是有一点她心存疑惑,“我是怎么回来的?”

    “谁知道你怎么回来的?我说你病了吹不得风见不了人,每日除了我进来给你喂药,根本不让人进你的屋。谁知道今日作假进来一看,你人就躺在床上,可真是吓死我了!”

    “肯定是林旗做的!”姜榆嘴一撇,告状道,“他现在可会欺负人了,我说什么他都不听,真讨厌!”

    她要是不这么说,姜夫人或许真的会觉得是林旗变了,她一这么抱怨,姜夫人就懂了,林旗还是当年的林旗,多半是姜榆胡闹而林旗没顺着她,才让她生起气来。

    林旗若是当真变了,她这会儿该是哭着的,哪里有心情说这种话。

    姜夫人心中五味陈杂的,在她心里,最适合自己女儿的当然是林旗,家中清净,知根知底,身边也没什么莺莺燕燕,又对姜榆情根深种。

    可是世事难料,现在两人一个已经嫁人,另一个也功成名就,两人有缘无分,注定要成陌路人了。

    然而转念一想,依着姜榆的性子,她现在能做出这行为,以后说不准还能更过分,这可怎么办?

    姜夫人正想着,姜榆已从嬷嬷手中接过了药,捧着徐徐饮下,放下药碗时一脸苦相,撒着娇道:“好苦。”

    姜夫人摇摇头,让人给她端蜜水过来。

    姜榆刚解决了姜夫人这边的危机,回到家了更是无所顾忌,看了一圈,不满道:“我爹怎么不来看我?他都不担心我的吗?”

    “让你爹听见了,他非得打你一顿!”

    听姜夫人语气不好,姜榆一惊,忙坐直了问:“爹也知道我和旗哥的事情了?”

    姜之敏为人迂腐,若是知道她嫁了人还与前未婚夫纠缠不休,怕是真的要打她一顿,还要亲自押着她去明昌侯府负荆请罪。

    姜榆给吓着了,拽着姜夫人的袖子追问:“娘你和我说,你没有告诉爹对不对?”

    “你还知道怕啊?”姜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见她面露怯意,摇摇头道,“没说,我骗过了他,让他去保州查是什么人暗箭伤你的了。”

    “我爹不在家啊?”姜榆立马放松下来,喜气洋洋道,“我就知道娘你不会说的,爹也是疼我的!”

    姜夫人见她高兴自己心里也舒坦,但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以后不许这样了,有事要提前告诉娘,不然娘怎么配合你?你不跟娘通声气就说是娘给你安排了护卫,差点被你爹看穿了!”

    姜榆笑着摇她胳膊,说着讨好的话道:“才不会呢,娘你最聪明了!你还瞒着爹偷藏了好几个铺子,这么多年了爹一点儿也不知道……”

    “嘘——”姜夫人拧了拧她的脸,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这能说吗?娘留着这些是为了谁?娘是怎么教你的?”

    “我记得呢,娘是偷偷留给我的。”姜榆笑眯眯地揉着被掐过的地方,跟着压低声音道,“男子多薄情,女孩子要多留几个心眼,要多为自己着想。他若是真心待我的,我自然也真心待他,可世事易变,若是以后他变了心,我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的。”

    姜榆强调道:“我记得很清楚呢!”

    姜夫人满意,继续通气道:“我跟你爹说是你舅舅近日做了噩梦,梦到你出了事,特意给你送的护卫,你可别说漏了嘴。”

    “记得了。”姜榆保证道。

    姜夫人仍是不放心她的身子,盯着她用了膳,又逼着她喝人参鸡汤,看着她明媚昳丽的面庞,鬼使神差道:“你与林旗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呀。”姜榆嫌鸡汤油腻,一勺一勺喝了许久,半碗也没下去。

    “真的?”姜夫人语气怀疑,一男一女,郎有情妾有意,双双落水流落山野,真的能什么事都没有?更何况自家女儿这性子颇为大胆。

    姜夫人怕她偷瞒了什么,敲了敲桌子道:“赶紧喝,待会儿把这几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全部与我说一遍!一件也不许瞒我!”

    姜榆本来觉得她与林旗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可看到姜夫人惊疑的神色,她忍不住顺着姜夫人多想了一点,然后唰的就红了脸。

    姜夫人看着她这娇羞模样震惊不已,“你、你怎么敢……”

    她气得后半句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拍桌道:“你给我老实在府里养病,别想再踏出房门半步!”

    作者有话说:

    音音:可是我想去约会哎!

    私藏铺子的事,是麻麻以防万一为自己和女儿做打算,人设就是这样。

    第36章 、娘亲

    姜榆惊得汤匙都掉了, 急道:“凭什么啊,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你这还叫没做错什么?”姜夫人头疼,“不打你一顿, 你就真当你做的都是对的是吧?”

    姜榆嘴角一耷拉, 哭丧起了脸, 嘴里的鸡汤都带了丝苦味, 她往后一坐,噘嘴道:“我不喝了!”

    她坏主意多,姜夫人把她从小教到大,什么撒娇耍赖的手段没见过?离了她的时候她管不了,现在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多的是法子治姜榆,道:“不喝就一个月不准出门。”

    “那我要回侯府去。”

    “我马上让人去侯府跟老夫人说你病得更重了,连床都起不来。”

    姜榆急了,“你不讲理,你欺负我!”

    姜夫人不吃她这套, 道:“欺负你怎么了?你能找谁给你撑腰?”

    姜榆词穷理屈,哼哼唧唧了起来。姜夫人不为所动, 朝着她面前的鸡汤努下巴, 道:“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你自己选。”

    姜榆屈辱地重新捡起汤匙, 喝一口瞅姜夫人一眼, 活活一副被人逼迫的可怜样。

    好不容易剩下半碗喝完了, 她突然灵光一闪,明白姜夫人也许是误会了什么,急忙拿帕子擦了嘴角, 道:“娘你想多了, 我和旗哥清清白白的,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姜夫人犹疑。

    “没有。”姜榆脑子灵活,这一会儿就把事情想通了。

    林旗多半是觉得她受了委屈,才把她送回家来的,但是她之前说过了要带林旗去找林玖,等她病好了,林旗该来找她了,她可不能出不了门。

    姜榆顾不得羞耻了,道:“旗哥那个性子,就算我想,他也不会在这时候与我做什么,他就只会抱抱亲亲……”

    她越说姜夫人的脸色越难看,姜榆下意识地收声,最后一句话没说完时姜夫人已面若寒冰。

    姜榆意识到不好,目光一转,在姜夫人严厉的注视下,慢吞吞抬起两手,交叠着捂住了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不说话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娘的话,再也不胡闹了。”

    姜夫人表情严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跟小时候一样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己跟前不吭声了,白了她一眼,道:“从小到大,哪回都这样认错,哪回真的听话了?”

    正训斥着,丫鬟匆匆赶来了,道:“夫人,侯府四小姐来了,说是老夫人不放心小姐,让她过来看看。”

    “知道了,先请她去花厅喝茶,我待会儿过去。”

    丫鬟下去后,姜夫人站起身去拉姜榆的手,被她低着头扭了下身子躲开了,姜夫人又气又笑,“方才不是还说要听话吗?”

    自己的女儿自己宠,姜夫人拉过她在她脸上轻捏了下,道:“你与林旗的事让娘再想一想,娘哪回真的不顾你的意愿了?就连嫁给明夜也是你自己答应的,娘说的对不对?”

    若是当初姜榆不同意,那就算姜之敏再怎么强硬,姜夫人也不会答应让姜榆嫁过去的。

    姜榆想起先前的事,鼻子一酸,抬头看姜夫人一眼,委委屈屈地依进了她怀中。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整日撒娇。”姜夫人嘴里这么说着,可手上却没松开她,抚着她浓密柔顺的乌□□,“那侯府里人多,好些个都不好相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娘把你留在府里住上一段时日,省得去那边看人眼色。待会儿娘领周妍弘过来,你可得把病装好了……”

    母女俩商量好,姜夫人就去了外面,姜榆目送她离去,等她人影不见了,偷摸哼了一声,嘀咕道:“我才没错呢!”

    守在一旁的嬷嬷见状笑了起来,道:“夫人也就是吓唬吓唬你,哪回不是顺了你的意?小姐别怄气了,快在脸上抹些粉,你这粉面朱唇的,看着哪像是重病的样子?”

    嬷嬷喊了丫鬟来收拾屋子,自己则跟着姜榆到了梳妆镜前,在姜榆扑了好几层珍珠粉,硬是弄成了个面色苍白的凄苦病弱相.

    周妍弘性子差,莫说外人,单就是自己府中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能相处的来的。

    她今日会来看姜榆,一方面是好奇姜榆是不是真的被人救起回了姜府,若不是,她可就抓着姜榆的把柄了。

    另一方面是因为周老夫人给她议亲的备选名单里有个叫做时和修的公子,这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姜夫人的外甥,也就是姜榆的表弟。

    时家舅舅官职没多高,但从来没犯过错,近几年官职升得很快。年前江南那边才处置了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百姓们这么多年来被折腾得穷困潦倒,皇帝就把时家舅舅暂派过去了。

    周妍弘一个庶女,性子又这么差,嫁给时家嫡长子那是高攀了。

    但是再怎么着也是亲孙女,周老夫人还是为她做了打算,特意让她来姜府走动走动,先入了姜夫人的眼也好。

    说不准人家念着这层姻亲关系,就成了呢,就是不成也没影响,就当是亲戚正常走动了。

    可是周妍弘不大乐意,觉得自己是送上门给人挑剔的,还没见着人,姿态就不自觉地先端了起来。

    姜夫人不知道那么多内幕,但以前与周妍弘见过几面,没少见她对姜榆冷嘲热讽,虽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人家对她宝贝闺女不客气,她自然也看对方不顺眼。

    只是做长辈的不好与小辈认真计较,她仅仅是打发了丫鬟去应付。

    在花厅无聊地等了许久都没见着主人,周妍弘没了耐心,道:“三嫂就算受了惊吓病了,那也好几日了,该好了吧?我去看一眼还能看坏了不成?”

    姜夫人正好赶来,不偏不倚把这句听进了耳朵里,身形一顿,缓步走进厅中,道:“我家音音刚喝了药睡下,惊扰不得,四小姐若是等不及,先回去就是。”

    她倒不与这没什么脑子的姑娘计较,不轻不重地说完,淡淡地扫了眼周妍弘身后的丫鬟。丫鬟脸色青白交替,躲闪地低下了头。

    周妍弘是受了周老夫人的意思上门探病的,所言所行都代表着明昌侯府,皆会被报给周老夫人,自有周老夫人收拾她。

    周妍弘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补救道:“我是担心三嫂,怕她出了事。”

    姜夫人面色不冷不热地坐在上座,慢悠悠端起茶水,轻吹了下茶面,没理会她。

    后来周妍弘再说什么,姜夫人也只是简短地回她一句。

    晾了她半个时辰,才领她去看姜榆。

    姜榆等太久了,躺在床上话本子都翻了两本,听了丫鬟传话急忙把话本藏起来,扯过被子闭眼装睡。

    周妍弘这是第一回 进姜榆在姜家的院子,在外面看不出什么,都是些姑娘家喜欢的花花草草,到了里面,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屋里的摆设与装扮华贵精细,侯府里也就周老夫人屋里能与之比一比了,不同的是,姜榆这屋子精贵但不沉闷,有着姑娘家的灵动与随性,处处都用了很大心思。

    姜夫人看着她的神色,心里突地酸了起来,她娇生惯养的女儿嫁了出去,吃穿用度全都降了一截,还处处受限制、屡次被人为难,这谁忍受的了?

    她自己成亲后没遭受过公婆姑嫂的为难,现在看着自己娇养的女儿被人这样对待,比自己遭了这罪还难受。

    “呀,三嫂真的病得这么重啊?”周妍弘看见姜榆惨白的面色,惊讶出声。

    姜夫人心情差到极点,冷声道:“你什么意思?说了多少遍了我家音音病重,原来侯府一直是不信的?”

    周妍弘一看她是生气了,肉眼可见地慌了,“没有,我就是随口说说……”

    “四小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回头我若是也随口说了什么,小姐可别与我计较。”

    周妍弘刹那间白了脸,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夫人,一句话就能影响自己名声的。

    她结结巴巴想要解释,姜夫人已道:“既见过了,就请回吧,这一惊一乍的,别吵着了我们音音。”

    将人送走了,姜夫人坐在姜榆床边静静看着她,过了会儿,动手抚摸了下她脸颊,沾了一手的珍珠粉。

    姜榆睁眼,瞧见她满手的珍珠粉,咯咯笑道:“娘你竟然吓唬周妍弘,她就是个不会说话的,没什么坏心眼,你理她做什么?”

    姜夫人接了丫鬟的帕子擦了擦手,见她要坐起来,把她按回去,换了张新帕子细细把她脸上的珍珠粉拭去,动作细腻轻柔。

    姜榆觉得有点痒,缩着肩躲开,“不用擦了,等会儿洗洗就好了。”

    “嗯。”姜夫人收了帕子还给丫鬟,扭头吩咐道,“都下去吧。”

    丫鬟们依次出了房间,姜夫人起身将门窗关紧了,重新回到床边。

    姜榆已坐了起来,奇怪道:“娘你做什么呀?”

    “我问你,林旗他当真对你情谊未改?会像以前那样待你?”

    “那当然啦,他喜欢我那么多年呢,哪能说变就变了?”姜榆说得坦荡,可是在姜夫人跟前说这事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她双手拍了拍发热的脸颊,也沾了一手的珍珠粉。

    姜榆“哎呀”一声忙往床沿挪,生怕珍珠粉洒落到床褥上。

    等她把手上的珍珠粉拍干净了,一扭头,看见姜夫人定定地望着她,姜榆有点奇怪,“娘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弄到床上来。”

    脆生生地问完,就见姜夫人眼眶骤然一红,眼泪水流了下来。

    姜榆被惊到了,愣是一动也没敢动,话也说不出口了。她长这么大,可从未见过姜夫人流泪。

    “没事。”姜夫人用手背按了按眼角,见她呆愣地不敢动弹,绷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道,“还喜欢林旗是吧?那就改嫁好了,娘给你想办法。咱们家的姑娘才不稀罕什么侯府,不稀得去那受委屈!”

    作者有话说:

    虽然说过不看评论区了,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希望大家都能愉快看文哈~

    第37章 、见面

    姜榆被打了一顿。

    嬷嬷过来给她抹药的时候, 她还在掉眼泪。

    “夫人是在气头上才打了小姐板子,打完就后悔了,这不, 马上就让老奴来给小姐抹药了。”

    姜榆挨了两板子, 娇嫩的手心里又红又肿, 嬷嬷刚把药膏抹上去, 她手一抖就缩了回来,低低啜泣一声,再一点点把手伸出去,颤声道:“轻、轻一点。”

    “轻轻的,不疼, 啊——”嬷嬷耐心哄着她。

    清凉的药膏抹上去不仅不疼,还带走了几分烧灼感,姜榆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带着鼻音冤屈道:“明明是她说可以,我才告诉她的, 谁知道她说话不作数,一转脸就打我板子!”

    姜榆会被打了板子, 是因为她一听姜夫人说要让她改嫁, 又感动又后悔, 心潮澎湃之下, 主动招了她与周明夜是合作的假成亲的事。

    姜夫人愣了片刻, 眉头紧皱道:“成亲就是成亲,哪有什么真的假的?都住在一个屋了还能有假?”

    “……就是假的啊。”姜榆心中暗道,她答应了周明夜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怕姜夫人追问到底, 忙打岔道:“那、那就当是真的呗, 是我说错了。”

    任凭姜夫人再如何问这事,她也没再开口,姜夫人只能暂时放弃。

    姜榆觉得自己做得可棒啦,把所有人都瞒住了,还一瞒就是三年,志得意满地又把带走林玖的事情也交待了,说正是用林玖才引得林旗与她一道出京。

    姜夫人听完了,温柔地笑笑,赞叹道:“音音一个人竟然瞒了这么多,真是聪慧机灵。”

    正得意的姜榆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警觉地收了声,可一看姜夫人仍是心疼的慈爱模样,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可还有别的什么事?都与娘说了,娘才能帮你。”

    姜榆瞬间羞愧起来,觉得她把姜夫人想坏了,但是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就剩一个周明夜是女儿身了,这个不能背叛了明夜,对谁也不能说。于是她乖乖摇头,“没有了,都告诉娘了。”

    姜夫人抱着她拍了拍,声音酸楚道:“音音受罪了。”

    姜榆偎着她正要撒娇,听见姜夫人音调一转,高声道:“把戒尺拿过来!”

    转了一圈,该挨的板子最终还是落回了姜榆身上。

    嬷嬷守在外面根本不知道这母女俩说了什么,但依照姜夫人对姜榆的疼爱程度,这会儿真的动手打她,那也肯定是她做了什么任性妄为的事情,是该打的。

    可是不能这么说,姑娘家爱面子,做什么都要顺着哄着的。

    嬷嬷安抚道:“从小到大,夫人什么时候真的与小姐生气了?那是爱之深责之切。这几日夫人担忧得夜不能寐,就怕小姐你出了事,小姐你乖乖认个错,夫人以后再也不会打你板子了。”

    姜榆听着她说的话,往深处想了一想,眼泪流得很欢了,“她以后还会打我的。”

    “不能的,小姐放心……”

    姜榆放不了心,光是这样姜夫人已经打了她两板子,等周明夜恢复了女儿身,少说还得再给她两板子!

    这事谁也没法说,姜榆只能自己咽苦水。

    在家里养了几日,三餐与伤寒药、滋补汤药交替着喝,姜榆的伤寒很快就痊愈了,有了精神劲儿,她就迫切地想往外去。

    然而姜夫人看她看得严,一院子的丫鬟时刻盯着,去趟前厅都会被报给姜夫人。

    这还不算,最难熬的是姜夫人不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姜榆只知道姜之敏与周明夜都还在保州调查刺客的事情,可具体查出了什么,她一窍不知,更不用说林旗那边是怎么回事了。

    他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呢?还要不要接林玖回去了啊?

    姜榆撑着下巴趴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不小心碰到了手心,丝丝痛痒传来。姜夫人到底是不舍得,那两板子打得一点儿也不重,才两三日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不经意碰到了才会有一点痒意。

    正无聊着,透过环形轩窗看见外面几个丫鬟交头接耳的,姜榆从榻上坐起来,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们闻声急忙闭嘴散开,其中一个快步走近道:“夫人让人冰了葡萄给小姐降降暑气,奴婢给小姐端过来了。”

    粉白通透的浮雕花卉琉璃碗里铺了厚厚一层冰,上面只摆了八/九颗紫红色的葡萄,丫鬟道:“夫人说小姐病才刚好,不能吃太多凉的……”

    姜榆心不在焉地听着,朝着琉璃碗伸手,拨了下里面的冰块,问:“你们方才在外面说什么?我娘呢?”

    “夫人、夫人有事了。”

    丫鬟的语气听着不大对,姜榆绷起脸,紧盯着她道:“什么事?”

    丫鬟不说,姜榆道:“我都被关了好几日了,无聊死了,你还一点儿事情都不告诉我。我又不能去哪儿,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趁着丫鬟为难,她又道:“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我若是真的想逼你说,大可以绝食装病,是不想为难你才没那么做……”

    她缠了会儿,丫鬟受不住了,朝外面瞧一眼,悄声道:“昨日夫人让人递了封信出去,今日府上就来了几个人,夫人正在前面与他们说话呢。”

    姜榆皱眉想了想,问:“是什么人?”

    “奴婢隔得远没看清,就是瞧着那几人个个都很威武,一点儿也不比府上的护院差。”

    姜榆嘴角一扬,高兴了起来。她想起林旗给她的那几个护卫,可不就是威武高大吗?

    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人到了姜夫人手里,对她来说,可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姜榆恹恹地趴下,不抱希望地问:“他们在前面说什么?”

    丫鬟果然摇头。

    姜榆唉声叹气,这么过了半日,到了晚间,丫鬟要服侍她更新沐浴时,姜夫人过来了。

    她先是掰开姜榆的手看了两眼,见姜榆撅着嘴不高兴,无奈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心眼的?”

    “谁小心眼啦?人家都说我温婉大方,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

    姜夫人失笑,道:“你也就在外面装得好,我还能不知道你?蛮横娇气爱记仇,谁娶了你谁倒霉。”

    “不能这么说我。”姜榆扑过去抱住她,娇声道,“我才没有呢。”

    紧接着又道:“旗哥倒霉那也是他自己愿意,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整日把喜欢挂在嘴边,怎么这么不知羞?”姜夫人都要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这几日姜夫人让人去查了林旗回京后都与哪些人家走得近,以及这几户人家里有没有云英未嫁的姑娘。这方面还好,林旗除了常去宫中与羽林军中之外,并没有走得近的人家。

    就是不知道他府上有没有藏着人。

    姜夫人沉思后,直接给林旗递了封信过去,一个字也没提姜榆,就是问他府中没有管理后宅的主母,可还安宁?需不需要这边派个嬷嬷过去帮忙?

    这话问得委婉,就算他府上有了女人,也能说姜夫人是念着两家旧情才好心发问的,与姜榆没有半点儿关系。

    信送出去不多久,府里就来了三个护卫,以及一封回信。

    林旗在信中明确地回了,后宅中除了伺候林玖的丫鬟和扫洒丫鬟,没有别的女子,且丫鬟们全归管家管,无需帮忙。

    三个护卫,则是答应姜榆保护她的。

    姜夫人哀叹一声。

    她气姜榆什么都瞒着她,明明与周明夜无意还答应嫁过去,好端端的姑娘头婚就这么没了,还在别人府上伺候人,给人早晚请安。

    早知道、早知道这婚事荒唐,她肯定早早计划着让姜榆和离了,就算不能,也要隔三差五找借口把人喊回府来!

    “你又说我不好?我不高兴了!”姜榆嚷嚷道。

    “不高兴那我可就走了,你别后悔。”姜夫人作势要走,姜榆忙抱住她,“没有没有,娘说什么我都喜欢,没有不高兴的。”

    白日里那么多时间姜夫人都没来找她,这么晚了找过来,一定是有什么私事要与她说。姜榆琢磨着,多半还是什么重要的事,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她走了。

    姜榆卖了会儿乖,让姜夫人满意了,听她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我就不再说了,但是你以后得行事慎重,尤其是与你自身相关的事。”

    “嗯嗯!”姜榆乖顺点头。

    姜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压根就没听进心里去,只盼着说三句她能记住一句,又道:“感情的事更是难以捉摸,不能太过偏激,需知晓许多事情过犹不及。”

    姜榆再点头。

    姜夫人顺畅地接道:“那你把林玖还回去。”

    “不要!”姜榆立即摇头,转身坐到了梳妆镜前,“说好了要我带旗哥去才行的,他不来找我,我才不要告诉你玖玖在哪儿。”

    姜夫人气道:“你真是……”

    真是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见姜榆开始摘发间金步摇了,无奈道:“行了,出去吧。”

    姜榆没听明白,对着铜镜左右照着,头也不回地问:“这么晚了,出去哪儿啊?”

    “去把人家妹妹还回去。”

    ……

    一阵沉寂后,姜榆猛地转身,烛光下一双明眸中流光潋滟,惊喜道:“旗哥来啦?”

    姜夫人简直没眼看,道:“不然我把你院子里的人都撵下去做什么?”

    姜榆喜悦极了,起身抱住她蹭了蹭,“娘你最好了!”

    “得了,快去,早去早回。”

    “嗯!”姜榆应了,快步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身,对着铜镜把精致的金步摇重新戴回发间。

    推开房门,姜榆一眼就看见了靠着红柱抱臂而立的人,檐下的灯笼摇摇摆摆,烛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姜榆脚尖一动想上前去,想起之前林旗未经她允许就把她送回家了,又止住,把嘴角压了下来。

    而林旗听见声响就站直了,目光从姜榆身上掠过,对着她身后走来的姜夫人拱手行礼,“姜夫人。”

    姜夫人已三年余没见他,此时看着他较之前更为英挺的身姿,不由得想起逝去的林家夫妇,还有那近几年无所依的幼小的林玖,一时心头酸楚。

    暗自吸气,她定了定神才道:“哎。”

    姜夫人不愿意提及伤心事,只对眼下的事情叮嘱道:“当心些,别让人瞧见了音音,让人看见了不好。”

    林旗点头。

    姜夫人又道:“她风寒刚好,要早些回来……”

    林旗再点头,沉稳道:“是。”

    姜夫人还想说林玖年纪小,让他把人接回去之后细心些照料,然而现在根本没有立场说这话,沉默下,转身把姜榆朝着他推去,道:“那便……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林玖

    姜榆被带出了府, 什么人也没惊动。

    院墙外停着一匹马,林旗直接把姜榆抱上了马背,扶她坐稳了, 方松开了手, 问:“往哪走?”

    姜榆自见了他一句话也没与他说, 现在也当做没听见一样不理他。

    一个在马背上, 一个立在旁边,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折叠到了另一侧的墙面上时,只剩下了姜榆一个人的纤细身影。

    她不说话等着林旗来跟她赔礼道歉呢。

    “往哪边走?”林旗重复了一遍。

    姜榆轻哼一声,抬起食指朝着前方指去。

    林旗牵起缰绳, 但是人没动,抬头与她确认道:“走这边?”

    “走不走嘛?”姜榆用鼻子哼哼道。

    林旗神色莫名地看她一眼,牵马带着她往那边走去。

    他知道林玖在如意斋,要往如意斋去,走反方向才是最近的路线。但是他没说。

    月色如薄纱覆在街道上, 给周遭事物都添上了一层朦胧感,马蹄声哒哒, 清脆而响亮。

    两人均未出声, 然而不出半条街, 姜榆就忍不住了, 脚尖往前一抬, 在林旗胳膊肘碰了一下。

    林旗转头看她,姜榆不说话,等他目光转回前方, 姜榆又碰了他一下, 才不满道:“你都不与我说话。”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悄悄把我送回了家。”

    林旗好言答道:“因为你生病了, 回到家里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那你不早与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还当你是骗我的,难过了好几日呢。”姜榆责怪了他一句,细声叮嘱道,“你以后要直接与我说的,不能让我猜来猜去不开心。”

    林旗看她一眼,道:“与你说了,你会愿意回去?”

    夜色将他的声音衬得清朗了几分,听在耳中颇有少年时的感觉。唯独这话一点儿也不像少时的他能说出来的,以前的他只会点头,可从不反驳姜榆。

    姜榆当然不会愿意回去了,不答,反过来责问道:“你干嘛强词夺理?”

    林旗不欲与她争辩,服软道:“我错了。”

    “你道歉一点儿都不诚心。”

    林旗:“……”

    姜榆低着头,楚楚可怜道:“你明知道我病了,再见着我也不知道问我病好了没有,一句话关怀的话都不与我说。若不是找不见玖玖,你才不会来找我的。我就知道,你是个负心汉,先前说喜欢我想和我一起都是哄骗我早日和离的……”

    说着说着,她捂着心口柔弱地咳了起来,边咳边偷看林旗,见林旗仍是不回头地牵着马儿往前走,根本没往后看她一眼。

    姜榆不甘心,接着咳,声音还更大了。

    转了个弯,月亮迎面照了过来,林旗转头看着她奋力咳嗽的样子,忽地轻笑了一声。

    姜榆动作一停,按着心口偏头看他,四目相对,她没忍住也笑出了声,同时止了咳,含羞问道:“你不配合我就算了,干嘛要笑?”

    “笑你讨人喜欢。”林旗道。

    姜榆亲都主动亲过了,搂搂抱抱的事情也没少做,现在却因为这简单的几个字脸红。

    她不装咳了,乖巧地坐在马背上,嘴角翘起。

    时间晚了,道路两旁的人家都已关了门,没有人声的宽道显得空旷而静谧。

    周围越静谧,姜榆心里越甜,这感觉像是他们两个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望着牵马走在侧前方的林旗,脚再次抬起来,在林旗手臂上轻碰了一下,等他转过头来,小声道:“旗哥,我想你与我一同骑马。”

    林旗想早一点把林玖接回去,好快些送她回家歇息,点头停步,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按在姜榆身后的马背上,轻身一跃,就坐到了姜榆身后。

    姜榆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的肩膀,被他双臂环着,都不用自己去抓马鬃了。

    就是有一点不好,林旗刚坐稳,就策马快跑起来,姜榆身子一晃靠近了他怀中。

    这怎么说呢……姜榆原本想两个人慢慢走着的,但这样快马疾驰着靠在林旗怀中的感觉,她也喜欢,纠结了下,最后还是放弃让林旗慢点了。

    这么走了一条街到了岔路口,林旗勒马,问:“走哪边?”

    姜榆食指抵着下巴低低“嗯——”了声,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细白手指一抬,道:“这边。”

    林旗扯动缰绳,马儿转头朝着她所指的反方向去了。

    姜榆:“你走错路了。”

    “姜音音,好好指路,绕来绕去当心回去晚了被你娘教训。”

    “你怎么这样啊。”出来前姜夫人特意叮嘱要早些回去,姜榆怕再被打了手心,不甘不愿地重新指了方向,然后张开手掌道:“你看,我娘还会打人呢,凶吧?”

    林旗从她肩上低头往下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也不觉得姜夫人会无缘无故打她,回道:“那也是因为你无法无天做了坏事吧?”

    姜榆侧着肩回了他一肘子,嘀咕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娘又不在,你帮我说话她又不会知道。”

    两人一人一句,顺着错综的道路绕了一个小圈,没多久就到了如意斋所在的街道上。

    两边尽是各种酒楼茶点铺子,均已店门紧闭,也有几家里面还亮着烛火,是店家在准备明日要用的食材与器具。

    到了这条街道,林旗就放缓了马儿的步子,装作才发觉一样问:“是在如意斋里?”

    姜榆斜他一眼,不答反问:“府里都清理干净了?”

    “干净了。”

    “哪里来的人?”

    林旗稍有沉默,低声答道:“哪里来的都有,都是近两年借机进来的。”

    他这几年风头太盛,有人眼红,有人想结交,还有的人想查探他府中情况,许多人安插了人手进来。

    老管家年纪大了,许多事情注意不到,林玖年纪小不知事,其他人不会管理宅院,才让人趁机遛了进来。

    好在林玖谨慎,即便在府中也不随意走动,身边有平剑护着,嫌少独处,也不让陌生面孔进出她的院子。

    也就是林旗要回京了,引得那些人蠢蠢欲动,这才被林玖察觉到了,于是跟着姜榆躲了起来。

    姜榆不齿这种趁着大人不在家,鬼鬼祟祟对小姑娘下手的人,气道:“吓唬这么小的孩子算什么……你得把背后的人全都查问出来,还得报复回去。你若是不报复回去,回头我还把玖玖带走。”

    林旗听她这句话笑了起来,道:“我妹妹,凭什么跟你走?”

    姜榆扭头横了他一眼,“你说呢。”

    一是林玖自小就把她当成嫂嫂,喜欢她,什么都听她的。二是林旗一去这么久,林玖那时年纪太小了,再见到他即便知道这是同胞兄长,也不敢亲近和信任。

    林旗一直装作不知道林玖所在,也是这个原因。

    他若是直接出现在林玖面前要带走她,恐怕她不仅不会走,还会吓哭。

    再有就是,他作为兄长没能护好幼妹,心中有愧,不知道该如何与林玖相处。

    她若是再小一点,完全不记事,林旗彻底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就行。或者再大一点,十五六岁也可以,这样的话也算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男女有别,他只要照顾好她不被人欺负就好。

    可是十岁大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旗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姑娘,觉得棘手。

    说话间已到了如意斋门口,林旗下马,再将姜榆抱下,两人立在褐色的沉重大门前,谁也没上前敲门。

    “待会儿我与你们一起回去,顺道检查下你们府上的环境。”

    林旗道:“太晚了。”

    “那我先看看玖玖的住处好了,其余的地方以后我再慢慢检查。”姜榆扯着他的袖子,道,“我说哪里不好你就得让人去修整,知道不?”

    姜榆非要得了他的回话,才上前去敲门。

    敲了好几下,慢慢有光亮传来,里面的人隔着门框抱怨道:“谁啊,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姜榆换了个节奏再扣了几下,门后马上就传开拉门栓的动静。

    沉重的木门慢悠悠地开了条缝,掌柜的挑着灯笼看清了被屋檐的阴影遮住的姜榆,忙开门请人进来。

    姜榆扯着林旗进去,待掌柜的关了店门,低声道:“没事,他是玖玖的兄长。”

    掌柜的松了口气,不再遮掩了,恭敬道:“小姐这么晚过来,怎么不多带点人?”

    “无妨。”姜榆摇摇头,问他,“玖玖可睡下了?”

    “她今日与我那丫头多玩了会儿,半个时辰前才熄了光,这会儿该睡着了。”

    林玖失踪的事并未传开,他俩趁着夜晚过来,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林玖接回去的,现在只得让人去把她唤醒了。

    掌柜的将两人带到后院里,都是自己人就没进屋,姜榆让掌柜的夫人去喊了平剑与林玖,对掌柜的道:“你与他说说玖玖近来的情况与喜好。”

    把林旗安排好,她自己则是偷了懒,瞧见院子里银杏树下悬着的秋千,坐上去惬意地晃了起来。

    高大的银杏树枝叶繁茂,在皎洁的月色的照耀下宛若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装,风声从枝叶间掠过,飒飒轻响。

    姜榆荡着秋千,往前去时沐浴在清冷月光下,月光好似一张密集的银丝细网想要抓住她,可她轻盈狡黠,明明落了网,却足尖一点,轻而易举地滑出去,藏到了树影下。

    不停地往返,刻意逗着月光一般。

    侧间小屋的烛光亮了约有半刻钟,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半大的人影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前左右看了看,尤其多看了林旗几眼,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转头,快步朝着姜榆奔去。

    作者有话说:

    困死了,有虫明天捉。

    第39章 、回府

    姜榆脚尖点地停住秋千, 林玖正好到了跟前,低着头小碎步到她身后去了。

    接着半开的房门里跟着走出两人,一个是掌柜的夫人, 一个是平剑。

    平剑目光飞速地扫视一周, 对上林旗视线时下意识地朝着林旗抬步, 然而没走两步, 脚尖一歪,转向姜榆那边去了。

    姜榆两手抓着秋千绳子,抿唇一笑,偏头对立在她身后的林玖道:“你哥哥来接你了,怎么不喊人?”

    林玖抬眼看她, 见姜榆冲她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她衣袖,往她跟前蹭了两步。

    又看姜榆一眼,然后怯怯朝林旗望去,瞄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 低头喊道:“兄长。”

    林旗平静无波地“嗯”了一声。

    他站在距离姜榆有七八步的地方,侧面对着姜榆, 明亮的月光斜斜照在他脸上, 将他的面容半遮住, 根本看不清表情。

    “你离得那么远做什么, 靠近一点。”姜榆要求道。

    林旗沉默着走近几步。

    姜榆坐在秋千上, 兄妹俩一个在她侧前方,一个在她侧后方,她前后看了看, 拉住林玖道:“去给你哥哥看看这几年长大了多少。”

    说完手一推, 林玖被迫往前两步, 进入到林旗影子的范围中。她像是受了惊,下一刻就急忙往后退缩。

    一番折腾下来,最后只是从姜榆右手边到了左手边。

    姜榆没有再推她,软声道:“往前一步嘛,贴着我有点热。”

    林玖扭头看看她,慢吞吞往前蹭了一小步,既没有碰到林旗的影子,又离姜榆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只不过这样一来,人彻底暴漏在了月光下。

    她还没长开,身板小,起床匆忙,衣裳是整齐的,但是一头软发乱蓬蓬的,蜷在侧脸上、肩背上,显得人更小了。

    而月光清凉,把她笼罩起来,更显瘦小,又是怯生生的表情,看着根本不像十岁的孩子。

    七岁就没了爹娘,唯一的兄长远赴边关,能长成这样,算是不错的了。

    “转个圈。”姜榆十分自然道。

    这回林玖没看她了,两只手揪在一起,垂着头原地乖乖地转了一圈。

    姜榆转向林旗,问:“看出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吗?”

    她问完后,庭院里没人说话,只有夜风掠过树梢的风声与不知何处传来的蝉鸣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过了许久,林旗垂目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声音低沉道:“长高了。”

    离京时她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现在都到他腰间了。

    而林玖闻声悄悄抬眼看他,这一眼,终于看清他的面貌,在他五官上找回了几分熟悉感。

    刹那间,几年的担忧惧怕如潮水涌出,鼻子一酸,哽咽一声,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没有很大声,跟小猫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不能自己的压抑声音。

    她也就哭了一会儿,抹着眼泪让自己停下来,憋着哭往前走去,到了林旗跟前,带着哭腔小声喊道:“哥哥。”

    林旗望着她头顶,道:“来接你回家了。”

    林玖揉着眼睛,用浓厚的鼻音道:“嗯。”

    夜已深,姜榆留下平剑收拾林玖的行囊,与兄妹二人一道出了店铺,外面的马儿一身毛发油光水滑,打了个响鼻在远处踏了几步。

    一匹马,三个人。

    林旗看着这一大一小,先是掐着林玖的咯吱窝把她抱了起来。林玖双脚突然离地,吓了一跳,两只手紧按着他手臂,紧张得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到被放到了马背上也没放松,紧紧抓住马儿鬃毛,偷瞄着地面,一下也不敢动。

    林旗看向姜榆,“你呢?”

    “难道你要让我走着回去吗?”姜榆瞪他。

    林旗未说话,直接将她抱了起来,一并放到了马背上。

    姜榆坐稳,顺势半抱住林玖,察觉到她的紧张害怕,想起她从未骑过马,低头道:“不怕,你哥哥肯定不能摔着你了。”

    林玖紧张地盯着马儿,快速瞧姜榆一眼,松开马儿鬃毛,急忙搂住了姜榆手臂,再回头看她,乖乖点了头。

    林旗听了他俩对话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

    他这么多年来走得最近的女孩子就只有姜榆一个,姜榆那性子受不得委屈,想要什么直接说,哪里不舒服了就发脾气折磨人,他对姜榆太熟悉了,照顾她很顺手。

    可是林玖从小孩子到半大孩子,中间隔得久、变得多,现在这性子他不熟悉,直接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起来,忘了要问她的意见了。

    他眼神黯然,转身面对掌柜的夫妻俩时恢复了正常,拱手道:“多谢两位。”

    “都是小姐吩咐的。”掌柜的提着灯笼连连摆手,带得烛光晃来晃去。

    与掌柜的告别,林旗牵着马带两人回府。

    已近子时,街道上静悄悄的,没走多远,林旗道:“先送你回家。”

    姜榆不悦地回他:“你怎么又这样,明明来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了要先去你们府上。”

    “太晚了。”

    “哪有很晚啊,而且就算回去了我也睡不着。”姜榆停顿了下,蓦然蹙眉,道,“你是不是不敢让我去,你府里藏了什么?”

    林旗牵着马绕过一处凸起的地面,头也不回道:“别胡闹。”

    “谁跟你闹了,我认真的。”

    他两人说着话,被姜榆搂着的林玖表情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侧前方的林旗,他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踏实,挺拔的背影看着可靠极了。

    过了一会儿她往后仰头去看姜榆,被姜榆察觉到了,问她:“玖玖你说呢,要不要我一起回去?”

    林玖一瞬都不用思考,当即就点了头。

    姜榆摇头,朝着前面未回头的林旗使了个眼色,林玖忙开口道:“要的。”

    林旗这才回头看了她俩一眼,“只能留一会儿。”

    “你想我留久了我还不愿意呢。”姜榆朝他皱着鼻子不悦道。

    她心情很清楚林旗是怕姜夫人担忧,想要早点送她回去,可是见他一点儿也不留恋,心里不畅快,目光一低,瞧见了林玖往里勾着的脚。

    姜榆眨眨眼,脚背抵在林玖脚后跟往前一递,让她脚尖碰到了林旗后背。

    林玖惊慌失措,急忙把脚往回收,可还是被转回身的林旗看见了。

    她很无措,然而林旗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唯有姜榆得意道:“大将军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给我们牵马。”

    林玖小心地注意着林旗的反应,见他没反驳也没回头,连步伐都没变,心中一松,转回头对着姜榆笑。

    一路顶着月光说说笑笑,临近府门口,姜榆在脸上遮了层面纱。她深夜跟着林旗去了林家将军府,万万不能让人认出来了,就算这面纱防不住熟识的人,也得做个样子,只要她没明确露面,那就不是姜榆,更不是明昌侯府的三夫人。

    这日林旗离府前就说了会把林玖带回来,老管家早早安排了人去整理林玖的房间,已经焦心等了一整日了,这么晚了也没睡,就守在府门后面的狭窄小屋子里。听见了声音,急忙推开小厮,亲自把门打开了。

    门外三人一个高大挺俊,一个曼妙窈窕,剩下一个很矮,瘦瘦小小的,也最引人注意。

    老管家一眼看见了,瞬间涕泗横流,“我的小姐啊,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老太爷和老爷夫人!你真是吓死我了……”

    林玖上前拿袖子给他擦着眼泪,道:“我好好的,没有一点儿事。”

    “你这段时日跑哪去了?可受了苦?平剑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老管家冲着姜榆责问了一句,抬头时,府门口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旋转了一周,烛光在姜榆脸上一闪而过,没能让他将人看清楚。

    老管家年纪大了眼神本就不好,看见是个姑娘,本能地以为是平剑,没多注意。

    “进去再说。”林旗道。

    “哎哎!”老管家光顾着林玖了,把她扶进去了,喊着下人们赶紧去端吃的,没注意后面两人。

    望着老管家与林玖远去,姜榆偏头去看林旗。林旗看懂了她的眼神,往后退半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姜榆得意,下巴一抬迈了进去。

    林旗跟着进去,大门在他身后合上。

    往后院去的路上月光被树梢遮挡,只能用着灯笼了。老管家不想惊动府中人,没点多少灯笼,只自己提了一盏,让小厮给林旗提了一盏。

    老人家心态,总觉得孩子不在自己跟前就是吃了苦,哪怕林玖说不饿、不渴也没受过罪,他就是不信,非要林玖吃点东西。

    发觉林玖频频回头望,老管家当她是在看林旗,道:“少爷好好的,你才多大点小孩子,不用操心大人。”

    老管家说着,余光无意地往后瞟了一眼,长叹道:“哎,你们兄妹感情好就行,我老害怕好几年不见你认不出来少爷了……”

    说着说着忽然停住,方才好像是自己家少爷在给“平剑”打灯笼?

    老管家回头。

    终于被人看见的姜榆笑盈盈地伸手挑了下林旗手中的灯笼,隔着面纱看向老管家。

    “你……”老管家惊讶,下意识对着林旗问,“少爷你怎么带了个姑娘回府?”

    林旗尚未出声,林玖在一旁小声答他,“不是一般的姑娘,可以带回来。”

    林旗离姜榆近,看见她笑弯的双眸,默默把灯笼再提高了一点,让烛光将她眉眼全部照亮。

    这下老管家终于将人认出来了,惊得后退一步,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看看姜榆,再看看林旗林玖兄妹俩,想起之前林旗说过的话,终于明白了,林玖还真就是跟着姜榆走的。

    更重要的是,原本该是他们府上当家主母的姜榆,如今顶着别人家夫人的名号,在三更半夜到了他们府上。

    作者有话说:

    晚了会儿。

    第40章 、送回

    老管家震惊, 被林玖摇了摇胳膊回过神,赶紧上前压下林旗手中的灯笼,转头对跟着的小厮道:“都下去吧, 不用跟着了。”

    姜榆就喜欢看别人吃惊的样子, 成功吓到了老管家, 偷偷笑了下, 趁着没人发现又赶紧收起。

    “先别说话……”老管家怕她被人认出来,赶紧继续带路,急道,“先进屋,进了屋再说!”

    他在前面匆匆带路, 按姜榆的恶劣性子,这时候是想故意慢吞吞的让人着急的,可是她在老管家心里还是个温柔懂事的乖巧姑娘,是不能这样的。

    姜榆想了一想,扮着温柔相跟了上去。

    林家上面几代都是男孩, 打小就跟着长辈习武,就没有娇宠着的, 林夫人更是武馆里出来的, 也不好奢侈, 是以, 府中不比姜家精致。

    这几年府中空旷, 林旗回来前,老管家特意让人把府邸重新收拾了一遍,却没有多大成效。

    姜榆跟着老管家, 边走边左右看着, 心里盘算着回头怎么把这个家修整修整, 想得太认真,上台阶时鞋尖在阶前磕了一下,“哎呀”一声往前扑去。

    老管家就怕她出声被人认出,听见声音急忙回头,正好看见林旗把姜榆抱住,那腰间的手臂搂得不能更顺手。

    在老管家眼里,姜榆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但是性情格外好,为人聪慧,说话也温声细语,一点儿娇纵任性的坏脾性都没有。

    多讨人喜欢!

    而林旗自十多岁见了姜榆之后,就对她念念不忘,要不怎么每回去姜家都不忘给姜榆带点小玩意?

    少年时的林旗性子有一点急躁,嫌姑娘家麻烦爱哭,不喜欢与她们相处,唯独姜榆是个例外。

    在两人定亲之前,林家夫妇俩就偷偷与老管家说过,说自家儿子多半是看上人家女儿了。夫妻俩都这么觉得,所以当姜之敏提起给这两人定亲时,林父惊喜极了,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林旗从边关回来,老管家欣喜的同时,心里藏着深深的不安,就怕林旗放不下姜榆,怕他对姜榆做出什么强硬的事情来。现在见了这景象,心突突地跳,总觉得是自家少爷做了逼迫人的事。

    在老管家身边的林玖察觉他的异常,跟着回头,脑袋刚转过去,被老管家一把捂住了眼。“小孩子不能看!”

    林旗听得眼角直跳,手下意识要放开姜榆,然而姜榆先一步按住了他手臂,把他的手推开了。

    姜榆低垂着眼,眸中情绪与被面纱遮住的表情谁也看不见,她默默退开一步,俨然是避嫌的姿态。

    老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推着林玖到了姜榆跟前,姜榆顺势牵着她,两步走到了前面。

    三个人默默交换了位置,变成了老管家护在两人身后了。

    独自落在最后方林旗望着眼前三人,长久无语。

    等到了林玖的小院,老管家关了门,酝酿了许久的情绪,最后只汇成了一句无奈的:“这是何必呢!”

    林玖听不懂,茫然去看几人。

    而姜榆眨了眨眼,心中转了一圈,嘴角微微扬起又落下,做出了垂泪的模样。

    只有林旗觉得他好像想岔了什么,但又不确定,顾虑着林玖在,暂时没去纠正他,只是对姜榆道:“要看什么快看。”

    姜榆朝着老管家露了个极浅的笑,面纱半遮,垂泪眼怎么看都似在强言欢笑,而后挽着林玖进了屋。

    老管家长长吸了口气,把林旗拉到了边角处,满面羞愧,切切道:“我知道少爷对音音小姐情谊深厚,就算是她把咱们小姐带走的,那也肯定是有道理的,少爷你怎么能把人掳回来呢?若是被明昌侯府的人知晓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处之……”

    话说的其实没错,就是人物弄反了,是姜榆掳了林旗还差不多。

    林旗听着老管家这话,除了耳尖动了动,没再做出别的反应。

    他总不能说是姜榆非要跟着来的吧?这才是坏了姜榆的名声,况且她向来装得乖巧,就算说了,老管家怕是也不会信。

    “……你别怪她,姑娘家难做啊……”老管家絮絮叨叨,见林旗身姿如松,俊朗的面庞上一片平静,忽地心酸了起来,“都是命运弄人……”

    老管家的话林旗没法接,便静静听着,直到一刻钟之后,姜榆从林玖的房间中出来了。

    她二人在门口又说了几句,姜榆没再让林玖出来,独自朝着林旗走来,道:“可以了。”

    “那就回去。”林旗道。

    “嗯。”姜榆看向老管家,柔柔道,“那我先回去了,下回再来。”

    老管家都记不得上一次能这么与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更不敢想何时是“下回”,这种偷偷摸摸的下回,还不如不要有。

    他只当这是客气话了,眼中含泪,殷切道:“哎!”

    等姜榆与林旗转身向外走,他又扶着院门叮嘱道:“少爷,好好把她送回去……好好的……”

    两人未让丫鬟小厮跟着,沿着来时的路出了府,姜榆就活泼起来了,道:“瞧见了吗,谁都觉得是你把我掳来的,你还不快反思反思。”

    林旗快马扬鞭,只当没听见她说话。

    姜榆自己嘚瑟了会儿,瞧着马上要到自己家了,这才说起正事。

    “我方才去玖玖屋里看了,好些东西都该换新的了,她马上就长成大姑娘了,该拾掇的都要弄好。再说了,如今多少人盯着你就有多少人盯着她,总有些喜欢嚼舌根的后宅妇人,不能让她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没听见林旗说话,她催了一嗓子,道:“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你说。”林旗道。

    “玖玖越是金贵,才能显得你重视这个妹妹,让人不敢小瞧了她。”姜榆道,“你知道我住处是什么样的吧?照着我的院子给她改,屋里的摆设也全都换了,过几日我列个单子出来,你按着单子一样一样给她安排……”

    “再有就是你们府上丫鬟太少了……我可不是说伺候你的。”姜榆扭头看他一眼,强调了这句之后,接着道,“我是说伺候玖玖的。如今你回来了,以后少不得有人邀她赴宴,多找些人跟着。”

    “还有,今日我虽没瞧见什么武将,但想也知道你们府上男人多,你也瞧见了,玖玖胆子小,你可得把人管好了,别吓着伤着她了。”

    她说的有些关于林玖的事情,确实是林旗没想到的,也有些是他已经想到的,但没多嘴说什么,只静静听着姜榆说。

    夜深人静,一路上尽是姜榆接连不断的叮嘱声,林旗时不时答应一声,驾着马往姜家疾驰。

    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把姜榆送回了她的小院,院中静悄悄的,一个灯笼也没有,唯有姜榆的寝屋中微微亮着,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姜夫人彻夜等着。

    林旗把人送到就要离开,被姜榆拉住。

    “还有一件事。”姜榆拽住他袖口,等他低头看下来了,蹙眉道,“你怎么能那样抱姑娘家?”

    “哪样?”林旗没听懂。

    姜榆瞪他,“你若是敢从腋下抱我,看我不给你一巴掌!”

    “……”林旗默然,想起他把林玖抱上马背的时候就是掐着咯吱窝抱起的,小时候这么抱习惯了,忘了妹妹现在已经长大几岁了。

    “我八岁的时候我娘就教过我,不能让人那样抱的,她小,没人教她这些,就算觉得不舒服也不知道说。你做哥哥的要多注意着点,不能带坏了她,更不能让她被别人这么对待了。”

    姜榆念叨了几句,又小声嘀咕道:“人家说长嫂如母,当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这句说完后,两人都没了声。

    院子里有棵高大的玉兰树,树下是一个小小的景观池,池水与外面想相通,里面养着几尾锦鲤。锦鲤跃出水面去啄亭亭立着的荷花,在宁静的夜间弄出了声响。

    林旗循着声音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走了。”

    树影下的夜色格外的黏稠,姜榆嗓子像被黏住了一样,好一会儿才喉间发出一声“嗯”。

    “你先回屋。”林旗又道。

    姜榆瞧了他一眼,忽地抿嘴笑,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忘记了。”

    她缠着林旗答应她的事情可太多了,没明说哪一件,林旗却已明白,对着她点头。

    时间确实太晚了,不能再拖着他不让走了。姜榆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磨磨蹭蹭走向寝屋。

    等她进了屋,回头看见林旗仍站在原地看她,姜榆突然就难过了起来,怕被看出来,急忙合上了门。

    但是也没往里屋去,就那么站在那里,好半晌没动。

    姜夫人听到动静出来,确定是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道:“再不回来,我就要上门去找你了。”

    姜榆暗自眨掉眼中水汽,转过头时脸上带了笑。

    后面几日,姜夫人不知怎的就想通了,把那几个护卫还给了姜榆。

    姜榆可算是有了人手,差其中一个去保州寻周明夜,另一个留在府中管教护院,唯有一个江鸣被差遣着在姜家林府两头跑,有时是送个信,有时是递个瓜果,更过分的是还得学着养猫。

    照顾了梅戴雪几日,江鸣手背上多了好几道疤,脸上也没能幸免。

    有一回去见林旗时,江鸣忍不住了,大胆问道:“将军,你不会是真的想娶她做夫人吧?”

    先不说她已经嫁过了一回,单这记仇的性子就够折磨人的了。让她做了府中夫人,那以后的日子真是暗无天日了。

    林旗刚接了诏要带林玖进宫去,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反而是才被装扮好的林玖瞅了他好几回,悄悄往林旗身后躲去,胆怯道:“哥哥,这个人好凶。”

    声音是特意控制过的,很低,满是惧怕,却很清楚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江鸣满面疑惑,来不及问她自己是哪里凶了,就被老管家轰了出去。

    马车已经在府门口等着,这回林旗是躬身环着林玖的腰把她抱了上去,等她坐稳后,冷不丁地开口:“她都教了你什么?”

    马车很宽敞,是按姜榆的要求拾掇的,里面铺着软垫,小屉里有彩绘话本、干果蜜饯等,都是哄小姑娘的。

    林玖乖乖地坐在里面,坐得很端正,眨着大眼睛回望林旗,懵懂道:“谁呀?教我吗?”

    林旗退到一旁,让平剑和另外两个丫鬟上去陪她,等人全都坐稳了,他上了马,隔着雕花小窗道:“学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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