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撞见
温絮之来之前特意让人打听了姜榆的下落, 知晓她与周明夜都在姜家,侯府里只剩一个“重病”的周老夫人和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庶女,他就直接找上姜家来了。
他此行是为了宣仪郡主的事情, 见不到姜榆, 见到周明夜也行, 反正他俩是夫妻。
可这二人谁也不出面, 温絮之想要硬闯,哪知接二连三坏他好事的时和修冒了出来。
时家不如国公府威名赫赫,但时大人是朝中重臣,深得陛下信任,温絮之还真没法把他怎么样, 可就这么离开,温絮之不甘心。
两相僵持中,门庭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京兆尹与禁军护卫将两方人马围住。
京兆尹的官员姓方,与林旗点了点头, 面朝温絮之道:“如今姜大人与姜夫人均不在府上,姜家小姐尚在昏迷中, 若是硬闯, 恐有失体面, 大公子还是先回吧。”
温絮之当然知道硬闯朝廷大员府邸不合适, 但他此时怒火中烧, 只觉得肩上旧箭伤隐隐作痛,当日被人狼狈地射下马背,以及前日火中逃生的情景重新映入脑海。
先前自己受伤的事已抓了周意辰, 但是表妹宣仪郡主的死没头没尾, 唯一能确定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就是姜榆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姜榆讨要个说法的。
遂怒道:“今日我便是硬闯了,你又能奈我何?”
他无视周围护卫,甩袖便要朝里走去。
姜家下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具看向时和修,方才时和修还凛然拔剑阻拦,这会儿却突然没了动静,偏头看向与方大人一道过来的林旗。
方大人皱眉,也去看林旗。
林旗开口道:“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声音淡淡,什么情绪也没有。
温絮之猛然转头,怒目道:“姜榆背信弃义转嫁他人,你不仅要护着她?如今还要为了她与我为敌?”
林旗抬目,漆黑的眼眸沉静如深潭,淡然道:“我与你说过,不准动她。”
“好!”温絮之气极,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
说罢,他转身大步朝里踏去,周遭众人目光在他与林旗中间摇摆不定,均未做出反应。
温絮之走动数步,将要踏过门槛时,一道尖锐声音从斜刺里袭来,利刃撕破风声,贴着他面颊划过,“笃”地一声刺入门框。
一旁的护卫手中只余了个剑鞘,剑身正横在温絮之面前,颤颤而动。
温絮之怒不可遏,一声爆喝,对着带来的人手道:“动手!”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方大人忙上前打圆场,道:“大公子息怒,且待太医给姜家小姐把过脉后……”
温絮之根本不听,一掌将他推开,就在此时,远处有人策马而来,距离府门尚有一段距离,已高声喊道:“大人!不好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断,转瞬,来人已到了跟前,迅速下马,急声道:“大人,监狱遭劫,周二公子被人带走了!”
一语出,震惊的除了方大人就是温絮之了。
当日禁军将周意辰带走后,径直送去了京兆尹,不算是审理还是关押全由京兆尹负责。
方大人受了禁军的协助,觉得面上无光。温絮之则是对周意辰恨之入骨,不止一次想弄死他,上前拽住传话人的衣襟,恶声问道:“什么人做的?”
“属下不知,那伙人具遮着面,虽没杀人,但个个身手矫健,出手干净利落,咱们的人拦不住。那伙人带着周二公子一路杀出,直朝着城西而去。”报信人挣扎着道,“侍卫已追出去……”
温絮之将人狠狠甩开,冲着带来的下人道:“走!”
大步往外,路过林旗跟前时看也未看他一眼,冷着脸离开了。
“这、这……”方大人欲哭无泪,天子脚下,他京兆尹的大牢被人劫了,简直是把他的脸放在脚底下反复碾压!
林旗点点头示意自己来负责姜榆这边的查问,方大人面露感激,又窘迫道:“那伙人既然敢劫牢狱,定然不好对付,不知将军可否派些人马……”
林旗嘴角微动,侧身对身边的护卫道:“带人随方大人去,务必将人捉回。”
将这几人打发了,府门外只剩下时和修与林旗,以及来给姜榆诊脉的太医了,二人对视一眼,时和修迟疑道:“将军……”
不知想起什么,他顿了顿,改口道:“旗哥,进来坐吧。”
时和修神色略紧,说完就紧盯着林旗,想看他是拒绝还是接受。
林旗察觉他的异常,侧目看了看他,缓缓抬步向里走去。时和修脸色似喜似忧,几番变化,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时和修在姜家算半个主人,往厅中去时,边差遣下人准备茶水待客,边道:“旗哥,你与太医先在厅中坐会儿,我先去看看音音。”
“带太医去歇息。”林旗比他还随意,吩咐下人后,对着他道,“我与你一起。”
时和修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凝目看了看林旗,心口止不住地咚咚直跳。
等太医被人领走,两人并列往后院去。
廊外景观竹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前方丫鬟看见两人,急忙转身去给姜榆传信了,时和修想着姜榆久不见林旗了,怕她失态,想让姜榆先做好准备,就刻意放缓了步子。
“今日多亏了你帮忙解围,我先替音音谢谢你。”
林旗偏头,随意道:“不用你谢,我应该做的。”
时和修脚步一滞,心下不由得多想了些,他驻足让身后下人退开,沉思了片刻,踌躇问道:“你当真不怪音音?”
林旗没答话,他又问:“那你可记恨明……我姐夫?”
“你想说什么?”林旗察觉他在试探自己,对上他闪烁的眼眸问,“你知道些什么?”
时和修被问住了,停了会儿才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我以前救过一个姑娘,我好心带她从腌臜地方逃走,看她衣衫不整还送她去成衣铺,结果她一声谢也不说,拿了衣裳就偷偷跑了,连银子都是我帮她付的。”
时和修瞄了林旗一眼,声音严峻了些,道:“我是最不齿这种背信忘义的人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生气。”
“或许她有什么难处呢?”林旗笑着答道。
“你是说音音她有难处?”时和修立马接上。
林旗敛起笑,直言道:“你想确认什么,自己去找她本人确认,你试探的那些,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未经允许就将别人的事情告知于你。”
他不再等时和修,兀自往后院走去。
而时和修望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心中怪异感更重,将先前周明夜落马时那苍白惊惧的面色,和那声低低的女子惊呼声细细回顾,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原地停了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可是那个青楼姑娘当时拿的也是男子衣裳。”
周明夜落马那回,他揽着周明夜从马蹄下翻滚开,听见了女子声音,还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可后来再一联想当时,姜榆不准人靠近周明夜的怪异举动,时和修怎么都觉得有问题,现在再看林旗这种反应,心中疑虑几乎已能确定。
可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懂。
眼看林旗身影将要消失不见,时和修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急忙追了上去。
穿过垂花小门就听见姑娘家嬉笑的声音,盛开着的繁茂柳叶桃后面,本该在“昏睡”中的姜榆正跟丫鬟们玩着鞠球,姿态灵活,提着裙角笑闹着,好不快活。
时和修当即就来了气,高声道:“我又是担心你,又是在外面拦人,你倒是玩得开心!”
姜榆闻声停了鞠球,她刚跑动过,呼吸略急,微微喘息着朝他二人看去,道:“你就是不拦,外人也进不来。”
在时和修看来,旧情人相见,多少应该有□□味,再不济也该是欲语泪先流,结果这两人好像从未分开过一般,一个比一个镇定,姜榆甚至还有心思挤兑他。
这就更明显了,俩人铁定是暗中见过很多次了。
他在这边默然,那边姜榆接了丫鬟手中的帕子,让人都先下去了。
而林旗走近后自然地接过了帕子,姜榆也很配合,仰着脸让他给擦汗。
姜榆这会儿正是轻衫薄汗,娇靥绯红,纤纤细指搭上林旗手臂,娇声问:“你不是说十日就解决侯府吗?那怎么还有空来找我?”
“事情都安排好了,不需要我出面。”林旗轻柔地给她擦着脸,道,“温絮之会把事情做好。”
姜榆有点疑惑,“不是说温絮之都快要和你决裂了吗?怎么还会去帮你?”
她说话时脸微微动了下,避开了林旗手上的帕子,林旗便抬起一只手扶在了她下颌处,把薄汗拭去后,又用手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道:“他不是去帮我,是给自己出气。这最多叫借刀杀人。”
温絮之刚吃了瘪,这会儿正是怒火冲天,若是碰见明昌侯府的人,只会往死里弄。
“哦——”姜榆想明白了,拖着长长的嗓音道,“我就知道你背地里可会使坏主意了,我娘还不信,哼。”
林旗瞧着她这样,还停在她下颌处的手微微抬起,在她颊上轻捏了一下,姜榆顿时在他手臂上还了回去。
一旁的时和修听得云山雾罩,但毫无疑问,温絮之的反应是在他二人的预料之中。
只待被救走的周意辰撞见温絮之,届时畏罪潜逃的罪名就坐稳了。只是他是怎么确定周意辰今日会被劫走呢?
时和修越想越是心惊,再看这两人打情骂俏了起来,起了身鸡皮疙瘩,他揉了揉胳膊,转身就走。
……这府里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时和修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往外走,走出不远被摇晃着的海棠花枝在脸上打了一下,愤然将花枝拂开,就见一个清丽姑娘匆匆赶来。
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显然不是丫鬟,身上衣着首饰一点儿也不输姜榆,看着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时和修没来得及多想,那姑娘似乎对身上的衣裳很不习惯,低着头扯着裙子埋头往前,走得很急,险些撞上了他。
他往后退着“哎哎”了两声,提醒道:“当心。”
姑娘下意识抬头,看清他的瞬间,一张脸倏然变得惨白。
姑娘正是周明夜,她太谨慎,听说温絮之已经走了也不敢出来,在屋里又等了会儿,确定温絮之不会再回来了,一个人待着又不安心,就出来找姜榆,谁知竟会直接撞见时和修。
时和修帮过她许多次,她很感激,可这是周明夜第一次穿着女装见成年男子,心像是被被利爪抓住,阵阵心悸,又想起几年前那狼狈的时候,一时间面色煞白,双唇颤动,喉间干涩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对面的时和修也怔住了,先前试探林旗的话在这一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此时看见周明夜这样惧怕的模样,他来不及整理杂乱震惊的思绪,干咳了一声,道:“你是哪家小姐?我怎么不知道音音有了新朋友?”
他装作没认出来,见周明夜仍是冷汗直流,默默往后退两步,朝着她客气地作了个揖,声音也放轻了些,道:“她就在花圃那边,你去找她吧,我这就走了。”
说罢,往旁边走去,隔着数尺距离绕过周明夜,一下也未再看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周明夜一个人呆呆伫立着,直到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回神,无措地抬目四望,只见小院中花枝摇曳、绿树成荫,时和修的人影早已看不见了。
她愣愣看了会儿,低头拢了拢衣裳,顺着方才时和修指的方向走去,一抬步才发觉双膝瘫软,打了个踉跄扶住了一旁的花树。
原地急喘了会儿,她方恢复正常,急步往前不远,见姜榆与林旗二人正相依着坐在花架下说笑。
姜榆刚听了林旗说的周二爷的事情,正想着告诉周明夜好让她有个准备,一扭头就瞧见了她,笑着朝她挥手,高声喊道:“快过来,我有事与你说呢。”
周明夜遥遥看着她与林旗,心神一阵激荡。
时和修以前就见过她,这会儿又是刚从这边离开,定然是知晓他俩的……
近年来的种种遭遇一一从眼前闪过,周明夜心中涌上种种复杂思绪,这时候她恢复女儿身的想法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没什么可怕的。”她想,“不是所有人都……都要为难我的,总会有人仗义相助。”
作者有话说:
表弟:我眼巴巴上门来保护,还要被嫌弃、被当成豺狼虎豹,伤心了。
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庶女——温絮之的看法,不代表作者观点。
没有刻意瞒着表弟,几个人都不加遮掩了,只是周明夜第一回 暴漏,惊惧交加。
第72章 、结局(1)
城西主干道上, 骏马飞驰,摊贩纷纷抱头躲避。
这就是温絮之的人手了,他憋着怒火去抓捕周意辰, 至于抓捕到后是交还给京兆尹还是就地处置, 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出了西城门, 城外四通八达, 行人众多,地面上早已不见了那伙人的行迹,与路边茶摊打听后,才又驾马追去。
如此向城外行了数里路,离京城越远, 树林越是茂密,高处有飞鸟扑腾着双翅逃离,蝉鸣却声声不停,催得人心浮气躁。
温絮之已被怒火冲晕了头脑,不将人捉回誓不罢休, 在衣裳被汗水浸透后,终于追上了那伙人。
对方约莫十余人, 正在路边歇息, 身穿囚服的周意辰赫然处于最中央的位置, 被层层保护起来。
双方打了个照面, 领头那个急忙高声喊道:“保护二少爷!”
温絮之目眦欲裂, 扬手道:“明昌侯府胆敢劫掠罪犯,格杀勿论!”
顷刻间,刀光剑影与兵器碰撞声声响成一片, 惊起阵阵飞鸟。
蒙面匪徒以出手迅疾为特点, 身手很好, 但是人数较少,此时拼杀起来节节败退,没过多久,便招呼着撤退。
周意辰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呆呆傻傻,刀刺到眼前都不知道躲闪。
他是这伙人首要目标,直接被人抛上马背,领头的蒙面人挥退一个侍卫,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刀柄往马儿臀上一敲,马儿嘶鸣一声,撞开人群撒腿就往外跑。
就在马儿将要跑出人群时,斜刺里一侍卫提刀朝着货物一样搭在马背上的周意辰砍去,蒙面人横刀抵挡,被震下了马背,只余马儿驮着周意辰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
眼看到手的鸭子跑了,温絮之一脚踹在躺在地上的伤患身上,骂道:“没用的废物!去追!”
那伙蒙面人也无心恋战,对视一眼,纷纷上马,抢道追去。
两方人马相追逐着,渐渐在丛林中走散,温絮之带的人多,分成三路搜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地哨声高响,温絮之精神一震,当即带着人朝哨声方向而去。
到了地方,人数翻了一倍不止,温絮之看清楚了来人,当即就笑了。
“周二爷好本事,不在京中也对京中事了如指掌,甚至能安排人进监牢救下二公子。”
眼前人正是周遗,他重重地舒了口气,一脚踢开爬在脚边哀嚎的周意辰,再次确认他是被人算计了。
他带人紧赶慢赶着回京,一路上小心翼翼,未免走漏风声甚至直接露宿野地,连日奔波下满面憔悴,就要进入京城了,一匹马儿忽地奔至跟前,上面驮着的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周意辰先是莫名其妙被劫走,再经历死亡威胁,精神已在崩溃边缘,这一路腰腹搭在马背上,都快被颠簸吐了。
被人从马背上扶下,瘫软在地,抱着亲爹的腿哭个不停。
他觉得找到靠山了,殊不知周遗却心中发寒,知道是他晚了一步,正好中了别人的计策。
趁着四周无人,他若是想要洗脱冤屈也有法子,只要迅速将周意辰藏起来,更狠点的法子也有,就是直接让这儿子消失不见。
可那到底是亲儿子,他下不了狠手,只得简明扼要与周意辰解释几句,即时要派人将他送走。
周意辰完全被吓懵了,根本不肯配合,只这一会儿功夫,就被温絮之的人手发现了。
知晓温絮之绝无可能放过自己,周遗快速做出决断,道:“此事并非本官所为,本官会亲自面圣解释,不劳温大公子费心了。”
“劫牢狱,藏私犯,本公子亲眼所见的事情,你还要狡辩什么?”温絮之蔑然瞟了那父子俩与随行仆从一眼,道,“大人且放心去吧,本公子会替你将此事禀明圣上的。”
话语中尽是冰冷杀意,言毕,眼眸一眯,声如寒刃道:“杀!”
“本官奉陛下旨意外出巡查,尚未入宫面圣,看谁敢动手!”周遗怒目圆睁,高声喝道,“温大公子你无权处决朝廷命官,便是本官当真犯了死罪,那也应该由陛下亲审,你算什么东西!”
周遗深知此事不能善了,直接拿皇帝做威胁,可惜温絮之根本不打算听,他只想先一步杀了这父子俩,到时候只要借口追劫匪至此,刀剑无眼误伤即可。
他再次下令手下动手,就在此时,马蹄声与车轱辘声传入耳中,被护卫带着的方大人姗姗来迟,掀着车帘冲这边高喊:“不能杀!”
温絮之眼中含恨,恨不得用视线劈了眼前人,周遗却心中一松,京兆尹的人来了,容不得温絮之放肆。
可这也仅仅是权宜之计,温絮之虎视眈眈,谁也不能保证回府这一路他会不会遇到别的意外,意外中丧生,那是谁也怪不得的。
周遗被人护住,直到方大人下马车迎来,才走出人群,道:“本官有要事需即刻进宫面圣,请方大人代为开路,所有事情本官将当面向陛下解释清楚!”
方大人巴不得不介入这趟浑水,当即应下,命人将烂泥般的周意辰绑起,与周遗同承乘马车驶向京城。
周遗心知自与京城断了联系,他就已经和陷入被动状态,如今除了尽早与圣上交代之外,别无选择。
马车颠簸而行,车轮碾过砂砾的摩擦声与外面周意辰的惨叫声同时传入耳中,周遗掀帘一看,见马车周围尽是健壮护卫,再远些,便是蓄势待发的温国公府的人。
几日下来,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放下车帘,问:“外面的人手不似京兆尹的,可是别处来的?”
方大人此时还不愿得罪他,微微一笑,道:“先前出了些意外,不得已向禁军借了些人手。”
“禁军……”周遗目光一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错误的决定.
姜家,周明夜始终觉得穿着女装不自在,怕待会儿姜之敏回来看见,又怕丫鬟下人会乱说。
姜榆拉着她不许她去换,两人说话的功夫,有护卫近身与林旗说了几句话。
“不用换回去。”林旗听罢与两人说道,“以后都不用换回去了。”
两个姑娘都面露怔忪,姜榆率先反应过来,急切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林旗笑了下,大拇指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一抹,沾上了点殷红胭脂,道:“去换身衣服,把胭脂洗掉,等会儿进宫去。”
“进宫?”周明夜震惊的同时,心头涌上一层难以置信的感觉。
她只赴宴时去过宫中一次,现在天色将晚,要她进宫能是有什么事?除非是……
她曾幻想过有朝一日恢复自由,也知晓林旗二人一直在为她筹谋,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时,心中第一感受却是虚无缥缈,如梦一般。
在不知她是男儿身时,林旗觉得她懦弱无能,知晓她是女儿家以及明昌侯府种种诡异之后,曾经的认知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察觉她的不安,偏目问姜榆:“可害怕?”
姜榆抬着下巴,乌黑的眼珠子如有流光划过,轻快道:“我有什么可怕的?”
林旗笑笑,推她进了屋。
一旁的周明夜兀自怔愣片刻,突然打了个激灵,回神急道:“那我娘呢?”
“她会一起进宫。”林旗回答过后,定定看着她,喊了声她全名,“周明夜。”
周明夜茫然抬首,听他道:“该怎么做我都与你说了,你当真想要解脱的话,就自己鼓起勇气为你和你娘尽力争取。”.
这时节天暗的晚,酉时将过,天才彻底黑下。
乾阳殿中商讨声不断,其中一个参政大臣出主意道:“听闻商阳伯家有个二小姐,容姿昳丽,是否可替宣仪郡主和亲?”
此话方出,立即遭人反对:“商阳伯家的二小姐年方十一。”
本朝女子十五及笄,没道理让人家十一岁的小姑娘千里去往外邦和亲,况且一个没什么看头的小丫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可这个人选被驳回后,再也找不出别的家世符合的姑娘了。
近几年朝廷长了教训,广开文武恩科,精心挑选武将,然而时间太短,鲜见成效。
尤其是林旗归来接管禁军之后,那些被看好的新锐武将个个说得好听,实际上不堪一击,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前锋校尉都能将其耍得团团转。
当日沙盘的演习是皇帝亲眼所见的,当时就一口血水哽在喉咙。
都说将熊熊一窝,新选拔出的武将空有一张嘴,不仅让皇帝丢了面子,更是让他寝食难安。
前几年敌军势如破竹侵犯山河的记忆在脑中盘旋数日,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寻了几个由头,将那些个近两年提拔的将领全部贬去做了马前卒。
然而问题不仅是将领稀缺,更有军器制造营等因多年疏于管理,弓/弩粗糙,盾矛不值一击,处处皆是弊端。
皇帝很急,敌邦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暂时被压住了七寸,但一双黄澄澄的竖瞳仍死盯着自己的江山。
他怕山河破碎,怕遭人千年万世的唾弃,不得已,私下与臣子商议出了和亲稳固的法子。
这是除打仗外,代价最小,最有用的法子了。
可人选刚定下,就出了意外。
昨日皇帝被温国公与姜之敏吵得头疼,他自己心中何尝不是憋着火气?
如今宗室女仅有宣仪郡主一人适龄,人死了,他上哪再找一个郡主出来?即便是从臣子家认个义女封了郡主,面子已经丢了,他难咽这口恶气。
殿中争论声不绝,半开着的窗棱忽地被风吹动狠狠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旁边的侍奉的太监身躯一震,急忙快步过去关窗,就在此时,外面风雨大作,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屋中争论声被风声雨声打断,几位大臣纷纷朝上座看去,只见正值壮年的皇帝重重一叹,单手扶额闭起了眼。
大臣们面面相觑。
殿中寂静了下来,唯有雨珠穿林打叶的声音,未久,殿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太监迈着小步走近,与近身伺候的太监交换了个眼神,凑近皇帝低语了几声。
皇帝眼眸倏然睁开,道:“都下去吧,此事改日再议。”
几个白髯老臣鱼贯而出,静待片刻,皇帝道:“宣。”
殿中琉璃灯盏盏,照得奢华宫殿中有如白昼,太监出去传话没多久,就见殿门口有两道单薄的人影相依着走进来,具是女子装扮。
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待人跪拜后,未喊人起来,而是语气莫测道:“周明夜?”
周明夜伏地又拜,咬着牙道:“臣女周明夜,自知罪孽深重,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
她跪在下处,身上素锦彩裙在地面上铺开,头戴金钗,腕上是一圈青玉手镯,任谁都不会再将她认作男子。
“明昌侯府的三公子……”皇帝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倏地沉下,道,“抬起头来。”
周明夜缓缓抬头。
殿中沉寂如死水,无一人出声。
打破这气氛的又是外面的太监,太监快步靠近,嗓音尖细道:“陛下,京兆尹方大人抓捕逃犯归来,只是……外出的周遗周大人也回来了,是与温大公子同行,有急事等着陛下裁断。”
周明夜闻声一颤,下意识就要张口说话,被姜榆扯了下衣袖,忙又闭上。
“在外面等着。”皇帝挥手将人赶出,从书案后走出,踱步到两人跟前。
近距离打量了下周明夜,他目光转向姜榆,问:“你是姜之敏的女儿,原本与林旗有婚约,后来转嫁给了周明夜?”
姜榆答道:“是。”
皇帝忽而笑了,道:“林旗何在?让他进来。”
他虽这么说,却并不等人进来,甩袖坐回书案后,道:“周明夜,朕给你个机会将这事从实招来。”
周明夜精神绷得紧紧的,闻言五指一松,偷偷看向姜榆。
姜榆对她点头,周明夜深吸口气,伏地道:“臣女要状告明昌侯府周遗,谋害侯府嫡子在先,威逼长嫂欺压侄女在后,逼迫臣女以男儿身苟活数十年,更有甚者,勾结外敌,安排人手祸乱禁军名册……”
她不及喘气,一口气将这些说完,外面忽起喧嚣。
一旁的太监原本眼观鼻,鼻观心,见状急忙往外去,很快回来,视线从下方的两女子身上一扫而过,太监说的委婉:“陛下,周遗周大人妄想强闯殿内,正好撞见林将军……嗯,起了点争执……”
“这倒是有趣了,正说着他,他就闹起来了。是算到有人来告他的状了?”皇帝略一思索,看向周明夜,问,“周遗是朝廷命官,又是你叔父,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周明夜慎重点头。
皇帝面色不变,道:“那便由你们叔侄当面对峙。”
停了下,他吩咐道:“将所有相关人员带来,朕倒要看看,你们明昌侯府在搞什么。”
作者有话说:
剧情快结束了,后面是甜甜日常。
第73章 、结局(2)
甫一入殿, 周遗便急忙开口道:“陛下,老臣有事禀报,孟氏胆大包天, 意图让其女周明夜扮做男儿谋撺侯爵之位……”
他话说一半忽然被扼住喉咙般止住了, 见鬼似的瞪着跪在地的两个年轻姑娘与孟氏。
一张脸憋成了暗青色, 半晌, 再无一句话出口。
温絮之奇怪了,入殿之前他还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怎么此时安静下来?他也没听懂周遗方才那句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瞧见了一个青衣姑娘, 他只淡扫一眼,觉得不认识便转开视线。
却听皇帝道:“你叔侄俩说的倒是正好相反了,孟氏,你怎么说?”
孟氏早已吓得抖若筛糠,紧抓着左右两边的姑娘, 颤颤巍巍道:“是、是他逼我的,他害死了我丈夫、害死了我儿子, 还要逼着我的明夜假装男儿身, 都是他逼的……”
这话听得温絮之一愣, 再次朝那三人看去, 三人一是姜榆, 一是孟氏,还有一个神色清冷,面色发白, 明明惊惧却强自镇定。
姑娘扶着孟氏, 安抚着喊了一声“娘”。
温絮之身躯一颤, 顾不得此时是身处殿前,两步跨至跟前,伸手就要去抬那姑娘的下巴。
然而未触及到人,就被人擒住手臂,他意图挣脱,直接被反手扣住。
押住他的林旗声音很平静,道:“陛下面前,大公子请慎行。”
温絮之根本顾不得他,只是圆目瞪着周明夜,借着殿中明亮火光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失声道:“是你!竟然是你!”
见他面色狰狞,林旗手臂一震将他击退回原处。
温絮之踉跄着稳住,到此时,他终于认出了周明夜,他书房中的画像与眼前人重叠,正是那纠缠了他数年,让他遍寻不到的女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皇帝疑惑道,“絮之,你也知晓周明夜是女儿身的事情?”
“是……”温絮之咬紧牙关吐出一个字,狠厉的眼神,看着像是恨不得勒住周明夜的脖子质问。
而事件中心的其余人,孟氏被周遗吓得前言不搭后语,周明夜护着孟氏警惕地望着温絮之。
周遗眸光一闪正要开口,冷不丁的被人抢了先。
“那就臣女来说吧。”姜榆身板挺直,看了周遗一眼,笑道,“周大人放心,我只说我知道的。”
皇帝已等了许久也没听出个首尾,终于见着一个冷静自若的,便道:“你说。”
又扫视了侧立的林旗一眼,停顿了下,道:“都起来吧。”
姜榆起身,也瞄了林旗一眼,什么都没从他脸上看出来。
她偷偷丈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定神将当初阴差阳错与周明夜成亲的原委缓缓道来,又说了自林旗回京后自己数次遇难,面向周遗道:“周大人,你承认吗?”
周遗与她隔着数尺距离,道:“我若是想杀你,早在你刚嫁进来时就动手了。”
“对呀,所以你一定很后悔。”姜榆道,“你想慢慢折磨明夜母女俩,见我成亲后只字不提明夜的女儿身,觉得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就算知道了也翻不出花来,所以暂留我一命。若是我与明夜成亲第二日直接曝出她是女儿身,你一定当日就要杀了我,是不是?”
周遗双目凝光,缓缓道:“没有证据不可胡言。”
“我当然有证据。”见他不直面回答,姜榆也不再问他,径自转向皇帝,道,“事情就是这么巧,知晓林旗回京时他不在京中,怕我向林旗求助,所以派人来杀我,可惜赶路回京需要几日,耽误了杀我的最佳时间。”
周遗眼中凶光一闪而过,“拿证据出来。”
“证人就是周老夫人。”姜榆瞅见身旁人影动了动,是林旗离她更近了点,心中发甜,面朝皇帝朗声道,“这些年周大人暗中所为,杀害兄长嫡子,百般折辱明夜母女,周老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为了侯府脸面刻意纵容,一直在帮着周大人遮掩。陛下若是不信,传召周老夫人入宫,一问便知。”
周老夫人并非周遗生母,她想要的只不过是维系侯府的脸面,至少在她去世前明昌侯府要风风光光的。
先前周遗当势,周明夜母女俩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粒尘埃,她理所应当地偏向周遗。
现在周遗的事情败落,有温国公府与林旗逼压着,面对皇帝,她会怎么说就不一定了。
姜榆都能想到的,周遗自然也能想到,他眼角抽动几下,道:“就算我看不惯孟氏与周明夜,故意折磨她二人是真的,也不过是我心胸狭窄……你说我谋害侯府嫡子,根本就没有这事。”
周遗急切地朝皇帝看去,辩解道:“且下官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是孟氏谎报周明夜是男儿身欺君在先,下官这么做只是想为陛下出一口气……”
“是你做的。”突然插话的是温絮之,他面色阴沉,盯着周遗寒声问,“是你故意挑拨我与周明夜的关系,想借我的手折磨她,是不是?”
温絮之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林旗见过他书房里的那副画后说他被人耍了,的确是他被耍了。
“我早该想到,周明夜为人怯懦……”他瞟了眼扶着孟氏安抚的周明夜,艰难地移开视线,恨声道,“她既然处处躲避我,哪来的胆子送画给我,哪里敢暗中多次挑衅我,都是你让人做的!”
“她罪有应得。”周遗并不否认。
温絮之面露寒光,恨不得当场拔剑将他砍杀。
他才是本来无辜,却被人骗了个彻底的人。
奈何他的事情与另外几件相比根本不足挂齿,除了周明夜略微瑟缩之外,并无人在意。
皇帝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问道:“谋害侯府嫡子又是怎么回事?朕记得明昌侯长子是病死的。”
“不是!不是!”孟氏突然高声否认,“我儿子不是病死的,是他让人换了药,是被他害死的!”
姜榆与周明夜一左一右将她按住,急忙道:“别急,慢慢说。”
这事原本几人都不知晓,是对周遗产生了怀疑后,林旗暗中差人去查的。许多年前的事情不好查,是从周遗已逝的原配夫人身边的旧仆下手的,好不容易查出了些端倪。
后来问了孟氏当初的药方,又带孟氏去见了那几个老仆,这才确认是药材被动了手脚。
“你记错了。”周遗丝毫不慌,嘴角向下一勾,道,“孟氏近年来越发疯癫,她的话根本不能信。”
这句话听得孟氏浑身颤抖,几欲发疯。
周明夜使劲按着她,看着生母几近癫狂的面色,心如刀剜。
这话说的没错,时间过去太久了,那几个老仆也能说是被收买的,靠这个掀不翻周遗。
还要再加一把火。
她看向上座的皇帝,心口突突直跳。
来之前林旗告诉过她,皇帝现在正为和亲人选头疼。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女,去和亲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为了让她去和亲,对她会多有忍耐,那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可信度自然就高了很多。就算是假的,他也会选择性的相信,更何况还有温絮之煽风点火。
周明夜倏地将孟氏推至身后,上前一步道:“那你勾结外贼又如何解释?”
周遗神色一凛,厉声道:“纯属无稽之谈!”
“不。”温絮之此时再次开口,高声道,“陛下,周遗勾结反贼,罪不容诛。”
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雨丝飘入殿内,将兽皮地垫洇出点点深色,旁边的小太监得了眼色,忙上前将窗子合拢。
噪声小了些,雨声犹如隔着层牛皮纸闷闷传入耳中。殿中烛火通明,将几人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明黄桌案后坐着的皇帝面色沉下,横目一扫,道:“絮之,这么说可是要有证据的。”
温絮之眸含厉色,怒目瞪着跪着的周明夜,恨恨转向皇帝,忍气道:“有。”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油纸信封,由身边太监递交过去。
温絮之气愤的是他先后上了周遗与周明夜的当。
当日周明夜约他见面,坦白道周遗与敌邦勾结,自己不想受牵连,所以将这封书信交给他,请他看在自己出面作证的份上以后能对自己手下留情。
温絮之收了信,并不轻易相信她。
但接下来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偏信几分,因为他二人方说完书信的事,茶楼就起了火,明显有人不想让他俩活下去。
有惊无险地脱了身,温絮之连夜让人对照周遗的字迹,反复对比后,终于确认那上面笔迹与周遗的一致。
他自认要彻底扳倒明昌侯府,仅凭一封书信是不够的,原计划要慢慢做打算。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宣仪郡主死得突然,周意辰的事情更是来的猝不及防,他又与林旗起了争执,愤然出城捉拿周意辰,结果撞上了刚回京的周遗。
温絮之先前被气晕了头,直到此时方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有人算计好的,仿佛有只手推着,逼着他在这个时机出面对付周遗。
这封密信不是他想什么时候拿出来就什么时候拿出来的,而是早早被人计划好要在此时展开的。
他也可以这时候将信暗暗藏起,可这封密信此时不用,以后再用,可信度就低了。
他把信交出去,就是与周明夜绑在了一起,拼着命也得助她把周遗弄死。
殿上皇帝看完密信久久不许,此时旁观已久的林旗也站了出来,将东西递给太监,沉声道:“禁军名册,请陛下过目。”.
收到消息的姜之敏带着姜夫人急忙进宫来,碰上了同样赶来的温国公,三人一起被拦在殿外。
姜夫人好歹知晓一些内幕,确认林旗也在殿中,并没有特别担心。姜之敏却是什么都不知晓,只当是因为宣仪郡主的事,与温国公大眼瞪小眼。
三人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了殿中传来声音,却是瓷杯碎裂与厉声问责声。
姜夫人心尖一跳,返身就要往里去,太监急忙拦住:“夫人且慢。”
姜之敏当她是担心姜榆被温絮之为难,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亲家在里面呢,不会让音音被人为难。”
这亲家就是指周遗了。
姜夫人听得眉头紧皱,站在原处想了一想,扯着他往角落走了几步,低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音音出生那日?”
“夫人辛苦了。”姜之敏立马答道,“为夫都记得,那日也下着雨,夫人难产,疼了足足一天一夜,幸得老天保佑母女平安。”
“你记得就好,音音出生时要了我半条命,你若是敢对她不好,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姜之敏年纪长了些,更添儒雅,加上为官多年积攒出来的官气,身上带了些威严。
但是对着发妻态度很是柔和,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耐心道:“她也是我女儿,我怎能对她不好?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有我在呢,温国公想为难音音,得先过我这关。”
姜夫人面色缓和了些,瞧他一眼,又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事……反正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就行。”
她朝外面风雨中的落英看了看,深吸气,低声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
姜之敏面色又青又白,嘴唇颤抖着,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打死她!”
“那你连我一起打死好了。”姜夫人眼中含泪,悲切道,“她已经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做父亲的只顾着自己的脸面不管她的心情。好,好,你把我们娘俩一起打死算了,就当那年我难产根本没能熬过来,落的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她转过身掩面啜泣起来。
两人只有这几句声音高了些,守在殿外的侍卫与太监均转头看来。
与他们家不对付的温国公也冷哼了一声,见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倒是也没搭理。
殿外天色昏暗,风雨凄凄,一时只有哗啦雨声与姜夫人的哭泣声,姜之敏面露尴尬,声音不自觉地低下来,几不可闻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人看见,待会儿再传进陛下耳中,好让人看我的笑话?”
“我故意的?”姜夫人抬起通红的双眸,声音中尽是凉意,道,“行,我不给你丢人,我回我自己家躲起来再哭。”
话音一落就要往雨中去,姜之敏急忙将人拉住,“你这是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你丢人了?”
他偏着身子挡住太监和侍卫的视线,做出两人只是谈家事的淡然模样,口中急道:“我也就是说说,我怎么能真的动手打她?”
姜夫人见好就收,配合着停步,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丫头做的不对,已经狠狠打了她一顿,她两只手都肿了,连用膳饮水都要别人喂……”
她语气一顿,忽地反问:“你没发现吗?”
姜之敏被问得怔住,这两日他在外应付温国公府的麻烦,都没怎么与女儿说话,怎么会知道?
但女儿被打得那么惨,他做父亲的不知道,难免有些心虚。
“……知道的,我当她是顽皮了才被你打的……”他咳了一声,干巴巴道,“虽说你已经教训过她了,但这可不是小事,回头我还得再骂她一顿,你可不能再拦着了……”
“这是自然,做父亲的教训女儿本就是应该的。”姜夫人口气转为平和,朝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瞧见太监偷摸往这边看,对着人露了个温婉的笑。
转过头来道:“当初你不是也最中意林旗吗?正好,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原处。”
姜之敏很是唏嘘,当初姜榆与周明夜有了肌肤之亲,必须要嫁去侯府,他也是心痛又无奈,内心满是对林家的歉疚,以至于林旗归京后,根本不敢与他打照面。
他叹息一声,正欲说话,忽地察觉自己好像变得太快了,再看一边的姜夫人,她脸上已经没有了丁点儿泪痕。
姜之敏心里有点不舒服,端着架子道:“再说吧。”
看着姜夫人面露满意神色,心里更是觉得不对劲,提醒她道:“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知道呢,若是被陛下判了什么罪过……”
一声沉重声响传来,夫妻二人急忙转身,见周遗满身狼狈,被御前侍卫押着往外走去。
“这是怎么了?”温国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周遗落难了不难看出,顿时笑了出来,道,“周大人不是方回京吗?这是要去哪里?”
周遗闭眼不看任何人,跟着出来的太监笑道:“周大人所犯诸多,明日国公大人就知道了。”
接着朝姜家夫妇看过,躬身道:“大人与夫人久等了,陛下请各位进去。”
姜夫人正心急,按着迫切心情跟在后面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姜榆,正立在林旗身侧,分毫无伤。
行过礼后她急忙抓住姜榆两臂细细查看,姜榆马上依着她了,小声道:“没事,都没事。”
高座上的皇帝叹了口气,对姜之敏、温国公道:“这事待会儿你们自己问吧。”又道,“周遗承认了通敌,却不承认逼迫孟氏将周明夜扮作儿郎,孟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孟氏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周明夜面色僵硬,一时也没有动弹。
姜榆见她二人不语,急得想要开口,被林旗轻飘飘扫了一眼,立时闭了嘴。
这事除了她母女二人,谁也帮不了她们。
“你母子二人犯了欺君之罪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周明夜查出禁军名册的问题替朕解决了周遗这个隐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
皇帝犹豫了下,似乎在琢磨怎么处罚周明夜。
周明夜面色蜡白,生怕下一句便是让她前去和亲的话。
她环顾四周,见温絮之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姜榆满面焦急无声地催着自己开口,林旗沉静淡然,再有,就是担忧与不解的目光了。
周明夜双膝一软,往后退后了一步,立刻被孟氏扶住了,“明夜,明夜你怎么了?”
她抓住自己娘亲的手,知晓无路可退,逼着自己站回原处。
深吸一口气,赶在皇帝再次开口前,清越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臣女并非欺君,是、是太后娘娘早早察觉二叔有异,授意我娘暗中配合,好窃取他通敌的证据!”
皇帝神色一凝,将要出口的让她前往和亲的话止住,“你所言属实?”
“绝无半点虚言!”
殿中静默片刻,皇帝道:“去请母后过来一趟。”
这一发展急转而下,谁也没想到,更出乎人意料的是,姗姗来迟的太后仔细打量了下周明夜,竟然当真点了头,“没错,是哀家的授意。”
皇帝皱起了眉,沉默了下,道:“今日已晚,先回去吧,此事明日再议。”
复道:“林旗留下。”.
出了殿门,周明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得姜榆扶住,“没事吧?”
“没事。”周明夜摇摇头,对着惊慌的孟氏道,“没事,娘,不用担心。”
宫女太监机灵,已经为几人提了灯笼,撑开了伞。
那厢温国公正问着温絮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温絮之却盯着周明夜不作回答,直到周明夜察觉他的视线偏身躲开,他才冷冷地提起嘴角,接过油纸伞朝宫门口走去。
剩下的全是女眷,亲家和女婿转眼成了无关的人,姜之敏怎么看周明夜都觉得奇怪,他说不上话,就站在一旁没动。
姜夫人瞧着母女俩状态不大对,道:“是累着了吧,先回去歇歇。你们那还乱着,不如暂住我们府上好了。”
说完了才去问姜之敏的想法,柔声道:“老爷,你说呢?”
姜之敏总不能不给她面子,从容点头道:“就按夫人所言。”
几人离去时,姜榆还不住地往回看,硬是被姜夫人拽走了。
回府时雨还啪嗒下个没完,把周明夜母女俩安顿好后,姜榆就被姜之敏喊去了,是要问她今日殿中发生的事情。
姜榆见他对着周明夜一点儿都不惊讶,就知道是姜夫人帮她解决过了,心下放松,下马车时她不小心把鞋子溅湿了,这会儿只想洗漱一下早早歇息。
她往梨花椅上一坐,抓着裙子把鞋子微微翘起来,道:“我鞋子都湿了,爹,我想回去歇着,明日再说可不可以呀?”
“现在就说。”姜之敏语气很差,觉得这女儿着实是太任性,不狠狠训斥她一顿不能消心头火气。
姜榆掀着眼皮小心地瞅他一眼,放下脚,端正地坐好了,就是两手交握放在膝上时不小心碰到掌心的伤了,忙张开手心小心地吹了吹。
姜之敏看见了她肿着的手心,忽地记起先前姜夫人的指责,语气放软,问道:“手可好些了?”
“没有!”姜榆听出他语气的变化,立即蹬鼻子上脸,委屈道,“我娘打我了,可疼了!”
说着把手张开给他看。
姜之敏看了一眼,觉得姜夫人打得确实有点重,想来教训姜榆时的确是下了狠心。
他本来还觉得姜夫人是夸大其词了,毕竟她一向惯着姜榆,重话都不让他说一句,哪里舍得打她?
看着女儿泪花闪闪的可怜样,想着这么大个姑娘了,还被娘亲打得两只手不能动,姜之敏心中一软,道:“你以后听话别再胡闹了,什么事情都老实告诉爹娘,你娘不就不打你了?回头我与你娘说说……”
正说着,冷不防看见了姜榆另一只手心,白白嫩嫩,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他停口,姜榆没发觉他的异常,还在娇声告状:“我娘不讲理,明明不是我的错,她非要打我。疼死了,她是不是不疼我了?”
“她只打了你一只手?”姜之敏声音蓦然带了怒火,夫人果然又是在夸大其词诓骗他!
姜榆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了态度,眨了眨眼,谨慎地没说话。
就听珠帘掀动,姜夫人的声音凉凉地传来:“跟我认错的时候老实的很,转头就来跟你爹告状。行,你自己要找教训,我也不拦你。”
姜夫人走近了,按着姜之敏的手臂道:“老爷,是我记岔了,我当时不忍心,就只打了她一只手,另一只正好今日给你出口气。”
作者有话说:
剧情没写完,还有。
第74章 、结局(3)
次日, 气温骤降,大早上凉丝丝的,姜榆梳妆罢正坐在轩窗前让人给她抹药, 听人说温絮之上门求见周明夜。
“夫人知晓昨天他趁府中只有小姐在, 意图强闯的事情, 把人嘲讽一顿就拒了。”牵红给她抹着药这么说道, 完了问,“小姐,还疼吗?”
姜榆强忍着缩手的冲动,“没事,你快点。”
昨晚姜夫人说是让姜之敏打她, 可从头到尾也没差人去拿戒尺,夫妻俩一人一句数落了姜榆近一个时辰,没动手,但是勒令她不准再踏出房门半步,等她哭着重新人了错, 才放她回去歇着。
夜晚光线暗,拐弯时丫鬟手里的灯笼被雨水打灭了, 不巧, 连廊里积了雨水, 姜榆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急忙去扶墙柱, 手掌心没被打,却被伸进连廊里的树枝划破了皮。
抹完药后,丫鬟给她在新受伤的那只手上裹了层薄棉布, 不多时, 周明夜过来了。
周明夜守了孟氏一整夜, 天将亮时才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看着床边的鲜艳衣裙恍若隔世,不敢相信事情真的就这么解决了。
“早上旗哥传信回来,说侯府一干人等全都被抓起来了,只等将周遗的罪责一一整核后再行处置。”
“那……”周明夜心中有顾虑,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榆让丫鬟们都下去,道:“你说。”
周明夜声音压得很低,迟疑问:“太后那,当真没事吗?”
“这就要看你爹的了。”姜榆笑道,“当初你爹进宫被太后拦下,到底与她做了什么交易,咱们谁也不知道。不过目前看来,太后连扯这种谎言都愿意,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见周明夜神色不安,姜榆想了想,道:“肯定没事,有事的话旗哥该让人提前过来通知我了。哎呀,正好我让人去问问旗哥昨日陛下与他说了些什么吧。”
她喊来江鸣让他去找林旗,安慰了周明夜片刻,说起了温絮之,“昨日已经说开了,都是周遗在耍他,他还来找你是要做什么?来与你赔礼的,还是来计较那封密信的事?”
周明夜心中没底,不知道太后能不能护住她不让她去和亲。若她孤身一人,去和亲也就罢了,可她还有个娘,她一去万里再也回不来,她娘怕是活不下去了。
她满心都是这事,思及温絮之,顿感身上担子重了几分,压得她喘气都困难了。
“别怕,不理他就是了,他敢欺负你们母女俩,你就来找我,我再去找旗哥,或者咱们直接告去宫中。他有权有势的大男人,欺负孤女寡母,本来就说不过去,不必与他讲什么道理。”
姜榆见她心不在焉,索性拉她去看姜夫人给备的新嫁衣,“我说过要在十月成亲的,赶一赶,还是来得及的。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明夜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道:“若能全身而退,我打算抄书、替人写信,或者做个女夫子,等攒够了银钱,就带我娘离开京城。”
“离京?”姜榆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她在京中已无亲人,事情传开后,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孟氏情绪不稳,更有温絮之这个不知何意的人来找麻烦。
虽说自己与林旗可以护她一二,可周明夜未必会愿意接受。
离开了……也好。
姜榆眉眼一弯,拍着手道:“那你可以去江南那一带,我舅舅在那呢,他约莫还要半年才会回京。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多照应你们一下……往东面去也行,我家有族亲在那边,听说那边有海呢,等以后闲暇了,我还能去找你玩……”
周明夜被她说得心神激荡,越想越是心动,恨不得即刻出发离了这是非之地。
两人将大江南北都列了一遍,还拿出了地志书,就为了选一个最合适的居住地,这里湿冷,那里太偏僻,说了一大堆,都忘了先前担忧着的事情了。
等晌午姜夫人过来了,也没人察觉。
姜夫人在窗外听了片刻,吩咐丫鬟待会儿喊人过去用膳,就回前厅去了。
待到午后,太监来传太后懿旨让周明夜与姜榆入宫一趟。
两人由太监领着入了宫门,行了约半柱香时间,到了太后居住的延福宫,隔着里间的锦帐就闻到一阵淡淡熏香和浅浅的对话声。
“……你哥哥与你说的?”是太后在问话。
“哥哥没有说,但是我知道。”这个声音很耳熟,是林玖。
姜榆精神震了一下,行轻纱锦帐旁,又听见林玖强调道:“她本来就该是我嫂嫂。”
毫无疑问,方才两人就是在说她了。
“禀太后,姜榆与周明夜带到。”太监低眉道。
“进来吧。”
锦帐被从里面掀开,左右各一宫女让出路来,让两人进去。
姜榆没抬头,规规矩矩行了礼,听太后道:“没外人,不必拘礼。”
昨日见得匆忙,到今日姜榆才看清了太后的长相,她满头银发,脸上已经长满皱纹,然,精神矍铄,若非周身装扮奢华,乍一看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富贵老人家。
姜榆借着坐下的动作微微扫了一眼,余光顺势看见了她身旁的林玖,林玖似乎早已习惯了在太后身边,见了她也不再遮掩,脆生生喊道:“音音姐姐。”
姜榆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行了,我也不拘着你了。”太后说话前嘴角先微扬一下,更显亲和,然后把身旁的林玖朝着姜榆轻推了一下。
林玖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哒哒几步跑到姜榆跟前,正要坐下,忽地疑问道:“你手怎么啦?”
姜榆脸颊微红,小声道:“不许问。”
林玖“哦”了一声,挨着她坐下,避开她手掌,小心地挽住了她手臂。
她二人说话和小动作尽入太后眼中,她轻轻笑了一下,转目看了眼端坐下后就再没有动静的周明夜,道:“都是聪慧的姑娘。”
三人不知她是何意,都没答话。
“哀家今日喊你们两个过来,其实没别的事,就是想让你们放心。周明夜……”
突然被点名,周明夜浑身一紧,抬头看去。
太后慢悠悠道:“不必担忧,和亲的事落不到你身上来。”
周明夜急忙站起,想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可她嘴笨,张口几次没能说出口。
姜榆见状正要开口,太后似有察觉,轻飘飘看了过来,眼中意思很明白了,不允姜榆多嘴。
姜榆心中微急,看向周明夜,见她吞吞吐吐半晌,最后吐出一句:“多谢太后娘娘。”
殿中静了会儿,太后意味深长道:“明昌侯果真有远见。”
周明夜听她提及生父,浑身一震,直直看着她,被姜榆抹了口脂的双唇颤动着,想问但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几个宫女奉上了茶点瓜果,太后坐在榻上,微微侧身依着背后软垫,道:“他说他那夫人没有主见,胆小懦弱,教出来的孩子必然算不得多机灵。等他走后,母女俩就要在老夫人和周遗手底下讨生活了。周遗呢,又是个锱铢必较、心狠手辣的……”
她忽然想起来似的,问:“你可问过周遗,他为何要如此针对你与你母亲?”
周明夜僵硬摇头,“没有……”
“确实不机灵,你爹当初病得走不了路都能想到的,你二十余年了也想不通。”
周明夜被说得羞愧,咬着唇低下了头。
“明昌侯府三兄弟,老大要承爵,老侯爷觉得恩人那蠢笨的女儿不配做侯府夫人,就想把她许配给老二,你若是老二,心中可会有怨恨?”
姜榆眼眸微亮,经她这一提醒,忽地就明白周遗为何要处心积虑折磨这母女二人了。
老侯爷当年觉得孟氏撑不起家业,就想让周遗迎娶她。这里,已经是要周遗为侯府牺牲一次了。
虽然后来没成,但这个想法已经伤了他的心。
“老三在迎娶国公府嫡女当日弃人而去,逼死了新娘子,与国公府结了仇怨……”
他与情人一走了之,直接死在了外面,把烂摊子留给了余下的人。周明夜的父亲好歹有爵位在身,周遗当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公子,所受掣肘甚多。
后来周明夜的父亲去世,爵位没了,但侯府重担、孟氏母女,甚至是国公府的仇恨,却全都要由周遗来承担。
活了大半辈子,好事一件没轮到,憋屈的事情全是他来遭受,哪能不心有埋怨。
周明夜想要辩解:“可这不是我爹害的,和我娘更是无关,他没有理由憎恶我们……”
“那他要憎恶谁?”太后轻瞥她一眼,反问道。
周明夜噎了下,老侯爷与自己父亲,包括周三叔都早已离世,明昌侯府中除了周遗自己的子嗣与周老夫人,就只剩下她母女二人,何况她们有把柄在人家手上,不折磨她们,还能拿谁出气?
太后见她终于明白了,面色露出一丝不耐,很快就隐藏了下来,继续道:“不过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他早就觊觎你爹的爵位了。可惜他费尽心思杀了你兄长,又抓了你的把柄,结果你爹出乎意料地把爵位还了回来,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就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母女,也因为温国公府与太后的关系,更家憎恶皇室,以至于后来自暴自弃,勾结了敌国暗探。
大概是周明夜神色太过颓丧,太后瞟她一眼,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冷声接着道:“你爹当初进宫来是想用爵位换你娘无罪,换你们俩脱离侯府,是哀家拦住了他。”
她语气中带了点怒意,“哀家十六岁的侄女儿,求娶的青年才俊从宫门口能排到北城门,被你们家周老三在成亲当日当众羞辱,死后都不知该入哪家的坟!哀家从中做梗又如何?是明昌侯府亏欠我温家在家!你爹既是当家做主的人,那就该把帐算在他头上!”
越说怒气越重,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年迈的太后已经急速地喘了起来。
殿中的年长宫娥急忙上前给她顺气,姜榆见状,一手牵着呆住的林玖,一手拽住了周明夜,三人并列跪在了殿中。
周明夜转头看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突然手边的林玖挣开了姜榆,快步走上前去,端起茶水递到太后嘴边,太后眯着眼饮了一口,气息稍缓后微微睁眼,将她揽近了,叹声道:“好孩子。”
又过了会儿,她恢复了正常,吐出一口浊气,朝下方瞥去,淡淡道:“都起来吧。”
重新变回了那个慈眉善目的富贵老太太。
“当日明昌侯交还爵位,我答应他不会动你们母女俩,相反,哪日你的身份暴露,只要你不曾犯下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情,我都会为你遮挡一二,并为你母女二人争取自由,如今我答应的事情做到了。此后,再也没有明昌侯府了,国公府的恩怨也一笔勾销,谁都动不了你与你娘,你不必再有任何忧虑。”
她这一句说得很长,说完就没再看周明夜一眼,只把她当做一个隐形人。
姜榆也不知道该为周明夜喜还是忧,只能无声地碰着她手臂安慰她。
“姜家丫头,你胆子倒是不小。”
太后忽然提了姜榆的名,姜榆心中一凛,飞速思索着,脸上则是露出柔和的笑来,细声道:“臣女是帮了明夜一把,但也算是帮了太后,了结了这桩旧事,以后太后也能安心了。”
太后沉默了下来,就在姜榆打算再说些什么时,她语气一松,道:“不错,我记恨了许多年,也看了他侯府许多年的笑话,到今日明昌侯府彻底瓦解,我才真的出了那口憋了二十多年的气。”
姜榆微微笑道:“是太后心怀慈悲,否则完全可以不认当年说过的话。”
“哀家不至于做出那等不齿的事情来。况且你们几人不是早就猜出此事了吗,哀家若是不承认,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她还以为周明夜将她供出是因为猜到了当年往事,根本就没往宣仪郡主身上想,姜榆面色不改,腼腆地笑了一下。
太后仔细打量着她,突然问道:“林旗知晓你转嫁他人后,你二人再见,他是如何待你的?”
“啊?”姜榆被问住了,完全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哀家听玖玖说你俩将要成婚,好奇罢了。”
红晕慢慢爬上姜榆脖颈,她抿了抿唇,仔细回忆了起来。
第一回 见,是在周意辰的晚宴上,都没怎么说上话,那个不算。第二回见,如果她没猜错,是林旗偷偷瞧见了她沐浴……也不算!
第三回 ,是她让人送了芍药花枝去,嗯……他那么凶,还是不算。
她红着脸想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他、他放不下我,非要缠着我,还给我采花。”
话音刚落,就听太后轻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他们武将大多粗鲁且厚脸皮,就拿这事来说,肯定少不了他的手笔,不然怎么前几年都好好的,他回来没几个月,所有事情都被翻出来了!”
她语气不大好,但并非怒气,被她揽着的林玖仰着脸看了看她,面露犹豫。
这时姜榆小声道:“是呢,他们武将都是无赖。”
林玖转头看她,将替自己同胞哥哥辩解的话咽回去,改口道:“嗯。”
太后闻声一下就笑了,坐起来一些,捏捏她的脸道:“你‘嗯’什么?那可是你兄长。”
林玖乖乖地冲她笑,没多说话。
“哎呀,我就喜欢这么聪慧乖巧的小姑娘。”太后被她哄笑,亲昵地搂着她道,“怎么就才十岁大呢,再大个三四岁多好啊!”
再大个三四岁,那就跟大皇子岁数接近了……
姜榆心口倏地一跳,脸上的红晕登时褪下几分,她脸上挂起笑,缓慢说道:“说起来我就是十三岁时第一次见的玖玖呢,她那时候走路还摇摇晃晃的,特别胆小,除了自己家哪里也不愿意去……”
说到最后几个字,凝眸对上了林玖的双眼。
“小孩子都这样。”太后笑道,“长大了就好了,总是要出嫁的。”
林玖眼睛睁大了一点,转过身对着太后,清脆的嗓音说道:“我不出嫁的,哥哥在爹娘灵位前说过,要给我招赘的。”
太后愣了下,“招赘?”
“嗯,哥哥说已经找着了,他再考验几回,就带回来给我看满意不满意。”
太后顿时无言,垂目思索了会儿,若有所思地看向姜榆,道:“招婿也行,让你哥哥和……看紧点,别看走了眼。”
这事过后,太后有些累了,给她们三人每人送了些朱钗首饰,就让人送她们回去了。
宫门口,姜夫人不放心,特意过来接人,已等了好一会儿,见人都安然无恙才将心放回原处,又牵着林玖问了几句话,听她说要等林旗一起回府,干脆就也多等了会儿。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林旗果真也到了宫门口。
他走近,没有回避任何人,在宫门口侍卫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朝姜夫人行礼问好,称呼是旧时的“姜伯母”。
姜夫人高声应了,叮嘱他回去后好好照顾林玖,又让他改日上门来拜访,寒暄时余光瞟了眼自家女儿,见她俏生生立在一旁,脸蛋儿娇红,好似风中不胜娇羞的含苞睡莲。
姜夫人心中暗笑这女儿在外面装得可真像回事,道:“我瞧着玖玖是不是又长高了点,来,过来给我仔细瞅瞅……”
她拉着林玖转过了身,周明夜已先一步上了马车,就剩姜榆与林旗两个面对面了。
“那只手是怎么了?”林旗低声问。
姜榆眼波盈盈地瞅他一眼,捂住昨日被树枝划伤的手,娇滴滴道:“关你什么事啊?”
林旗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这是又想撒娇让人哄了,笑了下,正要说话,忽闻马蹄声传来。
宽阔大道上,温絮之与时和修分别带着仆从跨马而来。
姜榆也看见了,眉梢一皱,哼声道:“我知道了,昨日不是四个男人为我争风吃醋,而且两个男人争抢明夜!”
“……”林旗缓缓将视线移回她脸上,逐字逐句问,“什么四个男人争风吃醋?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旗哥:我哪来的四个情敌?
第75章 、结局(4)
姜榆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淡了, 眼睛眨啊眨,“唔”了一声道:“那也没法啊,现在明夜的身份恢复了, 那些爱慕我的人就都找上门来了。嗯……毕竟我长得这么美, 有人喜欢是很正常的……”
林旗俊眉微扬。
周明夜的身份昨晚才暴露, 出宫后就直接回了姜家, 到今日消息根本就没传开,哪里来的闻讯而来的爱慕者?
想归想,他没揭穿姜榆的小心思,目光落回到她手上,重复问:“手怎么了?”
“被树枝划伤了。”姜榆嘴角往下落, 把包在手上的绢帕解开,手伸到跟前给他瞧,“这回我可没有骗你哦。”
掌心划伤很浅,一夜时间已经结了数道薄薄的细痂,被白嫩肌肤衬得十分刺眼。
“我可惨了, 两只手都不能动了,今早梳妆不能自己来, 你瞧, 我眉毛是不是有些浅?牵红给我描的, 没有我自己描的好看……”
林旗从她被额发半遮的黛眉往下看, 在她黑亮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双眼像是一泓秋水,澄澈清透,水波荡来荡去。
再往下是精巧的鼻尖, 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微微动着, 她娇嗔地抱怨着, 红艳艳的双唇一张一合。
“……旗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林旗回忆着那唇上滋味,视线错开,看到了两步之外的姜夫人、周围的仆从、更远处的宫门口侍卫以及已至跟前的温、时二人。
遗憾地收回视线,他抓住姜榆的右手,指腹温柔轻触上面的细痂,点头道:“以后我给你描。”
说完就听姜夫人咳了一声,姜榆收回手,脸颊俏红,含羞抿唇,极小声道:“你笨死了,肯定要给我描的更丑……”
“那就……”
林旗的声音也跟着压得更低,可是姜榆没能听清,因为温絮之一甩缰绳大步走近,问道:“周明夜呢?”
这一声嘹亮震耳,讨债一样生怕别人听不见,直接将林旗的声音压了下去。他话音落了,林旗的话也收了尾。
那就什么?那就你自己描?还是那就让我多练练?
姜榆没听见想听的话,板着脸转过去,见温絮之神色冷峻,“周明夜在哪?”
这人可真没礼数。
姜榆见他在自己娘亲跟前吵闹,更不喜欢他了。
时和修慢了他一步下马,但比他要受欢迎的多,走近了喊了声“姑姑”,又与林旗姜榆分别打了招呼,还从怀中掏了油纸包塞给矮个子的林玖,然后自然而然地挡在了温絮之与马车中间。
马车中的周明夜正好掀开帘子,隔着时和修看见了温絮之。
温絮之也看见了她,当即就要绕过时和修走过去,姜夫人见状面色冷下,“周公子意欲何为?”
她一开口,周围仆从立马警惕起来,林旗也定定看着那边。
温絮之面露怒色,道:“我只是有几句话要与周明夜说。”
“人家可未必愿意听你说。”时和修道,见温絮之冷眼看过来,还了他一个幸灾乐祸的嬉笑。
这时马车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周明夜下了马车朝几人走来,先是带着歉意朝姜夫人笑了下,又道:“只是几句话而已,周公子想说便说吧。”
姜夫人见她答应了便不再阻拦,这么多人看着,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暴起伤人的事来。
温絮之与周明夜离几人远了些,已隔了段距离,却迟迟未开口。
周明夜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更不明白他执意要见自己的目的,她此时心中只有未曾谋面的父亲,那是一个好父亲,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光景,依然惦记着要为脆弱的妻子与幼小的女儿开辟前路。
她想孟氏知晓后一定会大哭一场,但是哭过之后或许会振作起来……振作不起来也没关系,还有她这个女儿嘛。
周明夜等的有些焦急,又过了会儿仍不见温絮之开口,忍不住问道:“温公子,你想与我说什么?”
“你来做什么?”
周明夜怔住,见他面色阴冷地对着自己身后,忙转过身,就见时和修站在她身后一尺距离处,讶然问:“你怎么跟过来了?”
她嗓音已不再伪装,是清越的女子声音,听得时和修默默红了耳根,他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道:“你是我姐夫嘛,姜榆说了,只要我在京城就得护着你,你也知道她脾性有多差的……”.
“……他说你脾性差,万一周明夜出了事,你能折腾死他。”
姜榆远远瞧见周明夜似乎笑了下,恼声道:“敢说我不好,明夜不出事等会我也得折腾他。”
“你怎么折腾他?”林旗问。
“我要给舅舅写信说他整日与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还跑去赌钱。”她气呼呼给时和修编造了罪名,觉得不够解气,又说,“还欠了我两百两银子。”
林旗失笑,“姜音音,你又仗着别人疼你开始耍无赖了。”
“谁耍无赖啦?”姜榆瞪他,“他本来就和别人赌钱了,好几年前你与府中家将过招时,他与夏询小哥下了注赌谁赢,他赌输了赔不起,问我借了两百两银子。”
姜榆气呼呼地往他鞋面上踩了一脚,道:“我可没有胡说,你总是把我想坏了,讨人厌!”
林旗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到他与家将护卫比试武艺骑射的时候,演武场外面总有几个人交头接耳嘀咕着什么。
他再细想了下,眼睛眯起,低下头质问姜榆:“用我赚了多少银两?”
姜榆立即把脚收了回来,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乖巧状,“我是乖女,我不赌钱的。”
“你不赌钱,那为什么每次都要求我一定要胜或者至少坚持多久才能落败?”
林旗见她看摆出天真的表情,抬起手想去捏她的脸,忽然想起现在是在宫门口,又将手放下,“你不赌钱,你坐庄,哪回都是你赢个盆满钵满,是不是?”
姜榆脸红红的,乌黑的眼眸转了转,辩解道:“我时常请你们吃小甑糕呢,我才不贪占小便宜。”
她的确没有贪占小便宜,后来夏家姐姐定亲,姜家父母送了礼,她年纪小小的,却也自己添了些银两买了昂贵首饰给人添妆。
时和修这边则是一直打的欠条,银子欠了许多年,只给过她一个零头。
她还花了大价钱让人给林旗做了把弓,弓臂用的是上好的柘木,为防伤手特意在铁皮外面裹了层细绒鹿皮,弓弦以特制的牛筋制成。
上面雕花浮蕊,又镶嵌着翠玉,华贵异常。
材料都是上好的,可惜做弓的人是寻常工匠,看着是很好看,但骑射打猎等动真格的时候就没多大用处了。
林旗看她高兴,双眸亮晶晶的等夸,就没说弓箭不合手,只说舍不得用要藏起来。
可惜后来被林家娘看见了,林家娘是女中豪杰,瞧见一张漂亮的弓箭,顺手就试了几下,一个不小心把弓弦拉断了。
再之后林旗秘密让人把弓弦修好了,把这张弓与姜榆送他的别的物什,一起藏到房间的暗格中,再也不让别人看见了。
“你不贪便宜,你就是贪玩。”林旗道。
姜榆轻哼一声,不想理他了,扭过头想要去找姜夫人。这一转头,猝然对上姜夫人放大了的脸,吓得忙往后退,再一次踩上了林旗的鞋面。
她被林旗扶着肩站稳,埋怨道:“娘你做什么呀?怎么偷听人家讲话?”
姜夫人冷笑道:“谁稀罕听你小时候欺负人的事了?”
姜榆低下了头挠了挠脸,只当没听见。
姜夫人没好气地把她推开,咳了一声,竭力维持淡然的面色,十分自然地道:“那边还说了什么?你耳力好,再听听。”
林旗:“……”
“哦,你还说不是偷听别人讲话!”
在小辈面前这么做姜夫人还是有点羞愧的,轻拍了姜榆一下,道:“明夜她没什么心眼,那温絮之又不是好相与的,我是怕她受了骗、吃了亏。”
方才还指责姜夫人的姜榆立马倒戈,“是哦,旗哥,你听听,那边又说了什么。”
眼前母女俩都催着林旗偷听别人讲话,一个是未来的丈母娘,一个是刁钻小心眼的娘子。
林旗默了下,目光下移,看见了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林玖。那两个管不了,这个可以管。
姜夫人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反应迅速地将双手覆在林玖耳朵上,低头道:“大人说事,小孩子家不能听的。”
林玖被捂着耳朵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奈何姜夫人在姜榆身上见多了,根本不为所动。
“温絮之想娶周明夜,被拒后说要进宫请旨赐婚……”
林旗的声音毫无感情,好似在说天已入秋,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以至于姜家母女俩听到第二句才反应过来,还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林旗重复了一遍。
姜夫人喃喃:“难怪方才温絮之的表情要杀人一眼,明夜脸都吓白了……”
“他威胁明夜?难怪和修看着恨不得要把他打一顿。”姜榆恨声道,“不要脸!我去与他说道说道!”
林旗拉住她小臂阻拦,目光落在她义愤填膺的脸上,嘴角微扬,心里又犯了痒,但他忍住了,道:“周明夜自己解决了。”
就见那边周明夜沉默了片刻后,毅然抬首,口唇张合说了几句话。
“她说多谢温絮之抬爱,她小门小户配不起国公府,余生只想与母亲一起过着平淡的日子。若是温絮之强硬逼迫,她是宁愿抗旨也不会答应的。”
林旗目光始终落在姜榆脸上,看着她被风吹动的细软的额发,看着她不自觉皱起的鼻子,还有那盯着周明夜二人一动不动的双眸。
他心猿意马着,却不影响敏锐的耳力,心不在焉地将那边的对话缩减了下,视线转了一周重新落在姜榆唇上,低沉道:“温絮之怒极了,以孟氏威逼,周明夜说……”
复述的话忽然停住,林旗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朝周明夜看去。
那边三人两相对立,温絮之目眦欲裂,时和修面露震惊,唯有周明夜面色沉静,重重舒了口气,她露了个如早秋的风一样轻淡的笑,神色变得舒缓而轻松,然后将方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说什么?”林旗停住,姜家母女急了,本来就转述的干巴巴的了,人家说了一大串,他就用几个字来形容,现在甚至直接没了。
姜榆心急,挽住他手臂黏糊糊地喊了声“旗哥”。
林旗回神,扫了两人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周明夜说她已非完璧。”
姜榆双目猛睁,愕然抬首,只见不远处温絮之面色青白交替,他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着,怒目盯着周明夜。
半晌,他骤地转身,朝着国公府的马儿行去,连一个眼神都未再往后看,挥袍上马,没有丝毫眷恋地快马离去了。
“明夜连这种毁坏自身青白的谎话都说出来了,她是当真不愿意与温絮之有半分牵扯。”姜榆自言自语道,“也是,温絮之数次对明夜不利,如今又用明夜唯一的亲人逼迫,我若是她,只怕是恨不得杀了温絮之。”
姜夫人眼中带了几分凄苦,周明夜与姜榆岁数相近,她总是以母亲的身份去看待周明夜,此时忧心道:“对外人绝情些是没错,可不管是真是假,她亲口承认了这事,以后可如何嫁人?”
她二人所想不同,但对周明夜具是怜惜,林旗看着这两人丧气的面孔,目光一低,对上了林玖的视线。
姜夫人的手不知何时移开了,看上去林玖已经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
有的她不懂,但总有能明白的,她顶着林旗的视线道:“可能她本来就不想嫁人呢?我也不想,我就想一辈子待在家里。哥哥,我和太后说你要给我招赘,已经找到了人选。”
林旗缓缓凝起眉峰,“你才十岁。”
招婿可以,十岁是不是太早了?况且他现在去哪里找合适的人选?
“音音姐姐让我这么说的。”林玖赶忙推脱责任。
姜榆惊呆了,“我只暗示你说要招赘,什么时候要你说已经找到人啦?你跟谁学的这样坏啦?”
林玖低头蹭了蹭脚尖,假装听不见。
“你说跟谁学的,这么多人里谁能有本事把她教坏了?”姜夫人说着嫌弃的话加入了指责。
周明夜走过来时,就见这么一副热闹的景象,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子各说各的,谁都没往她身上瞧一眼,唯有林旗冲她点了点头。
她心下轻松,回以淡淡一笑,也不打断几人,就这么站在一旁含笑听着她们的推诿。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一点没写完,后面就是嘻嘻闹闹准备成亲的日常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