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飞燕

    门现在是一定不能开的, 但里面的事情也无法继续了。

    锦被下的狭小空间被两人的体温带得气息闷热,姜榆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吞咽了下口水, 艰难地尽量维持平稳的声音, “你起来啊……”

    语气中尽是娇羞, 引得林旗压抑住的呼吸漏了一拍, 手掌收紧,道:“怎么不说是我逼迫你的了?是舒服了吗?”

    “……”姜榆被揭穿了觉得丢了脸面,轻喘着去扒他的手掌,道,“你还惹我, 小心我继续折腾你。”

    “我不惹你,你就不折腾我了?”

    姜榆回道:“我折腾人也是有分寸的,你再这样我就要过分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想着林旗若是再让她吃瘪,她就要让林旗吃醋, 气死他。

    林旗顺着她的力气把手拿开,掀开锦被, 眼前恢复了光亮, 他看着姜榆面红颈赤的娇媚模样, 想作怪的心硬是被房门外的声响阻止。

    抬眸朝外看了一眼, 然后低下头来, 抚摸着姜榆额头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道:“那我与你说的, 你都记住了吗?”

    姜榆满面春色, 眉眼间聚起一丝迷茫, 湿润的红唇微动着说出气人的话:“你说什么啦?”

    林旗给她理着鬓发的手顿住,眯起眼盯着姜榆。原来他说了那么多,姜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此时外面传来了平剑的劝说声:“他们有正事呢,小姐你是最懂事的,咱们不打扰他们,先回去……”

    “不要。”林玖年纪小,这会儿赖着不肯走了,道,“音音姐姐和我说回家了不用懂事,越懂事越没人疼,就要闹腾……”

    姜榆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不过她教坏小孩的事做的多了,不差这一件,也不怕林旗与她生气,只当没听见,扯着身上的衣裳,红着脸娇声抱怨道:“我刚洗过就又出汗了,都怪你……你还不快起来?”

    她又去推林旗想让他起来,可是林旗重若青山,稳稳地压着她。

    姜榆推不动,反被他的脖颈吸引了注意力。

    他身躯绷得紧,颈间麦色肌理明显,粗壮的血管偾张,青筋鼓起,外面覆着一层汗水,喘息时凸起的喉结来回滚动着,极具威胁性。

    明明什么都没做,姜榆却脸上一热,觉得好似被他压下去了一头。

    姜榆莫名心虚,故作无事地抬手在林旗脖颈抹了一把,然后把沾了汗水的细嫩手指尖凑到他眼下,嫌弃道:“你脏——”

    说着在他身上抹起了手。

    林旗简直要被她折磨死了,抓住她乱动的手腕,道:“我跟你说让你老老实实的不要乱走、不能出府,你没听见?”

    “我现在听见了……”姜榆见他说得认真,不高兴道,“我以后不乱走了不就好了?”

    林旗被她的态度气到,闭眼平复下心神,睁开后,一字一句道:“还有,不准再那么踹我,可记住了?”

    姜榆懵懂了会儿,被他暗示性地贴了一下,身躯猛地一缩,终于明白过来了。她两颊酡红,眸中聚集着潋滟波光,轻咬红唇,赧然地避开了林旗的视线。

    “说话。”林旗怕自己又心猿意马,捏了下姜榆的脸催她回话。

    姜榆平常拍打他的小动作不少,但都不痛不痒,对林旗来说和梅戴雪扑腾一样。林旗根本不在意,可以随便她动手,唯有今日这样拿脚踹他那里的行为不行,必须给姜榆掰过来。

    姜榆期期艾艾,就是不说知道了,林旗手上力气大了些,她才做贼一样小声问:“为什么不能啊?”

    林旗被她弄得心痒痒,叹息一声,贴在她耳边低声给了她回复。

    他说完,姜榆的脸已经红得要滴血一样,两手紧紧攥着被角,扑扇着长睫,悄声道:“我知道了……”

    林旗又一次被她的小表情击中,给她把衣襟拢好,在她鼻尖细细亲吻几下,声音缱绻道:“音音,你乖……”

    他心中有不尽的情话,在没有实际行动前,所有口头上的承诺与保证都是虚无,他无法言出,只能尽数藏在心中。

    该提醒的提醒完了,林旗翻身下床,却不是给自己找衣裳,而是问姜榆:“你的衣裳在哪?”

    姜榆侧身看着他,锦被裹到了下巴,从里面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衣橱处指了指。

    林旗按她所指打开了衣橱,顿时沉默。

    衣橱里入目是一片色彩艳丽的衣裙,明显是姑娘家的,只在边角堆着几件稍暗些的衣裳,是他自己的。

    并列着的几个衣橱,里面皆是如此。

    他寝屋里很少让人进来,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姜榆弄的,她明明能把两人的衣裳分开放,却偏偏每个衣橱里多少都要放几件。

    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林旗抚过一件件衣裙,偏过身去看姜榆,见她侧躺着,枕着手臂望着自己。

    姜榆红唇动了动,道:“看什么看,不能放吗?”

    “能。”林旗道,“穿哪件?”

    “都行啦,你快一点,玖玖都等急了。”

    林旗目光一扫,拣了件洒金红裙。衣裳找好了,这回没忘记还有里面的衣裳,打开了最里侧的小橱,果然找见了软绵丝绸做的几件精致小衣。

    刚把衣裳一起放到床边,外面林玖又敲了门,声音中还多了些忐忑,道:“哥哥和音音姐姐是不是偷偷出去了?他们抛下我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林玖刚记事不久就没了父母,兄长数年不在身侧,最怕的就是信任的人离去了,久得不到回答,有点儿慌了。

    姜榆坐起来推了林旗一下,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紧了床帘。

    微微晃动的床帘遮住了林旗的视线,他转目看向外间,回道:“没有走,等等。”

    姜榆飞速穿好衣裳,下床时鞋子都没完全套进去,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和林玖解释这么长时间都没出声也没开门,心里有点埋怨林旗,出去时故意撞了他一下,挑衅道:“谁说我不生气啦?你今日欺负我的事,还有以前的帐,我都记着呢!”

    林旗作势去抓她,她忙小跑去外间,步伐移动间裙角飞舞,宛若一只轻盈的飞燕。

    外面的林玖已等了许久,看见了她,眼圈一红,揪着衣裳道:“我还当你们丢下我走了……”

    “没有,我和你哥哥商量事情呢……”姜榆心虚地扯着谎,欺负人家年纪小不懂事,道,“在说大人的事呢,小孩子不能听。”

    门外除了一个小孩子,可还有一个大人呢,听见她这话的平剑默默往后退,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林玖被姜榆牵着往回走着,频频回头看,问:“哥哥怎么不出来送我们回去?”

    这也是姜榆教的,让她娇气一点,要让人无微不至地照顾。

    姜榆支吾了一下,隐约其辞道:“他、他困了……嗯,都不送我们回去呢,不是个好男人,明日我再教他……”

    因为这一日闹的晚了,隔天姜榆起的也晚。

    她现在待在哪儿其实没什么区别了,就算回明昌侯府也是出不了门,那还不如就待在这边呢,反正就算周老夫人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

    一大早光是梳洗打扮就用了许久,再吩咐着琐事,等姜榆与林玖用完了早膳,林旗已出去一趟又回来了。

    姜榆正在水榭看林玖写字,一看见他就想起昨夜的事,脸上的绯红根本压不住,热气更是呼呼往外冒。

    林旗失笑,在她对面坐下,道:“又做什么坏事了?”

    “你才做坏事了呢。”姜榆顶大红脸横他一眼,侧过身去看林玖写字。

    正好林玖写完一页收笔,抬起头看向林旗,表情严肃道:“哥哥你不要胡说,音音姐姐才不会做坏事呢,我们今日一直在好好的读书写字。”

    林旗看着她比往日要更精致的打扮,默然点头。

    姜榆则是得意,推着他胳膊问:“你这几日不是很忙吗?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前几日的忙碌是不是装来骗我的?”

    “今日回来早了是新得到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你说。”

    林旗目光落到换了页纸继续写字的林玖身上,她长得瘦小,但握笔的姿态端正,都是姜榆盯出来的。

    “这有什么,玖玖嘴巴最紧了,才不会说出去。”

    林玖听见姜榆提了她,停了笔抬头,视线在两人之间走了一圈,点头道:“嗯,我嘴巴最严的,什么都不会说……”

    话都这么说了,林旗便直言了,道:“周二爷已在回京途中,最快半个月后就能到。”

    姜榆愣住。

    “这几日我去查了许多事情,这个周二爷很不好惹,近日种种遭遇,或许都与他有关……届时你需得当心,不能如对周老夫人那般强硬……”

    姜榆在明昌侯府待了几年了,对周二爷一点儿也不了解,再细想周明夜的事情,不由得心中发怵,点头道:“我知道了。”

    林旗又安抚道:“但也不必隐忍,我让人守着你,若是有危险直接动手,万事有我。”

    “嗯。”姜榆回道。

    林旗想再细说着周二爷的事情,但想着林玖的年纪,还是有些顾虑,没再继续说。

    林玖手中的笔根本就没再重新动过,察觉到他话未说全,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会对外说漏嘴,忙道:“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你们不要跟昨天晚上那样躲起来偷偷说,我想一起听……”

    姜榆的脸腾地红了,昨天晚上两人根本都没提一句正事,尽打情骂俏了。

    正羞耻着,林玖又接着强调道:“我最会保守秘密了,周明夜的事情到现在我都没有告诉哥哥呢!”

    “周明夜……”林旗皱眉,“他有什么事情是要告诉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念头

    姜榆也奇怪, 问道:“明夜的事?你知道她什么事?”

    “就是她……”林玖眼睛大,眼珠黑多白少,看上去水灵灵的, 刚说了个开头就止住, 迟疑了下, 对着姜榆“唔”了一声, 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锦绣衣裙。

    这个动作林旗看不懂,原本没在意的姜榆却突地坐直了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林玖左右看了看,然后站起身朝着姜榆倾过去, 靠近她耳边,两手捂着嘴巴用气音道:“女孩子。”

    姜榆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她确信自己不曾向任何人透漏过周明夜的女儿身,侯府众人即便知晓也绝不会告诉外人,林玖又是这么小的年纪,连周明夜都没见过几面, 她怎么知道的?

    林玖坐回原处,两只手往下巴上一撑, 歪头道:“我早就知道了, 我谁也没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姜榆觉得脑子里有点混乱, 原来不止周明夜那边没有守住秘密, 她这边也早就漏了馅?

    周明夜的女儿身难道其实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前年宫宴后我就知道了, 我自己想通的。你一直没提,我就假装不知道了。”林玖乖乖答道,见姜榆满面震惊, 解释道, “那一回我跟着太后坐在上面, 上面看得可清楚了,还瞧见周明夜喝得半醉,酒都洒在了衣襟上,太监想给她擦一下被你挡住了,是你自己拿帕子给她擦的。太后也瞧见了,还跟旁边的人说你俩恩爱。”

    林玖说着转头看了林旗一眼,见他面色冷淡,双目如古井幽深无波地注视着自己,等着自己说下去。

    再看向姜榆,姜榆正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根本没主意林旗。

    林玖悄摸摸把两人都瞄了一遍,乌黑的眼眸滴溜溜地转,接着道:“而且你不是说喝醉酒的男人都是自作自受,才不要去伺候他们的吗?可是你都去伺候周明夜了,还让他靠在你身上,可是以前哥哥身上带了酒味,你就要把他赶走的……”

    姜榆道:“不许扯别的,老实交代。”

    “哦。”林玖又偷摸瞟了林旗一眼,道,“你与我说过你和周明夜是假成亲,等哥哥回来了就能把问题都解决掉,要做我嫂嫂的。再说了,你和哥哥都没有离得那样近过,怎么可能与周明夜卿卿我我,就算是假成亲也不对,肯定有问题的。那一回我在太后那住了五日,还跟着太后听了几场戏,听完了我就猜出来。”

    “什么戏?”姜榆紧张追问。

    “叫……”她话音刚落地,林玖没有一丝间隔,张口就要回作答。

    林玖知晓姜榆嫁与周明夜的原因,又对姜榆深信不疑,小孩子心性赤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被太后的那几场戏点醒了,就生出了周明夜其实是个姑娘家的念头。她觉得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再顺着这个假设回头看,惊觉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有了这个念头,再看周明夜的体态和姜榆对她的照顾,越看越觉得自己没错,还觉得姜榆照顾周明夜,就好像以前她照顾自己一样,是对女孩子的照顾。

    林玖的答案呼之欲出,姜榆忽地反应过来,打断道:“等等。”

    她双目一眯,怀疑地看着林玖,余光扫了眼一直未出声、几乎隐形的林旗,后者回以一个冷淡的眼神,与之前的温情截然不同。

    姜榆无视了他,再转过去对着林玖,狐疑道:“你是说与我听的,还是说与你哥哥听的?”

    林玖立即道:“你问了我才说的,你都瞒着了,我肯定不能背着你告诉哥哥的。”

    姜榆哼笑一声,道:“差点着了你的道,后面的不许说了,等晚上再偷偷告诉我。”

    她方才被惊到了只顾着追问,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林玖表面上装得乖巧问什么答什么,实际上一直给林旗提供线索呢。

    林玖是听她的话,这事没经过她的同意没对林旗说,但不耽误她透漏消息啊,还是当着姜榆的面透漏的,就算姜榆回头反应过来了,也怪不了她。

    这几年姜榆教了她许多小心机,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林旗又不笨,林玖一个小孩子都能根据那些线索猜出来,林旗当然也能顺着她的思路猜到。

    这与姜榆设想的不同,这事她要自己说出来惊到林旗了,才能让她满意,可不能让林旗自己猜出来。

    再说了,昨日林旗给她难堪的帐还没结呢,她要再好好戏耍林旗一番,才能告诉他。

    “那我不说了。”林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姜榆,仰着脸看她,慢声细语道,“我最听音音姐姐的话了,一个字都不会再告诉哥哥。”

    姜榆摸了摸她发顶,道:“这次暂时信了你,以后不准对我耍小心思。”

    林玖用余光瞅了林旗一眼,乖乖点头道:“嗯。”

    解决了小的,姜榆看向大的,道:“玖玖不会说出去的。周二爷他怎么了?你与我说说。”

    林旗直觉她俩说的事情与自己有关,明知这两人是故意瞒着他的,可他毫无办法,哪一个他都逼迫不得。

    他最了解姜榆的性子了,他越是急切想要知道,姜榆越是拖着不说。仔细回想了遍林玖方才说过的话,他心中已有打算,自有法子能查出姜榆瞒着的是什么事情。

    但是这会儿他若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姜榆又要闹他了,遂疏淡道:“你都有事故意瞒着我了,怎么还好意思问我要消息?”

    姜榆睨了他一眼,下巴一扬,道:“爱说不说。”

    涉及正事了,林旗怎么能不说?做出无奈的样子道:“孟氏出身普通官宦人家,明昌侯府的老侯爷看不上她,是欠孟家的人情才应了这门亲事。老侯爷嫌她眼界低,当不得侯府主母,所以原本打算定的是她与周二爷,被周二爷拒绝了。是当时还未承爵的明昌侯可怜她,主动提的娶她。”

    这种陈年往事,姜榆可是闻所未闻,更不曾听孟氏说过,问:“你从哪儿打听到的?”

    林旗略过这个问题,又道:“这事是明昌侯府几人暗中商议的,孟家从上到下,乃至孟氏都不知晓。”

    姜榆认真想了想,道:“照这么说,那也是周二爷拒的孟氏啊,他没理由针对孟氏与明夜。”

    “还有一事。”不确定的事情林旗未与她说,只道查出的事实,“当初明昌侯拖着病身去宫中求见陛下,除却归还爵位,还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没查到。”林旗简略道,“周老夫人也不知晓。”

    姜榆眼睛一亮,道:“你去问了周老夫人?怎么去见她的?她能如实告知你吗?”

    林旗淡淡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姜榆抿唇笑,道:“我好奇不可以吗?她见了你是什么反应?是不是要气晕过去了?”

    “你最好问问孟氏明昌侯的事,或许她能知道些什么。”林旗自然地转移开了话题。

    姜榆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但是能回府亲自去见周老夫人,她惦记着这两件事,陪着林玖待了大半日,天黑后便让林旗送她回去。

    林旗还未说什么,林玖已经先揪着姜榆的衣角央求道:“能不能不回那里了?咱们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

    “不行,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姜榆一想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不隐瞒了,低声道,“很快就能解决了,三年都等了,不差这几日。”

    她与林玖说的好好的,等在归途的马车里单独面对林旗,却道:“要把我送到别的男人身边了,你是什么感受?与我说说。”

    林旗不搭理她,她故意找事,抓着林旗的胳膊往他身上靠,催促道:“说呀。”

    久得不到林旗的回话,她眼眸闪动着,脸慢慢染上绯红颜色,瞟了眼林旗沉静的面色,攀着他手臂往他耳边凑,唇瓣开合了数次,才发出了如若蚊虫振翅的声音:“……那本书我都不记得了,昨日……到了第五页了吗?”

    温热的气息伴着姑娘家身上的馨香扑在耳边颈下,林旗眼皮一跳,抓住姜榆把她按坐在了腿上,警告道:“你老实点。”

    姜榆脸颊烧红,娇若盛放的牡丹,眼波轻颤着道:“我又没有做什么……一直都是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也不知道是谁不老实……”姜榆小声嘀咕一句,被扣着后脑压进了林旗怀中。

    林旗不再说话,只是压着她不许她抬头或者有别的动作。

    姜榆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挣不开,但嘴巴还是自由的,继续刺着他道:“我怎么能与你肌肤相贴呢,我只能与明夜做那种事才对,她是我夫君,你又不是。”

    林旗面色一沉,按着她的手上力气狠了几分。

    不管是亲吻还是更进一步的接触,最开始姜榆的反应都是十分惊怕与陌生的,从反应上就能看出来,她根本就没与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

    可就算知道是这样,现在听着她这番话,林旗还是止不住心绪的波动。

    姜榆的丈夫本该是他,也只能这么唤他才对。

    姜榆被按在他胸口,说话时的动作带得他胸膛似乎跟着震颤了起来,“你想不想……想不想我这么唤你?”

    “闭嘴。”林旗只回了她这两个字。

    他当然想姜榆这么唤他,也能逼着姜榆喊出声来,可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什么用呢?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关系。

    之后一路沉寂,姜榆很难得地听了他的话,没有再继续撩拨他。

    等到了侯府,姜榆恢复了自由,脸上红晕还未下去,但是表情很镇定,朝林旗招手示意他靠近,道:“你与我说说,听我喊周明夜夫君时你是什么感受?说的我高兴了,我就把玖玖也知道的那个秘密告诉你。”

    林旗定定望着她,嗓音醇厚低沉,道:“你说的秘密,我可未必想知道。”

    姜榆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你想的。”

    可林旗只是低头看着她不说话。

    “你快说呀,我保证你满意的……”姜榆脸上爬满了红晕,羞臊地用手背遮住脸,细声诱导道,“只要你说了,我、我还答应你,让你做……嗯……第五页后面的……”

    她可是做了很大退步的,觉得林旗肯定高兴坏了,一定立马答应,结果见林旗嘴唇微动,只吐出简单无情的两个字:“不说。”

    姜榆惊且不满,嘴角一撇,道:“你真不说?”

    林旗不仅不说,甚至还不看她了。

    姜榆丢了脸面,恼火道:“不说拉倒。”

    她只是想这么小小地戏耍林旗一下,等林旗顺了她的意,就把周明夜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他。现在不顺心了,都不想把这事告诉林旗了,可是不说真相,又怕后面会出意外。

    姜榆气的就是不管林旗顺不顺她的心意,这事都不能瞒他太久,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吃亏了。

    她朝林旗身上推了一下,道:“那我不与你做第五页后面的事了,我去找明夜,我与我夫君做去!”

    说罢扭头就往侯府去。

    林旗知晓她说的是气中胡说,却仍皱起眉头,等她人影消失,唤来护卫,让人把周明夜盯紧了。

    再晚些回到府中时,又是深夜,可这回林玖还在等他,见了他,原本困得睁不开的双眼一下回了精神。

    林玖几步跑到他跟前,道:“哥哥,你快点与音音姐姐成亲啊。”

    林旗点点头,催她回去睡觉。

    林玖听话地往外去,到了门槛处转回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有事就说。”林旗道。

    林玖又犹豫了下,手指扣着门框,磨蹭了好久,才道:“哥哥,你聪明一点啊,你想一想白日里我说的那些……”

    “回去睡觉。”林旗重复了一句,见她身躯瘦小,神色失落地立在门槛处,看着弱小无依,道,“你小孩子家管这么多做什么?”

    林玖未说话,只是脑袋越来越低。

    林旗微一摇头,道:“你想让我知道的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两年前宫宴后,你陪着太后看了几场戏,这些都是能查出来的,且等上一日。”

    林玖猛地抬起头,双眸熠熠生辉,使劲点着头。

    再被林旗催着回去就寝,她就听话了,敛着裙子欢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作者有话说:

    可以直说:周明夜是女孩子。

    但不符合女主人设,而且无趣。

    女主是个娇纵任性的作精,性情很恶劣。

    第63章 、计较

    回府后姜榆才知道, 林旗是光明正大来明昌侯府拜访的,是在前厅见的周老夫人。

    她一想周老夫人当时可能的反应就忍不住笑,心里使着坏主意, 也特意去给周老夫人请了趟安, 老夫人一见她就白了脸, 冷淡地应了, 借口身体不适要休息让她回去了。

    没问出来林旗怎么逼问她的,姜榆很不满意,转头逮着江鸣问了起来。

    江鸣道:“周意辰在咱们的人手里面,那还不是问什么她就得答什么。”

    姜榆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道:“我就说你们将军也不是多正直的人, 以强权压人呢,哼。”

    江鸣下意识地想要为林旗正名,可一想近些日子林旗与姜榆两人暗中的往来,默默闭了嘴。

    而姜榆气过了老夫人,又去吓唬了顿周妍弘。

    后者年纪小定力不足, 更是什么都不知道,被姜榆的行为气得脸红脖子粗, 奈何人被周老夫人看得紧, 拿姜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姜榆把人戏耍了一番, 心情舒畅, 现在整个侯府里唯一能让她束手束脚的就是孟氏了。

    孟氏被人盯了这么多年, 碰上一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就算是现在也疑神疑鬼。

    听姜榆问起明昌侯最后一次进宫的事情,她怔愣片刻, 未语眼泪先流了出来。

    她掩着口鼻整理了下情绪, 涩声道:“明夜出生时侯爷已经起不来了, 他感觉大限将至,知道我在明夜身上撒了谎,也没有责备我,反而怪他自己护不住妻女……”

    明昌侯放心不下妻女,想在离开人世前最后为妻女做一件事,于是让人抬他去了宫中。

    那时孟氏产后虚弱,并未跟着,所以也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昌侯再回来时面若白蜡,最后看了眼抱着啼哭幼女的孟氏,双眸遗憾地阖上,就再也没能睁开了。

    从那日起,明昌侯府只剩下了个空名字,也易了主,母女俩只能依靠着周二爷活下去。

    姜榆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她没见过明昌侯,但是听别人的描述,觉得明昌侯很温和、很会照顾人。他既然想要为妻女做打算,不会只做了一半就没有后文,一定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然而时间太久了,姜榆没法进宫,更找不到人打听这些,只能让人把话传给林旗。

    林旗不许她出府,她又实在无趣,闲了几日,就喊了江鸣问他护卫都暗中做了什么,这一问才知道,那日她前脚出府,后脚就被人跟上了。

    所幸护卫早早被林旗叮嘱过,不等姜榆有所察觉,就把人解决了。

    “回程路上也有,因为有将军护着,他们没敢动手。”

    这边正说着,下人来道时和修过来了。

    上次周明夜坠马,多亏了时和修相护才没造成重伤,而时和修自己也因此摔伤了手臂,在家养了几日。

    姜榆以为他是特意来探望周明夜的,可是让丫鬟去喊周明夜时,却遭到了时和修的阻拦。

    “你不是来看明夜的?”

    “不是……是!”时和修支支吾吾,眼神闪躲。

    姜榆怀中抱着梅戴雪,微眯起眼,犹疑道:“你怎么了?”

    “没事。”时和修饮了口茶水,才恢复了稳重,镇定道,“是,我是来看看……看看姐夫他怎么样了的。”

    姜榆没能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想着他也不能瞒着自己什么,扭头让人去喊周明夜了。

    两人在偏厅说了会儿话,姜榆觉得时和修心不在焉的,直接问出了口,“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呃……昨晚没睡好。”时和修敷衍道。

    姜榆可不信,追问了他几句,实在问不出来,警告道:“你可别行荒唐事,不然我一定会告诉舅舅的。”

    “你想哪去了。”时和修很是无奈。

    没聊几句,他往外看了几眼,转过来面对着姜榆时,声音轻了许多,问:“姐夫他……还好吗?”

    “有我照顾着呢,能出什么事。”姜榆正给梅戴雪梳着毛,随口答着。

    上回下过一场雨之后,凉爽了很多,姜榆坐在窗口,一边与时和修说话,一边看看周明夜来了没有,瞧见了外面来往的丫鬟,她心中有点怪异,暗道:“我一个人外人,竟然能在侯府里作威作福,连老夫人与少爷小姐都不敢惹我。”

    她觉得有点好笑,轻笑了一声,哪知时和修被惊到一般,慌乱道:“你笑什么?”

    姜榆莫名其妙,道:“我随便笑一笑不可以吗?你慌什么?”

    时和修脸面一红,道:“我没慌。”

    “你肯定是有事,老实说,瞒了我什么。”姜榆问着问着,忽然想起周明夜说的以前在不正经的地方见过他,遂威胁道,“你是不是往寻花问柳的地方去过?小心舅舅打断你的腿。”

    “你别胡说!”时和修忙解释道,“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姜榆轻哼一声,抬起下巴高深地看着他。

    时和修被她看得心虚,停顿了下,见丫鬟们都离得远,靠近她低声问:“你与林旗,当真没有感情了吗?”

    姜榆蹙眉,道:“怎么忽然问这个?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呢。”

    听人提起林旗,她面不改色,这让时和修沉默了一下。

    他细细打量着姜榆的神色,撇开脸道:“我就去过花柳巷一次,是被同窗喊去看热闹的,什么都没做,还顺手救了个被拐卖进去的姑娘……”

    说着,厅门口走进来一人,他猛然停住,站起了身。

    周明夜身穿普通男子装束,笑着与他问好道谢。

    “不用客气……姐夫。”时和修匆匆看她一眼,端起茶盏挡住了视线,一盏茶水饮尽后,才重新恢复了常日里的随意.

    另一边,林旗刚出了宫门,护卫就寻来了,低声道:“当初明昌侯进宫时被太后拦住了,是先去见的太后,再见的圣上。”

    太后宫中消息难打听,明昌侯与太后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后来明昌侯去见了皇帝的事情是人尽皆知的,他也是历年来,唯一一个主动将世袭罔替的爵位交还回去的人。

    护卫将这事说完后,又道:“前两年小姐在宫中陪着太后听的那几场戏,是《春厢记》和《女驸马》。”

    林旗怔了一下。

    这两场戏都很有名气,前者讲的是情爱,后者顾名思义,是女扮男装娶公主的故事,只是因为有编造皇家的嫌疑,很早就被勒令禁止传颂了。

    “女驸马”三个字如一道惊雷响在林旗灵台,震得他脑内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回京后的种种从脑海中一一闪过,其中让他疑惑不解的细节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姜榆从一开始就蓄意勾引自己,难怪她一直要自己帮周明夜,而周明夜也毫不介意。

    难怪她信誓旦旦地说“你想知道的”。

    是了,林玖也说了,“咱们明明和他们没有关系”。

    周明夜是女儿身,与姜榆的亲事本就不能作数,姜榆与明昌侯府当然没有任何关系。

    这件事给林旗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思绪翻滚的同时,他在原地停了许久,握起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直到护卫出声,才将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

    飞速转动的大脑在夹缝中又察觉到一丝异常,太后让人给她唱《女驸马》,是什么意思?

    任凭心中掀起千层浪,林旗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张开握紧的拳,掌心的汗水被风吹走,换来丝丝凉意。

    脚步沉重地往前两步,接过护卫手中缰绳,翻身上马道:“去温国公府。”

    快马行至国公府,被人迎了进去。

    温絮之被利箭射伤肩膀,已能下床走动,见了他笑道:“你竟然也知道也探望我了。”

    他身上的伤就是林旗的手笔,可是林旗面色分毫未变,开门见山道:“你当真看亲眼看见过周明夜与青楼女子翻云覆雨?”

    温絮之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嗤笑一声,道:“虽然当时我头晕眼花,但也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清。”

    “头晕眼花?”林旗皱眉重复他的话。

    听出林旗对他的判断产生了质疑,温絮之冷哼一声道:“我是看不惯明昌侯府,但也不至于对周明夜一个病秧子动手,都是他主动挑衅我在先。”

    温絮之面色阴沉,按着胸口站起身,在置物架顶端取了一幅画回来,道:“这事我原本不想再提的。”

    “当日……”他咬牙切齿道,“我一时疏忽被人下了药,好巧不巧,有个女人撞进我怀中,她胆大妄为,竟然胆敢、胆敢……”

    他磨了磨牙齿,没能明说女人做的事,转而凶狠道:“那女人就是周明夜的人,事后周明夜将人藏起不算,还吃了豹子胆敢来挑衅我。”

    温絮之“唰”的一声将画卷铺开在桌上,画中是绯红纱帐飞舞的床榻,有个衣裳凌乱的姑娘倒在其中,纱帐模糊了姑娘的五官,但潋滟风情宛如游丝从纸中透出,勾着人盯住画不放。

    “这是第二日,周明夜让人给我的。”温絮之道。

    他把事情毫无遮掩地说了,林旗才真正明白过来,是温絮之与周明夜一起被人算计了。

    “谁给你下的药?”他问。

    温絮之脸色很难看,道:“除了周明夜还会有谁?”

    “你被人耍了。”林旗想知道的已经全部知晓,站起身道,“这事不是周明夜做的。”

    他见过周明夜,胆小怕事,没有魄力做出这种事,更没有胆量挑衅温絮之。

    况且,她是个姑娘家。

    与温絮之不对付,又想要折磨周明夜,毫无疑问,动手的人的明昌侯府出来的,且眼线众多。

    已经不用想了,整个明昌侯府里的人除了周二爷,林旗全都见过了。有权有势,能将周明夜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中,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除了周二爷,不作其他猜想。

    “你帮周明夜说话?”温絮之不悦,将画卷卷起,难以置信道,“你当真不与他计较夺妻之恨?”

    “当然要计较。”林旗说罢,与他告辞。

    当然要计较,只是该被他计较的人是姜榆才对。

    作者有话说:

    《春厢记》是胡编的,《女驸马》就是“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那个女扮男装娶公主的民间故事,本文全架空,这里借用一下,无意冒犯,如果有不适,再行删改。

    女主性格恶劣,从头作到尾。

    第64章 、姑娘

    侯府上下任由姜榆作威作福, 谁也不敢吱声,可姜榆不喜欢那些人,偶尔捉弄一下还好, 久了就没了兴趣。

    送走时和修时天已见暮色, 姜榆闲得无聊, 把周明夜拉进屋中装扮了起来。

    房门紧闭, 外面有牵红与护卫守着。

    周明夜被迫换上了姜榆的衣裳,银白细纱的上衫搭在身上,露出一小截颈下肌肤,腰间束着暗红锦缎,再往下, 是淡茶色的亮缎穿花摺子裙。

    周明夜个子高一点,姜榆的衣裳稍短,穿在她身上不是很合身,但这样也足够让她惊异的了,摸着身上的锦绣织锦久久移不开眼。

    姜榆立在她身后, 一手托住她长发,一手拿着梳篦。

    她打小就喜爱漂亮衣裳首饰, 也会打扮人, 手指灵巧, 摆弄几下就给周明夜绾了个高高的发髻, 斜斜地簪上鎏金翡翠的步摇, 再把小钗和花钿补上,最后也没忘记周明夜唯有的那支简单的金簪。

    装扮完毕,她拍着手退后半步, 道:“好啦, 就差胭脂了!”

    周明夜身着从未穿过的轻软飘逸的衣裳, 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手臂摆动时宽大的衣袖带起微微的风,好似仅着一层薄纱,让她浑身不得劲。

    她面上尽是窘然,根本不敢往镜中看。

    “还没完呢,先别动。”姜榆把她按下,用细细的墨笔蘸取了石黛,扶着她的脸为她把眉毛描好。

    然后嬉笑着开了妆匣,取出几个肥胖扁圆的精巧胭脂盒,一一打开后摆在周明夜眼前,问:“你喜欢哪个?”

    周明夜头一回近距离看姑娘家的胭脂,瞧着各个都好看,但是做什么用的她不懂,也不知道怎么选色,她眼神飘忽,好半晌没能挑出一个来。

    姜榆想也知道她挑不好,道:“我先帮你选吧,等以后你见的多了就会选了。”

    她换了几盒胭脂给周明夜晕染了眼角、抹了腮红、点了唇面,躬着腰细致地忙碌了好久,而周明夜全程不敢睁眼,一直到姜榆将东西放下,才在她的唤声中颤抖着睁眼。

    她犹豫着好不容易攒够勇气要往镜中看,眼神瑟缩着刚抬起,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周明夜如惊弓之鸟,腾地一声站起来,抬手就去摘发间朱钗,被姜榆一把拉住。

    “不许摘!”姜榆给自己打扮都没这么费心,现在成果刚出来,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毁了。

    她按住周明夜,朝外喊道:“谁呀?”

    外面响起护卫的声音:“小姐,该放三少爷回去了。”

    姜榆冷哼一声,道:“说好的是来保护我的、给我支使的,结果成了监视我的,都跟旗哥一个样子,小气鬼!”

    护卫不说话,就守在门外,不断地敲着门。

    “我回去吧,这……”周明夜两手虚虚地碰了下自己的面颊,手足无措道,“这怎么办?会让人看见的。”

    “就要让人看见。”姜榆气鼓鼓说了这一句,心头忽地涌上坏主意,眼眸一闪,道,“对啦,咱们就这样去给老夫人请安,让她瞧瞧她孙女儿是什么样子的。”

    周明夜吓得连连摆手。

    府中毕竟人多口杂,姜榆也就是说一下,见她拒绝也不逼她,却还是不让她拆发髻,道:“不想让你娘看看吗?”

    周明夜一愣,心中忽地涌起一阵热潮。她被姜榆说动了,两手落在身侧,抓着裙子看向了镜中。

    镜中的姑娘神色僵硬,许是胭脂点缀过的原因,眉如烟雾笼罩着的远山,眸若夜星,双颊红粉,五官还是熟悉的,但整体看来,与她以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去喊你娘过来,正好出去待着,不然护卫马上要破门进来了。”

    姜榆拍了拍周明夜的肩膀,道:“我让人在外面守着呢,谁也进不来。”

    说罢,转身轻快地出了房间。

    孟氏过来看着周明夜这装扮,呆愣着不敢认,好不容易接受了眼前人真是她女儿的事实,心酸地哭了半晌。

    姜榆不爱看人哭,出了房间就没回去过,等到天黑时,孟氏红着眼眶回了自己住处,周明夜则是在姜榆屋中洗漱。

    姜榆屋子被人霸占了,只能在庭院闲亭中吹着凉风逗猫。

    梅戴雪今日有些不听话,扭着身子转来转去想要往外蹿,姜榆一个不小心让它跑了,追至亭外,眼睁睁看着梅戴雪跳进迎面走来的男人怀中。

    姜榆悠悠抬头,视线从下往上爬着,没好气道:“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倒是跟别人亲,那你跟他走了好了,不要回来了。”

    抱着梅戴雪的就是林旗了,他脚步沉稳,踏着青石板走近,托起梅戴雪递还给姜榆。

    姜榆不接,撅着嘴转身,走到亭中小桌旁坐下,道:“坏猫,我才不要抱它。”

    余光偷瞄见林旗走过来了,又道:“坏人,我也不要与你说话。”

    “那正好,我也不是来找你的。”林旗手臂一松,放梅戴雪跳了下去,微一垂眸遮住眼中情绪,再看向姜榆时,不急不缓道,“我是来找周明夜的。”

    姜榆倏然回头,“你找她做什么?”

    “有事。”

    “什么事?”

    林旗不答,转头朝屋中看去,道:“她在里面?”

    说完不等姜榆回答,抬步朝着屋中走去。

    周明夜刚喊人送了水,这会儿正在里面沐浴,怎么能让林旗进去?

    姜榆一下子就急了,匆匆追上他,抓住他手臂道:“你不准进去!”

    “我有正事,现在不能和你闹,音音,你乖乖的别捣乱。”林旗好像什么秘密都不知道,温声细语地劝着姜榆。

    姜榆听他这么说,感觉好像是她自己无理取闹一样,她蹙着眉道:“她在里面沐浴,你要见她也要等她洗好出来。”

    林旗双目直视着前方,似漫不经心道:“我有急事,等不得,再说了,都是男人,没关系的。”

    姜榆气得咬牙,绕到他跟前大张着双臂拦住他,道:“我说了不准进,你要问什么?我进去帮你问。”

    林旗目光一滞,缓缓垂目,看着姜榆,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波澜,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在沐浴,你进去帮我问?姜榆,你是忘了男女有别,还是忘了你都和我都说过些什么了?”

    他注视着姜榆,慢声道:“你说你与周明夜毫无男女之情,只想嫁我,以前只是故意刺激我想让我吃醋,那你现在想当着我的面,去见正在沐浴的周明夜,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姜榆方才是急了,这会儿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有点后悔,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

    听着林旗声音里带着股凉意,她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迟迟不告诉林旗周明夜其实是女儿身,现在好了,闹出了误会。

    林旗抓住她手臂往旁边推,道:“不要太过分了,姜榆。”

    姜榆拦不住他,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急又气,怒道:“谁跟你都是男人了!她、她是……”

    一句“她是姑娘家”盘旋在嘴边,将要出口,林旗回头,先一步语气平淡道:“你该不是要说她是个姑娘家吧?”

    姜榆双目微睁,被他的话弄得反应迟钝了一下,正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林旗又道:“你就是仗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总是胡编乱造些荒谬的事情来骗我。”

    “谁骗你了!”姜榆惊怒,她万万没想到,林旗知道了周明夜是女儿身,竟然能不信。

    姜榆再次拽住林旗,急道:“她本来就是个姑娘,我、我是想气你才没告诉你的……”

    林旗神色淡然,道:“别闹了,姜榆。”

    姜榆气得直喘气,她是万万不能容忍林旗看了别的姑娘的,再说,她也得护着周明夜才行。

    一着急,气血直往上冲,姜榆憋红了脸,道:“我管你信不信呢,你敢进去……你敢进去,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林旗停住了,却没说什么,只是站立着不动。

    姜榆心中委屈且后悔,她鲜少有这么憋屈的时候,折腾了一顿,没气着林旗,反倒自己差点吃了大亏,气得瘪着嘴,眼中憋出了水汽。

    两人立在庭院中,夜风微凉从两人中间穿过,好似一堵无形的墙将两人隔开。

    姜榆等了许久没等到林旗说话,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不信周明夜是姑娘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为那句“我挖了你的眼睛”心寒,更没等到他来抱自己,越想越难过,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第二滴眼泪落下,林旗终于说话了,问:“被威胁挖眼的是我,你哭什么?”

    “我就想哭!”姜榆闷闷地说了一句,喉间呜咽没忍住漏了出来,干脆就不掩饰了,往下一蹲,抱着膝盖埋头哭了起来。

    林旗低头看着她一小团的身子,少顷,跟着她蹲下,道:“她若是个姑娘家,那是我被人耍了这么久。她若是男儿身,那也是你成功气到了我。你从头到尾都没吃亏,你哭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姜榆难过,今日是她碰巧在这里守着了,她若是不在,林旗可就直接进去了。

    姜榆只是想一想就接受不了,脸埋在膝间只哭不说话。

    “行,我信了你,周明夜她是个姑娘家,我不进去了,可以不可以?”林旗温声说着。

    姜榆哽咽了几声,把他说“不进去了”这句听得清楚,抬起挂着泪珠的脸,垂着雾蒙蒙的双眼,哭哭啼啼道:“那你还叫我姜榆。”

    林旗笑了下,伸手去捧她的脸,道:“我喊错了,音音,方才是我喊错了,请你原谅我。”

    他一开始哄人,姜榆就更委屈了,想着自己做过的种种坏事,眼泪源源不断,口中却得寸进尺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个好姑娘?”

    “你娇纵任性,总想把人放在手心里耍着玩,本来就不是别人口中常说的好姑娘。”林旗道。

    说完见她一咬唇又要哭,林旗轻轻笑着,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泪,捏捏她湿漉漉的脸颊,道,“但是巧了,我就喜欢坏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生气

    姜榆内心出现了分歧, 一方面她想责怪林旗“我自己说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说我是坏姑娘呢!”,另一方面林旗这话让她心里暖烘烘的, 有点欣喜, 有点羞涩。

    正犹豫是先找茬还是先去抱他, 林旗手在她脸上又抚了一下, 然后伸到她眼前。

    粗糙的手掌上沾了泪水和胭脂,微微泛红,看着有点脏,林旗道:“胭脂都花了,看来这次是真哭。”

    姜榆以前经常装哭, 但是怕丑,哭的时候只有声音没眼泪,就算有眼泪,也只在眼眶中打转,是万万不能真的落下来, 省得弄花了她脸上的胭脂的。

    要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让所有人疼惜她, 让人主动来与她赔不是。

    现在被林旗这么笑话了一句, 姜榆心中的温情瞬间消失殆尽, 绷着嘴角拍开他的手, 自己胡乱地抹着眼泪。

    她一心想在周明夜的女儿身揭穿前, 最后一次让林旗吃个大醋,想耍人没耍成,觉得这几年的忍让和对林旗的思念都白废了, 委屈得很, 眼泪有点止不住, 擦了又冒,狼狈极了。

    林旗抬头看了眼四□□院中被灯火照得亮煌煌的,大多数丫鬟下人都被屏退下去了,除了隐在暗处的护卫,就剩下牵红和姜榆的几个贴身丫鬟,不知何时过来,正立在不远处的连廊下,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

    总不好一直就这么蹲在这里,姜榆那么好面子,待会儿反应过来,该生闷气了。

    林旗微微起身,躬下腰,长臂一捞,就将姜榆横抱了起来。

    姜榆下意识搂住他的肩,双眸被泪水糊住,话不成句道:“谁要你抱我了,我……我又没有原谅你!”

    林旗有一瞬间的自我怀疑,想要往前去的脚步停住,低头困惑道:“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我被你骗得很惨?”

    “那你要怎么样?”姜榆嘴角往下,糊了胭脂的脸因为生气微微鼓着,泪目瞪着他道。

    看她可怜,林旗忍下了,无奈地点了几下头,抱着她回到了小亭中。

    亭外爬满青藤,藤间缀着点点白花,翘着的四角飞檐每一面都悬着一盏灯笼,风从中穿过,卷起淡淡的花香。

    这让林旗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他与姜榆在八角凉亭下说话,被两家的父亲看见,彼时温柔的暮色迷了人的眼,迷糊中两人被定下了亲事。

    转眼竟然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心中骤然一软,林旗抱着姜榆坐下,让人坐在了他怀中,轻柔地捋着她柔软的乌发。

    姜榆心里头难过,低低啜泣着,林旗没有扰她,由着她声音渐小。姜榆把心中苦闷发泄完了,才止住了哭,把头靠在林旗肩上,偶尔抽噎一声。

    两人这么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榆拽着林旗的衣裳擦了擦脸,仰起头对着他,问:“我脸上还花着吗?”

    林旗看她一眼,道:“是……”

    一个字才说出口,腰上就被狠狠拧了一把,林旗话语一滞,改口道:“花着也很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姜榆的脸贴回他胸口,被他抱着,两脚悬空,看着乖顺可人,谁能想到动手掐人的也是她。

    静静靠了会儿,她扯了扯林旗的衣襟,声音低柔沙哑地问道:“旗哥,你真的不气我骗了你吗?”

    “不气。”林旗答道。

    其实不是不生气,最开始意识到周明夜可能是女扮男装时,林旗是困惑大于震惊,其次才是怒气,毕竟前有温絮之作证,周明夜怎么可能会是个姑娘?

    与温絮之确认后,林旗察觉到其中的疑点,确认是有人暗中煽动温絮之针对周明夜。

    也许是温国公府的那一趟做了缓冲,再想起姜榆的谎言,林旗心中就只剩下了怜惜。

    她的确是说谎骗自己了,可她要在这偌大的侯府中守着这个秘密,还一守就是多年,定然十分艰难,心中一定很不好受。

    她一个娇生惯养了十多年的娇气姑娘,明明不属于明昌侯府,却要忍着府中刁蛮的小姐与少爷,在老夫人面前俯小做个温婉的孙媳妇,这几年来,吃了许多不该吃的苦。

    甚至他归京后,也是姜榆主动来找他的。更遑论近些日子姜榆还屡遭暗杀。

    林旗心中沉重,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护好姜榆,才让她遭遇这些的。

    姜榆心中有气是正常的。

    若是姜榆对他平平淡淡,嬉笑怒骂都不对着他了,他才是真的没有了希望。

    姜榆能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个娇弱的小姑娘罢了,就算有点坏心思,也全是用在他身上,又没有连累别人,撒个小谎想让他吃醋而已,他忍着就是了。

    林旗把怀中人抱紧了,心中万种柔情无法言语,只能轻轻吻着她发顶与额头。浓情如无形的丝线将他裹住,让他沉沦,却听姜榆不满道:“你为什么不生气?”

    “……”林旗怀疑自己听错了,一阵风从藤叶中打来,扑在他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

    姜榆没听见他回答,吸了下鼻子,微微抬头,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生气?”

    林旗沉默了须臾,缓慢道:“我生气了。我明知道你会不高兴,故意说要趁这时候去找周明夜的,就是想吓唬你。”

    “这不算。”姜榆反应过来了,他是已经知道周明夜是个姑娘了,方才故意那么说来吓自己的。

    虽然姜榆被他这个行为气哭了,把脸都哭花了,但林旗妥协得太快了,姜榆觉得他这口气出的不彻底。

    这种小作弄在姜榆眼中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入眼的手段,根本算不上是生气报复的行为。

    林旗脸一黑,字字清晰地问道:“我不生气,你还不满意了是吧?”

    姜榆思索了一下,点头瓮声瓮气道:“嗯,你快点生气。”

    林旗被她气笑了,道:“姜音音,你……你……”

    后半句迟迟没说出口,他也懒得再找词句对姜榆进行谴责,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双腿,毫不客气地将人从他腿上移到了美人靠上。

    得了,生气去了,让她自己坐着吧。

    才让姜榆挨着美人靠,她又说话了,“我让你生气,又没让你放下我。”

    她鼻子一抽,眼泪又要往下掉,带着哭腔道:“方才是你自己要抱我的,现在又把我放下,是累着你了,还是委屈你了?你现在不抱,以后都不要抱了!”

    林旗觉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对姜榆生气了,一定是因为姜榆心口不一。

    他重新靠近过去,姜榆扭头背对着他了。

    林旗转到她正面,在她又要转身时抓住她肩膀把人拽入怀中,问:“那你要我怎么生气?”

    姜榆红着眼睛,闷声道:“先道歉,再哄我。”

    “姜音音,你确定这是我生气,不是你生气?”

    姜榆噎了一下,赶紧补上后半句,“然后你再生气。”

    林旗彻底无话可说了,抱着她起了身,姜榆问:“你又要做什么?”

    “回屋里再哄你。”林旗顺畅地答道。

    往亭外走了几步,遥遥看见了守在不远处的惴惴不安的丫鬟,现在就剩牵红一个人了。

    林旗朝她招手,牵红打了个激灵,忙快步走来,到了跟前先是瞄了眼被抱着的姜榆,再低下头。

    “重新给你家小姐找个房间。”

    “哎!”牵红好歹上一回跟着去了趟将军府,现在虽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但比上次沉稳了一点,急忙转身带路,道,“有的,有空房间,干干净净……”

    牵红低头带路,怕周明夜出来看见了,走得很急,但身后两人是完全不急的,慢悠悠地跟着她,脚步如在自家闲庭信步。

    “为什么不回我自己的房间?”这是姜榆问的。

    林旗的声音不咸不淡,“周明夜刚在你屋里沐浴过,你确定要我进去?”

    女孩子就算洗过澡,屋子里也会残留着些水汽与气味,按姜榆的小气性子,他敢往里去,姜榆就敢闹腾。

    “不要。”姜榆这么回道。

    牵红听得额头冒汗,步子快得能飞起来,朝着最远的房间带路,生怕他们撞上周明夜。

    越怕什么就越会出现什么,没走多远,侧后方的房间“吱呀”打开,周明夜迟疑的声音响起:“音音?”

    牵红差点一脚踏空摔倒,站稳后,两眼发花,觉得自己还不如摔晕过去了算了。

    可事情与她的想象完全不同,林旗转过身,见周明夜已穿戴整齐,扶着门框,满面惊疑。

    姜榆回道:“明夜你回去歇息吧,我让人给旗哥找个房间。”

    她搂着林旗的脖子,说完就催着牵红继续带路。

    牵红傻了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双目迷茫,如提线木偶般转过身继续带路了。

    “给我找的房间?”林旗低低重复着她的话。

    对周明夜这么说的时候姜榆脸不红心不跳,听见林旗重复她的话,却是心底一臊,从脚脖子红到了脸上。

    林旗哪里需要房间啊,先前是守在她屋子里,后来是……是与她同床共枕……

    姜榆脸热,张口在他肩上警示性地咬了一口,然后下巴一搭,压着他肩膀闭上了眼。

    新的房间干净整洁,林旗扫视一眼,吩咐牵红备上热水,不管牵红是如何反应,抱着姜榆进了里屋。

    黄杨木描金山水画的榻上铺着厚厚的床褥,他把姜榆扔在了上面,换来姜榆一声不满的娇哼。

    林旗道:“对不住。”

    说的是道歉的话,可是语气生硬,似乎还夹着一丝冷笑,姜榆正要找事,被他脱掉了脚上绣鞋。

    林旗又道:“道完歉了,该哄你了是吧?怎么哄,你来教教我。”

    姜榆面上有点热,咬了咬唇,抓着裙角往床里侧缩去。

    林旗一只腿半跪在了榻上,顺势逼近,捉住她小腿捏了一下,道:“甜言蜜语,亲亲抱抱,让你舒服了,还是待会儿伺候你沐浴?”

    作者有话说:

    等下捉虫。

    第66章 、蜜语

    姜榆被他近距离直勾勾地看着, 心里好似着了火,急促地呼吸了两下,低下眉眼, 支吾着道:“是你要哄我, 你、你得自己想……”

    “那就挨个都来一遍, 好不好?”

    他说话时气息喷洒在姜榆面颊上, 让姜榆想起先前榻上的嬉闹,还有那本小人书。

    那本书她除了刚与周明夜成亲时好奇翻看过一次,就只有前不久动过,可惜那会儿她只敢粗糙地翻阅,到现在都不知道林旗说的前五页到底是什么。

    那本书一共有多少页, 她也不知道。

    姜榆回忆得腿软,两手撑着床榻,声音低小道:“我还没有……嗯……习惯呢……”

    林旗问她:“习惯什么?”

    “……习惯……”姜榆再次咬了回下唇,水润丰满的下唇被贝齿压得下陷,然后微微弹起, 泛着诱人水光。

    林旗目光一紧,倏然往前扑去, 刚触及那片唇, 姜榆难得灵敏, 往后一缩, 伸手捂住了他嘴巴。

    “我没说完呢。”姜榆红着脸嘟囔。

    林旗重重地喘了一下, 粗声道:“那你说。”

    他说话时,被姜榆捂住的唇开合着,一下下磨着姜榆手心, 那酥麻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到心尖, 好像是她心口在被亲吻着一样, 让她心儿颤颤。

    姜榆想缩回手,又舍不得这感觉,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刚忍着战栗感酿出话语,却察觉到林旗微微偏了下头,贴在她手心的唇张开,在她手心轻啃了一下。

    姜榆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惊叫一声,猛然收回手。

    “怎么了?”林旗问,他声音低沉、呼吸急促,目光如星火,盯着猎物般对着姜榆,重复问道,“音音这是怎么了?”

    姜榆脸上火辣辣的,手掌心的湿润与酥痒仿佛渗入了骨肉中,她攥紧了手藏在身后,话不成句道:“我还没、没习惯前五页呢……”

    林旗低低笑着,道:“没事,我这就来陪音音练习。”

    他往前一扑,两人翻滚着跌入了床帐内,姜榆又叫了一声,急声道:“还没有甜言蜜语亲亲抱抱呢,不许后面的。”

    林旗回她:“谁说这几个是先后顺序了?”

    帐中一阵纠缠翻滚,好一会儿后,姜榆呼呼喘着,嗔怪中带着娇羞,道:“你的甜言蜜语呢?你倒是、倒是说呀!”

    林旗便低喘道:“我们音音娇美可人,第一回 见,我就惦记上了。”.

    第一回 见面,姜榆十二岁,跟着姜夫人去前厅见客人,对着林旗乖乖喊道:“林旗哥哥。”

    当时林旗觉得这姑娘真好看,尤其那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笑的时候和蘸了蜜汁一样的甜,简直要甜到了他心坎里去了。

    大人谈话不想让他们听,他就被托付给了姜榆,被带去庭院里玩。

    姜榆甜甜地唤着他“林旗哥哥”,把他带到了小池塘,指着池中环水的假山道:“我的琉璃珠不小心掉进去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捡一下啊?”

    姜榆自小就会撒娇,娇娇软软地说着央求的话,谁也拒绝不了。

    少年林旗扫视了一圈周遭环境,见一人高的假山距离岸边约莫两丈的距离,矗立在水中,周围浮着荷叶与红莲,水中游鱼追逐嬉戏,池水清澈见底。

    他点头,道:“好。”

    “谢谢哥哥!”

    姜榆的道谢声让他耳根子一软,即刻就要去取琉璃珠,然而下一刻,他从水面上看见了原本乖顺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了一个坏笑。

    林旗动作一顿,转身去看姜榆,姜榆急忙收起嘴角,摆出乖巧模样,道:“水不深的,淌过去最多弄湿了衣裳,哥哥你会介意吗?”

    弄湿了衣裳是不碍事,就是有点丢人,哪有第一回 去别人家做客,就弄成湿淋淋的狼狈样?

    林旗觉得这小姑娘不安好心,是想捉弄自己。

    池水既然不深,她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仆从过去给她捡,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

    但是她笑得甜,于是林旗点点头,没拆穿她。

    他再次看向假山,沉息凝目,纵身一跃,光影一闪,人已稳稳当当到了假山上,目光低扫,看见了闪着光的两颗琉璃珠。

    林旗捡起,返身回到岸边时,别说衣摆,就连鞋底都没有沾上一点儿水花。

    他把琉璃珠递给姜榆,但是姜榆没接。

    姜榆眼睛瞪得圆圆的,愣愣看着他,惊叹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娇美的小姑娘毫不遮掩的夸赞让少年林旗心生自得,他掩唇咳了一声,将琉璃珠往前递去,道:“算不得什么。”

    “真厉害!”姜榆接过了琉璃珠,双目亮晶晶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林旗心想:若不是我会功夫,这会儿裤腿该正在滴水呢,这小姑娘看着温顺,怎么心思这么坏?

    心里想归想,这种夸赞还是很受用的,林旗心中熨帖,面色装得平淡,道:“雕虫小技而已。”

    “我可以喊你旗哥吗?”姜榆抓住他衣袖,神色期盼,不等他答应已经这么喊了,道,“旗哥,你可不可以经常来找我玩啊?我表弟仗着是男孩子总是欺负我,你这么厉害,我想你保护我。”

    林家家风严谨,林旗更是自小就被教育不能凭着力气、武力欺负女孩子,闻言道:“嗯,我帮你教训他。”

    姜榆高兴地拍手,拉着他去吃蜜饯甜果,给他看自己养的两株花。

    后来林旗碰见了那个总是“欺负”姜榆的表弟时和修,表弟和姜榆差不多高,但是看着比她结实,正朝着她发火:“……你倒是好,撇的干干净净,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嫌我爹教训我还不够狠啊?姜榆,我真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坏心眼的,再信你我就是小狗……”

    姜榆耷拉着脑袋,两手下垂交握在身前,耷肩含胸,显得更娇小,蔫了的花儿似的站着,任凭时和修对她说着难听的话。

    林旗听不下去,脚步加快,上前按住时和修的右肩,五指如雄鹰利爪扣下,警告道:“欺负女孩子,你算什么男人。”

    时和修一声痛呼,耸起肩膀喊痛。

    姜榆闻声抬头,双目一亮,惊喜唤道:“旗哥,你来看我啦!”

    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的笑转瞬即逝,飞快地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走近林旗,两只手一起拽住他衣角,小声又喊了一句:“旗哥——”

    林旗“嗯”了一声,更确定是这表弟欺负了姜榆,手下力气加大,痛得时和修直喊出声来。

    喊声引来了下人,林旗这才放了手。

    十二岁的时和修转过头来,林旗愕然发现,他有一只手折了,被木棍固定着绑在胸前。

    好在林旗按的是他另一侧的肩膀。

    他微愣了一下,面色更沉,道:“手臂都不能动了,还敢欺负音音?”

    时和修气得脸红脖子粗,不客气道:“我跟姜榆吵架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他是旗哥,是来保护我的,这下你不能再欺负我了。”姜榆脆生生说完,抢在时和修开口前又软声软语道,“这次就算是我的错,我和你赔礼道歉,你别生气了,好吗?”

    “什么叫就算是你的错?本来就是你的错!”

    时和修气坏了,朝着姜榆走近一步,姜榆立马做出害怕状往林旗身后躲去。

    林旗偏步上前把她挡得严严实实,活动了下两手,少年修长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关节活动声,束的紧紧的衣袖微微绷着,显出薄薄的手臂肌肉,他道:“你想打架?”

    下人见状,脸都要白了,急忙劝阻道:“不能打不能打,表少爷的手不能再伤着了……”

    “让你一只手。”林旗凭借身高优势扫视了时和修一眼,淡然道,“你年纪比我小,再让你一双腿,我站着不动和你打。”

    时和修感觉受到了侮辱,怒道:“行!打死了算我的!”

    下人慌了,赶紧去求姜榆:“小姐,你快劝一劝,不然回头夫人知道了……”

    看热闹正开心,就差拍手叫好的姜偷偷撅了下嘴,她又不会真的让人打起来,就是想再多看一会儿。

    害怕这事真的惊动了姜夫人,她这才不情不愿上前,拉住林旗道:“算了旗哥,他以后不敢了。”

    再转向时和修,“我帮你抄书,抄一半,你也别气了,好不好?不然让舅舅知道了,你还得倒霉。”

    姜榆出马,轻而易举将两人劝住,至少表面上三人是和好了,一起去小亭子里吃糕点。

    别人高不高兴不知道,反正姜榆心情好的不得了,一口一个黏糊糊的“旗哥”,吃糕点都要掰开,与林旗一人一半。

    时和修冷冷看着他俩,翻了个白眼,背对着两人自己独自吃了起来。

    一个人吃,更香!

    再晚些,林旗告辞时路过假山,听见了下人们谈话,才知道,时和修那手臂是给姜榆爬树摘果子导致的,摔伤了左手臂的时和修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时家舅舅还怪他带坏了姜榆。

    罪魁祸首姜榆却满脸纯真,无辜得跟只弱小的兔子一样,连一句重话都没挨。

    少年林旗听罢下人们的话,回忆着姜榆亮晶晶的眼眸和那一声声“旗哥”,掩唇咳了一声,只当自己今日什么都没听见.

    “……朝思暮想,梦里都是你拉着我喊‘旗哥’……”林旗抱着姜榆在她耳边细细说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又有趣的姑娘,整日想着你,练武读书都不用心了,没少被我祖父教训。”

    姜榆听得双颊红润,两手揪着他衣襟,咯咯笑了起来。

    林旗瞧着她这样满心柔软,在她嘴巴上亲了几下,又道:“整日挨训,我还不思悔改一直往外跑,就被我娘看穿了,她暗中盯了我几日,问我是不是对你动了心思。”

    “你是怎么说的?”姜榆眼眸发亮,催着他继续说。

    可这时候林旗偏偏不说了,翻了个身扣住她亲吻。

    姜榆任他亲了会儿,察觉他手掌乱动,忙按住他,不满道:“还没说完呢,你不要动我了。”

    两人起了分歧,在床上闹了起来,床帐摇晃着,两侧玉钩被带得碰撞起来,叮叮作响。

    直到出了汗,姜榆有点急了,林旗才放开她,火热的身躯紧贴着,他声音粗哑道:“你等着,不出十日,我定将明昌侯府的事情解决掉。到时候……”

    到时候十里红妆娶娇娘,红烛映喜床,鸳鸯成双。

    “十日?”姜榆不大信,“哪有这么简单啊?你想怎么做?”

    林旗在她额头细细吻着,没有回她。

    如赵老将军所言,在边关时他是将领,手中刃敌无数,便是以孩童和姑娘的身份试图接近的奸细,也斩杀过。满身戾气,是实打实的凶狠。

    可回京后,总是用正人君子那一套束缚着自己,端正有礼,不曾用强权压人,不像是战场上下来的杀神。

    便是放纵一回又如何?军功压身,兵马在后,谁也奈何不得他。

    姜榆问不出答案,想着反正他有主意,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转而缠着他问当初他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林旗道:“当时你那么小呢,我也没多大,能有什么心思?”

    他抚着姜榆的脸颊,与她对视着,柔声道:“我与我娘说姜家的音音姑娘很有趣,我总是不受控制地惦记她,也害怕她。”

    姜榆听着前面娇羞万分,到后面,眉心微蹙起来,略有不满,长睫扇动着,无声地催他给自己解释。

    “怕她被人欺负,怕她受了委屈,还怕她碰上更厉害的小哥哥,就将我忘记。”

    作者有话说:

    等会修错字。

    第67章 、走水

    翌日大早, 天就飘起了雨丝,直到午后都没有停歇。

    周明夜已养了好几日,早早收到了护卫的送来的口信, 是林旗喊她去禁军处。姜榆本想跟着的, 但是周明夜不放心孟氏, 请她在府中帮忙看顾。

    护卫也拦着不让她出去, 道:“将军吩咐过,小姐尽量不要外出。”

    姜榆昨日才被林旗哄得开心了,一听他名字心里就甜滋滋的,想起答应过他要护好自己的,这才应下。

    只是怕周明夜路上出事, 特意嘱咐护卫多盯着点。

    姜榆回了自己房间,对镜重新描了眉,听见丫鬟来道:“小姐,老夫人让人请大夫人过去她那边了。”

    姜榆眉梢一挑,搁了描眉金炭笔, 带着人就过去了。

    周老夫人知晓她与林旗私会甚多,又有姜家夫妇俩偏疼, 无意惹她, 也不愿意面对周明夜, 只能捡着软弱的孟氏捏。

    姜榆可以不搭理周老夫人, 孟氏却不能不理, 犹豫着到了侧厅中,隔了几步距离看着周老夫人,孟氏一声请安问好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坐。”周老夫人身着褐色穿金线绣纹的华贵衣裳坐在上座, 手边是一叠浇了糖汁的桃花状凉糕和冒着丝缕热气的花茶, 淡淡的茉莉花香从中飘出, 缓缓填满整个房间。

    孟氏嗅到这味道,神色微怔,慢步移至一旁落座,旁边案几上是如周老夫人手边一样的茶点,她看了看,神色中多了几分凄婉。

    她未请安问好,周老夫人也没露出什么不满,神色淡淡道:“老二已在回京路上了。”

    孟氏心尖一抽,猛地打了个抖。

    遮掩的窗户纸被人捅破,现在周明夜的身份该知道的都知道,加上姜榆与林旗的介入,这事必须要有个结果了。

    周明夜与孟氏该何去何从,以及周意辰的事情,只等周二爷回京,自有定夺。

    周老夫人没看见她的反应一样,端起手边花茶吹了一下,氤氲热气升起,模糊了她满是皱纹的面庞。

    她放下茶盏,对着孟氏道:“你夫君虽不是我亲生的,婚事却是我一手操办的。你俩如何恩爱,我也都看在眼中。可惜他福薄,只留下你与明夜孤苦,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孟氏对她心有怨气,且惧怕,垂首坐着一言不发,虽手脚发凉,却还是因她的话念起了亡夫。

    “我老了,许多事情记不清了,但还记得你嫁进来的第二年亲家就去世了,侯爷心疼你没了娘家,怕你遭人轻视,所以从不纳妾,还时常带你出去游玩散心,给足了你体面。京城后宅里,哪有人不羡艳你的?”

    周老夫人慢悠悠说着,掀着眼皮子看了眼开始垂泪的孟氏,再将案几上的凉糕推了推,继续道:“那几年,府中没少见你爱吃的凉糕与茉莉花泡的茶,近几年是我老糊涂了,只顾着府里儿孙没照顾到你,今日一早特意让人做了这些,请你尝一尝。”

    孟氏心软,尤其是与明昌侯有关的事情最易让她崩溃,只这几句话就已泣不成声,“我……”

    “你什么都不必说,都是做母亲的,你什么心情我都知道,无非是为了儿女。”

    周老夫人打断她,抬目打量了下厅中贵重摆件与墙上山水壁画,叹息道:“再怎么繁盛的世家也总有败落的那日,侯爷归还爵位的事情说到底也是为侯府考虑,他临去时还担忧着侯府的将来……”

    姜榆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这几句话,莲步轻抬跨过门槛,笑盈盈道:“是担忧妻女更多吧。”

    周老夫人一见她就冷下了脸,姜榆视若无睹,到了厅中礼数周全地向她与孟氏分别行了礼。

    孟氏忙避着她去擦着眼泪,姜榆自个儿起身,在孟氏旁边坐下时顺势往案几上扫了一眼,道:“我嫁过来几年了,还是第一回 在府中见这些吃食,祖母怎么忽然想起来了?别是侯爷托梦提醒的吧。”

    她说完不待周老夫人回答,转向孟氏,道:“明夜今日外出时还与我说让我看好您呢,您若是与明夜离了心,那明夜可真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这话听得孟氏眼皮一跳,急忙擦干眼泪“哎哎”点头。

    周老夫人正相反,眼角皱纹更深,硬邦邦道:“侯府的事情,你一个外人知晓什么?”

    “我怎么能是外人呢?”姜榆笑得两眼弯弯,温柔地提醒她,“我是侯府三少夫人呢,我若是外人,那明夜又算什么?”

    三言两语把周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周老夫人说不过姜榆,更不能把她怎么样,吸了口气让人扶她自己去歇息了。

    等姜榆与孟氏离去了,周老夫人喊来了府中下人,吩咐人再去催催周二爷。

    然而事情吩咐下去不到半刻钟,心腹嬷嬷就仓惶回来,失声道:“老夫人,咱们的人被撵回来了!”

    捻着佛珠的老夫人缓缓睁眼。

    嬷嬷刚从前院回来,肩上落了些雨水,慌乱道:“差去送信的人还没到府门口,就被三少夫人身边的护卫打回来了,府中前后全是她的人了,下人要出府都得经过护卫同意。那些护卫个个身手不凡,多半是、是……”

    周老夫人苍老的面容定格了片刻,方冷声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被人骂“不知羞耻”的姜榆刚把周明夜的处境与孟氏再强调了一遍,可万万不能让她心软了,才转身出去,就收到了周老夫人让人送信的事。

    “为什么不让人去送信啊?”姜榆不解。

    昨晚上林旗和她说很快就能把这事解决,她问具体方法,林旗没回答她,说着甜言蜜语哄得她没心思想别的。

    姜榆想起昨晚的事情,羞涩就爬上了脸,昨晚上林旗还用了她的洗澡水呢,不知羞!

    在她跟前的是江鸣,回道:“将军说不是不让他们送信,是时候未到,届时将军会差人帮忙送信过去的。小姐安心等着就行。”

    姜榆乐的不用动脑子,在檐下吹着凉风看了会儿雨,又按住梅戴雪洗了个澡,在掌灯之际,等回了周明夜。

    周明夜听了今日周老夫人找孟氏说话的事情,沉思了会儿,下定决心一般去找了孟氏。

    姜榆茫然,问了护卫才知道,周明夜回来前与林旗见了一面。

    两人商讨了些什么她不得而知,也没有追问,所以在第二日得知周明夜约见了温絮之时,惊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被动下去了。”周明夜深吸气道,“我有一件事需要温絮之帮忙。”

    “带上和修一起。”姜榆微顿,到了嘴边的问她“什么事”卡住,改口提醒她,“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当心。”

    周明夜微笑着让她放心,等时和修来了,与他一起出府,去了临江的酒楼。

    姜榆一个人又无聊起来,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书,忽听外面嘈杂起来。

    “小姐,西街好像走水了!”牵红急匆匆进来道。

    “西街?”姜榆心中一紧,急忙穿好鞋子往外跑,庭院中尚有积水,湿漉漉的,可西街方向黑烟浓雾遮蔽了半边天,隐隐有火光向上蹿着,就算离得这么远,空气中也能闻到呛人的烟熏味道,正是从临江酒楼传来的。

    姜榆的脸唰的白了。

    此时江鸣凑了过来,咳了一声,道:“周三公子与温家公子都没事,除了几个刺客,一个人都没伤着,就是看着吓人了点。”

    姜榆微顿,狐疑转头,用审问的目光扫视着江鸣。

    后者知道得罪不起她,老实道:“也是这雨下的巧了,不然就算浇了桐油,也弄不出这么大的黑烟。”

    见姜榆眯眼不语,江鸣继续道:“也不全是咱们动的手啊,本来就有人盯着三公子想让他死呢。小姐你和孟氏也是,只要一出门,必遇险,咱们不过是顺带沾上温絮之,将事态扩大一些。”

    姜榆捕捉到他最后一句话,微一思索,喃喃道:“事态越大,罪名就越重……”

    她双目一亮,觉得好像知道林旗的计划了,问道:“这么说,接下来该我遇险了?”

    “这倒没有。”江鸣连连摆手,“将军哪里能让你遇险,要引人出手也该是孟氏……”

    姜榆摇头,“她胆小易坏事,还是我来吧,我要去哪儿?与谁一起?”

    不管是江鸣还是其他护卫,没一个人能拧得过她。消息传回林旗那,他早知姜榆没那么好说话,点了头应允后没再说什么。

    周明夜与时和修弄了个灰头土脸,但如江鸣所言,并未受伤。

    西街走水,导致这三个大家公子险些葬身火海的事情闹得很大,京兆尹的官差一夜未睡,率人救了一整夜的火,后来火势虽灭,但酒楼已被烧得不成样子。

    京兆府尹在这三个府邸间来回奔波,最终把贼人的目标定为温絮之,周明夜与时和修倒成了被连累的了。

    毕竟这才短短半月,温絮之已经先后两次遇险了。

    京城不得安宁,一波未平,隔日明昌侯府收到了宣仪郡主的信函,是来请姜榆去府上叙话的。

    姜榆仔细装扮了一番,离府的时候身边跟着的只是寻常护卫,马车停稳时,旁边就多了一个身姿矫健、英姿勃发的戴面具的熟悉男人。

    她掀帘看了会儿,嘴角微微翘起,慢吞吞出去,伸出了一只手等人来扶。

    这会儿已经到了与宣仪郡主约定的地方,门口尽是郡主身边的人。

    旁的护卫都没动,丫鬟想要凑过来扶她,戴着面具的林旗已伸出了手。

    姜榆把手搭上去,察觉到他施加力气要扶自己了,趁着低头下马车的动作,极小声地问:“我耽误你的事了吗?”

    林旗扶她站稳,收回手臂的同时轻扫她一眼,回道:“意料之中。”

    姜榆嘴角一抿,刚把笑意藏了起来,他又低声道:“况且,我也想见你。”

    说完就站直了,退到姜榆身后,仿若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护卫。

    作者有话说:

    剧情快完了哈。

    等下修错字措辞。

    第68章 、挨打

    姜榆与宣仪郡主认识但不熟络, 对这位郡主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她性情温顺,很得太后的欢心, 若非现下宫中无适龄皇子, 她该被许配给皇子才对。

    被人带着去见郡主的路上, 姜榆想起上一回听林旗与温絮之谈话, 似乎有人想给林旗和宣仪郡主做媒。

    想到这儿,姜榆回首瞄了林旗一眼。

    进了花厅,护卫皆守在外面。

    宣仪郡主待人和气,与姜榆客套了会儿,让人抬了书画过来, 两人就书画谈论了半晌,她忽而道:“听闻坊间有个青月书斋,你可曾去过?”

    这个青月书斋姜榆是去过的,里面有许多珍惜古玩与名家书画,深受才子佳人喜爱。

    姜榆此时对这个书斋并无兴趣, 但是愿意与她同去,毕竟出去了才好发生意外。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未差侍婢近身, 行至闹市, 外面尽是行人商贩的叫卖与杂耍声, 两人客气地说笑, 倒衬得车厢内的气氛格外恬静。

    姜榆正静候意外发生,宣仪郡主忽道:“听闻三夫人与林将军少时相识,已是多年情谊?”

    两人本就不熟, 她今日会邀自己外出, 姜榆猜测是林旗与她达成了什么约定, 再听她这么问,就更确信了。

    就算不是,姜榆也不慌,自她与周明夜成婚后,这事早就传遍了京城,宣仪郡主知晓并不奇怪。

    姜榆大大方方点头:“是。”

    宣仪郡主神色中多了分哀伤,道:“纵然少时相知,也难逃命运作弄,有情人难成眷属。”

    姜榆觉得怪异,“你说什么?”

    “无事,只是忽然心生感慨。”宣仪郡主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掀帘转向了窗外。

    姜榆觉得这位宣仪郡主很是奇怪,想试着套她几句话,可是宣仪郡主说完这句就静默下来,不怎么吭声了。

    再往前过了闹市就临近青月书斋了,姜榆怕待会儿下了马车不好说话了,正欲开口,马车忽地一转,车厢中两人顷刻向□□去。

    同时,一道急速的簌簌声响传来,姜榆才听清楚,就转成了尖锐的“铖”的一声,是利箭射入木头的声音。

    外面倏然乱了起来,两府护卫怒斥声与行人的惊叫声交替响起。

    “有刺客!”

    “保护郡主!”

    姜榆跌倒时险些撞到手臂,坐稳后忙去看宣仪郡主,却见她丝毫不慌,正皱眉揉着被撞到的肩膀。

    宣仪郡主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来,两人均为对方的反应感到诧异。

    惊疑间,外面传来兵戎交接的响动,虽然知晓林旗不会让她出事,可这声音仍是让人心慌,姜榆脸上总算是露了些仓惶。

    “你是不是……”宣仪郡主的话尚未说完,马儿突然一声嘶鸣,车厢被拖着往前奔去,车中两人来不及反应,后背猛然撞上车壁。

    马车颠簸,坐都坐不稳了,更不用说继续谈话了。

    耳边车轱辘声与行人惊叫声接连不断,姜榆一手紧紧抓着车窗,一手帮忙扶住宣仪郡主,想稳住身形很是艰难。

    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马儿速度开始减慢,马车木门被人打开。

    姜榆下意识抬头看去,刚撞进熟悉的双目中,还未来得及发声,就被林旗冲着肩侧一点,身子一歪,没了知觉.

    姜榆朦胧中恢复了意识,感觉身下躺着的床褥轻柔舒适,像极了她在姜家的闺房里的那张,鼻尖还隐约嗅见一缕淡淡的檀香,也是她在家惯用的。

    这不会是在我自己家里吧?

    姜榆这么想着,睁开了眼,果然看见了熟悉的纱帐,再偏头,看见屋中圆桌上放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像是刚端过来的。

    她翻了个身,想起昏睡之前的事情,觉得应当是林旗把她送回家来的。

    回家最舒服啦,什么都不用想,还有爹娘哄。

    姜榆身心舒爽,打了个哈欠,想起上次回来没见着父母,待会儿可得让姜夫人给她做些好吃的,再去看看给周明夜准备的新衣与首饰好了没有。

    父母安好,林旗可靠,姜榆心神散漫,都不用动脑子了。

    她从膳食想到宣仪郡主,正要唤人进来,脑中忽地一闪,模糊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姜榆凝神静想,别的没想出来,倒是想明白林旗是怎么知晓周明夜是女儿身的了,感情问题还是出在林玖身上。

    所有线索都抛出去了,林旗能想不明白吗?

    想到这里,那被忘记的事情将要跃入脑海,然而此时外面响起珠帘掀起的声音,将她思绪打断了。

    丫鬟的声音从外间传过来,“小姐可喝了参汤?”

    “没,还没醒呢,声音轻点。”

    姜榆张口欲言,却听外面丫鬟又道:“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小姐肯定吓坏了。”

    姜榆一怔,急忙喊人进来。

    丫鬟见她醒来很是惊喜,一个跑出去喊姜夫人了,一个端着参汤要喂她。

    “谁死了?”姜榆避开喂来的参汤,急着知道这事。

    丫鬟有些迟疑,姜榆催促了下她才小心地回答:“是宣仪郡主。”

    姜榆震惊,思绪瞬间纷杂混乱起来,她本以为会是与温絮之那般有惊无险,只是把事情闹大而已,怎么会死人呢?

    她也不信林旗会害死无辜的人,当下掀开被褥起床,想要去找林旗问个清楚。

    丫鬟拦不住她,边伺候她更衣边道:“马车正好停在庆安街头,那会儿正是下值时候,老爷与同僚打那经过,见小姐你晕倒在车厢里吓坏了,慌张把小姐你送回来之后,老爷就去了京兆尹,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这简直和梦一样,姜榆又问:“然后呢?宣仪郡主真的死了?可见着尸体了?”

    “见着了,浑身是血,听说是被马儿拖行了一条街,脸都花了……”

    姜榆顿住,慎重地与丫鬟确认:“脸花了?”

    “是,奴婢没瞧见,但是听人说了,宣仪郡主浑身是伤,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丫鬟以为她是吓着了,安慰道,“这事街上好多人都看见了,传得沸沸扬扬,又有咱们家老爷、侯府和国公府,肯定能给小姐你讨个公道。”

    这几句话透漏的信息让姜榆不解,她开始后悔没事跟林旗先问清楚了。

    说话间衣裳已穿戴整齐,姜榆来不及梳发就要往外去,刚走了两步,姜夫人匆匆进来了。

    “娘——”姜榆刚喊了一声出来,声音婉转,撒娇的话将要出口,被姜夫人狠狠地在脸上拧了一下。

    姜榆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两眼泪汪汪道:“你做什么呀?”

    姜夫人冷笑一声,道:“该我问你做什么才对。”

    “这个说来话长……”

    “我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姜夫人将她按下,把参汤推到她跟前,对丫鬟吩咐道,“把我要的东西拿过来,然后去前院候着老爷。”

    姜榆被押着不情不愿地喝了半碗参汤,再继续就不愿意喝了,放下碗,对着姜夫人坦白道:“我根本就没有晕倒,都是旗哥……”

    姜夫人面若覆了层寒霜,冷冷道:“外邦俯首不过数月,朝中武将稀缺,赵老将军年事已高恐难再上战场,只余林旗一人能统率三军。陛下有意与邻邦修善缘以为填充兵力、提拔将领做拖延,想的主意便是和亲。宣仪郡主是最佳人选,她不愿意,所以求林旗帮忙。”

    姜榆听得一愣一愣的,姜夫人继续道:“宣仪郡主现已离京,死的那个是牢中发病的死囚。”

    “可、可她为什么要来求旗哥?”姜榆不解。

    “是你旗哥找上她的。”姜夫人说着说着火气又上来了,朝姜榆脑门上狠狠一戳,道,“你以为我前段时间游走在后宅夫人中是在干什么?你倒是好,什么都不与我说!”

    姜夫人想让姜榆与周明夜和离,又不能坏了两人的名声,可这样周老夫人与周二爷决计不会应允。

    她这些日子在后宅中走动多了,就打听出了点事情,比如明昌侯府后宅里的恩怨,比如周明夜兄长的死有很大蹊跷。

    “周明夜与她娘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太后也不会趁机打压,甚至还会尽可能地伸出援手,这是当初明昌侯入宫时太后给的承诺。”姜夫人看着姜榆呆愣的样子,道,“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姜榆讶然地点头。

    姜夫人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林旗为什么无缘无故帮宣仪郡主假死逃脱?是宣仪郡主帮忙,刻意诱导后偷听了太后与心腹谈话。”

    林旗一时起疑,命人去查了太后的事情,太后在深宫不好接近,就盯上了宣仪郡主。太后是很疼宣仪郡主,但家国在上,再疼她也能狠心送她去和亲。

    宣仪郡主正处于要被送去和亲的恐慌中,看见一线生机,立刻就答应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姜榆把这些事情梳理清楚,迷茫问:“娘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旗哥让你帮忙的吗?你们怎么都瞒着我一个啊?”

    “你不是也瞒着我们?”姜夫人反问。

    脚步声传来,丫鬟在外面敲了敲门,捧着一个东西进来了,姜榆被姜夫人挡着了视线没看清,只听见她道:“都下去吧,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过来。”

    丫鬟应声下去,姜夫人侧身,这才让姜榆看见了桌上的东西——一个长约八寸,宽有两指的厚重的褐色戒尺。

    姜榆看见戒尺就想起上回被打了手心的痛,电光火石之间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

    她只顾着与林旗卿卿我我,忘了告诉姜夫人周明夜是女儿身了!

    现在看来,是姜夫人从林旗口中知晓了……

    姜榆一声哀嚎,急忙认错:“我不是有意要瞒着娘的,我有苦衷!”

    “手伸出来。”姜夫人根本不听她的辩解,一想到好好的女儿出嫁三年结果嫁的是个姑娘,就觉得荒唐。

    更荒唐的是姜榆竟然敢把这么大的事瞒着她!

    姜夫人自知晓这事已憋了好几日的火气,说什么都要狠狠地打姜榆一顿,好好教训她,让她再也不敢这么妄为。

    姜榆泪眼婆娑地伸出了一只手,怕疼,特意用袖子遮住了手掌。

    可那薄薄的一层纱衣根本什么都挡不住,戒尺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姜榆惨叫一声缩回了手。

    “伸出来!”姜夫人毫不留情,还要继续打。

    姜榆呜咽几声,颤巍巍重新伸出了手,白嫩的手掌已经红了一大片,透着血丝痕迹,已微微肿了起来。

    姜夫人的怒火压过了心疼,再次举起戒尺。

    戒尺带着风将要落下时,姜榆吓得紧紧闭上了眼。

    清脆的击打声传入耳,姜榆整个人颤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手,哭声也更大了。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凄惨地说了几句认错的话,姜榆才后知后觉发现,方才那一下好像并没有打在她手上。

    姜榆止了哭,疑惑地睁眼,透过朦胧泪雾,诧异地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林旗手掌张开,就停在方才姜榆手掌所在位置的正上方,掌心里压着的戒尺尚未移开。

    方才是他替姜榆挨了那一戒尺。

    作者有话说:

    等下修错字。

    第69章 、乖女

    姜榆有点愣神。

    而姜夫人静默看了看林旗, 见他面色沉稳,手掌依旧张开没有一丝动摇,姜夫人嘴角动了动, 抬起戒尺道:“你让开。”

    “当日若非我匆忙离京, 没有护好她, 她不会遇到这些难处, 更不会瞒着姜伯母。”林旗道,“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该挨打的是我。”

    姜榆听得眼眶一红,上前一步挽住了他的手臂。

    然而姜夫人不为所动,冷声道:“她小时候就喜欢捉弄人, 那时候我没教好她,是我做娘的失职,才让她做出如今这事,所幸现在教导还不算晚。今日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你一定要拦我,那就一起挨着吧。”

    说罢, 戒尺扬起, 再度狠狠落下。

    戒尺是紫檀木做的, 外面上了层桐油, 磨得油光水滑, 打起人来,响得清脆,疼得揪心。

    姜榆没想到姜夫人竟然真的能对着林旗打下去, 惊愕之余, 看见林旗通红的手掌, 简直要心疼死了,抓着他手腕想把他的手拽回来,可是林旗不收力,她拽不动。

    “你打他做什么?你讲不讲理啊?”姜榆对姜夫人来了气,气急败坏道,“你打我也就算了,凭什么打他!”

    “他自己让打的。”姜夫人脸色不变,目光斜斜看来,语调沉稳,声音不疾不徐,“你若是觉得我打不得,那我以后再也不打就是了。”

    姜榆心神一凛,下意识地闭嘴。

    让打,她心疼。不让打……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自己娘亲这么生气,还拿婚事来威胁自己。

    当然娘亲可能是假装这么生气,可万一她这次是来真的呢,毕竟她这次打手心,比上一次重了好多。

    若是真的生气不认林旗这个女婿了,她可怎么办?

    姜夫人不给她犹豫的时间,道:“行,那我走。”

    她收起戒尺欲转身,姜榆心中一慌,忙道:“让你打,让打的!”

    姜榆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她朝自己微蜷的左手看了看,再看林旗那挨了两下肿起的手掌,默默把右手搭在了他手掌上,然后对着林旗含泪道:“让她打吧,让她消消气。你挨了两下,该我挨了。”

    林旗低眼看着她,目光柔和,道:“你不是最怕疼了吗?”

    “那也不能让你替我挨打啊!”

    姜榆把林旗的手往下压,噙着滚滚欲落的泪珠看向姜夫人,哽咽着道:“好疼的……轻一点打好不好?”

    姜夫人哼笑一声,冷酷地举起戒尺就往下打,下手十分无情,带起的风似乎都尖锐起来。

    风席卷到手心,姜榆吓得闭起了眼,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掌忽地被裹住翻转朝下。

    姜榆慌忙睁眼,看见林旗手背迎着戒尺,手掌正紧紧裹住她的右手,心中骤然被酸涩填满。

    戒尺狰狞着贴近,将要落下时忽然收势,最终只是轻轻地落在林旗手背上,留下“啪”的一声轻响。

    姜夫人面色不善,随手将戒尺甩在桌上,愤然道:“这是在做什么?扮演亡命鸳鸯呢?”

    他俩若是亡命鸳鸯,那姜夫人就是不近人情、不通情理的坏蛋了。

    姜榆一看她这下起势高,降落轻,就知道她是心软了,急忙把手从林旗手中挣出,用肿起来的左手去拉姜夫人,凄凄然道:“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任性妄为了,娘你原谅我这一回,我以后一定听话,做个乖女、听话的好姑娘……”

    一边说,一边使劲把眼泪往外挤。

    姜夫人略带嘲讽道:“你哪回不是装乖?当着我的面乖乖认错,一转脸,又要故态复萌了。”

    “这次我保证听话!”姜榆急得竖起手指立誓,可不巧了,竖起的是左手,指关节用力,牵拉到了掌心的伤,顿时疼得直掉眼泪。

    姜榆嘤的一声,抓着自己红肿的左手伸到姜夫人眼下让她看,哭丧着挂着泪痕的脸道:“疼死了——”

    姜夫人冷漠地垂眼扫去,又转而去看林旗,可林旗将手掌背在了身后没让她看见。

    “活该。”姜夫人甩袖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回头,警告道,“记住你今日的保证。”

    姜榆忙不迭地点头,确认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转身对着林旗,抓住他手臂把他的手掌掰开了。

    林旗道:“我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可是我心疼。”姜榆捧着他的手,泪盈盈地望着他,心中无限柔情化作眼中连绵依恋,带着厚重的鼻音道,“旗哥,你对我真好。”

    林旗却笑,问:“替你挨两板子就算对你好了?什么时候要求这么低了?”

    姜榆不语,双臂环住他靠进了他怀中。

    两人心知肚明,姜榆所指并非今日挨板子的事情。

    实在是姜榆的行径太过分,林旗不仅不气,还在姜夫人跟前袒护她,把责任推到他自己身上。

    其实让姜榆挨顿板子也不碍事的,疼也就那几日,正好长教训。

    姜夫人都舍得,林旗却舍不得。

    静静抱了会儿,姜榆的贴身丫鬟敲门送来了药膏,两人洗了手互相给对方抹药。

    林旗全程眉毛都没动一下,姜榆则是一直皱着脸,给林旗抹药时左一句“痛不痛”,右一句“马上就好了”,温柔得不得了。

    到林旗给她抹药的时候,刚碰着手心就哭痛,哼哼个没完,光是抹个药就用了一刻钟。

    丫鬟又来通报,说周明夜过来了,被姜夫人请去了说话。

    姜榆没放在心上,让丫鬟下去了,揪着林旗问:“旗哥,你怎么会不怕疼呢?你是不是以受过了什么重伤才不怕的?”

    “没有。”林旗见她目光存疑,怕她起坏主意,道,“我从小习武,不怕这点伤痛。”

    姜榆“哦”了一声,忽地想起先前几回都是林旗脱她的衣裳,他自己身上一直少说也要着一件寝衣的。

    姜榆眨眼,道:“我不信,除非你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疤。”

    此时外面天光正好,凉风从洞开的槛窗中吹进来,吹动了姜榆垂在肩背上的绸缎般的长发,再远处,隐约能见走动的丫鬟的人影。

    姜榆顺着林旗的视线往外,道:“没事,我去把窗子关了。”

    林旗拉住她没让她过去,姜榆就不满意了,“你都看过我了,我怎么就不能看你了?”

    林旗当没听见,问她:“在马车上可磕到哪里了?”

    当时是磕了几下,但是并没有多疼,姜榆被提醒了才想起手肘是有一点疼的,她道:“不妨事。”

    推着林旗往旁边挪了挪,被屏风一遮,外面就看不见两人了。

    “让我看看。”姜榆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也嘟囔道,“看看怎么了?哪有你这么贞洁的男人……”

    林旗眉头一跳,抓着她手腕推开,道:“别闹了,当心待会儿碰到手。”

    姜榆不听,黏着他去扯他衣襟,林旗再去拦,她就假哭喊手疼。

    林旗眉头越来越紧,单手抓住她两腕,搂着她的腰把她放倒在软榻上,道:“不是才和你娘保证过要做个乖女吗?你看看你这样,谁家乖女能做出这种事。”

    “我唬她呢,我才不要做乖女。”姜榆被制住了还不老实,理直气壮地说着,“别按着我……”

    林旗往桌上尚未收走的戒尺扫了一眼,心道要是姜夫人听见她这话,少不得要把她两只手全都打肿了。

    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姜榆的手又探去了他衣领中。

    林旗擒住她,道:“成亲后给你看,到时候你想怎么看都行。”

    姜榆倏尔脸红,眼珠子转了转望向榻边置物架上吐着雾的香炉,咬着舌尖含糊不清道:“……那时候本来就该看了……”

    林旗静看她片刻,失笑,贴近了问:“怎么突然害羞了?”

    前一刻还要脱别人衣裳,一提成亲,连人都不敢看了。

    姜榆也不知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成亲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说了,此时的感觉却好像重回了十六岁。

    那时父母亲友都知道他二人会成亲,都将他们视为一对,她对成亲这事期待又羞怯,不敢直说,却又要忍着大红脸偷偷叮嘱林旗,“成亲、成亲后……我就是你娘子了,你要继续对我好。”

    成亲后再出现在人前,他俩就是夫妻啦。

    一个是姜家姑爷,一个是将军府的夫人,名正言顺,共成一体,是要携手共度余生的最亲密的人了。

    事情出了点偏差,但是没关系,现在将要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姜榆支支吾吾道:“没呀……”

    瞅见林旗眉眼带笑,姜榆抿着唇把手塞进他手心,撒娇道:“别看我啦,我也不看你了就是。我手疼,你给我吹吹……”.

    姜夫人刚吩咐丫鬟把药膏送去给姜榆二人,就听下人道周明夜来了。

    她对周明夜感情很复杂,最开始是不满意周明夜的,毕竟不是她中意的女婿,后来慢慢觉得这人病弱是病弱了点,但好歹知道维护姜榆,也算是个好孩子。

    可有什么用呢?上头有老夫人,有周二爷,不能当家做主,就只能让姜榆跟着受委屈。

    好不容易认了命,姜榆与林旗藕断丝连起来。姜夫人便开始觉得愧对周明夜了。

    现在知晓其中真相,姜夫人感激周明夜救过姜榆,又怨她耽误姜榆三年,但更多的是怜悯。

    好好的姑娘遭了这么多年的罪,实在让人唏嘘。

    等周明夜向她赔礼认错,姜夫人急忙将人扶起,道:“也不能全怪你,都是我那女儿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做出这种事。”

    “是我胆小懦弱不让她往外说的,姜夫人若要责罚,尽管罚我,别对音音动手。”周明夜进府就听说姜榆被请了家法,很是愧疚,若她没有逼着姜榆保密,或许早就知晓侯府中的龌蹉了,更不会让姜榆挨打。

    姜夫人道:“我没罚她,我就打了她几下……”

    周明夜倍感歉疚,咬着牙,身形一矮,就要跪地请罪。

    姜夫人看着身穿男装的周明夜,想着若是自家的姜榆如她这般一忍数十年,自己怕是心都要碎了。

    她看不得姑娘家低三下四地求全,心尖一软,微微沉默了下,道:“我今日也不全是想要打她,我是打给林旗看的。”

    周明夜诧异抬头。

    姜夫人想起软弱的孟氏,觉得孟氏是没能教给她什么心眼的,微叹口气,道:“虽说他俩情谊坚定,可这事毕竟是音音有错在先,现在情深不移,万一以后起了争执呢?这事是音音理亏,如今我想重重打她一顿,是林旗出面为她挡了,不许我打的,那以后就算他心存芥蒂,也不能再拿这事来打压音音……”

    “我这么做是不厚道,可谁不为自家女儿着想?”

    姜夫人看着周明夜震惊的双目,拉她起来,柔声道,“你也是,他日恢复得女儿身,不管是嫁人还是自立门户,都要多为自己考虑。人总说姑娘家要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伺候全家上下,要以丈夫为天、处处为他考虑,这才是好姑娘。”

    姜夫人嗤笑,“什么好姑娘,委屈自己成全别人,是傻子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好女人上天堂,坏女人数钱忙。

    等下修错字。

    第70章 、询问

    周明夜被当做男孩子养大, 因为顾忌着女儿身,不能如寻常男子那般肆意,孟氏感时垂泪, 后悔的也是耽误了她出嫁的好年纪。

    孟氏一辈子糊里糊涂, 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明白, 完全不会教导女儿, 从未与周明夜说过这种话。

    周明夜一时怔忪,想起周椋慧来,她便是最让人满意的好姑娘了,出嫁前是高门贵女的端庄风范,成亲后尽心伺候公婆姑嫂, 只管后宅,其余事情皆是府中长辈与丈夫做主,更是主动为夫君纳妾,对庶出子女宛若自己亲生。

    周老夫人与钱家对她都很满意,说她贤良淑德, 心胸宽阔,是周老夫人教的好。

    对周明夜来说, 女子生活远在天边, 她只想了了孟氏的心愿, 至于以后该何去何从, 她从未想过。

    姜夫人见她久不回神, 坐在一旁抿了口茶,茶水方饮下,丫鬟来道:“夫人, 老爷从京兆尹处出来了, 正在回府的路上, 随行的还有几个官差,要来问问小姐可有看见行凶者的相貌。”

    “音音都是晕着回来的,哪里知道什么行凶者。”姜夫人脸色不佳,吩咐道,“让人去寻老爷,就跟他说音音还没醒,大夫来看了,是惊吓过度,就算醒来了也见不得外人。”

    周明夜听得一愣一愣的,至少在明昌侯府是没人敢这么不客气地瞒骗周二爷的,可是这里的丫鬟似乎习以为常,“哎”了一声,立马去找人传话了。

    京兆尹查案要见目击者再正常不过了,就算姜榆是晕着的,职责所在,他们也得按规矩来查探一二。

    姜夫人说姜榆见不得外人,那就是要姜之敏拦住京兆尹的人,就算京兆尹通情达理答应了,死了人的温国公府也不会答应。这不是为难姜之敏吗?

    她脸上的不解太过明显,姜夫人道:“他做爹的护着女儿有什么不对?你这姑娘,别什么事都老老实实的,有时候耍点心眼不是坏事。”

    姜夫人说完就先离开了,留周明夜一个人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嬉笑的声音,周明夜回神,见姜榆身穿百花穿蝶的衣裙被丫鬟们簇拥着过来,精神饱满,面若海棠,根本没有一点儿姜夫人所说的“受了惊吓”的样子。

    姜榆与林旗黏黏糊糊待了会儿,心情重新好了起来,手疼也挡不住心中欢喜。刚把林旗送走,现在是特意过来找周明夜的。

    “今日就住在我家,歇上几日咱们再回去。”姜榆无事一身轻,笑靥如花道,“走嘛,给你看看我新给你准备的胭脂。”

    这一日姜榆被打了手心,但是心头重担全部卸下,身后有姜夫人与林旗做靠山,再无半点忧心;周明夜见识到了后宅妇人的心机手段,心有所思。

    京兆尹中,姜之敏与温国公怒目相对,一个说什么都要去亲审姜榆,要问清楚宣仪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愤然说自家女儿也是受害者,已经受了那么大惊吓,决不允许国公府上门惊扰,吵了半日,最终在日落时分去了宫中找皇帝做主。

    而林旗则是差人给周二爷送了信。

    还有一个州府就能抵达京城的周二爷,直到就寝前一刻才收到京中来信。

    信中将明昌侯府被人控制、西街走水,周明夜与温絮之差点遇险,还有今日宣仪郡主之死一并详细告知,信的最后说下一步出事的将会是周意辰。

    周二爷全名周遗,已与留在京中的手下断了联络数日,收到信件后半晌无言,喊人来问:“信是何人送来的?”

    心腹道:“是一支箭送来的,未见着送信的人。”

    周遗已过不惑之年,蓄起了长髯,穿着锦绣官袍,狭长的眼角被皱纹包裹,尽显年长者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从容。

    他将那封信摊开在桌上,闭上了眼。

    心腹疑惑,拿过信看罢,惊道:“有人要对二公子不利?”

    周遗却不这么觉得,他于灯下睁眼,眼中精光乍漏,长须随着开口的动作抖动着,道:“他不会有事,相反,还会被人救出。”

    “为何?”心腹不解。

    周意辰已被羁押多日,温国公府想让他死,是碍于明昌侯府曾有的地位才暂留他一命。

    心腹将信件重新细看了一遍,迟疑道:“温大公子屡次遇险,宣仪郡主遇刺身亡,几次意外均有侯府中人在场,且府中无人伤亡。”

    “若是此时二公子被人从牢狱中救出……”

    话也没必要说出,按温国公府的习性,即使没有证据,也要编造出证据,无论如何都咬死了明昌侯府,周遗首当其冲。

    议事厅中沉寂许久,心腹阴沉道:“属下马上派人回京,事已至此,无需再留情,直接杀了那姜家小姐,省得她再引出事端。”

    “你杀不了她。”周遗眼睛半阖着道,“她去保州那回没能得手,就注定之后再无得手的可能。”

    “二爷,那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周遗也不确定,怪只怪他时运不济,怪他小看了那丫头。

    数月前,他受命替皇帝出巡。明昌侯府中有周老夫人坐镇,又有他留下眼线,周遗觉得周明夜与姜榆翻不出水花,安心离京。

    哪知他才离京不久,边关就传来了敌邦归降的消息。

    他远离京中,得知这消息时远征大军已近京城,虽派了人去解决姜榆,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寄希望于林旗对姜榆情谊已变,或者有其他顾虑,让两人无缘得见。

    然而天不遂人愿,自打姜榆身边出现了陌生护卫,周遗就知道事情要脱离他的控制了。

    后来姜榆落水失踪数日,周遗再无迟疑,当即下了死命,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姜榆,至于孟氏与周明夜,那是他手心里的陀螺,能疯能傻,但决不能死。

    然而事情没有一件如他所愿,孟氏没有疯,周明夜也不再为女儿身担惊受怕,相反,他自己的儿子莫名成了射伤温絮之的凶手,被关入牢狱。

    周遗皇命在身,只能尽心巡查,一路辛勤,如今终于能回京了,但似乎已经迟了。

    可事已至此,除了回京面对,他别无选择。

    “回京。”周二爷道。

    长夜幽静,周二爷一行人迅速整装,连夜疾驰赶往京城,他想要在事情朝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前抵达京城,去会一会林旗.

    在姜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姜榆得乖起来,每日早晚请安,也不出门胡闹,就是至少三句话里得有两句提到她手上的伤,好让姜夫人心软心疼。

    姜夫人被她烦得厉害了,搜罗了些红绸锦缎与珠宝华饰,让她自己琢磨着成亲的事情。

    姜榆一下子就老实了,乖乖待在屋里,脸红红的给自己准备起了嫁衣,细致程度,远超与周明夜成亲时。

    周明夜得知孟氏已被从明昌侯府中接走,心中安定下来,以照顾姜榆的名义在府中住下。

    前一日,姜之敏与温国公吵到了宫中也没吵出个结果,皇帝失去了和亲人选,此时也在气头上,按捺着火气下了旨意,命京禁军协助京兆尹,务必彻查近日京中种种怪事,姜榆这边则是派了御医前来诊脉,待她情绪稳定再行询问。

    这日,姜榆佯装虚弱地与姜夫人一起去送要出门去的姜之敏,泫然欲泣地装了好一会儿的乖女儿。

    姜之敏走后,姜夫人也有事出门去了,姜榆被勒令不许外出,就回屋装扮起了周明夜。

    她让人给周明夜新裁的衣裳终于送来了,美美打扮了一番,正高兴着,牵红匆匆赶来,道:“小姐,温家大公子带人上门来了,指名要见小姐你。”

    这边才说完,又有丫鬟来道:“表少爷来探望小姐,正好撞见了温大公子……”

    周明夜下意识要换回装扮,被姜榆阻拦,姜榆道:“不用理,让和修去应付他,或者干脆让他们打起来算了。”

    “你表弟……”时和修帮了周明夜许多次,周明夜怕他吃亏。

    “放心。”姜榆满不在乎地挑着妆匣里的首饰,“在我家里,和修他哪能吃的了亏?不然我爹的脸面往哪放?”

    姜榆捡起一支发钗在发间比划了下,道:“再说了,我娘留了那么多人看着我呢,还有旗哥,防贼一样让人守着我,不用怕。”

    两人在屋中待着没往前去,只差了丫鬟盯着前面。

    “温大公子说不能见小姐,那就见一见三公子。”牵红别别扭扭地看了眼周明夜,她还是不习惯好好的姑爷变成了个姑娘,“表少爷说三公子要照顾小姐,走不开,让温大公子哪来的回哪去。”

    姜榆乐的看热闹,对周明夜道:“我说的吧,我与和修小时候虽然总吵架,但感情可好啦,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会为我这个表姐和你这个表姐夫出头的。”

    不多久,丫鬟来报时有点惊慌,“温大公子想要硬闯,表少爷直接拔了剑……”

    话未说完,周明夜倏然站起,把姜榆吓了一跳。

    “不碍事的。”姜榆把她拉下来,“再等等。”

    果然,丫鬟很快再来报:“京兆尹的大人带着御医给小姐号脉来了,还有……还有林旗将军……”

    “哎呀!”姜榆遗憾出声,“早知道该让你继续作男子打扮的。”

    周明夜比她还要紧张,当即道:“我现在就换回……”

    “不然待会儿我带着你出去,那就是我前未婚夫与我现在的夫君,还有我表弟一起保护我了。”

    周明夜觉得姜榆所言与她所想相差甚远,愕然转目,见姜榆捧着白里透红的双颊,羞涩中暗藏着得意,道:“四个男人为了我争风吃醋,我可真是人见人爱!”

    作者有话说:

    周遗,只要我文下的坏人姓周,那么他一定叫周一(谐音,无恶意)。

    我恨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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