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看书

    美人在怀, 谁会分心去看一本随手摸到的书?

    林旗只当那是姜榆睡前看的话本杂记,眸光都未转一下,随手往床里侧推去。把书扔了之后, 他的手代替了书册, 垫在了姜榆后心。

    夏日寝衣单薄, 粗糙的手掌大张着将人向上托起, 让两人离得更近,也更方便进一步的作为。

    光线昏暗的帐中,细弱的声音似有若无。

    姜榆神智不清,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时,除了大口呼吸, 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了。

    林旗仍居高抱着她,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眼眸中,落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

    两人离得近极了,急促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姜榆被看得羞怯, 撇开脸闭上了眼,她觉得她快要窒息了, 都是因为林旗把空气抢走了。

    可是她舍不得推开, 这样的亲吻她第二回 体会到,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 这一回她没那么怕了, 林旗也没上一次那么粗鲁,就有了别样的感受了。

    姜榆出了许多汗,嘴唇发麻, 还有点痛, 全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 可是又很舒服,酥酥麻麻,她喜欢这种感受。

    唯有一点她不满意,姜榆动了动被按在褥上的手臂,引得林旗朝她手臂上看去,“嗯?”

    “你起来一点……”直到声音传入耳中,姜榆才知道自己声音有多沙哑粘腻,甚至带着点口水音。

    她羞耻地缩肩,挺直的双腿试图蜷缩起来,可惜四肢不由自己控制,动不了,最终只有脚趾头难堪地张开了。

    林旗笑了下,气息扑在姜榆鼻尖和侧脸,抚动了她被汗水黏在颊上的碎发。

    他伸手把姜榆鬓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往后捋,低声道:“音音抱着太舒服了,我可不愿意起来。”

    他的声音和姜榆的一样,喑哑,还多了分粗粝,带着浓厚的不可明说的意图。

    “除非你说个理由,说个让我满意的理由……”

    姜榆心被猫抓着一样,痒痒的,她费力地吸了口气,颤颤睁开眼,借着帘缝里透过的月光看见了那双满是侵略意图的双眼。

    姜榆抖了一下,在林旗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双唇。话未出口,甜腻的呼气声先出来了,林旗受不住,目光一沉,再度迎了上去。

    姜榆慌忙偏头,被亲在了嘴角。

    她的手微微施力,推了推林旗,扭着头躲避着他,艰难道:“你快起来了……”

    她现在感觉像之前落水时一样,胸腔被河水挤压着,连呼吸都费力。

    “我都没法喘气了……”

    “是吗?”林旗笑,然后微微起来了一点,目光往下看去。

    姜榆的锦缎寝衣凌乱不堪,但全身上下都遮得很严实,一点儿肌肤也没露。

    她看着好似真的呼吸不过来了,深吸气,重重吐出,看着都累。

    “今日……”林旗声音若沉入河底的石头,又重又低,哑声问道,“今日身上是哪件?”

    姜榆脸烫得能煮水了,挣着想用双手去捂脸,可是两只手臂都被擒住了。

    她像是一只躬着背的知了,想蜷缩起来,可偏偏被人按住首尾掰开,手脚被迫展开。

    “上回说三年前的那件小了,小了多少?”

    姜榆恼羞地闭上眼不答话,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林旗并不介意,又道:“你不说,那我自己看,我自己量量。”

    这句话让姜榆想起了她那本小人书上的画面,只是那两个小人换了,她打了个哆嗦,战栗着睁眼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羞臊道:“我不许……”

    “为什么不许?”

    上回只是被他从腋下抱了一下,姜榆就不自在了好久,当然不能答应了。再说……

    她小声道:“反正我就是不许……”

    “我轻轻的……”

    “那也不许。”姜榆双颊绯红,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娇媚,娇声道,“你手劲大,一点都不温柔……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不准问了。”

    什么都是她先提的,她可以说,别人不许问。

    林旗两手紧紧抓着她手臂,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片刻,他低声道:“那再让我亲会儿。”

    他再度俯身下来,这一回动作轻了很多,温柔缱绻,让姜榆慢慢迷乱起来,起了睡意。

    可是林旗不让她睡,声音模糊道:“问你穿的是哪件,你还没告诉我呢。”

    姜榆羞红了脸,哼哼着去搂他脖子。

    林旗微微起身想要看她,她不松手,被带起了一点,林旗手掌后移撑住她,这次位置偏了点,压到了一道细细的衣带。

    他微怔,想明白那是什么之后,喉结上下滚动了起来。

    就这么抱了会儿,在姜榆慵懒地眯着眼喊他时,林旗呼吸一错,不受控制地微微勾了一下衣带。

    姜榆迷茫的神色骤然敛去,眼眸好似一叠清潭,水波潋滟地晃动着,带着厚重的鼻音颤声道:“你、你干嘛呀!”

    林旗全身肌肉绷紧了,道:“我没碰你。”

    “你……”姜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这是不算碰她,碰的是她衣裳上的系带。

    可是系带被挑动着收紧,她是有感觉的啊……

    姜榆都不知道林旗竟然也会有这么诡辩的时候,羞窘万分,使劲推着他,躲着他手臂朝里翻身。

    她躲避,林旗追过去,两个人推搡着往里挪。

    姜榆又哼了一声,一手护在了身前,另一手支着床褥想把那把作怪的压住,可这一下手肘太靠里,不小心打到了个东西。

    正好打在她胳膊肘关节处,姜榆手臂一麻,“哎呀”一声缩了回来。

    林旗侧目,在里侧看见被他扔了一次的那本书。

    他想和姜榆亲密,跟她这样逗着玩也喜欢,这本书是第二次碍着他俩的事了。

    林旗给姜榆揉了揉手肘,把书捡起,想把它扔出去。

    书册方拿到手中,姜榆倏然低叫一声,伸手就来抢。

    原本林旗没想看这是什么书的,姜榆一抢,他就起了好奇心,抬起手没让她碰到。

    “什么书这么宝贝?”他偏头去看,可是帘中光线弱,只隐约看见是本画册,还未看清,姜榆又挥着手臂去抢。

    姜榆当然抢不过他了,怕他看见了,急得手忙脚乱。

    哪有姑娘家偷偷摸摸看春宫图的呀,还让人撞见了,多难为情。

    她被林旗按住,见林旗掀开帘子想要翻看,急得口不择言道:“你还要不要亲亲啦?不要就赶紧走……”

    “当然要,没亲够呢。”林旗回道,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重新落回到手上装裱得精致的书册上,但暂未打开。

    姜榆咬着唇,瞄他一眼,细声道:“要亲就好好亲,想看书就去一边看,别在我床上看。”

    说罢做出生气的样子,推着林旗,慢吞吞翻了个身,枕着双臂趴在了褥上。

    柔软贴身的寝衣将她后背的轮廓清晰的勾勒出来,形成一道流畅的弧线,她姿态娇媚,眼眸带着水波,潋滟生辉。

    林旗呼吸加重,手指不自觉地握了起来,他看了会儿,猝然将书放在枕边,起身到了帘外。

    身上骤然一轻,姜榆还当他要走了,忙撑着榻往外看,却见他正褪着外衣。

    林旗听见声音看过来,居高临下道:“你以前说过要把外侧分给我睡的,说话可要算数。”

    姜榆心神一震,赶忙缩了回去趴好。

    她心里头又是甜蜜又是紧张,急急地吸了几口气,暼到了枕边的小人书,急忙把它藏到了床头暗格里。

    “啪嗒”一声轻响,暗格才合上,床帘再次被掀开,姜榆心虚地扭头,看见林旗视线正落在她刚合上的暗格上。

    她心头一紧,忙转移话题道:“让你上来,但是你不能碰我,没有我的允许,也不准亲我,我让你走,你立刻就得走。”

    林旗视线转回她脸上,探身朝她扑去,道:“你看了那么多话本,见过这么听话的土匪吗?”

    姜榆惊叫一声往里躲,被他按住了,又听他道:“我们做土匪的,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你这种小娇娘越是拒绝,滋味就越美……”

    姜榆听得面红耳赤,羞耻心发作,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被他捏着下巴亲了起来。

    刚尝了亲吻的滋味的两人都不知满足,好长时间也停不下来,没完没了的一样。

    这回姜榆彻底没了自由,乖顺地没有挣扎,只是有点不满意,脚蹬着腿上盖着的薄被,吭吭哧哧地提着要求:“……热……拿开……”

    【夏天,大晚上盖被子,所以热。】

    她与林旗中间垫着几层薄被,是林旗覆过来时扯过来的,两人上半身很近,腰腹以下则是盖着被子的。

    “出汗了是吗?”林旗抹着她后颈的薄汗,道,“出汗了,明日早起再洗……”

    顿了顿又幽幽道:“今日我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香汗淋……”

    没说完的话让姜榆脸颊一烫,扭头把自己闷在了软枕里。

    后来睡意上涌,姜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睡前也不安稳,身边的人跟个火炉一样烤着她,还非要紧紧贴着她。

    她膝盖屈着蹬了几下,终于把盖着的薄被踢开了,然后就被按住了。

    还没来得及再踢再蹬,薄被卷土重来,再次把她下肢盖住了。

    “别动……”她似乎听见林旗声音隐忍地与她说了一句话,又好像没有,迷糊地伸着手臂搂着他,被他理了理头发,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了,林旗无声地拿过床头的折扇给扇了起来。

    只是取折扇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床头暗格,忽然想起姜榆的那本书。

    有什么要藏着掖着不能给他看?

    林旗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稳,此时毫无睡意,怕自己抱着意中人忍不住起了别的心思,便想分分心神,看书也好。

    他伸手去开暗格,都看见里面的书册了,动作又停住。

    林旗低下头看了看躺在他怀中睡熟的姜榆,在她殷红微肿的唇上抹了一把,道:“音音,把你的书借我看看,可不可以?”

    姜榆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吭声。

    “天天想着让我扮土匪,你看的到底是什么书?”林旗开始怀疑姜榆看的都是些不正经的书了,怕她学坏了,道,“书借我看看,快答应了。”

    说着,手上力气大了一点。

    姜榆似乎是觉得唇上不舒服,偏头躲着,口中不满地“嗯”了两声。

    “答应了就好。”

    林旗侧躺着,拉开了半面床帘,让月光照了进来。

    皎洁月色下姜榆面若出水芙蓉,琼鼻樱口,双目紧闭,神态安详,攥着他的衣裳侧躺着,看着简直不能更乖巧了。

    林旗心中柔软,低头轻轻亲了她一下,然后一手给她摇着扇子,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翻动了书页。

    他目光从姜榆脸上移到书页上,看清上面画面的刹那,手中的折扇停住了。

    作者有话说:

    姜音音的小人书超好看的!

    【夏天,大晚上盖被子,所以热。】——给审核的,算过了,不在收费字数里。

    只是亲亲,哪儿都没露,没碰别的地方,也没有禁止描述的,肢体接触都没怎么写,求求审核了……

    改了四遍了,关于氛围的词已经删减改掉了,擦汗都删了,我真的没法了。

    第52章 、暗格

    姜榆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 就是有点热,后背像是火炉烤着一样,她想翻身离远一点, 可是被人搂着腰根本动不了。

    她眼皮动了动, 懒得睁开, 迷糊地摸到了腰间横着的硬邦邦的手臂。昨晚的记忆涌上了心头, 姜榆脸红了几分,身上就更热了。

    那只手臂与她作对一样,她越掰,手臂越是收紧,身后贴着的人也离得越近。

    姜榆放弃了腰上的手臂, 去拉扯腰腹上搭着的薄被,依然没有扯动。

    “你要热死我啊?”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把自己的手覆在林旗手背上,改掰他的手指头。

    林旗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怀中拖,道:“嫌热昨天晚上还往我身上挤?”

    “谁挤你啦?明明是你挤我, 你昨天还说我抱着舒服不愿意松手呢!”姜榆说着说着,理直气壮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羞涩。

    林旗越听她说话越觉得可爱, 可爱又可恨。

    要人哄、要人抱, 如了她的意, 还要被她反过来嫌弃, 可若是真的不亲近她了, 她怕是马上要耍小性儿了。

    “是,我昨日确实这么说了。”林旗说着,抓着她的腰把她翻过来, 撑着手臂压了上去, 道, “让我再回味一下……”

    天刚见亮,床帐中虽暗,却也能视物。

    姜榆平躺着被亲了会儿就发晕了,眼尾挂红,两片唇上红润润的,像只弱小的猫儿一样往林旗怀中窝。

    这么平复了会儿情绪,她羞答答地抬头,捏着甜腻的嗓音道:“你怎么一大早就亲我呀,这样可不好,传出去人家该说你急色了……”

    林旗简直要笑了,“这就急色了?”

    姜榆揪住他衣襟软绵绵地“嗯”了一声,这样子又乖又软,林旗心中一动,捧着她的脸细细亲吻起来。

    这次的亲吻不带有什么强烈的欲念,只是一下下点在她脸颊、鼻尖和唇上。

    姜榆面若飞霞,闭着眼随便他亲。

    亲了这么一小会儿,她又去蹬身上搭着的被子,可是被子的另一半被林旗压住了,她还是蹬不开。

    姜榆懒洋洋地睁开眼,娇声娇气道:“我热呀,不要盖东西。”

    林旗目光下移,想了想昨日看到的那本春宫图,停顿了一下,道:“行。”

    他微微退开,一边把隔在两人中间的薄被扯开,一边道:“江鸣说昨日周意辰又为难你了,怎么不跟我说?”

    “总不能什么都找你啊……”姜榆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点水光,蝉蛹一样往林旗怀中挪着,道,“不是为难我,他是要找明夜的麻烦,没事的……”

    林旗听她说完这事,又道:“这明昌侯府不安全。你可别忘了,还有人想要害你呢,不能大意,有事就立刻让江鸣去找我,知不知道?”

    “知道了。”姜榆懒懒地应付着,伸手去抓他手臂,不满道,“待会儿丫鬟都起来了,你还不快点抱着我再睡会儿……”

    林旗听她毫不遮掩地说着这话,顿时一点儿说正事的心思都没有了。他认输了,决定还是晚些时候叮嘱江鸣等人仔细些算了。

    林旗顺着姜榆的意抱住她,把她往自己怀中揽。

    姜榆本来舒服地哼哼着,还把腿往他身上翘,被他抚弄着乌发时,躺着小小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腰胯处碰到了个东西,让她的身子忽地僵住。

    她倏然睁眼,困倦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乌黑的眼眸水汪汪的,睁得圆圆的,朝林旗看着,眨也不眨。

    林旗垂眸,道:“不是要再睡会儿吗?”

    姜榆没动,也没回话,只是热气缓缓从脖子爬到脸上,让她的脸颊红得像是枝头熟透了的红樱桃。

    她被林旗看着,好半晌,咬着唇,低不可闻道:“……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林旗反问她,见她眸中因为难为情积聚起了水汽,按着她的腰让她贴得更近。

    姜榆抖了一下,羞耻地闭上了眼,然后猛地一推林旗,冲着床里面翻了个身。

    林旗任她缩着身子往里躲,扯过被子横跨在腰间,才重新抱住她,也把被子边角遮在她后腰上,在她耳后意有所指地问:“还嫌热吗?”

    姜榆佝着肩膀捂住脸,不肯说话,林旗又道:“现在亲亲还算急色吗?”

    “……”姜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被他往回拖的时候,恼羞成怒了,反手去打他,“你烦死了,你赶紧走了!”

    “要等一会儿。”林旗抱着她道,“别动,过会儿就好了。”

    这时节天亮的快,没多久,外面已经传来了丫鬟们走动的声响。

    姜榆抓紧了腰间盖着的薄被,老老实实的一下也没动,颈间都出了汗,也不敢去擦一下,还是林旗卷着袖口给她擦拭干净的。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姜榆脸颊上的温度仍未下去,正胡思乱想着,听见身后的林旗道:“禁军名册冗长,十天半月很难发现问题,要再等等,正好让我把罪魁祸首找出来,只是这样,要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姜榆心虚胆怯,想回头看他又不敢,拳头抵在嘴边,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怎么委屈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明昌侯府委屈了,这边是烦了点,吃穿用度比不上自己家,还总是被人找茬,但是她一直以个外人的身份自处的,就对这些看淡了许多。

    毕竟这府邸与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没必要宠着她了。

    让她委屈的只有姜夫人打她手心,还有林旗不按她的心意来哄她这两样事。

    林旗觉得她是受了委屈,却没说为什么这么觉得,在她耳尖上亲了亲,道:“明日我有事不过来了,你自己当心,有拿不准的就让江鸣去寻我。”

    他说着就起了身。

    姜榆感觉身后一空,知晓他是要走了,还两日见不到,忙转过身来。

    林旗已立在床边穿着外衣,两人视线相撞,姜榆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心虚胆怯再度爬了上来,把她的脸染成浓厚的胭脂色。

    林旗失笑,躬身靠近抚摸着她的发顶,见她凑过来闭上了眼,差点笑出声,道:“不能再亲了,再亲就走不了了。”

    话是这么说的,他却还是在姜榆唇上浅浅蹭了蹭,呢喃着道:“音音,你乖乖的……”

    他走后没多久,外面响起了牵红轻声的询问,“小姐,你醒了吗?”

    姜榆听见声音了,可是不想出声,趴在床上搂住林旗枕过的枕头,假装自己还没醒。

    停了会儿,牵红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今日五少爷生辰,他少不得要闹出些乱子,小姐可要早些起来?”

    一听是那烦人的周立暮的生辰,姜榆更不想理会。

    明昌侯府里的男丁就剩三个了,姜榆不清楚周二老爷的为人,但是周意辰与十岁的周立暮,毫无疑问,都是十分让人讨厌的存在。

    她不想与小孩子计较,也不想去招惹,伏在床榻上晃了晃腿,决定待会儿装个病。

    姜榆做好了决定,安静地等了会儿,外面没有了声音,她就更安心地继续趴着了。

    拥挤了一整夜的床榻就剩下她一下人了,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伏在褥子上回忆了会儿,把自己想得热气腾腾的。

    她抱着薄被翻了个身,忽地想起这薄被曾隔在两人中间,心中一臊,忙把薄被推开。

    捂着脸羞怯了会儿,姜榆静心听了听,撑着上半身去摸床头的暗格。

    来回摸了几遍,什么也没摸到,姜榆“咦”了一声坐起来,这才发现,里面的书册没了,仅剩下一张薄薄的字条。

    姜榆慌忙坐直了,拿过字条一看,见上面用鲜艳的胭脂留了三个字——

    “没收了。”

    姜榆震惊地瞪大了眼,仔细辨认了下,认出那是林旗的笔迹。

    她像是放在锅里蒸煮过似的,热气从大脑四下奔窜,顷刻间烧红了她的手脚。

    姜榆一声哀嚎扑倒在床上,把头埋在了被褥里,拿着那只字条的手还攥得紧紧的。

    这下真的,没脸见人了.

    丫鬟进来时见姜榆满脸不自然的红,再看她神色沮丧,满面乏力,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病了,都不用姜榆刻意伪装了。

    姜榆便借着这虚无的病症在房间里躲了一日,只让周明夜帮她随便给周立暮送了点礼。

    后来听说前面果然又吵了起来,但这已经与姜榆无关了。

    次日,周意辰早早喊了周明夜出去,他自己腿伤没好不能打马球,也要在一边观战。

    孟氏听姜榆让时和修跟着了,才放心地让周明夜出去,她自己则是以为姜榆真的病了,过来陪着她。

    姜榆其实只是不想动弹,没好意思与孟氏说自己是装病的,只得娇弱的抱着梅戴雪倚在美人榻上。

    左右无事,她躺了一会儿,又想起被林旗拿走的小人书,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孟氏正拿着针线坐在一边绣着,看了她一眼,问:“这么一会儿你已经叹了七八回气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姜榆回神,遮掩地在梅戴雪脑袋上揉了两下,道:“没,我在愁梅戴雪呢,它这几日不听话,老是往偏僻角落里跑,弄得脏兮兮的。”

    “小猫儿都这样。”孟氏笑道,“猫儿生性/爱捉老鼠,捉了又放,反复这么玩……你这个算好的了,我都没瞧见过它去玩老鼠。”

    姜榆闻言皱起了脸,想一想那个画面,嫌弃地在梅戴雪屁股上轻拍了一下。

    她养的猫和她人一样,娇气得很,梅戴雪莫名其妙被拍了一下,扯着嗓子冲她叫了一声。

    姜榆回道:“你还不服气了?下回我不让人给你洗澡了,等你的毛毛变黑了变脏了,让你看看你有多丑。”

    “喵——”梅戴雪又叫了一声。

    “几天不教训你,你还敢顶嘴了……”

    孟氏瞧着姜榆与梅戴雪吵架,笑着摇了摇头,手中针线走了两个来回,再看姜榆,她的嘴角慢慢收了起来。

    当初若不是她一时冲动,明夜也该像姜榆这般才对……哪至于错过了姑娘家最美好的年华,更是二十余年未曾穿过女装,未曾点过胭脂……

    可这二十一年也并非最后,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另一个二十一年,或者更长久呢?

    姜榆还在责备梅戴雪,没注意到孟氏陷入了浓浓的自责,直到有丫鬟抱着个木箱走了过来。

    “夫人、少夫人,方才有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夫人的。”丫鬟道。

    “给我的?”孟氏愣了下,转头看向那个四方的木箱,“谁给我的?”

    箱子外面涂着一层厚厚的红漆,封得严丝合缝,还挂着把铜锁。

    姜榆正要问“怎么把陌生人的东西接进府中了”,丫鬟掏出了一个钥匙和一块玉佩递给了孟氏,道:“那人带着侯爷身上的信物,送了东西就走了……”

    孟氏浑身一震,踉跄上前,抢过丫鬟手中玉佩看了两眼,倏然泪如雨下。

    丫鬟说的侯爷,便是早逝的明昌侯,也就是孟氏的丈夫了。

    既然有侯爷的信物,那多半是旧友了。姜榆看着抓着玉佩落泪的孟氏,心中阵阵心酸,挥手让丫鬟先下去了。

    孟氏悲伤来得突然,好不容易止住了,觉得在小辈跟前这样丢了面子,拭着眼泪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在你这失了态……”

    孟氏乍然收到亡夫的东西,怕自己再忍不住落泪,叮嘱姜榆好好歇着,亲自抱着箱子往自己住处去了。

    她刚出了姜榆小院,江鸣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朝着孟氏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慎重道:“小姐,那箱子不对劲。”

    “怎么啦?”姜榆疑惑,那箱子封得很紧,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江鸣双目带着幽光,沉声道:“有血腥味,人血。”

    姜榆愣了下,听懂后,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侯府

    “去……快去拦着她!”姜榆慌忙喊道。

    姜榆初见孟氏时很不能理解, 她不明白,堂堂一个侯夫人,都敢让女儿去偷爵了, 怎么会这么胆小怕事、没有主见?甚至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惶恐不安。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 孟氏原本是家中独女, 也是被宠爱长大的, 及笄后顺风顺水地出嫁了。丈夫是年轻的明昌侯,出身名门、才情过人,又待她温柔体贴,从不沾花惹草,更不曾纳小迎妾。

    婚后第二年孟氏有了第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明昌侯与她商量了,等孩子十七岁性子稳了,就去请封承爵。

    可惜孩子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再之后孟氏怀了第二个孩子,同时明昌侯重病, 严重的时候甚至连续多日无法清醒。

    孟氏出嫁前有父母宠着,出嫁后有丈夫护着, 乍然失去依靠, 又是在孕中, 一时昼夜难安, 心绪波动太大, 差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能保住。

    周明夜出生时正值明昌侯奄奄一息的时刻,一边是刚降生的女儿,一边是即将西去的丈夫, 产后虚弱的孟氏是如何的复杂与悲恸, 谁也不得而知。

    孟氏在茫然无措时犯了个错, 让她与周明夜在此后二十多年都惶然难安。

    周明夜说自她有记忆起,孟氏就是这样的疑神疑鬼的性子了,在当初差点一剪刀捅死嬷嬷之后,甚至还有了点疯相。

    所幸周明夜在外是男儿身,年纪越大能出面的事情越多,到后来,除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和乔海时不时的刺激之外,孟氏很少再有焦躁的时候。

    江鸣说那箱子里有尸体的血腥味,那么大个箱子能装得了什么呢?

    姜榆光是想一想就寒毛直竖,若是孟氏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呢?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快步去找孟氏,可惜不如江鸣脚速快,出了院门就落在了后面。

    再往前,姜榆迎面撞上了几个丫鬟。

    “少夫人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丫鬟们扶着她问道。

    姜榆正心急,眺望着前方道:“我随便走走,不用管我……”

    她试图离开,然而丫鬟们抓着她不松,挡在她跟前道:“二老爷差人送了些东西回来,四小姐和五少爷都在前面挑选呢,少夫人你也去看看吧……”

    “让开!”姜榆厉声呵斥,丫鬟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被拉扯着无法脱身,到这时姜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些人就是来阻拦她的。

    当下心中发寒,紧紧握着的拳中指尖几乎陷进手心肉中。

    姜榆冷着脸,寒声问:“谁让你们来拦我的?”

    丫鬟们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个人正面回答。

    以前这些丫鬟偷懒不尽心,周明夜与姜榆都乐见其成,省得无意间被她们撞破了周明夜的女儿身,但此刻,姜榆才知道不是她们不尽心,而是不对她们二人尽心。

    姜榆从未见过这么放肆的丫鬟,忍无可忍,高声喊了声护卫。

    人影一闪,护卫出现在了丫鬟们身后,干脆利落地将人全部打晕了过去。

    此时拐角处牵红等伺候姜榆的丫鬟说笑着走来,见此情景,均是怔愣。

    姜榆快速道:“把人拖回去关着,一个都不准放走。”

    吩咐完,她什么也来不及解释,匆匆往孟氏住处去了。

    前面途径一个流水木桥,惟姨娘正凭栏折花,瞧见了她,笑盈盈道:“少夫人这是……”

    姜榆懒得废话,纤指一抬,干脆道:“打晕她。”

    惟姨娘一句话没能说完,就被护卫一掌打晕了过去。

    之后总算一路顺畅,可已经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姜榆心中不安。

    护卫开路,到了孟氏住所,姜榆掠过外面的丫鬟,直直而入。

    屋中的孟氏听见响动,抓着玉佩,带着泪痕的脸转了过来。

    而江鸣正立在那口木箱旁边,铜锁半开,钥匙还垂在上面,他单手按在箱盖上,不容任何人将之打开。

    “怎么了?”孟氏赶紧整理了下仪容,勉强挤出个笑,道,“音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姜榆没有回答她,她因为疾走与憋着一股气,胸口快速地起伏着,见江鸣冲她摇了摇头,才放下心来。

    孟氏跟着她看了眼江鸣,又怪异道:“方才你这护卫突然闯进来吓了我一跳,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箱子……”姜榆缓步走近,迟疑着不确定该怎么与她说。

    孟氏眉头微拢,惊疑道:“这箱子怎么了?我才把锁打开这护卫就过来了……”

    她转向箱子看了看,没觉得异常,以为姜榆多想了,手中握着那枚玉佩笑道:“我光顾着看这块玉佩了……说起来我已经许久未梦见侯爷了,瞧见这玉佩就好像回到了当年,以前侯爷出门时最喜欢带这块玉佩了,也不知是何时不见的,今日再见着它跟做梦似的……”

    姜榆听着孟氏絮叨,一言不发,只盯着那个木箱看。箱子的边角处有些湿润,范围还在扩大。

    孟氏怀念了几句,看她什么反应都没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恰好看见一滴暗红色液体落地。

    孟氏惊讶地往前一步,“这是……滴血了?这里面是什么?”

    姜榆拉住她,对着江鸣点了点头。

    后者意会,背对她二人打开了箱笼,箱盖打开了一瞬就迅速合上,江鸣转身道:“是一只野鸡。”

    “什么?”孟氏疑惑起来,“谁会给我送野鸡?”

    她不信,想要亲自打开箱子看看,姜榆忙道:“哦,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回家时和我娘说想吃野味,应该是我娘让人送来的,山野猎户太粗糙了,没,宰杀后没有处理干净……倒是巧了,竟然和这玉佩一起送来了……”

    姜榆编了几句谎,说这玉佩是外面的人给孟氏的,这箱野味则是姜夫人让人给她送的,是外面的丫鬟弄错了。

    孟氏心思简单,想着姜夫人确实经常让人给姜榆送东西,又正好她不愿意看见血腥,被劝了几句,就捧着玉佩去了里面。

    箱子则是被江鸣用外衫裹着带走了。

    回到自己庭院中,姜榆也想打开箱子看一看,江鸣提醒道:“小姐最好做足了准备再看。”

    姜榆伸出去的手停顿了下,收了回来,直直看着他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箱笼里的血水缓缓外渗,已经把江鸣的外衫染红,江鸣字句清晰地答道:“人头。”

    尽管做了准备,姜榆还是腿脚一软,后撤一步扶住了椅子把手。

    “乔海的。”江鸣补充道。

    之前姜榆让林旗去帮忙查了乔海近些年的行为,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就撤回了人手,可这才没几日,乔海竟然就遇害了?

    姜榆脑子有些混乱,坐在椅子上茫然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江鸣与箱子已经不见了,屋中星星点点的血迹也被清扫得看不出一丝痕迹。

    姜榆看着曾放置过那个箱子的檀木平角桌,心中阵阵发冷。

    没多久,牵红进来了,愤然道:“小姐,方才是不是那几个丫鬟不听话了?可要去找老夫人说一说?”

    姜榆手掌按在心口处,定神沉思后,不答反问:“惟姨娘和府中下人都归谁管?”

    “当然是老夫人了。”牵红想也不想道。

    明昌侯府如今有资格主持中馈的,除了周老夫人,就剩孟氏与姜榆了。

    孟氏为人软弱,撑不起家,姜榆则是辈分和年纪都太小,毕竟府中还有周二爷一脉的,她不好去管。

    是以,整个侯府在外是周二爷支撑,对内,全部是老夫人管理。

    那也就是说先前丫鬟们是受了老夫人的意阻拦姜榆的。周老夫人……对府中的事情一清二楚。

    姜榆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屋中异常阴冷,起身往外走去,暂未理会那些丫鬟,而是吩咐道:“把那张檀木桌劈了当柴烧,再让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她飞快逃离了这个偏厅,外面烈日高悬,却驱不散她心中的阴寒。

    姜榆又唤来护卫:“去和旗哥……”

    “江鸣已经去了。”护卫道。

    姜榆心有点乱,点头后独自坐在了小凉亭里。

    她想不明白,周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乔海是她让人杀的?她把人头送来给孟氏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了乔海所为,杀他为孟氏母女俩泄愤,还是想要恐吓孟氏?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乔海没什么出息,被教训一顿之后已经不敢再上门来了。为什么要在这时砍了他的脑袋呢?

    她心中空落落的,人好似浮在云端,轻飘飘的,手心也里出了汗,现在被风一吹,从掌心凉到了心底。

    姜榆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原由,郁闷地叹了口气,耳畔忽听牵红的声音:“扑蝴蝶就扑蝴蝶,别往我身上蹿啊。”

    青石板小径的两侧栽种着些花草,姹紫嫣红开得茂盛,丛中蛱蝶飞舞,引得梅戴雪左扑又蹿。

    姜榆看去时,梅戴雪刚好扑向一只彩蝶,擦着牵红的手臂,差点扑到她身上。

    她看了一眼,恹恹地收回了视线,没一会儿,牵红走了过来,给她倒了盏茶水,抱怨道:“小姐,梅戴雪近来越发不听话了,方才扑蝴蝶还差点扑进水中。”

    “嗯……”姜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牵红又道:“也不知道它在玩什么,好不容易扑到了又给放了,继续去扑,还专逮着一只,方才我亲眼瞧着它扑死了一只又换另一只,回头又得弄得脏兮兮的……”

    姜榆原本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听及此,忽地灵光一闪,刹那间思绪如朝阳破云而出,种种疑惑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

    她来不及深思,腾地站起,急道:“快、快去找明夜!”

    不顾牵红的惊诧快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按住狂跳的心口喊护卫,道:“快去护着明夜,再去找旗哥,让他也去找明夜,快去!”

    护卫应声而去,她自己也没停歇,吩咐丫鬟去备马车,自己提着裙角往外跑。

    孟氏自丧夫之后,先是被嬷嬷威胁了数年,几近崩溃时嬷嬷意外身亡。

    原本事情该就此结束的,可是又冒出了个乔海,打着周明夜的主意,隔了一段时日就上门来刺激她母女一下。

    现在乔海的事情刚被解决,人就死了,人头与明昌侯的玉佩一起送来给孟氏。

    方才牵红埋怨梅戴雪的话,让姜榆想起了孟氏与周明夜的遭遇,这几桩事被并列在姜榆脑中,让她觉得周明夜母女俩就像是被猫儿捉到的那只老鼠、那只蝴蝶,被捉住,被放开,不断地被人耍弄着。

    乔海为什么会丧命呢?因为他已经不能够再影响到这母女俩了。

    他最后的价值,就是那颗用来恐吓孟氏的人头。

    而孟氏这边出了事,周明夜能安然无恙吗?

    姜榆疾步走着,心中所想甚多,这偌大的明昌侯府,她母女二人无依无靠,连个衷仆都没有,当真能把周明夜的女儿身一藏就是二十余年吗?

    若她所猜没错,周老夫人怕是早就知晓些事了,不然今日也不会让人来阻拦姜榆了。

    她既知晓周明夜身世,那必然也知道自己与周明夜的婚事是假,这么多年却从未拆穿。

    姜榆忍不住打了个颤,到了府门口,她已气喘吁吁。

    护卫牵着马车候着,姜榆喘了几息,要上马车时听见了牵红跟来的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

    古朴沉重的宅邸犹如一座高高矗立着的大山,居高临下地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榆回望片刻,咬着牙扭头上了马车。

    她知道,在她背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

    这双眼睛暗中盯了孟氏与周明夜二十余年,如今也正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有疑问下章继续。

    第54章 、安慰

    姜榆急得汗水沁湿了两侧鬓发, 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的牵红给她擦着汗,不解道:“姑爷不是跟和修表少爷一起去的吗,再说了咱们好歹是侯府, 谁敢不长眼伤了姑爷?”

    “不知道, 我感觉不太好……”姜榆按着心口深吸气, 心神并未得到丝毫缓解, 烦躁地掀开帘子想透透气。

    街道上正是热闹时候,行人摊贩摩肩接踵,马车根本行驶不了多快。

    姜榆越来越急,好不容易出了这条街,马车忽地转了个弯, 驶向一旁的偏僻巷子。

    她正欲掀帘问清楚,马车已停,车帘被人掀开,林旗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姜榆乍见到他,惊怕与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她表现得很冷静,可到底是个娇养在深闺的姑娘家, 别说死人了, 就是血水都没怎么见过, 现在那可不是死人, 而是一颗人头, 冒着淋淋血水,就在她跟前,在她房间里, 差点直接暴露在她眼前。

    更不用说, 还有明昌侯府那森然的眼睛了。

    姜榆听姜夫人说了不少后宅的事情, 但长这么大第一回 遇上,心慌得坐立难安,她害怕自己也被人盯着,又惦记着周明夜会不会出事。

    此时见了林旗,情绪宛若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与泪水一道奔涌而出。

    一旁的牵红见到林旗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再眼睁睁看着姜榆朝着林旗伸手,被他牵住拽入怀中,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姜榆被抱下了马车,她才恍然回神,掀着帘子想喊又怕被人听见,不能坏了姜榆的名声。

    “小姐……”她低喊了一声。

    姜榆正被抱上另一辆马车,攀着林旗的肩膀啜泣了一声,闻声抬头冲她摆首。

    牵红无法,只能看着她被林旗抱进马车,车帘一落,隔绝了她的视线,然后车夫马鞭一扬,马儿哒哒几步,拖着马车驶出了小巷。

    新换的这辆马车,比姜榆那辆宽敞多了,脚边摆着两盆冰,把车厢内弄得凉凉的,总算让姜榆的汗止住了。

    她搂着林旗的脖子,呜呜哭个不停,林旗正要说话,她忽地抬头,带着哭腔道:“我不是让你去找明夜吗?”

    “我让人去了,保证她平安无事。”林旗道。

    他用手掌擦着姜榆脸上的泪,温声道:“我总要先确认你没事才行。吓坏了是不是?”

    “嗯——”姜榆委屈巴巴应着,往他胸口一靠,语无伦次道,“我才知道原来那侯府里有疯子,明明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却不揭穿,要把人放在掌心耍弄……”

    “要么是老夫人,要么是周二爷,除了他俩没有别人了,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姜榆恼得骂个不停,林旗听她说着,附和着点头。

    等姜榆的情绪缓和过来,他才道:“什么事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明夜……”姜榆混沌中说了几个字,急忙打住,她可是答应了周明夜不会暴露她的秘密。

    姜榆抿着嘴,被打湿了的眼睫颤动着,道:“不能告诉你。”

    她的样子太可怜,让林旗不忍心逼问,凝望了姜榆片刻,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眼睫,然后抱紧了她。

    无声地安慰了片刻,姜榆缓过来了,枕着他胸口闷闷道:“你来侯府这几次,早就被人发现了。”

    林旗回忆了片刻,笃定道:“没人发现,我确信。”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去找姜榆,他都不会去破坏姜榆的名声,每次去都很谨慎,是把姜榆放在第一位的。

    但姜榆心思玲珑,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缘由的。林旗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姜榆坐在他腿上,两手搂住他脖子搭在他后颈,没回他,在心里将所有的事情都理了一遍,才吸吸鼻子,把除却周明夜女儿身之外的事情,一一与他说了一遍。

    从嬷嬷到乔海,还有今日的事情。

    说完,两人具是沉默,少顷,林旗道:“原来如此。”

    当初有人冲着姜榆而去,先是想要毁了她的名声,再是放暗箭,都是想要她的性命。

    最开始姜榆以为是林旗无意得罪了什么人,后来察觉是明昌侯府有异,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明白了,她其实是遭遇了无妄之灾。

    她在明昌侯府三年,都平平安安,林旗一回来她就有了生命危险,是因为她与林旗定过亲的事所有人都知晓。

    幕后作怪的人一直都知道周明夜是女儿身,也知道她与周明夜的婚事有名无实。

    之前不理会,是因为姜榆一个女儿家救不了周明夜,在林旗功成名就回京之后对姜榆动手,是怕她向林旗求助。

    周明夜与姜榆是假成亲,这事一试便知,难保林旗不会动心。

    但若是姜榆死了,周明夜对林旗而言,就是彻底的夺妻之仇。

    周明夜绝不会相信林旗,更不会主动告知他自己的身世,如此,便斩断了对外唯一的求救途径,重新回到了明昌侯府的囹圄中。

    姜榆与林旗落水后独处了好几日,在幕后人看来,是该说的都说了,手心里逗趣的玩物将要飞了,那不如直接解决了,于是孟氏就遭遇了今日的事情,而周明夜也必将有生命危险。

    “气死我了!”姜榆一想着她竟然被人耍了这么久,气得直咬牙。

    林旗听她说得遮掩,但隐约听懂了,道:“那就打回去。”

    姜榆睁大眼看他,“怎么打啊?连对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那就当他们全都是。”林旗沉声道,“不需要证据,直接全部解决掉。”

    明昌侯府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主子,能支使得了丫鬟下人的,更是寥寥无几。

    姜榆听他是要无差别暴力制裁的意思,惊诧极了,思索了会儿,竟然觉得挺有道理。

    明昌侯府现在没有爵位,又不受太后待见,还与温国公府不对付,林旗要是在这时候为难它,当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不用说暗中动用武力了。

    有了他这句话,姜榆心中安定了下来,退开一段距离细细打量他一会儿,道:“我说的这些可全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一点儿证据,你不是最正直最君子的吗,不讲究那些啦?”

    林旗听出她话里暗含的挤兑,神色不变道:“近墨者黑。”

    姜榆一听就恼了,瞪他一眼,道:“你说谁黑?”

    “谁离我近就说谁。”

    “那是你本来就是黑的!你从小就学些诡计多端的兵法,还用的那么好,你最会骗人了!”姜榆揪住这一点,喋喋不休道,“还正人君子,我说你是你就是了吗?谁家君子天天跑去偷亲别人家的娘子?还跟人家睡一张床?”

    林旗从善如流道:“那我不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

    姜榆一哽,找不到反驳他的点了,气恼地低头朝他肩膀咬了上去。

    “吵架的时候跟梅戴雪一样,吵不过就变小狗,开始抓人咬人。”林旗火上浇油,气得姜榆手脚并用,咬完他肩膀去咬他嘴巴。

    林旗迎上她,被她咬也开心。

    宁愿她对自己耍小脾气,也不愿意她被那些烦心事惊扰。

    林旗抱住她任由她作怪,一心二用,同时也在心中琢磨如何处置明朝侯府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发簪

    闹了一会儿, 姜榆紧张的心情给闹没了,娇蛮地缠着林旗给她道歉,之后没多久就到了马球场。

    姜榆小时候挺喜欢看人打马球的, 后来有一回顽皮跑进了马球场, 差点被马儿踩到, 之后就再也不喜欢了。知晓周明夜能和男子打马球的时候她很惊诧, 然而细想她生长的环境,又觉得合理。

    刚到地方,护卫来报,来看打马球的人很多,许多高官夫人与少爷小姐都来看热闹了, 宣仪郡主与温絮之也在。

    姜榆惊得心倏然提起,急道:“明夜有没有事?”

    温絮之不是好相与的人,周意辰又刻意为难周明夜,姜榆怕她抵挡不住。

    护卫道:“无事,温絮之是半途才来的。”

    姜榆仍不能放心, 她本以为这只是场简单的马球比赛,现在阵势这么大, 怕是有人蓄谋已久了。

    他二人不好同时出现在人前, 林旗先一步离开, 留下护卫守着姜榆。

    姜榆离得远, 被人遮挡着根本看不清现下是什么情况, 遥遥看见了与她交好的夏家姐姐,急忙寻了过去。

    未至跟前,就听场内一阵喧嚣, 姜榆踮脚看去, 只闻马蹄声踢踏, 隐隐见有尘土飞扬,再多的就看不见了。

    夏家姐姐与她相熟,瞧见了她,忙喊她过来,拉着她坐下,笑道:“你怎么才来啊,是在找你夫君吗?方才我还见着了,骑着匹小红马,我帮你找找……”

    在高高的看台上往下看,姜榆跟着她仔细寻找了两遍,等场中蹴鞠滚了半个球场,换了个边,才看见了周明夜与时和修,两个人都还完完整整。

    姜榆松了口气,目光偏了偏,瞅见了场中的温絮之。

    温絮之显然是有目的的,跨坐在马背上,视线却一直黏着周明夜,显然另有算计。

    许是姜榆看他看得久了,被他察觉到了,温絮之转头看了过来,眯着眼认出了姜榆,眉眼一抬,露了个挑衅的笑。

    姜榆心中一沉,再看去,场中已混乱了起来,她只能看清几人肩上绑着的彩带,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夏家姐姐让人给她斟茶,见她面色不对,遣退了丫鬟,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榆摇头,仍盯着场中。

    明昌侯府与温国公府的恩怨人尽皆知,夏家姐姐看着她的面色,心思一转明白过来,安慰道:“且放宽心,这么多人看着呢,出不了事的。”

    这位夏家姐姐便是夏询的姐姐,与姜榆关系好,早年见过林旗,近年也因为姜榆认识了周明夜,见姜榆为周明夜担忧,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眺望了会儿,夏家姐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方才你夫君上去前收到了个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了。”

    刚经历了孟氏收到的那个箱子,姜榆现在最怕收到东西了,闻言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冷静地转过了头。

    夏家姐姐拿起桌上放的小盒子,“喏,就是这个。”

    盒子只有巴掌那么长,三根手指头那么宽,外面打磨得油光水滑,只在盒子上半部分简单雕了朵盛开的牡丹。

    姜榆看着那盒子在夏家姐姐手中握着,似乎能透过木盒看见里面断掉的手指。

    立在她身后的护卫欲伸手去接,姜榆止住他让他下去,指尖颤了颤,鼓着勇气抬手接了过来。

    小小的木盒似有千斤重,她差点拿不稳。

    “这盒子有什么问题吗?”夏家姐姐忍不住问道,“方才你夫君也是,看了一眼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姜榆愕然抬头,“明夜她打开看过了?”

    “是,才看过那边就开始了,所以让我先帮忙收着了……”

    姜榆再看向球场,看见了俯身击鞠球的周明夜,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周明夜脸色有些发白。

    姜榆心中不安,但既然周明夜都能看了,她没什么不能看的,于是侧背着夏家姐姐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预想中的血腥断指并未出现,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珍珠金簪,样式极其简单,也没有多华贵,连姜榆最平常的一支都比不上。

    姜榆蹙眉,将簪子取出后仔细打量,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再检查了下木盒,依然什么问题都没发现。

    如果没有异常,为何要在此时送进周明夜手中?

    姜榆还在想着,周围突然响起惊叫声,她下意识抬头朝场中看去,正好看见角逐的几人中,有一人从马背上栽倒在地,赫然正是周明夜。

    姜榆的心瞬间高高提起,抓着金簪的手握紧着,身子不自觉地前倾。

    叫喊声与马蹄杂乱的踩踏声齐齐响起,时间仿佛放慢了,姜榆看见了高高扬起的马蹄与马背上冷笑的温絮之,他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寒凉杀意。

    就在马蹄朝着地上的人踩去之时,似有一道银光朝着温絮之射去,同时周围有人高呼一声,翻身落马。

    姜榆看不清,只觉得温絮之下意识地勒了下马,马蹄落点跟着偏移了一些,“笃”地一声落地,踏到了周明夜的衣角上。

    几乎是同时,“撕拉——”一声,周明夜的衣裳撕裂开来,而她人则是被抓着肩膀翻滚了出去。

    直到被夏家姐姐的惊恐声震到,姜榆才发觉她喘不过气来了,竟是忘了呼吸。

    她颤巍巍地回神,提起裙子就往场中跑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榆还未到球场中,禁军涌入将马球场层层围了起来,人群如沸水般爆发出嘈杂声。

    抓着周明夜翻滚出去的正是时和修,姜榆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挤开人群进去时,他正一手搂着周明夜,另一手按着周明夜被撕裂的外衫,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惊疑。

    “明夜!”姜榆忙从他怀中接过周明夜,却见她青丝散乱,面色煞白,双目紧闭着,已然没了知觉。

    “应当是晕过去了。”时和修捂着他摔着的胳膊,目光在周明夜惨白的脸上停顿片刻,缓缓移至姜榆面上,不确定道,“姐夫他……他没事的……”

    姜榆要被吓坏了,抱着周明夜检查了下她四肢,正要喊人来抬她回去,哒哒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她侧目,见温絮之高高地坐在马背上,驾着马走到她跟前,俯视着几人道:“你找人放的暗箭?”

    姜榆心砰砰乱跳,这才确定,原来方才不是她的错觉,确实是有人对着温絮之放箭,逼他勒马。

    这人会是谁呢?她飞速朝禁军处扫了一眼,并未看见林旗。

    “周三夫人好本事,絮之受教了。”温絮之似是认定了是姜榆让人放的箭,睥睨了眼晕着的周明夜,讥笑道,“打马球嘛,摔倒很正常的,只是我没想到周明夜竟然弱成这样。”

    他勒着缰绳让马儿踏了几步,仿佛不是他差点踩死了人,用倨傲的姿态满不在乎道:“对不住了周三夫人……”

    姜榆被他这高高在上的姿态气得涨红了脸,就在此时,银光一闪,又一支利箭挟着破风声朝着温絮之射来。

    温絮之下意识勒马躲避,可这次他没能躲开,来势汹汹的利箭是朝着他脖子而来的,他奋力侧身,最终“噗呲”一声刺入他肩膀。

    温絮之痛哼一声,被箭矢的余劲带得坠下马来,狠狠砸在地上,溅起阵阵灰尘。

    这意外来得突然,姜榆与时和修亲眼看见温絮之肩上缓缓溢出的血水,都愣住了,候在一旁的国公府的护卫更是震惊,急忙要上前来,却被禁军拦住。

    带刀的禁军统领高声喝道:“有贼人对温大公子不利,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违者格杀勿论!”

    马球场上乱成一团,很快禁军上前来抬走了温絮之,也顺便捡走箭矢。

    等人要来抬周明夜时,姜榆搂紧她,压住她被扯开的衣裳,祈求道:“我夫君早早就坠马了,与温公子被刺绝无关系,劳烦大人放我等回府去。”

    在场如宣仪郡主等大家小姐已被护着退出,周明夜好歹是侯府三公子,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坠马受伤的,自然没有问题。

    只是离开时犯了难,周明夜此时衣衫不整,姜榆背不动她,护卫上前想要帮忙时,姜榆下意识阻拦。

    她看看周明夜,犹豫了会儿,抬头对着时和修道:“你来背你姐夫。”

    时和修看着有点恍惚,姜榆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慌忙点头。

    将人背至外面的马车上,姜榆赶紧用毯子把周明夜遮住,一扭头,见时和修正盯着发丝散乱的周明夜看,她心中一惊,忙道:“你看什么呢?自己也摔着了,不疼吗?”

    时和修这才觉得疼了一般,“嘶”了一声捂住了手臂,目光移到姜榆脸上,试探着问道:“你明知道我受伤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来背姐夫?为什么不让护卫来?”

    “你自己答应的要帮我护着你姐夫,这么快就反悔了?”姜榆佯装生气。

    时和修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姜榆怕他察觉了异常,打着掩护道:“明夜不喜欢与人接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歹沾亲带故的是不是……”

    马车飞快地朝着明昌侯府驶去。

    姜榆一直没注意周意辰,等大夫给周明夜把过了脉,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才知晓,周意辰被禁军抓了,是刺杀温絮之的罪名。

    来传话的小厮道,当时那暗箭正是在一旁看笑话的周意辰所在的方向射出的。

    两府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周意辰顺理成章地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姜榆哼笑一声,才懒得理这些。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打起来才好呢!

    屋中孟氏正守着周明夜哭泣,这一日事情太多,现在姜榆总算能歇一歇了,刚一坐下,察觉到了怀中异常,是那支金簪。

    姜榆命护卫守在房门口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把怀中的金簪掏了出来。

    哪知孟氏一见那金簪,瞬间变了脸色。

    这支金簪是周明夜及笄时孟氏偷偷送给她的,很简单、很不起眼,是周明夜这二十多年唯一的一支发簪,从未戴过。

    被她藏了半个月,后来不知所踪了。

    莫名消失了数年的金簪,在周明夜被逼着上马前送到了她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祖母

    孟氏一见金簪, 惊得坐立不安,一个劲问姜榆这是哪里来的。

    “我在箱柜里捡到的……”姜榆说了个谎。

    “是吗?”孟氏将信将疑,当初那发簪那不见了, 她一直以为是被人偷走了。

    东西被偷走不可怕, 可怕的是它重新出现。

    听姜榆说是在箱柜里找到的, 那就有可能是周明夜自己藏起来, 后来忘了藏在哪儿了。

    孟氏心放回了肚子了,重新坐在了床边守着周明夜。

    她们院外有姜榆的丫鬟与护卫守着,还算安静,可是府中其他地方已混乱了起来,尤其是老夫人那里。

    府中一共就两个“嫡子”, 一个受伤昏迷不醒,一个被当成嫌犯抓了起来,周老夫人怎能不急?

    她派人去了禁军处打听消息,可那边的人完全不给她脸面,连随着周意辰出去的小厮都被抓了起来, 一面都不能见。

    周老夫人只听说温家大公子见了血,具体是怎么回事, 一点儿也不知道, 差人来问姜榆。

    姜榆本不想理会她的, 但看见孟氏母子俩孤苦模样, 心中怒气难消, 再想起被关押着的几个丫鬟,闭上了眼静了静心,带着护卫去见了她。

    周老夫人六十有余, 鬓发已白, 但精神气还很好, 还有精力管理侯府。

    姜榆到时,她正坐在软榻上焦急等着。

    即便是这时候,她还是满身朱翠,有着高门德高望重的夫人的端庄与得体。

    厅门大开,护卫就守着门外。

    姜榆刚迈着小步进去,周老夫人已经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二怎么就被按上杀人的罪名了?”

    姜榆未理会,先是冲她袅袅地行礼请安,礼数周全后扫视一周,看见了厅中老夫人的心腹婆子,也看见了她发间贵重的深绿色玛瑙发簪,就插在她那满头白发中,将人衬得高贵又庄严。

    “明夜还晕着呢,祖母怎么不问问明夜的情况?”

    周老夫人顿了一下,板着脸道:“他都在府中了,还能出什么事?”

    “这样呀?”姜榆细声慢语道,“夫君险些被乱马踩踏到,祖母只简单派人去问了一声就不管了,不知道的还当祖母眼中只有二哥一个孙儿呢。”

    姜榆一直装得温柔贤淑,这还是第一回 对着周老夫人说些带刺的话,让她多看了几眼。

    老夫人身后的嬷嬷也忍不住朝姜榆看来,可姜榆面不改色,依然是娇弱温柔的模样。

    嬷嬷左看右看,出声打着圆场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当然都疼爱的,这不是三少爷在眼底下吗,肯定出不了事的。二少爷可是被抓走了,老夫人是急着知道事情原委,好进宫去求情……”

    “求情也没用的。”姜榆温声道,“他出不来了。”

    老夫人面色倏沉,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榆抬起头直视着老夫人,不答反问:“我让人关押了几个丫鬟,祖母可知晓?”

    老夫人眉目带着厉色,盯着姜榆看了半晌,缓慢道:“老身都这把年纪了,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侯府。年纪大了,确实会有疏漏,若是丫鬟不得用,你且随意处罚,不必与我请示。”

    “没有请示哦。”姜榆微微笑道,“我原本就打算直接处置了那几人。”

    她说完,厅中没有了声音,隔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夫人才若有所指道:“下人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但是有些事情,最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摊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周老夫人对周明夜的女儿身一清二楚。

    周明夜的身世一旦暴露,整个明昌侯府都得被拖累,于是她选择隐瞒。用周明夜一个人换侯府的安稳,何乐而不为?

    孟氏犯了错,她与周明夜已遭了二十多年的折磨,并且处处谨慎,根本不敢暴露女儿身,姜榆不明白周老夫人为什么想要逼疯她们。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事已至此,既然大家都知道,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姜榆温柔地说着挑衅的话,“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嘛。”

    她表明了态度,老夫人缓缓往后仰去,过了会儿,道:“你一个出嫁了的姑娘家,牵扯进来当心自身难保,还会连累你的父母。”

    “那倒不必担心。”姜榆露出个浅浅的笑来,朝着厅门外看了一眼,道,“想必老夫人已经猜到了,我那几个护卫根本就不是我舅舅送来的。”

    姜榆无视了老夫人表情,继续道:“没办法,有人就是不放心我,就算我嫁了人也要护着我,什么都依着我。再说了,谁让当初是二哥让人推我入水的呢?我那未婚夫脾性差得很,这会儿二哥自己撞进他手里了,只能算他活该。”

    周老夫人喘起气来,被嬷嬷抚着胸口缓了缓,苍老的声音威胁道:“你与明夜成亲三载有余,至今未有子嗣,你就不怕我用这理由请祖宗牌位休了你?届时就算你与他旧情仍在,他也不会娶你一个没有名声的女人。”

    “那就试试喽。”姜榆说了这么多有点渴了,端起茶盏吹了吹,闻着茶叶味道不喜欢,皱着眉放了下来,漫不经心道,“而且,谁说我怀不上孩子啦,再等两个月看看,说不准下个月我就有了。”

    周明夜是女儿身,怎么让她怀孕?

    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周老夫人怒火狂烧,拍桌怒道:“你敢!”

    姜榆眨了眨眼,“是老夫人你一直催我的呀,都催了两年了,现在我要为侯府开枝散叶了,你怎的又不许了?”

    都这会儿了,姜榆还装着乖巧模样说着气人的话,周老夫人简直要被气晕过去,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姜榆理着裙子站起来,恭敬道:“我瞧着老夫人是累了,那孙媳就先回去了,夫君还晕迷着呢,我得去照顾着。”

    说完,盈盈一拜,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你站住!你敢!给我拦住她!”身后周老夫人急声喊道。

    外面的丫鬟婆子一堆,温声就要上来阻拦姜榆,厅外护卫不待姜榆出声,腰间长刀“铖”的一声出鞘,顷刻间将人震住。

    姜榆回首道:“哦,我这几个护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杀人不眨眼,有时候我都管不住呢。”

    顿了顿,她又道:“老夫人见多识广,人头都不怕,想来是无所畏惧的。”

    说完这句,她再未回首,沿着朱红长廊回了住处。

    周明夜晕沉了许久,直到黄昏时刻才苏醒过来,浑浑噩噩地看了纱帐许久,被姜榆为了杯温水,才彻底清醒过来。

    姜榆鲜少照顾人,给她喂个水都喂到下巴上去了。

    把茶盏放回桌上,姜榆坐回到床边,道:“你娘被我哄回去歇着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明夜神色萎顿,看向姜榆,声音嘶哑道:“说的好像你知道什么一样。”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啦。”姜榆说着,把那支金簪拿出来,周明夜面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你先别说话了,听我说。”

    姜榆把今日的事情一一告知与她,等她说完,周明夜脸上已经阵阵惨白,俨然是毫无生机的样子了。

    她寝食难安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她自以为守得很好,实际全然被人看在眼中。

    她母女二人,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她所有的惊惧与担忧,只是别人眼中可欣赏的风景。

    就好像她过去的人生全然是个笑话。周明夜无法接受。

    姜榆可看不得她这样,靠近她,道:“既然人家都知道了,那你也没必要隐瞒了,不就是女儿身嘛,恢复给她看。”

    周明夜已陷入了崩溃的情绪之中,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我说——你的事情一旦暴露,那是整个明昌侯府的罪过,到时候你就说是老夫人逼着你娘这么做的,把罪名推给她或者你二叔就好了。”

    姜榆使劲摇着她,想把她摇清醒了,“你怕什么?你与你娘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怎么能不听老夫人与你二叔的?你怕身份暴露,他们更怕。”

    周明夜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样,好久没有反应。

    姜榆耐心地重复给她听,又道:“管他到底都是谁知道,老夫人也好,惟姨娘也罢,就是周二爷也不用畏惧,反正都是侯府的人,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想死那就都得帮你隐瞒,你还怕什么?”

    周明夜总算听进去了几分,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思路,让她在绝路看到了一丝生机。

    她的心死灰复燃般跳动起来,祈求地望着姜榆。

    “既然人家把东西还回来了,那你就戴着呗。”

    姜榆攀着周明夜的肩膀,把手中金簪插进她发间,然后退开,仔细打量着。

    确认没有插歪后,她轻哼一声,道:“我马上让人给你裁衣裙,给你买胭脂首饰,明日咱们就换上女孩子装扮出去玩,吓死他们!”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夜风

    周明夜被姜榆说得血热翻腾起来, 可她自懂事起就谨言慎行,现在要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的女儿身暴露出来,想着觉得出了气会很爽快, 但行动上还是胆怯的。

    她没拒绝姜榆, 但也没立刻答应, 拔下发间金簪握在手中, 依着床头柱陷入了沉思。

    姜榆原本觉得现在她的秘密不是秘密了,也受到了林旗的照顾,这会儿与她说把她女儿身的事情告知林旗,她应当是会答应的。

    “那我可不可以……”姜榆张口问着,周明夜转头看来, 等她说完。

    她鼻梁骨较高,眼窝微陷,因为要装扮成男人,所以从不轻易露出脆弱的神色,现在手握金簪心防溃败, 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女儿姿态,而散乱的碎发从额际垂下, 给她添了几分凌乱美感。

    是一个落魄的高挑冷淡的清丽女子。

    姜榆要说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她想把周明夜的秘密告诉林旗、告诉姜夫人, 看着她现在这样子, 总觉得现在问她这话是在趁人之危。

    与周明夜比起来, 她可幸运太多了。

    姜榆话语一转,道:“……可不可以戏耍他们?”

    周明夜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今日这事之后, 她才明白, 这侯府中人对她来说, 无异于暗中窥视的豺狼,根本就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姜榆所谓的戏耍,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与他们作为比起来,根本就是小打小闹。

    姜榆见她神色恹恹,知晓她今日遭遇太多,心思杂乱,便不再惊扰她,让牵红在外面守着,自己去寻了护卫。

    因为今日这些事,姜榆与周老夫人撕破了脸,她得赶紧让护卫去与姜夫人说一声,又让人去找林旗,问他具体情况。

    她自己今日也受了很大刺激,人一松散下来就格外疲惫,想事情时支着下颌睡着了。

    没睡多久,被丫鬟唤醒了,道是姜夫人派人来了。

    来的是姜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与十余个下人,大丫鬟道:“夫人听说了今日的事情,不放心小姐,特意让我等来照顾小姐。”

    等人都安排了下去,大丫鬟离姜榆更近了些,眼神闪烁,低声道:“夫人近日与上了年纪的后宅妇人们走动得多了些,问出了点侯府往事,让小姐你别着急,再等等。”

    姜榆一点都不急,但是她好奇:“什么往事?”

    “夫人没说,就让小姐你别急。”

    姜榆最板起脸,大丫鬟笑道:“小姐别生气,夫人是怕你不稳重打草惊蛇了,都是为了你好。况且那都是些肮脏事,夫人不愿意脏了你耳朵,你听话……”

    姜榆不高兴,但姜夫人的话不能不听,只能抱怨着:“总是要我听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今日这一桩桩的事情,没一件是让人安心的。姜榆想着白日里那个滴血的箱子曾在自己屋子里待过,就觉得瘆的慌,天越黑,越是害怕。

    她觉得今日事情有点乱,林旗未必能过来了,想了一想,决定去与周明夜挤一晚上。

    披着衣裳到了周明夜房门口,正要敲门,护卫突然蹿了出来,拦在她跟前。

    “怎么啦?”姜榆奇怪。

    护卫脸上没什么表情,道:“小姐还是回自己房里去吧。”

    姜榆细眉一皱,道:“我想去哪就去哪,你敢拦我?”

    “将军吩咐的。”

    “旗哥吩咐的?”姜榆愣了愣,追问道,“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护卫道:“属下来时将军就这么吩咐了。”

    姜榆就立在周明夜门口,仔细想了想,忽而咯咯笑了起来,问:“他是怎么吩咐的?不许我与明夜同房?还是不许我与她有亲密接触?”

    护卫绷着脸不答话了。

    姜榆已许久没有与周明夜同寝了,这会儿害怕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笑得眼睛弯弯,道:“我就要与明夜一起睡。”

    说罢不顾护卫阻拦,抬手敲门的同时偏目看向他,骄纵道:“他还能让你打我不成?”

    护卫收回拦着她的胳膊,立到了一旁,没再说话。

    姜榆得意,她就知道林旗不能让人伤了她。

    周明夜同样是辗转难安,这会儿正与孟氏说着话,听见声音慌忙赶来,开门见是姜榆与护卫,当下就是一惊,慌道:“又出了什么事?”

    “没事。”姜榆笑意盈盈道,“我想……”

    林旗还不知道事情真相,她又不能真的让林旗以为她与周明夜不清不楚,听见护卫的说辞之后就打消了与周明夜同眠的念头,打算待会儿喊丫鬟来守夜。

    结果她的话还没说完,护卫一把将刀横在了她二人中间,对着周明夜道:“三公子,自重。”

    周明夜下意识退后,惊讶地看着护卫,并未看出恶意,更加不解了。

    姜榆明白了,这是阻拦不住她就去拦周明夜。

    她心中高兴,吃吃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但眉眼里还是满是欢喜,按下护卫的刀道:“我怕你胡思乱想,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说完又道:“对不住哦。”

    周明夜完全摸不着头脑,等她走了,合上门又回去与孟氏说话。

    这一晚没有月亮,夜色很暗,姜榆一个人不想回屋,便去了小凉亭吹风。

    明昌侯府别的不说,景致还是不错的,她侧坐着,手臂横在栏杆上,偏头看着被风吹皱了的水面。

    倒映着的红灯笼皱成了闪着细光的红幕布,她看了会儿,想起了她初嫁过来的场景。

    那时她觉得有点好玩,但每一步都循着礼数认真来的,想着就当是先体验一下了,省得真的成亲了出了差错丢脸面。

    就是隔日敬茶的时候见了周老夫人有点愧疚,毕竟当时老夫人情绪很激动,还脱了手上玉镯给她,让她觉得自己在欺骗老人家。

    现在想来可真是好笑,原来人家什么都知道,是跟她比着演戏呢。

    甚至明知道她不可能怀孕,还三番五次催生。

    姜榆最气的就是这个了,她没少因为这个事情被人说闲话。

    吹着夜风把这几年的事情一一回想着,姜榆心道:“真可怕,难怪娘一开始就不想让我嫁去大户人家。”

    胡思乱想了会儿,思绪又回到了林家,想着若是十六岁时与林旗成了亲,现在又该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别的不说,至少这会儿该依偎着躺在床上了。

    姜榆想着想着红了脸。

    忽地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声响惊动了姜榆,她一抬眼,正好看见想着的人从石桥另一端走来。

    姜榆枕着手臂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等他到了跟前还不坐起来,懒洋洋道:“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呢。”

    林旗道:“我不来,等着你害怕了去找周明夜?”

    姜榆呆呆笑起来。

    说话间他已走至跟前,弯腰伸手,手臂穿过姜榆纤细的腰肢与栏杆间,微一用力,姜榆软趴趴的柳枝一样被拦腰抱起。

    披在后背上的长发在空中打了个转,重新落下时,姜榆人已坐到林旗怀中。

    她动作都没怎么变,靠在林旗怀中,慢吞吞问:“温絮之的事会查到你身上吗?”

    “不会,行凶的人已经抓到了,周意辰。”

    姜榆道:“他四肢不勤的,箭术哪有那么准。”

    林旗道:“所有他第一箭没能射中,第二箭也射偏了。”

    姜榆听完,脑袋离了他胸口,抬起头看了看他,“有人信吗?”

    “找不到别的凶手,自然就有人信了。”

    温絮之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更何况两家本就有仇怨,就算没有证据,国公府也会咬死周意辰。

    姜榆放心了,道:“那就好,我今日才与人夸了海口说他回不来了……”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重新靠近林旗怀中,咕哝道:“旗哥,我想事情都想累了。”

    林旗抱紧了她,道:“那就不想了,睡吧,没人看见我来了,放心。”

    姜榆原本是困了的,听了这话,强打起精神道:“让人看见也没事。”

    她摆手让暗处的护卫退下,两手搂住林旗脖子道:“我就想让人看见,反正他们也抓不住证据,更不敢把我怎么样。”

    林旗皱眉不认同,可是姜榆摇着他脖子不让他与护卫说话,撒娇道:“我困,旗哥你抱着我哄我睡觉,我还要亲亲……”

    她压着林旗脖子让他低头,挺着腰亲了上去。

    有了前两次经验了,上嘴快了很多,没一会儿就神智迷乱了。

    姜榆没了劲儿,被按着后心遭人掠夺。

    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林旗放她自由,抱起她想要送她回房,可姜榆就是不愿意,又提着要求道:“旗哥,你抱着我绕着小湖走一圈,我马上就就能睡着了。”

    “你打的什么主意?”林旗觉得她另有目的。

    姜榆不答,睡眼朦胧地又去亲他。

    “说清楚。”这回林旗不顺她的意了,单手捉住她两腕,道,“为什么要让护卫都下去?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姜榆傻笑两声,道:“过两天再告诉你。”

    两人一个问,一个不正经回答,搂搂抱抱间,林旗听见了脚步声,他刚要抱着姜榆离开,姜榆嚷嚷了起来,“我不要回房间,就要给她看……”

    林旗不明白她这话目的,但不打算由着她,抱起姜榆就走,可姜榆两手得了自由,抓着栏杆不松了,道:“我就要这样。”

    拉扯的这会儿功夫,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小亭旁边,周妍弘愕然的声音响起:“你们……”

    姜榆终于等来了人,精神一下子回来了,朝着林旗脸上亲了一口,搂着他的肩膀对周妍弘高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偷男人吗?”

    作者有话说:

    女主性格恶劣。

    第58章 、妥协

    周妍弘直接听傻了, 眼睁睁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完全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了。

    那两人一个想起身,一个使劲扒着栏杆不松, 姜榆嘴巴里还说着:“你现在不亲, 以后都不许你亲了!我去找别人……”

    这句话说得林旗心里起了火, 她敢找别人?

    既然已经被人看见, 那确实没必要遮掩了,他眼眸一沉,放肆地还了回去。

    立在亭子外的周妍弘脑子里的弦断了似的,看着他二人又亲在了一起,热气直冲上脸, 下意识移开视线想要躲避。

    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尺,才意识到该害怕的应该是这苟且的两人才对。

    可这两人完全无视了她,仍抱在一起,周妍弘终于不可思议地出声了,惊道:”你敢与野男人私通, 还这么理直气壮,你恬不知耻!我要去告诉三哥和祖母……“

    话音刚落, “铖”的一声利刃出鞘声响起。

    林旗一手揽着作怪的姜榆, 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刃上寒光如冰, 刺花了周妍弘的眼。

    周妍弘性子差且没见识, 当即吓得两股战战,后退一步,惊叫着扭头跑开了。

    看热闹的姜榆笑得身子往后仰去, 被箍住了腰才没翻过去。

    “你还笑的出来?”林旗眉峰如山峦, 翻掌掩去掌中寒光, 抓着姜榆的腰把她丢在了一旁。

    姜榆见他真的想要去拦周妍弘,急忙拉住他,一得手就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爬,险些从靠椅上跌倒下来。

    林旗总不能看着她摔下,本能地接住了她,被她搂着脖子拽了回去。

    “这是欺负弱女子哦,旗哥。”

    姜榆看不见他铁青的面色一样,嬉笑着去点他的脸。林旗抓住她的手,冷声道:“你真想身败名裂?”

    “都说了没事的,你不信我?”姜榆见他面色难看,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跟你打赌,她肯定不敢说出去,若是我输了……”

    她没说完,林旗打断道:“姜音音,我没有在和你玩闹。”

    “谁和你玩闹啦,我也是说正经的!”姜榆最不喜欢他与姜夫人一样把自己当贪玩小孩了,噘嘴道,“我说正经的呢,你现在不听我的,我不要与你说秘密了,以后后悔死你。”

    林旗被她气得深吸气,手背上青筋突起,最后却只能妥协道:“我不动她,我让人盯着,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姜榆点头,又得意道,“你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根本不如我会气人。”

    “是,这点我的确比不上你。”林旗咬牙承认。

    论气死人的功力,姜榆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明明是姜榆自己先这么说的,林旗只是附和,这她也要生气,捶了林旗一把,道:“你说谁呢,会不会哄我开心啊?”

    她什么都瞒着林旗,还不顾自身名声,林旗心中有气,没理会她。

    转目往四周扫了一眼,见灯光静谧,夜风轻盈,亭外枝叶簌簌作响,林旗确信方才周妍弘那一嗓子没有引来别人,但再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姜榆的睡意因为周妍弘的出现一扫而光,现在精神劲回来了,揪着林旗那一句话不放,小嘴叭叭道:“你惹我生气就得把我哄好,不然我不高兴了就要折腾你……”

    显然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是她自己不讲理折腾人,就是没一点儿悔改的意思,还拿这个做威胁。

    林旗心中有顾虑就不再与她多说,趁她没有防备,擒住她手臂将她拽入怀中。

    姜榆“哎呀”一声捂住被撞到的下巴,顺手就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气道:“你能不能轻一点?”

    林旗彻底不想理她了,将她抱起,刻意避着能被她抓住的栏杆树枝,阔步往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他把人往床上一扔,不管姜榆如何叫嚷,转身出去了。

    招来护卫,这才知晓,姜榆早就吩咐下去了,若是他来了,就让护卫想法子把周妍弘引过来,会被周妍弘撞见,全是姜榆故意的。

    “……周老夫人用姜家父母威胁小姐,小姐气不过,放了狠话,把将军搬出来了,周老夫人仍不罢休,还试图羁押小姐……”护卫把听到的事情一一告知,最后不确定道,“老夫人似乎有什么把柄在小姐手中。”

    林旗听得面色寒凉,总算是知道姜榆为何毫不遮掩了。

    姜榆自小娇生惯养,姜夫人都不舍得大声跟她说话,如今却被人用父母做威胁,定是受了很大委屈。

    他一想着姜榆被人为难欺负,心中杀意弥漫,若非周老夫人是个老人,又是女流……

    他不想对女人动手,却也不能由着姜榆被人欺负,让人盯着周妍弘,缓了下心神,又道:“明日我再派些人手过来,务必护好音音,有人敢挑衅威胁,不必留情。”

    不管乔海是谁所杀,对方既然敢沾手人命了,想必是不在乎再多一条的,他怕对方对姜榆起了杀心。

    旁的什么都能不顾,唯独姜榆,一点儿事也不能有。

    林旗听护卫说完,也没立即回去找姜榆,而是在外面细细琢磨着今日的事情,也想起姜夫人近日从后宅夫人们那里得到的消息,现下只觉得明昌侯府中处处诡异,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要早日让姜榆脱身才好。

    让姜榆脱身是一方面,为她出气也不得容缓。

    明昌侯府里现在剩下的除却周明夜,尽是女子与幼童,对付起来不难,但是不好下手。

    林旗在檐下沉思着,想起那替陛下外出巡查即将归京的周二爷,那才是侯府真正做主的人。

    屋中姜榆久久等不来他,已经蜷着身子睡着了,斜斜躺着,明明没多大的个人,却占满了整个床榻。

    林旗将她抱正时她迷糊睁了下眼,胳膊往林旗身上一搭,仰着脸睡了过去。

    次日,姜榆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洗漱完就对上了牵红欲言又止的脸。

    姜榆当没看见,悠哉用了膳,就去看周明夜了。

    周明夜昨夜犹豫许久,最终是没再瞒着孟氏,将一日惊险全盘告知,孟氏惊惧得一夜未敢合眼,到天亮时才睡了过去。

    而周明夜仍是胆怯,不敢穿着女子装束,更不敢碰胭脂水粉,最后只在姜榆的逼迫下戴了那支金簪。

    笑闹着,护卫来传话:“周妍弘去了老夫人那。”

    “不管她。”姜榆道,“她敢说,老夫人也不会信。”

    周明夜再一次被姜榆的大胆惊到,问她为何如此笃定,姜榆道:“没证据呗,再说了,她怕我把你的事情扯出来。她要护住侯府,我可没那么多顾虑,我只要说是你欺瞒我的,我毫不知情,前有我爹娘,后有旗哥,我完全能从这桩事情里脱身。到时候侯府覆灭与我可没有一点关系,我转头就能高高兴兴嫁人成亲。”

    “她要与我耍手段我也不怕,不然旗哥给我的人手都成摆设啦?”姜榆摆弄着妆匣,头也不抬道,“放心吧,她才是最怕的那个。”

    道理虽是这样,但未听到确切消息前,周明夜仍不敢放心。

    再说周妍弘那边,她昨夜被人引出去看见了姜榆与人幽会,跑回屋后就喊醒了丫鬟紧锁门窗,生怕被连夜灭口了。

    她虽没脑子,也知道要顾全名声,不能胡乱声张。奈何时间太晚了,不敢去惊扰周老夫人。

    在屋子里关了一晚上,晨起时糊里糊涂,差点以为自己做了梦,结果一出房门,门口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硬生生把那记忆重新托回到她眼前。

    周妍弘差点给吓哭了,让丫鬟守着她,一刻也不敢独处,毕竟人家都能无声无息地入府了,想要不声不响地杀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担惊受怕半天,周妍弘眼都不敢合,不敢出门就让人去请惟姨娘,结果惟姨娘昨日被护卫打晕的遗症还没好,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

    老夫人正为周意辰的事情头疼,更不会过来看她,最后还是让丫鬟们拥着去了老夫人那。

    谁知她哭哭啼啼才说完,老夫人沉着脸道:“都是惟姨娘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教坏了你,来人,把惟姨娘给我送去佛堂抄经书,半个月不准出来!”

    周妍弘不可置信,急道:“是她姜榆偷男人,我亲眼看见的,她自己都承认了!那奸夫还想杀了我!为什么要罚我姨娘?”

    周老夫人头疼欲裂,推开她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张口闭口偷男人,谁教的你?传出去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她怎么说周妍弘都听不懂,一直在哭诉,老夫人忍无可忍道:“昨夜的事是你发了癔症,把它给我烂在心里,一句也不许往外说,不然我马上让人打死了惟姨娘!”

    周妍弘心神巨震,失声道:“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姜榆不守妇道……”

    周老夫人疲惫地闭上了眼。

    正说着,房门被敲响,老嬷嬷急慌慌走进来,在周老夫人耳边道:“禁军那边一口咬定是提前得了消息说有人欲对温大公子不轨,才匆忙赶去的,又说那箭矢确实与二少爷以前用的一样……”

    周老夫人身形一晃,差点倒了下去,嬷嬷忙扶住。

    “不碍事,你说。”

    嬷嬷瞅了瞅她,耳语道:“派去看二少爷的人都被拦回来了,说什么都不让进,使了银子才得了消息,是温国公那边特意招呼过,谁敢帮咱们就是跟他们府上作对……”

    周妍弘还没眼色地哭着,周老夫人被她哭得脑仁子疼,想起一大早收到的消息,说太后大怒命人彻查这事,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不由得眼前发黑。

    “……我亲眼所见祖母你都不信,我要给爹写信,让爹给我做主……”

    周老夫人浑浊的双目倏然睁开,对着周妍弘一巴掌扇了过去,后者毫无防备,被狠狠扇倒在地上时,既惊且惧。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中回荡着,周老夫人气喘吁吁道:“既然管不住你的嘴,那就给我老实待在屋子里别出来,什么时候有脑子会说话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她让人堵着周妍弘的嘴巴把人赶回去了,闭着眼抚着胸口顺气。

    “老夫人,还是给二爷送个口信吧,二爷人脉多又得陛下重用,肯定能有法子。”嬷嬷低声劝道。

    周老夫人久久未出声,等嬷嬷以为她是累了睡着了时,才听她幽幽道:“你当他对府中事一概不知吗?”

    嬷嬷一愣,急忙住嘴了。

    屋中寂静了会儿,周老夫人转着手腕上的佛珠,缓缓道:“姜榆那边先不用管,且由她再造作会儿……”.

    姜榆陪着周明夜大半天,听说周妍弘被关进房间里了,捧着脸笑道:“我说对了吧,老夫人才不敢把我怎么样。”

    她与周明夜对坐着,窗子大开,外面有姜家过来的丫鬟下人,还有远处守着的护卫。

    不管是姜夫人还是林旗,都如临大敌,只有她没心没肺,还在因为气到了别人而傻乐。

    周明夜看着她,再次感觉到人与人的不同。

    姜榆娇气任性,肆意妄为,但确实没做错过什么事,周明夜经过一夜的沉思,已不再有顾虑,道:“你说的对。”

    “我当然对啦!我这么聪明!”姜榆得意地自夸着,看得周明夜跟着笑了起来。

    “先前说要拖人下水没有实施,现在好了,什么都没做,整个侯府就自己下来了。不过依着老夫人的性子,不会揭穿你,但也不会轻易让你恢复女儿身。”姜榆道,“还有就是温絮之了,回头他肯定要变本加厉地对付你。”

    周明夜也为此发愁,默然起来。

    姜榆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桌上的金簪,细想了会儿,道:“要是能把温絮之这边解决了就好了……对了,他不就是误会你从他手中抢了女人,这么点儿事情哪至于斤斤计较要你性命?”

    周明夜道:“我一直以为是他心胸狭窄还有两家恩怨才会这样……”

    “那也不对,如果是这样,他只见了你青丝散乱的那一回,做什么要一直找你,还找了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是一见钟情了?”

    周明夜不曾接触过男女之情,腾地一下手脚和脸全都红了,窘然道:“你别胡说,不可能的事,他一直在找我是想杀了我,因为那日他看着不太正常,我惊慌之下踹了他一脚,兴许是踹得狠了……”

    她声音渐小,姜榆为了听清楚,一个劲往她旁边靠近,睁大眼睛问:“踹一脚记恨这么久?难道你一脚把他踹了个半死?”

    周明夜窘迫极了,受不住她好奇的视线,站起身往旁边移了过去,离姜榆远了一些,才吞吞吐吐道:“当时太慌了,踹在了他……他……两腿间……”

    姜榆“啊”了一声,可是好奇心压过了羞赧,继续小声追问道:“踹在那里又怎么样?”

    纵使时间隔得很久了,周明夜想起来仍觉得难堪,胡乱应付道:“好像会很疼,我也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别问我了!”

    “那好吧。”姜榆把这事记在心里,她又不是没人问,回头问问林旗就好了嘛。

    想起了林旗,她又想起仍瞒着他的事情,往周明夜身旁挪动着,低声下气地试探道:“昨日都是旗哥帮忙才没让你娘看见那箱子里骇人的东西,也是他帮着阻拦了温絮之,他人很好的,从来都不会骗我……”

    周明夜听出她话中意思,定睛看她半晌,长叹一声道:“其实你背着我告诉他,我也不会知道。”

    姜榆皱着鼻子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其实她心中还有一句:不说也有不说的好,反正我不管怎么样,旗哥都喜欢。

    现在想坦白,一是怕姜夫人回头再打她,二是她觉得林旗知晓周明夜是女儿身,对周明夜的看法必然会有很大转变,也会更照顾她。

    周明夜太惨了,惨得姜榆看不过去。

    “你是顶好顶好的姑娘,长得美,心地善良,聪慧机灵,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周明夜认真夸赞道,见姜榆笑起来,道,“我信你的,也愿意信你信任的人。”

    姜榆开心极了,赶忙道:“你放心,旗哥和我娘都不会乱说的,还会帮你……”

    开心了会儿,姜榆嘴角一抿,又起了坏心思,偷笑两声,道:“我得耍一耍他再跟他说。”

    她这种行为超出了周明夜的认知,周明夜迟疑道:“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还要耍他?”

    “我就喜欢这样,我贪玩。”姜榆理所应当道,“就是要让他对我百依百顺,就算我不好,他也得顺着我。”

    “那他要是与你生气,真的不理你了呢?”

    姜榆眨着眼道:“那我就哭,他喜欢我就得对我好,不能让我受伤,也不能让我哭。”

    周明夜无言以对,只能道:“你高兴就好。”

    至于林旗,想来只要姜榆开心了,他也是高兴的吧。

    作者有话说:

    女主性格恶劣,与男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文无虐。

    错字漏字等会修。

    第59章 、衣裳

    后面几日姜榆都没能见着林旗, 护卫说他有事在忙,姜榆再问是什么事情,他就答不上来了, 只传话说林旗让姜榆乖乖在侯府待着, 别闹事。

    而周老夫人为了周意辰的事特意进宫了一趟,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现在温国公府正盯着明昌侯府, 明昌侯府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府中人根本不敢轻易出门。

    惟姨娘与周妍弘被关起来了,周立暮也被老夫人找了个理由锁住,就剩周明夜母子与姜榆她奈何不了。

    姜榆觉得无聊,就在府中装扮周明夜, 虽没有明确换成女装,但随意了很多。周明夜被她摆弄着,近几日都未再裹胸,慢慢的就习惯了很多,再换上宽松衣裳, 放松了情绪,装扮上与以前差不多, 但是看上去有了些娇态。

    周老夫人瞧见过她几回, 没说什么, 但是转头就把府里的丫鬟下人换了一波, 现在往后院去的, 都是些嘴巴严实的。

    姜榆看得直笑,连孟氏都被她哄得放松了起来。

    再往后,有消息说保州那边出了点乱子, 钱家受了不少冲荡, 又把老夫人急出了火气。

    月中这一日下了场暴雨, 之后凉爽了许多,姜榆这几日给闷坏了,算着让人给周明夜裁的衣裳该备好了,就想带上人出去一趟,顺便回趟姜家。

    拐着周明夜还没出院门,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惶急地追了过来,“这会儿外面正乱,老夫人的意思是少爷前不久才坠了马,还是在府中养着好一些。”

    姜榆做着样子敷衍了她几句,嬷嬷就搬出了孟氏。

    周明夜最大的软肋就是孟氏,果然踌躇了起来,最后只有姜榆一个人出府去了。

    到姜家的时候姜之敏与姜夫人都不在,她在家歇了半日,午后去取给周明夜准备的衣裳首饰,收拾整齐,回府的路上,马车转了个弯绕去了别处。

    跟着她的牵红第一个发现路径不对,惊慌去喊姜榆。

    姜榆却不慌,道:“没事的,换个地方歇着,你若是怕可以先回去。”

    牵红当然不愿意了,忐忑地从窗缝里看了一路,愕然发现马车到了林家将军府,从侧门直接驶进了府中。

    马车停稳,牵红目瞪口呆,姜榆则是端坐着一动不动。

    很快车帘被人掀开,林旗黑着脸道:“不是让你乖乖待着别外出吗?”

    姜榆哼了一声撇开脸。

    林旗扫了眼傻眼的牵红,忍着气伸手去牵姜榆,她没躲,但也不顺从,鼓着脸颊假装没看见。

    林旗瞧她一脸不配合的表情,怒声道:“你知不知道有人想要杀你灭口?”

    “那你还不去看我?”姜榆反过来质问他,“上一回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你想找我随时就去找了,不想理就不去见我,也不许我出来,凭什么啊?”

    “上回是你自己睡着了,这也怪我?”

    姜榆纠着细细的眉头,恼声道:“不怪你怪谁!”

    林旗放弃与她讲道理,抓着她手臂把她从车厢里拽出来,长臂一伸,环着她双腿将人抱起,不管她的挣扎不满,顺手扯了车帘里的薄纱把她裹住。

    一路上姜榆都没有自由,挣也挣不开,扯也扯不动,走过洞门时小腿胡乱踢了几下,正好踢到一旁的翠竹,竹叶上摇摇欲坠的雨珠噼里啪啦落了两人一头。

    林旗直接箍住她两条腿,到了屋里把她扔在榻上,怒道:“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一直有人跟着你伺机动手?我真不该让护卫暗中解决,就该让你亲眼看着,吓吓你,你才能听话……”

    姜榆还真不知道这事,被他说得愣了一愣,接着就委屈起来了,“我都遇上危险了,你还凶我。”

    要不是林旗这会儿告诉了她,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现在知道了,竟然还好意思委屈。

    林旗一口气哽在喉头,恨不得打她一顿强迫她认错。

    他今日原本是有正事的,是听护卫说姜榆出府了,特意先回来一趟把她接进府里,也是想要教训她一顿的,可现在看来姜榆是不会听他的了。

    姜榆现在才把头上的薄纱扯开,正犯着可怜,听他道:“你不听话,那我只能告诉你娘了。”

    “哪有这样的!”姜榆一下子就急了,“你几岁了还要去告状?”

    “几岁不重要,能让你听话就行。”

    姜榆被捏住了命脉,瞪他一眼道:“不就是回侯府吗,我现在就回去,再也不来你这里了!”

    她这就要下榻往外跑,脚尖都没挨地就被林旗揽着腰重新扔了回去。

    这一下差点仰翻过去,姜榆撑着床榻想要起来,林旗已单膝支着榻俯身靠过来,道:“来都来了,你说走就走?”

    姜榆瞪他,被他捏住了脸颊,林旗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给我老实待着,什么事都等我忙完了再说。”

    姜榆头一偏张口就朝他咬去,林旗抬手躲了过去,复又点着她鼻尖道:“牙尖嘴利。我现在没法陪你闹,自己玩吧!”

    他说完就往外去了,姜榆喊都喊不住。

    老管家正好在府中,得了消息又是心惊肉跳的,但这一回生二回熟,担忧归担忧,封口的事情也没耽误。

    这边安排好了牵红等人,到了主院一看,姜榆已经去了林玖那里,丫鬟下人在一旁低眉顺眼地候着,衬得她比林玖还像是主人家。

    老管家遥遥看着,抚面喟叹:“总不能一直这样啊……”.

    林旗再回来已是晚上了,回主院路上看见庭院两侧的花圃被翻新了,随口问了一句。

    老管家提着灯笼跟着他,道:“下午音音小姐瞧着不喜欢,就让人把花草都拔了,说要种上别的。”

    那院中花草原本就是按姜榆的喜好种的,现在也是她让人拔掉的。

    但这种小任性与她不听话遇险比起来不算什么,林旗倒是巴不得她天天折腾府上的布置,至少比往外跑好,他又不经意地问:“她要换成什么?果树还是藤花?”

    “说要种上一整片芍药。”老管家絮絮叨叨道,“音音小姐瞧着少爷你房里的置物架也不喜欢,都让人换掉了,还有后院……”

    他再说什么,林旗都没仔细听了,耳朵里只剩“芍药”俩字了。

    远远看见他寝屋中的烛光亮着,林旗止步,道:“随她,她高兴就好。”

    让老管家回去歇着了,林旗一个人继续往寝屋走,靠近后,只听屋中水声哗啦。

    他立在房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平剑刚合了门,一转身看见他吓了一跳。

    “她在里面做什么?”

    平剑目光飘移,心虚道:“在……沐浴。”

    林旗眼一闭,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道:“下去吧,不用再过来了。”

    “是。”平剑低着头赶紧往外走,没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忙又停住,低声道,“音音小姐带了几件衣裳,都放在外面了,是待会儿要穿的。”

    说完就真的快步走了,一刻也不敢停留。

    林旗手放在门上停了须臾,听见里面有了姜榆使唤人的声音,这才推门进去。

    里外间隔着纱帘,纱帘里又用屏风挡着,只见蒸腾的水汽,看不见人影。

    “帮我拿衣裳啊。”姜榆喊道,“平剑,你找一找,都在那里面了。”

    林旗敲桌弄出了点声响,然后看向桌上的细绸包袱,缓缓抬手将之打开了。

    入目先是素雅的外衣,他翻找了几下,挑出了一件寝衣,掀帘刚进去里间,就被朦胧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姜榆听见了声音,道:“搭在屏风上,我自己穿就好了。旗哥回来了吗?”

    林旗未答,把衣裳抛上屏风之后就坐回了外面桌边。

    “平剑?”姜榆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疑惑了一下,然后扯过擦身的棉布出了水。

    水声哗啦。

    这是林旗第二回 听见这声音了,脑中自成画面。

    他精神绷得紧,沉静了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垂目,看见了被他扯散了的包袱。

    他想分神,就顺手想去把包袱拢好。

    只是这一伸手,翻出了压在下面的缎面彩色小衣,林旗微微一愣,想起方才没给姜榆拿这个。

    果然里面传来了姜榆嘀咕的声音:“怎么没有贴身衣裳?”

    反正早就已经看过摸过了,不差这一件,林旗随手扯了一件,沉声道:“刚才忘了,现在给你拿过去。”

    他一出声,空气瞬间凝滞住了。

    但林旗的步子没停,几步走到屏风外,正要进去,里面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

    姜榆浑身缭绕着水雾,发尾湿哒哒的,身上裹着半湿的寝衣就这么出来了。

    她两手攥着领口,红着脸看林旗,忸怩地说着责问的话,声音小小的,道:“……谁让你闯进来的?”

    “我进自己房间也叫闯?”

    林旗说着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目光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往下,掠过环在身前的手臂,落到了她光着的脚丫子上。

    笑了一声,拿着件红艳艳的小衣裳递过去,口中道:“不是没有小衣裳吗?那里面穿的是什么?”

    姜榆全身都红了,两只脚互相踩了踩,清澈的水润眼眸抬起,羞涩的话到了嘴边,瞧见了他手中的衣裳。

    定睛看清后,姜榆脸上的羞意刹那间褪去,面色却更红了,声音颤抖着道:“谁准你拿那里面的衣裳了?”

    她变得突然,林旗未在意,道:“又不是第一次,为什么不能拿?”

    姜榆脸通红,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往前一步就去抢他手中衣裳。

    林旗手高抬起没让她碰到,道:“先说说,我怎么不能碰了?说得我满意了,我再把衣裳……”

    调笑的话未说完,姜榆扬手就朝他打去,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胸口上。

    然后扁起了嘴,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颤声道:“你不仅看了别人的贴身衣裳,还碰了,你个脏男人!我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新衣裳,姜音音的绣娘做的,也只有姜音音和林旗看见了,后来也是姜音音自己穿。

    不脏的。

    第60章 、擦脚

    林旗与她逗乐的心思被这一巴掌拍没了, 看着姜榆泫然欲泣又奋力止住泪的愤然表情,察觉出了问题。

    手上的衣裳不是姜榆的。

    他低头去看,见手中小小的一块布料上面绣了锦绣花团与双飞燕, 掌中触觉丝滑柔软, 不管是刺绣还是料子都是姜榆喜欢的。

    “那这是谁的?”他问。

    “你管它是谁的!”姜榆隔着泪眼怒视他, 越看他越是生气, 抬起脚狠狠踩在他脚背上,还气不过地碾了一下,可惜光着脚没力气,踩也踩不疼。

    她又探手去抢,这一下林旗没再躲, 让她顺利拿走了。

    姜榆仍是气,眼中憋着泪,嘴角下垂着,抓着那气人的衣裳狠狠扔在地上,然后就这么立在那里, 唧唧哭了起来。

    那包袱里是她让人给周明夜做的衣裳,想着没人敢动, 就那么放在外面桌上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 林旗回来了, 以为那是她的衣裳, 直接就给打开了。

    她从定下与林旗的婚事之后就时时提醒他, 对别的女孩子要懂得避嫌,遇到有好意的要及时发现并且主动退让,更不能让别人产生误会。

    都有未婚妻了还与别人牵扯不清,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管是哪方主动, 反正都是脏男人,她才不要脏男人呢。

    现在好啦,林旗都碰了别人的贴身衣裳了,成了个脏男人。

    这能怪谁?谁也怪不到。

    姜榆有气撒不出来,把自己憋哭了。

    林旗知道那不是姜榆的衣裳后也很不自在,现在知道那不是姜榆的了,那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件普通衣裳了,是谁的,是外衫或者鞋袜,都没什么区别。

    他是想与姜榆说些什么的,然而瞧着她方才还张牙舞爪地害羞,现在就成了哭着脸的憋屈样,实在是可怜中带着点好笑。

    又见姜榆湿着的发尾搭在手臂和胸前,洇湿了寝衣,他想帮姜榆拨下头发,手才伸过去,就被她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姜榆咬着下唇道:“让你出去你听不见吗!”

    林旗笑,“这是我的房间。”

    姜榆反应极快,“那你是想要我出去了?”

    “我没这么说……”

    “你有!”姜榆截断他的话,泪眼婆娑地瞪着他,差点哭出声来,“你还笑?”

    林旗缓缓收住嘴角,声音随之低沉下来,道:“那我出去。”说完动了动脚尖,示意姜榆把压在他鞋面上的脚拿开。

    姜榆心中更是难受,呜咽了一声,哭啼着道:“你都不知道哄哄我。”

    林旗被她直白的话弄得险些没忍住笑出来,低咳了一声,柔声道:“对不住,我以为那是音音的才去拿的,若早知道是别人的,我是一眼都不会看的。”

    “你都碰过了,你已经脏了!”姜榆耷拉着脸,委屈巴巴道,“我不要脏男人!”

    “不脏。”林旗好声好气地哄着,“我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以后也不会知道,马上就把今日的事情全部忘掉。”

    姜榆当然知道不能怪他,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心里止不住地难受,在他脚背上跺了下脚。

    “我这就让人把那个包袱里的衣裳全都扔了……”林旗说着,低头往她身上看了一眼,顿了顿,道,“你身上这件也是,我给你找别的衣裳先换下。”

    姜榆身上寝衣被洇湿的范围扩大了些,雪色寝衣沾了水就透了几分,隐隐能看到柔腻的肌肤。

    但是姜榆沉浸在悲痛没发现。

    她垂目难过着,细密的眼睫压在清泉一样的眼眸上,微微粘连,看着乖顺极了,就连无理取闹都格外可爱。

    “都怪你,你总是气我,午后那会儿你威胁我要告诉我娘,以前还打过我、恐吓我,你总是欺负我……”姜榆越说越来劲,翻起了旧账。

    林旗把她细细打量了一遍,视线不受控制地重新落在了她脖颈下那片被湿发浸透了的衣裳上,衣裳被高高撑起,鼓鼓囊囊的。

    女孩子家刚洗过澡,身上带着出水后的潮湿水汽,香香软软,仅着一层薄薄的寝衣,毫无防备在立在他跟前,在他的寝屋中。

    痒意沿着血流爬遍四肢,林旗手指动了动,放弃了抵抗,倏然弯腰,揽住跟前姑娘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姜榆突然离地,两只脚蹬在他膝上,按着他肩膀低头,蹙着眉嗡嗡道:“我说话呢,谁让你动我了?”

    林旗只觉得她看着软,抱着更软,又甜又软的,分神答道:“你继续说,我怕你站累了,抱你坐到床上说。”

    他把姜榆放到床上,只让她两脚搭在外面,然后转身去拧帕子。

    姜榆继续道:“你问过我了吗?我准你碰我了吗?你道歉不诚心,还这样对我,待会儿是不是又要欺负我了?我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

    说话间,林旗已走了回来,坐在床边抓住了她的脚腕,手中沾湿了水的帕子贴上了她脚后跟。

    宽大的手掌隔着帕子裹住她脚底板,从脚后跟慢慢移动,揉过脚心时,姜榆小腿颤了颤,喋喋不休的话终于止住了。

    她面若傍晚时天边的晚霞,红彤彤的,低眼去看林旗。

    圆桌上的烛灯发出熏黄的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而林旗低着头给姜榆擦着脚,动作轻缓而认真,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宝器。

    姜榆心中的委屈一下就没了……不脏的嘛……她只是让人去做衣裳,又没说是给谁做的,完全可以她自己穿的,就是她个子比不上周明夜,外衫可能大了一点儿,但是没关系,可以再改一下尺寸嘛。

    姜榆把自己说服了,含羞地看着林旗给她换了一只脚擦着。

    脚心里酥酥麻麻的,心中也痒痒的,她想回缩,又有点舍不得。

    等林旗把她两只脚都擦干净放到床上,要把帕子放回去时,姜榆两脚一翘,重新落到他腿上。

    林旗偏头看去,见姜榆掀着眼皮看他,眼眸转动着流光,歪着头微微抿唇,拖着甜腻的嗓音道:“还要——”

    这娇憨的样子看得林旗心动不已,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问:“要什么?”

    姜榆一只脚的脚趾往下勾,抓皱了林旗衣裳,另一只脚五趾分开,使劲往上翘着,她羞红了脸小声道:“还要擦脚……揉揉……按按。”

    林旗轻笑,随手扔了帕子,抓着她一只脚抬进床里侧,手掌托住她另一只脚的脚心,然后顺势往下压去。

    姜榆一下子躺平了,一只腿被迫屈起,脚被大手握住了捏着,潮湿的发尾也从胸前滑落,铺在了床褥上。

    她咬着下唇,一双眼欲说还休,唇瓣张合着,细声细气道:“这一回先原谅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林旗再也忍不住,低低“嗯”了一声,对着那张红唇吻了下去。

    口唇被侵犯着,脚心被捏得酥痒难耐,什么都好,就是这屈着的样子让人太过羞涩。

    没一会儿姜榆就受不住了,止不住地发出细弱的含糊声音,可另一人此时心火正旺,手掌游移,触上了那被湿发浸透的一片衣裳。

    战栗感席卷而来,姜榆来不及抵抗就被淹没了,推拒的动作绵软无力,好似催促着人更近一步,娇媚而不自知。

    等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气的机会,话都要说不好了,“你、你弄痛我了!”

    林旗气息不稳,一下下扑在她脖子上,声音沙哑道:“忍着,习惯了就不痛了。”

    其实也不是很痛,就是这感觉陌生且羞耻,姜榆有点受不住,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就用痛来代替了。

    她就是想要林旗哄她,对她温柔点,林旗让她忍,她就不愿意了。

    姜榆推着重新亲吻过来的林旗,缩着肩护住胸前,两腿也蹬着翻身躲他,再也不愿意乖顺地任他亲近了。

    她一有动作就被林旗压制住,姜榆挣不动,被他有力的手掌弄得痛呼一声,声音里顿时带上了哭腔,道:“我都说痛了,你还这样,不要你碰了!”

    她越是这样,林旗力道越是失控。

    姑娘家馨香的身子与他邦硬的肌肉完全不同,让他舍不得松手,想捧着她、拥着她,狠狠地把她揉进身躯血流中,想与她融为一体。

    林旗有点失控,听着姜榆的低喊声血液沸腾了一样,将理智冲散。

    最后是外面的敲门声将他惊醒,理智回笼,发觉姜榆衣衫不整,被欺负得眼泪摇摇欲坠。

    重获自由后,姜榆一巴掌朝着林旗扇去,但她浑身发软,打在林旗脸上跟抚摸一样,连声音都没多响。

    “少爷,玖玖方才做了个噩梦不敢闭眼睡觉了,想要音音小姐陪她。”门外的平剑闭着眼壮着胆子说道。

    屋中姜榆大口喘着气,奋力推开林旗去扯被子,把自己裹紧了,再怒视着林旗。

    林旗顺着她的力气坐起来了,扯过另一端的被子覆在腰腹间。

    被子刚盖上,就被姜榆扯开。姜榆就不顺他的意,没事找事道:“不准你和我盖一张被子!”

    可这么一来,林旗身体的变化就暴露了出来,就算隔着衣裳,也足够明显,姜榆看到了,大脑轰的一下烧了起来,臊得手脚没地方放。

    林旗往外倾身,却不是下去开门,而是去放床帐,定了下情绪,回道:“你陪着她睡。”

    平剑是被林玖闹着不得不过来敲门的,得了回话忙不迭地道了声“是”,赶紧转身回去了。

    这两句话的时间,姜榆先是被视野内的东西冲击了下,再被林旗放垂帘的动作惊到,看见林旗又朝她过来,脑中忽地闪过周明夜说过的话,鬼使神差地抬脚就朝林旗腹下踹去。

    未踹及就被林旗一只手擒住,他脸色沉下,咬牙切齿道:“你做什么?”

    姜榆压下心底的一点心虚,道:“你讨厌鬼逼迫我,我就要踹你。”

    林旗被她气到了,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声音粗重道:“我逼迫你?姜音音,你又开始不讲理了是不是?”

    “我让你停你不停,你就是逼迫我了。”

    她不是第一回 这么狡辩了,哪次都是撩拨了人就跑,这回还敢拿脚踹。林旗忍无可忍,按住她道:“我逼迫你了吗?我明明是在和你闹着玩,你最喜欢玩土匪与千金了,不是吗?”

    说完,又化身土匪胡作非为起来。

    姜榆无处可逃,被狠狠欺负了一顿,却还是不老实,哭着骂道:“我不原谅你了,你脏男人,丑男人!”

    林旗由着她骂,回道:“以后生气可以动手,但不准这么踹,记住了?”

    “就要踹!”

    怎么说姜榆都不听话,娇蛮地说着不服气的话,林旗心一横,抓住她捶打的手塞进寝被中。

    姜榆像是被扼住喉咙一样,声音猛地止住了。

    林旗擒住她,寝被一翻,将两人牢牢遮住,只余声音从中闷闷传来,“那本书……你学会了多少了?”

    久未有回话,林旗不在意,喑哑的声音再度传出,“可还记得?让我考考你,前五页你学会了没有……”

    烛光摇曳了没一会儿,门外再次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才静了没多久的房门又被敲响。

    “哥哥,你和音音姐姐聊完了吗?我睡不着,我想音音姐姐陪着我。”

    林玖睡了一半起来,人有点迷糊,但声音稚嫩清澈,让屋中汗湿的两人在混乱中止住。两人鼻尖相对,奋力压住急促的呼吸声。

    跟着她的平剑窘迫极了,低声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婢陪着你睡。他们……他们得秉烛夜谈呢。”

    “那我在里面听他们聊天,我可以坐着睡。”林玖觉得这主意好,拍着门催道,“哥哥,给我开门,我安安静静不说话的。”

    作者有话说:

    小姑娘,这就是你不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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