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1 章

    崔小宛看完, 不动声色将纸条折好,交还给湘兰。

    先前让她翻译诗集,是为了接近她, 这回看着倒像是长公主不知从哪里摘下的两字,而这两个字, 刚好在诗集中未出现过。

    康郎中的情况让她生了几分警惕, 这个世界除了她们四个, 还有其他穿越者,是敌是友都未可知。

    “不知这两字是从何处誊抄下来的?若是没有上下文,恐怕难以解译。”

    湘兰犹豫了一会儿,朝崔小宛一福身子, “容湘兰回去请示一下长公主的意思, 今日打扰崔将军了。”

    “嗯。”

    崔小宛点点头,客气道:“湘兰姑娘慢走。”

    送走湘兰, 崔小宛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抬步往丰收街的方向去。

    【崔晚】我怀疑除了康郎中,大巍还有其他穿越者。

    【佘凤】怎么?

    【崔晚】刚刚长公主身边的湘兰来过将军府了, 拿了张纸条, 说是请我解译一下上边的字。

    【崔晚】我看上边就两个字, 一个是“湛”, 一个是“手”, 风马牛不相及的。

    【聂灵嫣】她是从哪弄到的?

    【温如月】我看那本《识字三千》上边也没有“湛”这个字。

    【佘凤】长公主昨日才去了一趟御书房……

    昨天崔小宛被太医署的人扶下去后, 佘凤也打算回碧清宫,还没走几步,便见着长公主进了御书房。

    第一天去的御书房, 第二天就摘了两个华国汉字出来, 很难不让人多想。

    【崔晚】我先去一趟医馆, 兴许康郎中那有什么线索。

    眼下已经是掌灯时分,商户往外挂了灯笼,满地白霜,莹莹泛着昏黄的光。

    崔小宛踩着薄雪,来到医馆前,敲过门后直接推开了。

    一阵冷风灌进屋里。

    康郎中停下手中活计,抬眼一看,风雪中站着的是前几日到医馆问过毒香的崔将军。

    “我今日来不看病,也不问药,找康郎中问点事。”

    崔小宛边说边把门关上,又在医馆四下转了转,确定没其他人在,才踱到康郎中柜台前。

    康郎中眼皮子一跳,将捣药杵放下,摸了纸笔出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崔小宛将诊桌前的椅子拉到康郎中旁边,坐下了。

    “康郎中是哪里人?”

    这问题太简单。

    康郎中一顿,提笔写下两字:「湛州」。

    崔小宛盯着白纸看了一会儿,又问:“几时来的晸京城?”

    「约莫二十几年前。」

    这两个问题都很好回答,但康郎中却绷紧了神经。

    崔小宛手指无意识地敲了几下桌面,“你先前在湛州城也是开医馆么?”

    「不是,家里有个当铺,我先前在当铺帮工。」

    这点子事他也做不了假,若别人有心,一查便知。

    崔小宛点点头,拐到正题,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在华国,也是医生?”

    毛笔一顿,墨水洇在纸上,染出一大点墨迹。

    康郎中抬眼看她,有些难以置信。他将面上这张纸放到旁边,重新换了张,用华国汉字写下一句:

    「你也是穿越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崔小宛没有否认,“你先前写的字条,里边有一个字是华国写法。”

    「哪个?」

    “留。”

    崔小宛解答完这个问题,单刀直入,“与你一起来的都有谁?”

    「有三个人。」

    康郎中犹豫了一会儿,写下这句,没再继续,显然不想透露这几人的信息。

    “我猜猜,你的同伴是在宫里吗?”长公主去了趟御书房,就带了那两个字回来,崔小宛猜其他穿越者应当在宫里。

    「别问了,他们不是我的同伴,也都已经死了,我不想再提起他们的事。」

    康郎中冷下脸来。

    崔小宛见康郎中没反驳,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范围。

    二十几年前就穿越,还能留下信息让长公主发现,以及现在已死的,就只有殷沉一个人。

    殷沉,也是穿越者。

    宴席上,在她和佘凤对上暗号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她与佘凤关系匪浅,并百般试探。

    温如月是对的,他确实猜到她们有一个群。

    “其中一人,是殷沉?”

    康郎中长叹口气,点点头。

    「我与他不是一路人,这些年我隐姓埋名,在群里也未再说过一句话,为的就是不再与他扯上关系。」

    “你原先与他是什么关系?”

    康郎中提笔看向前方,眼神有些怀念 。

    「合租室友。那时我们关系还不错,他们夫妻感情也很好,可惜造化弄人。」

    “夫妻?”

    崔小宛拧了眉。

    康郎中的意思是殷沉原先还有个妻子,后来他又成了太监?那可确实是造化弄人。

    「逝者已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会责怪崔将军对他下手,毕竟他是咎由自取。」

    这二十几年来,殷沉时不时在群里自言自语,聊自己的野心,聊杀过的人。

    尽管没人搭理他。

    「能说的我都说了,崔将军请回。」

    康郎中写下最后一句,将毛笔搁在笔架上。

    “行,今日是我叨扰了,以后康郎中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去将军府找我。”

    毕竟大家来自一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对立的关系。

    康郎中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他现在守着这家医馆,过得挺好的。

    崔小宛朝他道别,开了门出去,一袭凉风吹过,人也精神了几分。

    她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

    如果真如康郎中所说,逝者已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那他一开始为什么那么紧张?

    他隐瞒了什么事?

    穿越前他与殷沉关系要好,到大巍后,又是什么契机令他们决裂?

    崔小宛脚步一顿,回头一看,医馆里的灯火都已熄灭,里头漆黑一片,康郎中想来是早早歇息去了。

    她只得回过身,继续往铜雀街走。

    【崔晚】殷沉也是穿越者,康郎中说的。

    【佘凤】不意外。

    【崔晚】康郎中别的都没提,只说他与殷沉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分道扬镳。

    【崔晚】但我总觉得他还隐瞒了什么,再问,也不肯说更多了。

    温如月正给崔小宛熬药汤,因为先前秋狩宴上投毒一事,替崔小宛准备的吃食药物她从来不会假手于人。

    她拿着蒲扇一边煽风,一边看着聊天面板。

    【温如月】需不需要我明日再去问一下他?

    【崔晚】不用,他不会说的。

    【崔晚】我之前看你香满楼那个店小二似乎与他过从甚密,要不先从他身上入手,看能不能探出点别的信息?

    【温如月】张立冬?

    【崔晚】是他。

    【温如月】我试试。

    崔小宛回到将军府,用了晚膳,又把温如月备的药汤喝下,然后就被她赶去休息了。

    第二日,温如月心里念着试探张立冬的事,一大早便领着两个丫鬟和一个蓝无风去了香满楼。

    而崔小宛在家中收到一封拜帖,是范千递过来的,说是听闻崔将军受伤,前来探望。

    崔小宛换好衣服,到了前厅,见魏瑾宜也在,就知道这探望只是个幌子,应当是湘兰昨日回去请示过长公主,长公主决定亲自来同她说那两个字的来历。

    “见过长公主,见过驸马。”

    崔小宛朝两人作揖,等小桃上了茶,屏退了所有家丁丫鬟。

    范千扭头看着下人们离开的背影,又转向魏瑾宜,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臣也出去?

    魏瑾宜微微颔首,“别走太远。

    离得远,当幌子也不方便。

    崔小宛补了一句,“也别离前厅太近,我与长公主有秘事相谈。”

    范千点点头,也没什么怨言,反正来时长公主就同他说了,若同意陪她来将军府,以后对他的管束也会少一些。

    两人看着范千出了前厅,对视一眼。

    魏瑾宜先开了口:“崔将军先前问这两个字是从何而来,本宫可以告诉你,但本宫希望你将来与我站在一边。”

    “长公主,微臣不喜欢谈条件。”

    崔小宛眸光淡淡,“若长公主不肯说,那便不说,左右对微臣也没甚影响。”

    “这不是条件,只是请求。”

    魏瑾宜放缓了语气,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条,“完整的只有四个字,本宫凭着记忆,写在上边了。”

    “是从哪来的?”

    魏瑾宜没再隐瞒,“昨日本宫去了一趟御书房,他们将殷沉的尸首收拾了之后,我在底下发现这四个血字。”

    崔小宛听完点点头,魏瑾宜没随便编个由来骗她,这是好事。

    她接过纸条看了看,只见上边写着:「湛州手札」。

    又是湛州。

    殷沉死都死了,还留这信息做什么?

    崔小宛将这几个字与魏瑾宜一说,魏瑾宜也是一头雾水。

    “真是这四个字?”

    魏瑾宜盯着崔小宛手中的纸条半眯了眼,“先前崔将军说这是西垠国附近某个小国的文字,殷沉怎么也会写?”

    崔小宛敛下神色,“这个,臣也不知。”

    “崔晚,莫要欺骗本宫。”

    魏瑾宜站起身,看着崔小宛,“皇兄对你有所忌惮,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希望你能选一条明路,莫让本宫失望。”

    “微臣知道。”

    汉字的事不可能向其他人透露,但别的事她可以表个态。

    崔小宛也站起身,认真道:“还请长公主放心,今日之事,臣不会向皇上告密。”

    作者有话说:

    ◉ 第 92 章

    魏瑾宜只得了这四个字, 没有更多线索,一时也没有头绪。

    她实在是想知道,跟了母后三十余年, 在魏临身边伺候二十多年的殷沉,临死留下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如若崔将军所言非虚, 按迹循踪, 也许还得遣人去一趟湛州。

    “崔将军这段时日在府里好生休养, 本宫有些乏,这便回去了。”

    魏瑾宜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昨日湘兰向本宫禀报,说将军把蓝无风拨给将军夫人了, 可是他伺候得不周到?”

    “长公主, 臣不需要人伺候,先前微臣会错意, 这才闹了笑话。那几人功夫不错, 现在将军府上当护卫,臣还要多谢长公主, 赐下这几位良才。”

    既然提到这事, 索性也就一并说清楚了。

    魏瑾宜眉梢微挑, “本宫特地挑了些俊俏的……”

    崔小宛深吸口气, 打断她的话, “长公主, 若臣喜欢美人,您也会送几个俊俏女郎到这来?”

    魏瑾宜抿起双唇,垂眸思索片刻, 抬眼看她, 嘴角带笑, “崔将军是光风霁月之人,瑾宜受教。”

    “此举原先不过是想投将军所好,未曾考虑太多。既然那几人好用,那将军便好好留着。”

    崔小宛见她放下身段,心里有些感慨,话头也松了松,“长公主所谋,微臣能猜出大概……”

    话说了一半,魏瑾宜忙伸出一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时机未到,以后再说。本宫只想知道崔将军的立场,如今虽不明确,可也安心了。”

    “为什么?”这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是非曲直在崔将军心中皆有尺度,本宫相信到时崔将军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魏瑾宜说完这话,行至前厅大门,将范千喊了回来,两人一并向崔小宛告辞,由两位丫鬟引着出了府。

    崔小宛咀嚼着长公主刚刚那几句话,面露茫然。

    难道这长公主意图篡位,还有个正当理由?

    【佘凤】别的我不知道,反正看着他们兄妹俩,经常有种面和心不和的感觉。

    【佘凤】明明是一母所生,魏临对这个亲妹妹是半点感情都没有。

    【佘凤】现在看来,长公主对狗皇帝也全是虚情假意。

    【聂灵嫣】以我浅薄的政斗见识看,现在长公主要是想篡位,名不正言不顺。

    【佘凤】所以她才说时机未到。我现在有点好奇,她等的是什么时机了。

    【温如月】殷沉留下的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崔晚】那四个字应该是留给我的,只不过我当时受伤,一时也分不出心神去留意地上的字。

    湛州,手札。

    这四个字,长公主没有头绪,崔小宛却有点思路。

    先前从变州返回,途经湛州,便碰上过聂容昭。依聂容昭所说,当时他是跟着殷沉去的,之后又把人跟丢了。

    其中细节她也没问明白,找时间还得再去问问聂容昭。

    兴许殷沉在那留了一本手札,临死,指着她去把东西翻出来。

    毕竟他都能在群里自言自语二十几年,估计也挺有倾诉欲的。

    【聂灵嫣】这难道叫孤独?

    【崔晚】这么矫情的词用在殷沉身上是不是有点怪?

    【佘凤】我真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真的。

    【佘凤】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不折手段一心搞事业的权阉。

    【崔晚】人格分裂还差不多。

    崔小宛嗤了一声。

    对于殷沉,她心里没太多别的情绪,除了得知他和她们一样都是穿越者时有点惊诧,回想起他给佘凤下的毒,以及先前的所作所为,就恨不得把他尸体挖出来大卸八块。

    死一次也太便宜他了。

    温如月今日在群里说话不多,她寻了个机会,将张立冬叫到一边,问了几个问题。

    张立冬原以为客栈又出了什么事,结果大小姐问的都是他家里的情况。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的人,也许就是晸京人吧。反正张掌柜是在客栈门口捡到我的,当时刚好是立冬节,就给我取名叫张立冬了,好记。”

    张立冬想了想,又问道:“大小姐,您这又是问家里人又是问我生辰的,该不会是要替我说媒吧?我就是跛子一个,又是穷跑堂的,就别耽误别人了。”

    温如月哭笑不得,她这一番话确实像说亲,身边也有两个丫鬟过了及笄之年,不怪张立冬多想。

    “你安心,我不是来做媒的。”

    张立冬听了这话放松下来,“那大小姐问这个是为何?”

    “我先前瞧你与仙草堂的康郎中交情颇深,还以为你们是亲戚。”

    温如月顿了顿,“康郎中医术了得,还替我改过药方的,我想着以后将军府里的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可以找他诊治。这便想找你多了解一下。”

    “原来是这事。”

    张立冬摆摆手,“虽然我与康叔不是亲戚,但我对他了解颇多,首先医术定是没问题,至于品行,大小姐也不必担心。”

    “小时候我经常因为这只脚被其他人欺负,一次擦伤被康叔瞧见,领回医馆擦了药,没给银子,还得了块饴糖。”

    他回忆起被欺负这事,没有半分怨怼,相反眸中还带了淡淡的笑意,“那时康叔与我非亲非故,尚能这般对我,想来他的品行也是过得去的。”

    温如月点点头,“在那种境地,碰上康郎中,也算幸运。”

    “我也觉得十分凑巧。”

    张立冬想了想,“那时我是在香满楼门口受的欺负,酒楼里个个在忙活,没空管我,康叔正好路过,便将我领了回去,还说我以后可以经常找他。”

    听起来也没什么蹊跷。

    “看来康郎中确实是个心善的,以后有需要,我定先考虑仙草堂。”

    温如月往回走了几步,“今日也多谢你替我答疑。”

    张立冬笑了笑,跟在她身后进了香满楼大门,“谢什么谢,大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

    “小二!我牛肉汤怎么还没上?”

    “来了!”

    张立冬将布巾往肩上一甩,屁颠屁颠往后厨跑去。

    【温如月】问过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

    【温如月】张立冬对康郎中的了解,都基于康郎中对他的照顾。

    温如月将刚刚说的话全发群里,之后照例巡了一下香满楼,登上马车,准备回铜雀街。

    【佘凤】怀德六年,这是他的生年?

    【温如月】对。

    【佘凤】立冬的时候,在襁褓中被张掌柜捡了回去?

    【温如月】没错。

    群里沉默了片刻。

    【佘凤】小宛,你原身是几年生人,现在多少岁了?

    【崔晚】这我哪记得。

    【聂灵嫣】我记着,我先前调查过她的资料,都记着呢,崔小宛是怀德十一年生,现今十九岁。

    【佘凤】半月前,宫中办的是魏临二十四岁的生辰宴。

    【聂灵嫣】什么意思?

    【佘凤】你掰着手指头算算。

    【聂灵嫣】……我去!真的假的?

    【佘凤】也有可能是巧合。

    这事有点大,但说实话与她们四人没什么关系。因此几人就是有所猜测,一时也难以查证。

    如果是真的,康郎中先前的紧张倒是有了理由。魏临处处受殷沉控制,敢怒不敢言,也似乎找到了原因。

    崔小宛还有事要问聂容昭,寻思着择日不如撞日,起身换一身衣服,在外了披件厚厚的外袍,正要踏出主屋,忽然又绕回来,在铜镜前照了照,将发丝理顺。

    捯饬完了以后,才悠悠绕到将军府大门。

    刚出将军府,就差点跟门口守卫撞个满怀,还好崔小宛身手敏捷,往旁一闪,还顺手拎起对方衣领,将人稳住了。

    “何事如此慌张?”

    守卫手捧着一支飞镖,哆哆嗦嗦,“刚刚有人朝将军府的大门射了这支飞镖,入木三分,小的才刚把它摘下来。”

    崔小宛拧了眉,“只是飞镖?”

    “还有这个。”

    守卫摊开手心,上边躺着一张卷成圆筒的纸条,已经被手汗洇湿了。

    崔小宛伸出两指,捏起纸条,嫌弃道:“你看过了?”

    “看过了……很是奇怪,小的看不懂。”守卫说完这句便不吭声了,紧紧盯着崔小宛的手。

    崔小宛见状,直接拆开纸条,只见上边只写了两句话:「你身上的秘密我已知晓。我现正在你府中,与你十几位亲长一起。」

    什么鬼话?

    怕不是哪个有眼疾的找错人了吧?

    崔小宛将纸条一揉,丢到一边,“就这些?”

    “还有这个……”

    守卫摊开另一个掌心,里头是一片衣料。

    是她上次去许奉天府上穿的那件衣服,之后与东方昀打斗,衣袖被撕去一块。

    那件衣裙她回来便烧了,没想到这片衣料此刻还能精准回到她手中。

    东方昀,他还在晸京!

    她派去跟着车队的人并未看住他。

    崔小宛捏着衣料,手指发白,又捡起纸条看了看,面色肃然。

    十几位亲长……

    说的不就是苦水巷旧宅子那十几座灵牌?他竟找到那去了。

    次奥,张玉喜和许奉天都还在旧宅子!

    崔小宛将纸条和衣料都丢给守卫,半刻不敢耽误,往苦水巷赶去。

    ◉ 第 93 章

    晸京军营, 一个兵士快马加鞭赶到门口,下了马,也没来得及将绳索拴好, 便慌慌张张冲进去。

    崔小宛在府中休养的这段时间,是成九河代为练兵。

    一上午过去, 成九河也是累得够呛, 呼了口热气正打算歇息一下, 便见那个兵士匆匆来到跟前。

    “将军,将军在何处?”

    进来的兵士在演武场张望片刻,急得眼里冒火。

    “宫中生变,将军为护圣驾受了伤, 已有两三日未来了。”

    成九河盯着兵士的脸看了一会儿, 皱了眉,“我记起来了, 你是跟随南苍质子车驾的小兵。这会儿车驾应当已经到余州了, 出了什么事?”

    “南苍的三皇子压根不在车厢内,这些时日都是另一人在假扮他。杨副将发现此事后只抓到那个假质子, 那人是一问三不知, 就是个收了银钱的流民, 什么也不清楚。”

    “杨副将恐晸京有变故, 遣我前来禀告将军。”

    成九河听罢, 领着他往外走, “兹事体大,你随我一同去将军府见将军。”

    此时崔小宛已经到了苦水巷,接近旧宅子门口时, 放轻了脚步。

    旧宅子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车厢是青灰色, 是丰收街最常见的马车样式,朴素,且不起眼。

    “崔将军既是来了,便直接进吧。”

    门内传来个冷冽的声音。

    崔小宛眉毛一拧,推门而入,只见东方昀身着一身粗布衣,负手立于院中,江书垂首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檐下,是被捆了绳索的张玉喜,口中还塞着布巾。

    张玉喜见着崔小宛,眼神急切,挣扎了几下,却无济于事。

    “张婶子!”

    崔小宛握紧大横刀,上前几步到了张玉喜跟前,心中奇怪院中二人并未拦她。

    她上前想将绳索解开,手指触到张玉喜身后的绳结,突然感到一阵刺痛,缩手一看,右手中指的指腹上多了个小红点,一颗血珠浮了上来。

    绳结里藏了细针!

    南苍的针若说没毒她都不信。

    崔小宛忙掐住指头,左手拔刀,指向院中二人,奈何此时头已经开始晕沉沉,眼前的人也变成了重影。

    【崔晚】我在苦水巷中了东方昀的毒针。

    【佘凤】东方昀,他还在晸京?

    【聂灵嫣】南苍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要淬毒啊?

    【温如月】现在怎么样了?

    【佘凤】小宛,你还在吗?

    【聂灵嫣】我去!

    崔小宛倒在地上,意识逐渐抽离,她本就受伤,此时更是抵抗不了针上的毒。

    模糊间,她看到东方昀蹲下身,声音忽近忽远:“抱歉了,崔将军,原打算与你好好商量,谁知情况有变,我也只能先将你带走,路上再向你赔罪。”

    东方昀这几日一直留在晸京,伺机生事。前几日病重,不过是服了药,太医都瞧不出来。

    江书则是陪着那个假质子一同上路,这些天假质子并未露面,吃食都是由江书端上车厢,也不需他出声,一直都隐藏得很好。

    若不是那人吃饼时被呛到,咳嗽了一声,也不会叫杨副将发现端倪。

    江书及时逃出来,夺了匹马赶回晸京向东方昀通风报信。

    东方昀将崔小宛捆了,扛到门口塞进马车,掀起帘子冲江书道:“去把里面两人灭口。”

    江书在马车旁踌躇,“那位妇人瞧着像是崔将军的心腹,崔晚若是知道,定不会归顺于殿下。就算瞒得了一时,难保她日后得知真相不会对殿下起杀心。”

    “你是担心崔晚对我起杀心,还是如今突然变得妇人之仁?”

    东方昀看了看昏迷的崔小宛,眸光渐冷,“崔晚骁勇善战,纬武经文,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么最好的下场不是死在大巍狱中,便是死在我手里。”

    帘子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整个车厢晦暗不明。

    江书看着他这副陌生的神情,恍惚了一下,随后咬着牙垂着头,立在原地,不肯依着他的吩咐进去杀人,也没有上车的意思。

    东方昀往巷口看了看,面色稍缓,“也罢,等有人寻到这,估计也是几日后。江书,上来吧,先离开晸京。”

    江书的目光越过东方昀,看着他身后的崔小宛,默不作声坐上车驾,扬起马鞭往前抽去。

    马车很快便离开苦水巷,地上的车辙被簌簌落下的细雪逐渐掩埋。

    恭王府。

    聂灵嫣手拿簪子,抵在自己喉上,对面是黑玉和翠柳。

    “让不让我出去?”

    翠柳着急想上前,又担心郡主真伤了自己,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郡主,您还在禁足,没有王妃的允许,还是别出去了。再说,京中近日出了命案,凶手到现在还未找到,外头乱得很。这簪子就没必要拿着了,怪吓人的。”

    黑玉退到门口,打算先去禀报王妃。

    “站住。”

    出事的地点在旧宅,听崔小宛说那宅子是她原身的娘亲留下的,里头还有十几座牌位。

    在崔家翻案前,这事不好让更多人知道。

    黑玉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着她,提醒了一句,“郡主,您那簪尾是圆的……”

    聂灵嫣一脸淡定,“废话,不然我真寻短见啊?”

    【温如月】灵嫣,你真要去?

    【佘凤】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小宛还没回应,估计真出事了,且不说你碰上东方昀能不能对付得了他,就是现在过去,人也已经走了。

    【聂灵嫣】所以我在逼黑玉跟我一起去,他有武艺傍身,能派上点用场。

    【温如月】凤凤身边的人不可信,我手底下除了两个丫鬟,就只有蓝无风能差遣得动,但他又是长公主的人。

    【温如月】我看现如今还不如找小郡王,小郡王是知道小宛身份的,他身边的青羽也是个练家子。

    【佘凤】找他也行,你出门若只是去见小郡王,他们估计就松口了。

    聂灵嫣将簪子挪开,转了转手腕,在黑玉和翠柳过来之前又抵上自己的脖子。

    “这样,我也不去别的地方,你带我去昭文馆,我去见见我阿弟,这总可以吧?”

    黑玉犹豫了一下,“郡主若有事找小郡王,属下可以代为转达。”

    “啧,一个大男人磨磨蹭蹭的,直接带我去就是。”

    聂灵嫣不由分说,将簪子扔到桌上,到屏风后的衣柜里翻出一身轻便的衣服。

    黑玉见状,也只好退出门口,“属下先去备马车。”

    只是去一趟昭文馆,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晸京城郊,一辆青灰色马车在荒道上疾驰,车轮硌到石块,整辆马车颠簸了一下。

    随着这下颠簸,崔小宛的头往椅子上一撞,眉头蹙起,不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

    简陋的木椅,晃动的木地板,若有似无的清雪气味,清晰的马蹄声。

    她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脚也是并在一起,捆了十几圈麻绳,此时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座上,对面是正在闭目养神的东方昀。

    还好,她还以为自己嗝屁了。

    马车摇摇晃晃,应该已经是出了晸京城,走的路不太平坦,不像官道。

    崔小宛艰难地坐起身,压着的那侧手臂有些发麻,她应当已经躺了有一段时间。

    东方昀听到动静,睁了眼,垂眸看她,“醒了?”

    崔小宛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有眼睛,不会看?”

    “南苍就喜欢玩阴的,还搞绑架。”

    东方昀朝崔小宛微微垂了首,面上却无半分愧色,“时间紧迫,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崔将军见谅。”

    “有屁快放,别在那拐弯抹角的,我看你能把我绑来,也是得意得很。”

    崔小宛寒着脸,斜睨着他。

    东方昀搓了搓手,从旁边取了一个汤婆子捧着,“本王此举,也是在救你,崔将军,或者说……崔姑娘。”

    “我找人问过了,大巍从未出过女将,也有律法言明,女子进军营便是死罪。”

    崔小宛眸光淡淡,“那又如何?”

    对方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这事在看到碎布料时她就已经猜到了。而她这死罪也好说,等崔家翻案,她再主动向狗皇帝请罪,两相抵消,也算不得危机。

    “堂堂南苍三皇子,抓了这点小把柄,就想要挟我?”

    东方昀摇摇头,“不是要挟,是相请,以崔将军的才能,不应受此限制。”

    崔小宛眉梢微扬,“那你们邀请的方式还挺特别,我看这是准备把我捆回去当阶下囚。”

    “我们南苍,不留战俘。崔姑娘要么是当我南苍的将军,要么……”

    东方昀没说下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话里是什么意思,不用点破,对方也知道。

    “哦,你们南苍也没出过女将吧?”

    崔小宛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暗暗施力想挣脱绳索,却发现四肢无力,使不上劲。

    “你可以嫁与本王为妃,随本王出征,待我登上皇位,天下规矩皆由我定,你便是南苍第一位女将。”

    东方昀看着崔小宛,眸中没有半分情愫,于他而言,这是一桩交易,一桩共赢的交易。

    “那我还真该谢谢你啊。”

    崔小宛怒极反笑,眸中笑意逐渐化作厉色。

    若不是她现在手脚被缚,余毒未清,高低得给他揍上几拳,再拿个什么毒箭把他捅了,也算是报了之前的仇。

    还有外边在驾车那个江书,亏她还救了他两次,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东方昀听着这话挺客气,一瞧她脸色却像在骂人,他有些摸不透眼前这人的心思,正欲开口再许点好处。

    崔小宛却突然跟没事人似的,往后一瘫,朝小帘缝隙看去。

    “我们这是到哪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不保证时间,大约是在0点之后。

    ◉ 第 94 章

    寒风呼号, 灌了几片细雪进来,小帘卷了一角贴在侧壁上。

    青灰色的布料,与崔小宛先前在苦水巷那看到的马车一样。

    东方昀坐直身子, 将汤婆子放在一边,扭头往外望了望。

    “我们绕了点远路, 这不是去湛州的官道。”

    【崔晚】青灰色马车, 没去湛州, 也不走官道。

    【崔晚】这条路颠死我了,坑坑洼洼的,第一次坐马车还能晕车。

    【温如月】我觉得你是因为中毒才这么难受。

    【佘凤】晸京南边相邻也就三座城,若要去南苍, 路线最短的是湛州。

    【佘凤】排除这项, 那就剩鸣城和风州了。风州与晸京之间多为平坦的大道,鸣城才有那些坑洼不平的山路。

    【聂灵嫣】懂了, 鸣城!

    四匹高枣红马出了晸京城门, 一路往南边鸣城的方向去。

    马背上是聂灵嫣和聂容昭,还有青羽和黑玉, 他们方才先去了一趟苦水巷, 将张玉喜松了绑, 还发现了一些线索。

    原本聂容昭是不同意聂灵嫣跟着去的, 但她声称自己能感应到崔将军的去处, 他也就将信将疑把人带上了。

    由不得他不信, 毕竟聂灵嫣远在王府,便能知晓崔小宛遭暗算一事,还将他们领到了出事的地点。与张玉喜所说的时间一对, 竟是崔小宛刚着道, 聂灵嫣就嚷着要出门了。

    “鸣城的路不好走, 阿姊确定是鸣城?”

    聂容昭听了消息,匆匆披了件外袍便从昭文馆出来了,此刻握着缰绳的手在寒风下已冻得青紫。

    “那东方昀拿了崔将军的令牌过了城门,肯定也已经想到不久后便会有人追查此事。湛州他们是不会去了,风州官道比较多,容易被人发现,那不就鸣城最符合条件嘛。”

    聂灵嫣拽紧缰绳,夹紧马肚,压低了上半身,手心出了薄薄一层汗。

    刚开始看到青羽和黑玉牵来四匹马,她内心是拒绝的,但这几人没一个有要带带她的意思。

    待她爬上马背,才发现原先的郡主也是学过骑马的,就是被关在王府太久,生疏了。

    学过归学过,该紧张还是紧张。

    聂灵嫣左手转了转,将缰绳绕几圈缠在手上。

    “郡主,小郡王,你们看那是什么?”

    青羽跑在最前头,眼角余光有一道银色闪过,驱马过去一看,是一根银针扎在树干上。

    “这里也有。”

    黑玉眼尖,环顾一圈,找到了另一支。

    “有人在给我们留记号?”

    聂容昭将银针从树上拔了下来,仔细端详,发现不过是最普通的针灸针,“继续找,看还有没有。”

    聂灵嫣凑过去看了看,笃定道:“东方昀身边的小跟班就是个医师,这银针肯定是他留的。”

    黑玉沉默片刻,忍不住开了口,“郡主,您平日足不出户,如何知道那么多的?”

    那不过是个小跟班,就连他都不了解。

    “崔将军说与我听的。”

    青羽看了聂容昭一眼,又转向聂灵嫣,“崔将军连这些琐碎事都与您说?

    “有什么问题?”

    聂灵嫣话毕,继续驱马向前。

    这话将青羽噎了噎。

    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但由于郡主几个月前还因为崔将军与长公主争风吃醋,这事看起来就不是很单纯了。

    四人循着银针的方向,踏上一条坑坑坎坎的山路。

    另一边,崔小宛听了东方昀的话,冷笑一声,偏过头没再看他。

    东方昀观她神色,眉头微蹙,“崔将军什么意思?”

    “没意思,真没意思。”

    崔小宛缓缓摇着头,又低头看一眼脚上的绳索,“我都被捆得跟粽子一样了,三皇子还是放心不下,连马车去向也不肯坦然告知。”

    “你们也就这点诚意。”

    东方昀沉吟片刻,“我们是去鸣城。”

    “崔将军也莫拿这些话激我,我若是没有诚意,在晸京的时候,也不会多事,替崔将军将麻烦除了。”

    崔小宛愣了一瞬,回头看他,“温璧是你杀的?”

    “那日他已瞧出将军便是七伤楼的女刺客,正欲去官府告发,还好我将人拦下了。”

    东方昀捋了捋袖子,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有些轻描淡写,“这温璧认出我是南苍三皇子,还将此事抖漏出来,想让我对付你。我便顺手将人杀了。”

    崔小宛垂下双眸,那几日跟踪她的便是东方昀了,期间正好撞上温璧,便把人解决了。

    至于苦水巷……

    昨日张玉喜来了一趟将军府,应当是被暗处的东方昀瞧见,一路跟到了旧宅子。

    也因此暴露了她原先的身份。

    “你杀温璧,不过是因为他瞧见了你的脸,你担心自己留在晸京之事泄露出去,才灭口的。”

    崔小宛嗤了一声,“这算什么诚意?”

    东方昀没有否认,顿了顿,又道:“本王愿娶你为正妻,这算不算诚意?”

    且不论出身,对南苍皇室来说,娶一个外族人为正妃,已经是对南苍国莫大的不恭,为此他还得费尽心思设法征得父皇同意。

    崔小宛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长得人模狗样的,说出来的是什么恶心人的话?我还得感激涕零谢谢你赐我一个正妃之位呗?”

    “若我是男子,你又当如何对我?”

    东方昀拧了眉,“你若是男子,也不好笼络,那我只能……”

    “哦,我是男子的时候你就觉得不好笼络了。”

    崔小宛嘴角一扯,“你现如今想把我带回去,只不过是知晓我是女子,觉得可以控制我罢了。”

    “你们崔家惨遭灭门,欺君之罪这把大刀时刻横在你的脖颈上,你还要继续留在巍国?”

    东方昀看着崔小宛有些不解,“你跟我回南苍,得一个妃位,日后等我登基,你还能继续当你的将军,而我南苍也多一员大将,此为共赢,何乐而不为?”

    “我去你大爷的共赢。”

    崔小宛往地上唾了一口,“要么你现在就把我干掉,要么等日后我们兵戎相见,我杀你们南苍一个片甲不留!”

    东方昀也是第一次见到行径如此粗鄙的女子,不由沉默下来。

    巍国对崔将军的评价是什么来着……儒将?温润如玉?

    他是不是绑错人了?

    【聂灵嫣】现在怎么样了?还在车上吗?确定是鸣城吗?

    【崔晚】是鸣城。

    【崔晚】还在车上。

    【崔晚】现在我们吵上了。

    【聂灵嫣】大姐你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好吗?苟着点儿!

    【崔晚】别管我,我要喷死他。

    【佘凤】……

    【佘凤】能说话就说明她还是安全的。

    崔小宛手指微动了动,身上已经有了点力气。

    脚上这绳结不是很结实,再挣一挣便能开了,若东方昀想动手,她就立马跳车。

    谁料东方昀没拿刀也没拿剑,从袖中取了一个小小的葫芦瓶,开了瓶口,往她鼻下晃了晃。

    一股浓郁幽香直冲上天灵盖,崔小宛被呛得咳嗽,与此同时四肢又开始便得软绵无力。

    谁家迷香放这么多香料?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拉车的马在原地踏着蹄子,嘶鸣了几声。

    “怎么回事?”

    东方昀掀了帘子往外看去,前方一片坦途,并未遇到什么障碍。

    “马突然不跑了。”

    江书扬起鞭子抽了几下马屁股,那马还是不肯动弹。“我估计这是只病马,租马车给我的那个掌柜,只收了我一半的钱。”

    他回头,视线扫过崔小宛,见她还睁着眼,松了口气。方才那情形,还以为三殿下当真要把她砍了。

    “病马?”

    东方昀跨出车厢,四下环顾,“离鸣城还有多远?”

    “这条道不好走,大概还要半天。”

    江书面向前方,眼珠子转了转,“反正也不会有人追来,不如我们先在此处歇一歇?”

    东方昀跳下马车,张望一圈,面色沉了下来,马车后方几丈远,一道银光闪过。

    他飞身上前,伸手拔下一根银针,扬声质问:“江书,这是何物?”

    江书来到东方昀身旁,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是针灸用的针,这是在哪发现的?”

    东方昀垂眸盯着他良久,“江书,你的针灸包在何处?拿出来,让本王看看。”

    江书低下头,“两日前丢了,当时巍军发现车厢内的人不是三殿下,便要拿人,我急着逃脱,仓促间把许多东西落下了。”

    话音刚落,领子就被东方昀揪了起来。

    东方昀看着江书,半眯了眼睛,“当真?”

    江书没有答话,只盯着地面,默不作声,凛冽的风吹得他面颊生疼。

    两人在雪地里站着,头发上、肩上都落了细小的雪粒,没等多久,空中细雪变成了大片的鹅毛雪,寒峭彻骨。

    东方昀手一松,将人往前一送,狠狠扔到地面,“这事本王可以不追究,只当你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先赶路。”

    说完这话,见江书还是坐在地面,又往前伸了一手出来,语气平和,“起来,地上凉。”

    江书站起身,偏头往来时的路看去。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四匹马遥遥出现在山路深处,正往此处赶来。

    作者有话说:

    ◉ 第 95 章

    “来得这么快。”

    东方昀握着剑鞘, 后退几步,紧盯着来时的路,“你对马做了什么手脚, 快撤了。”

    江书也没料到这些人会来这么快,他原本担心崔将军太犟, 不肯归顺, 到时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才一路留记号, 打算等到了鸣城,再偷偷将她放了。到时给她下点药,也不怕她对三殿下出手。

    方才停车,他只是想确认崔晚安危。

    他与东方昀已经离了心, 却不想背叛南苍, 连累江家。若是害得三殿下命丧此地,他便成了南苍的罪人。

    江书想到这, 从马腹下摸出一包毒粉, 犹豫片刻放了回去,又从袖口中掏出另一个纸包, 塞到腰间。

    另一边, 几人也已经看到前面山路的那辆青灰色马车。

    聂灵嫣朝前张望, 惊喜道:“就是这辆, 这颜色没错。”

    青羽有些奇怪, “郡主如何得知是这辆?连颜色都晓得……”

    聂灵嫣心道, 自然是看的截图。

    还没等她回答,几人又往前跑了一段,黑玉见着对方手中执了剑, 原本的怀疑也成了笃定。远远便亮了兵刃, 就算不是掳走崔将军的人, 也是其他歹人。

    “郡主,您不会武,还请留在这。”

    “嗯。”

    聂灵嫣当即吁停,驱马绕到路边。她只负责与崔小宛联系,这种场面她去了也帮不上忙。

    她打开聊天面板,将崔小宛截图上的青灰色布料以及周遭的树林一比对,确认他们没找错地方。

    【聂灵嫣】还活着吗?

    【崔晚】没死。

    【崔晚】我好像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温如月】找到了?

    【聂灵嫣】为了你,我顶着凛冽寒风,骑着高枣红马,手心被缰绳磨得通红。

    【聂灵嫣】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别感动?

    【崔晚】还行。

    【聂灵嫣】什么叫还行,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以后对我好点。

    【崔晚】……

    【佘凤】这话自己说出来就是挟恩图报了。

    马车外四人已经打上了。

    崔小宛勉强坐起身,挣了一下,没把脚上的绳索挣开。她刚刚闻过另一种迷药,两种叠加起来比白酒黄酒混着喝还带劲,现在身上是一点力气也没有,脑子还昏沉沉。

    她往下一挪,滚到车厢地板,打算直接翻出去。

    车厢帘子近在咫尺,正当她准备滚下马车,江书直接掀了帘子进来,抓起她的手指,用匕首划了一刀。

    “次奥,什么仇什么怨?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忘给我一刀,亏我之前还救你两次。”

    十指连心,崔小宛感到手指一阵锐痛,意识也清醒不少,“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扔去喂狼。”

    “你身中两样迷药,这种天气还是清醒点好,若是在路上睡过去,可能就醒不来了。”

    江书割完这刀,又将崔小宛手上脚上的绳索解开,“解药在三殿下手中,我只能先帮你排一部分余毒出来,等回了晸京,记得找大夫看看。”

    崔小宛这才相信这小崽子是真想救她。

    她看着江书,心情有些复杂,“东方昀会放过你?不然你跟我回晸京得了。”

    “他不会对我下手。”

    江书笑了笑,故作轻松,“从六岁开始,我便被选为三殿下的侍读,跟在他身边八年了,我们之间不止是主仆,也有点情谊在。”

    “我看着可不像……”

    当时于信仁想带走江书,东方昀拦都没拦一下。

    江书沉默片刻,正色道:“我生就是南苍人,不会背叛南苍,也不可能丢下江家不管不顾。”

    整个江家的兴衰,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崔小宛拧了眉,看了看地板上的绳索,“不会背叛南苍?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报恩。”

    江书说完这话,把崔小宛往外一掼,推到雪地里,然后将扎在马腹上的银针拔了下来,“三殿下,我们快走!”

    东方昀退到马车旁,见崔小宛已被挪出马车,提剑便朝她刺去。

    “当”地一声,黑玉及时将剑挑开,与东方昀缠斗在一起。

    聂容昭飞身过去,揽过崔小宛,将她带到马背上,又将外袍脱下,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双眼睛出来。

    “没必要裹成这样吧?”

    崔小宛半张脸都埋在袍子里,声音发闷,“你赶紧把外袍穿上,这风雪交加的回去不得冻出病来?”

    聂容昭没说话,只是替她拢了拢外袍,把寒风挡在身后,然后轻轻将她发丝上的雪粒摘了下来。

    马车旁,青羽和黑玉对上东方昀,三人打得剑花缭乱。

    东方昀身经百战,对上他们两个游刃有余,但也没讨着便宜。

    眼看聂容昭提剑正欲重新加入战局,江书将东方昀挡到身后,朝前撒了一把石灰粉。

    “三殿下,快上马车。”

    东方昀没再犹豫,与江书一起上了马车,接过马鞭往前一抽。

    拉车的马嘶鸣一声,朝前奔去,带着青灰色马车消失在山路拐角。

    黑玉青羽半眯着眼睛回来,也不敢揉,摸索着爬上马背。

    青羽拿手拍了拍眼角的石灰粉,扭头望向聂容昭,“小郡王,咱们还追吗?”

    “你们眼睛不要了?”

    崔小宛从衣袍里探出个头,看着被石灰粉迷了眼的两人,“这儿离晸京城不远,快马加鞭应该要不了半个时辰,回去立马拿菜油洗了,别回头把眼珠子烧了。”她之前也中过招,知道有多难受。

    聂容昭微微颔首,双臂环过崔小宛,抓着缰绳掉了头,“先回去。”

    黑玉在旁,半睁着眼,模糊间看到小郡王和崔将军的暧昧姿势,心里感到怪异,一时疑心是石灰粉起了作用,自己开始瞎了。

    他回头看向青羽,青羽也半睁着眼,冲他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管那么多。

    “张婶子如何了?”

    她醒来之时,聂灵嫣急着知晓她的位置,没来得及告诉她苦水巷的事。

    “张婶子没事,就是受了惊吓,一直念着崔将军的安危。等回了晸京,属下跑一趟苦水巷,把情况跟她说了,也好让她安心。”

    青羽在旁听到问话,没等小郡王吩咐,自己把活揽了。人刚救回来,估计回去也是要独处一段时间的,他还是识趣一些,自己先找个借口避一避为好。

    崔小宛听完点点头,又扭头看向聂容昭,见他耷拉着嘴角,忍不住抬手,扯起他一边脸颊,蹙眉道:“怎么?这脸拉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欠了你五百贯钱。”

    青羽和黑玉见状,驱着马加快速度,还在半路截住了聂灵嫣。

    “你们的眼睛怎么了?”

    聂灵嫣看了看两人,又往后张望,“崔将军可还好?”

    “好得很,郡主莫再看了,赶路要紧。”

    后边那匹马驮着两人,渐渐放慢了速度,与前面三人拉开距离。

    聂容昭垂眸,“若不是阿姊到昭文馆找我,我都不知你出了事。”

    他以为刺杀殷沉便是最危险的事,过了这关,日后便是一帆风顺。孰料还有更多诡诈之计等着崔小宛,而他却没本事护住她。

    “那也不打紧,船到桥头自然直。东方昀费那个劲把我掳走,不会轻易杀我,只要我还在他手里,活着比死了有用多了。”

    崔小宛满不在乎,比起这个,她更担心江书之后在东方昀跟前如何自处。

    “东方昀知道了你的身份?”

    聂容昭去了旧宅子,看到一屋子灵牌,心里也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崔小宛叹了口气,“都知道了。”包括女扮男装和崔氏逃犯的身份。

    聂容昭一顿,“他想做什么?”

    崔小宛翻了个白眼,“他觉着自己抓到我把柄了,让我当他正妃,随他出征,助他登基,还许了个女将军的名头给我。”

    说完这话,她发现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聂容昭紧抿着薄唇,脸色愈加黑沉,半晌才道:“他无耻。”

    半天才憋出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这反应把崔小宛看乐了。要是让他跟东方昀待一车厢,骂又骂不过瘾,不得把他气死?

    她点点头,“对,确实无耻。”

    聂容昭默了默,心里泛起一阵酸,“又是正妃,又是女将,他日后还极有可能登上帝位,你当时……应当没动摇?”

    “当时没有,不过现在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心动了。”

    崔小宛“嘶”了一声,好整以暇看着他,“要不你现在掉个头把我送过去?”

    聂容昭深吸了口气,“我不,要去你自己去。”话是这么说,手上却将人搂得更紧了。

    “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崔小宛笑了笑,“且不说我能不能舍下大巍的亲朋,就算是在这边没了牵挂,走到绝境,我也不会委屈自己依附他。”

    “嗯。”

    聂容昭面色稍缓,用鼻音应了一声,嘴角还是耷拉着,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嘟哝,“我瞧那东方昀也是个俊美男子。”

    也就比他差了一点。

    “……”

    真是够了,这莫名其妙且没完没了的飞醋……

    崔小宛凑过去在他下巴啄了一口,又退回原处,睨着他,“能闭嘴了吗?”

    “能。”

    聂容昭压了压唇角,夹紧马肚朝前赶去,追上前面三人。

    作者有话说:

    ◉ 第 96 章

    原本崔小宛被拐走之前, 就是要去找聂容昭问一些事的,谁知道被东方昀截胡。

    这会儿正好趁着在路上,也顺带把事说了。

    “我记得你先前跟青羽跟踪过殷沉, 到了湛州,又把人跟丢了。”

    聂容昭闻言看一眼聂灵嫣, 他做的事, 恭王府里除了青羽和黑玉, 其他人都不知道,哪知聂灵嫣面色如常,没有半点意外之色。

    整条山路只剩马蹄声,几人都没说话。

    聂灵嫣感到气氛不对, 回头看了看聂容昭, 这才明白,忙摆摆手, “崔将军将我视作知己, 什么都与我说的,这事我都知道了。”

    “嘶……”

    青羽倒吸了口凉气。

    知己这词真是又含蓄又暧昧。

    若说还有比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事更刺激的, 那便是这俩情敌是姐弟了。

    他望向聂容昭, 试图从模糊的视线中辨出小郡王的情绪。

    哪知道小郡王比他想象中平静许多。

    “阿姊既然都知道, 那我也不用隐瞒了。”

    聂容昭驱着马继续向前, “湛州一行, 殷沉是进了城便直奔当铺, 我们就只跟到那。”

    “当铺……”

    崔小宛蹙眉,嘴上喃喃。难道手札就放在当铺里?

    可是当铺一般都有存期,没到这期限, 其他人也不能从当铺里将东西赎走。

    回到晸京, 已是黄昏。

    几人到了丰收街, 兵分两路,聂容昭带着崔小宛去找康郎中,另外三人直接去了香满楼。

    店小二从后厨出来,迎面撞上两个半睁眼,眼边还沾了白色粉末的,忙又返回后厨,拎了一桶油过来。

    这情况他熟,先前崔将军也是这模样。

    好在江书只是想阻一阻他们,不是真的想对他们下手,沾到眼睛的石灰粉没有多少,路上也已经扫去一些,这会儿拿菜油一滴,没什么大碍。

    聂灵嫣趁着那两人在清洗石灰粉,直接上楼找了温如月。

    温如月见聂灵嫣双手冻得青紫,立马找人备了热水过来。

    【聂灵嫣】还是月月体贴。

    【温如月】小宛呢?

    【聂灵嫣】去医馆了,她身上还有余毒,找大夫看一下比较好。

    【佘凤】她自己去?

    【聂灵嫣】你们猜?我越看越觉得他们不对劲。

    【佘凤】啧啧啧。

    【崔晚】我还在群里的。

    聂容昭驱马到了仙草堂门口,将崔小宛从马背上扶下来,担心她摔了,另一手在旁护着。

    医馆的门被轻轻推开,风雪灌了进来,整个大堂骤然冷了几分。

    康郎中抬头,还没等来人说话,眉头先就皱起来了,眼底明晃晃写着五个字:怎么又是你?

    上次三言两语就把他穿越者身份给戳穿,这回不知是又发现了什么,他算是怕了崔将军了。

    聂容昭关了门,扶着崔小宛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康郎中,不知南苍的毒,你可会解?”

    康郎中松口气,原来是找他看病来了。

    他来到诊桌前替崔小宛诊了脉,又拿银针在她指头上的伤口取了点血,端详片刻,默默拿到柜台后跟一些药粉混合。

    过了片刻,康郎中捻了捻胡须,解毒不难。

    他先拿了一粒药丸给崔小宛服下,又从身后药柜里取了几味药材放进研钵,捣药杵一下下撞得玱玱作响。

    崔小宛杵着下巴,等得有些发困,索性起身在大堂逛了逛,绕到康郎中跟前,盯着他手里的研钵。

    “康郎中先前说家在湛州,开的是当铺?”

    康郎中点点头,手上活计没停。

    崔小宛沉吟片刻,“湛州有几家当铺?”

    康郎中缓缓摇头,他离家已有二十多年,许久没回去了,哪里知道湛州现今的情况?

    倒是聂容昭先前跟踪殷沉去了湛州,顺便做了些调查。

    “只有一家,叫全典行,意思是不管什么东西都有个价,只要客人能拿得出来,他们就能收。”

    康郎中抬眼看了看崔小宛,不知她是何意。

    全典行确实是他们家的,二十多年前已交到他这具身体的长兄手上,他是不管事的。

    崔小宛在康郎中旁边坐了下来,“若是有人在你们当铺存了东西,你们能为他保留多久?若是那人死了,你们又会作何处理?”

    聂容昭听着这话,觉出几分不对劲,“你是说……他先前去湛州,是在那家当铺存了东西?”

    他与青羽就是在当铺门口将人跟丢的,当时没往这方向想,还以为是殷沉发现自己被跟踪,借着当铺的后门离开。

    “嗯。”

    崔小宛手指在桌面敲了敲。

    湛州有多大?殷沉在那也没什么产业,一本手札能藏在哪?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当铺了。

    当时她为了向狗皇帝告密状,引开殷沉,故意让佘凤向他透露皇帝在查他的别庄,他刚好就是在那之后出的晸京城,许就是找地方藏这手札。

    康郎中已经捣好药粉,将它们倒到纸上包好,往桌上一放。又取了笔墨纸砚,写下一段话:

    「全典行存期是一年,若是当金低一些,还能宽限到两年。人死了,存期也不变,因为全典行无法验证对方的生死。」

    崔小宛看完这段话默了默,也不知殷沉先前典当的存期是多久,反正最低的一年都已经够呛。

    去典当行一般留有存票,殷沉在宫中的遗物是要同尸首一起烧掉的,若是这处理的过程中被其他人找到存票,手札便有可能落到别人手中。

    【崔晚】殷沉的尸首火化了吗?

    【佘凤】还得等上两三天,魏临特地选了个大吉之日,打算把他骨灰拿去晸京城外那条河扬了。

    【聂灵嫣】挫骨扬灰,有点狠,这得是多恨他?

    【温如月】河上不是已经结冰了?

    【佘凤】对,所以他打算在冰上凿洞。还美其名曰是替我平了先前的委屈。

    崔小宛看着聊天面板皱着脸,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佘凤】突然问这做什么?

    【崔晚】他的遗物有人看守吗?

    【佘凤】有。

    【崔晚】他将手札存在当铺了,不知道存票会放在哪。

    【佘凤】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别庄。这样,我找个机会让人翻一下他的遗物,你去别庄。

    【崔晚】先不忙,我试试别的法子。

    佘凤在宫中没多少自由,要是让魏临起了疑心,日子怕是不好过。

    崔小宛将药包提在手上,在聂容昭给过药钱后,又放了一锭银子上去。

    “康郎中,帮我个忙。”

    康郎中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跟我去一趟湛州,把殷沉典当的东西取出来。反正他已死,你是知道的。”

    康郎中看了眼聂容昭,犹豫片刻,提笔写字:

    「他在那存了什么?」

    “一本手札。”崔小宛没瞒他,说完这话,特意留意了一下康郎中的神情。

    只见康郎中面色微白,执笔的手抖了抖,才又写下一句:

    「全典行我做不了主,这事帮不了你。」

    “那我只好另想法子了。”崔小宛拎着药包往外走,聂容昭忙扶过她。

    康郎中又匆匆在纸上写下一句,赶上前,将纸张和银锭一起交到崔小宛手中。

    崔小宛以为他改变主意了,接过来一看,才发现上头写的是用药的注意事项。

    “多谢。”

    出了医馆,崔小宛回头望着紧闭的大门,眉梢微挑。

    聂容昭垂眸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在这蹲守。”

    看康郎中的反应,那本手札可能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若是不想让她先找到,定会动身前往湛州。

    到时她只需跟着他便能拿到东西。

    “你伤没好全,余毒还未清,这是不要命了?”

    聂容昭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到拴着马匹的柱子旁,“等青羽回来了,让青羽在这守着。”

    崔小宛睨着他,也不说同不同意。

    小郡王是看过那本识字三千,识得一些华国汉字的,那手札上记的东西真的适合他看?

    聂容昭似是读懂她心中所想,有些没好气,“那手札我不看,等青羽带回来,直接送去将军府。”

    “好。交给你了。”

    崔小宛满意了,上前解开马绳跨上马背,“东方昀一事我还得向皇上禀报,借你的马一用。”

    聂容昭迟疑,“你身上还有余毒。”

    “不碍事,好多了。”

    方才服过药丸后,已是清明不少。

    崔小宛说完,驱马往皇城的方向赶去。

    鸣城,郊外城隍庙。

    东方昀坐在地上,面上蒙了一层寒霜。

    江书则是垂首跪在一旁。

    “是你去通风报信?”

    江书摇摇头,“我也没料到他们会在今日追上来。”

    东方昀半眯了眼,“若不是你通风报信,那几人动作怎会如此迅速?”

    “若我有机会通风报信,崔晚也不会中计。”

    江书眼底有几分疲惫,“我不可能将三殿下置于险地。”

    “为什么帮她?”

    “崔晚救过我性命,我不想欠她。”

    东方昀闭眼,深吸了口气,“本王觉着,你们江家已经背叛了南苍。”

    “三殿下,江书曾经想成为您手中最利的刀,助您完成大业,奈何变数太多,大巍一行,这份心思已有了动摇。”

    东方昀沉了脸,偏过头,“你终于承认了。”

    “但这些皆是我一人所为,我的心思,不代表江家的心思。”

    江书从筒靴里抽出匕首,抵上胸膛,“我死后,便与江家再无瓜葛,还请三殿下莫要怪罪江家。”

    东方昀蓦地看向他,正要上前阻止,却见着刀尖往里一送,没入心口。

    江书弓着身,大片红色洇染开来,血一点点坠到地面。

    “滴答”,血里还落了一滴眼泪。

    “江书。”

    东方昀唤了他一声,面上神色在明灭烛火下晦暗不明。

    许久过去,没见回应。

    东方昀敛下神色,再没看他一眼,起身踏出城隍庙。

    “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97 章

    崔小宛驱马来到宫城门口求见魏临, 在等待宫人传话的空当,打开聊天群。

    【崔晚】月月,成九河出发多久了?

    【温如月】不到半个时辰。

    成九河在崔小宛中毒后领着个兵士来过将军府, 找不到崔小宛,又回了军营。

    这期间温如月大概问了一下情况, 得知那兵士是跟着质子车驾一路南行的, 现在提前回来了。

    虽然成九河没敢明说, 但温如月还是猜到是东方昀做的手脚露了馅,于是把这情况也发群里了。

    崔小宛从东方昀手中逃脱时,几人无力再追,正好让温如月以她的名义送个口信到军营, 差成九河领一小队人马去鸣城捉拿东方昀。

    【崔晚】希望他能赶得上。

    【佘凤】东方昀这做法相当于撕毁盟约, 要是让他回了南苍,简直是放虎归山。

    【佘凤】小宛, 到时你可能又要上战场了。

    【崔晚】这晦气玩意儿, 当初我怎么就没在湘城把他弄死。

    发完这句,崔小宛透过半透明的面板看到传话的宫人回来, 忙关了聊天群。

    “崔将军, 皇上在御书房等您。”小宫人朝崔小宛微微躬身, 领着她往里走, 穿过回廊往御书房的方向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 殷沉死后, 这些宫人们都松闲了不少。

    崔小宛一路过去,还看到两三个有说有笑的,见着她, 笑盈盈行了礼。

    跟着宫人来到御书房前等了一小会儿, 便有个面善的小太监出来唤她进去。

    那小太监正是那日负责燃香那位, 殷沉死后,他当了皇上身边的掌事公公,对崔小宛是客气得很,待她进去,便帮着把门关上了。

    魏临正拿着奏折,见着来人,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又低头批了几个字,“崔将军在府中养伤,怎么这会儿进宫了?”

    “皇上,东方昀病重一事有诈,这几日一直在晸京徘徊,臣的妻舅便是死在他手上。”

    魏临合上奏折,抬眸看她,“这事军营已有人向朕禀报了。”

    “这东方昀的陈情书,还是崔将军递到朕手里的。”要不是崔将军这会儿进宫禀明此事,他都要以为是崔晚勾结外敌了。

    崔小宛撇撇嘴,“确实是臣失察。臣已查到东方昀行迹,派人追往鸣城了。”

    “这个东方昀如今在南苍并无实权,放回去也不足为惧,让你的人回来吧,就当是大巍送南苍的一份薄礼。”

    当初将质子送到大巍一事,还是南苍主动提出来的。大巍当初能逼退南苍军,现在也不怵他们,将人放回去,反倒显出大巍的风范了。

    “东方昀诡计多端,臣担心……”

    魏临微微蹙了眉,“你是在质疑朕的决策?”

    行吧,东方昀要是早知道狗皇帝有这气度,估计就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

    崔小宛在心中腹诽几句,朝魏临拱了手,“臣现在就将人召回来。”

    等她恢复身份,她也不管打仗的事。

    想到这,她又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现在就提翻案的事。正要开口,冰刃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他向魏临行过礼,又看了崔小宛一眼。

    崔小宛心知这是他们有什么秘事要谈,她也不好再留下来。

    算了,回头养好伤,将许奉天带到皇帝跟前,再提崔家的案子。

    崔小宛向魏临告退,出了宫门,骑着马还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逆光站着个颀长身影。

    她驱马上前,围着聂容昭转了一圈,“来找我要马的?”

    聂容昭牵过马绳,信步往前,“来找你汇报两件事。”

    “苦水巷那边,我已经让黑玉过去,将你的情况说给张玉喜了,你不用再操心。康郎中刚刚动身,青羽已经跟了上去,估计后天便能拿到手札。”

    崔小宛眉梢微挑,“我还以为他起码能憋到子时,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到子时,出城便难了,他也是怕你寻到法子,捷足先登。”

    聂容昭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看来那手札真的关系重大。”

    崔小宛偏头看他,“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聂容昭脚步没停。

    这事他确实有诸多疑虑。为什么崔小宛会知道殷沉有一本手札,为什么康郎中看起来似乎也认识殷沉,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你不提,我便不问,以后有得是时间,慢慢说就是。”

    崔小宛点点头,随口道:“好,有机会再跟你说。”

    两人一马踱到铜雀街,聂容昭在将军府门口看着崔小宛进去,才跨上马背往回走。

    崔小宛进了将军府,第一件事就是写封书信,让人带去鸣城把成九河调回来,不用捉拿东方昀了。

    至于东方昀回去后会不会掀起大风浪,那是狗皇帝要操心的事。

    御书房。

    待崔小宛走后不久,冰刃从袖口掏出一卷纸条,呈到魏临面前。

    “皇上,这是晋州那边飞鸽传书送来的,留在那边的人找到了新的线索。”

    魏临接过来看了看,又丢回给冰刃,“这是个什么人?”

    “这人早年在崔原府上当过仆役,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请了出府,我们是在一家赌坊找到他的。”

    听到这个词眼,魏临揉了揉眉心,“常年混迹赌坊的人,能信吗?”

    “此类赌徒最好收买,给了钱便什么都说了。等人从晋州过来,属下替皇上好好审他一审。”

    冰刃顿了顿,“崔将军与崔家先前是什么关系,到时便水落石出了。”

    “嗯。”

    第二日,杨副将从余州赶回来,还绑了个人送去将军府,这人身穿一袭华贵袍子,神情却畏畏缩缩。

    “将军,这便是冒充南苍三皇子的人,属下问过了,就是一个流民,从变州过来的,恰好身形与东方昀有些相像,我们这才被瞒了许久。”

    杨副将把人往地上一掼,“将军看看可还有什么要问他的?”

    崔小宛拢了拢外袍,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往炭盆的方向靠了靠,打量了一下这人,发现确实与东方昀的身形有几分相像。

    大致的情况,她已经猜得七七八八,江书擅毒,指定是他给东方昀喂了药,才骗过几位太医。

    至于这人,估计知道的也不多。

    崔小宛沉吟片刻,点了点跪在地上的假质子,“你是什么时候换进车厢的?”

    “将军,我也不是有意欺瞒,就是到了湛州,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后生说要请我吃饭,我将信将疑跟了过去。谁知道去了客栈就被一把迷药迷晕了,等我醒来就是在马车上了。”

    那人苦着脸,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那个小后生当时也在车上,说我要是不配合,被发现了就是杀头的大罪,要是配合了,等顺利到了蕴州,能给我一袋银子。我瞧着银子也没意思,但那车上的吃食挺好,就……”

    他顿了顿,也知道这话说出来不好意思。

    崔小宛面无表情看着这人,这也确实不怪这流民,饿着肚子,天上掉馅饼了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再加上那江书比猴儿还精,被拐了也正常。

    “行吧,我问完了。”

    她挥挥手,也没想追究那么多,让杨副将把人放了。反正主犯都已经被赦免了,一个被逼迫的从犯也没什么好抓的。

    “变州正好在修河堤,让这人回变州,最不济也能谋到一份修河堤的差事。”

    杨副将还不知魏临下的命令,一边解绳子,一边叨叨,“要是能抓住那个江书便好了,可惜那小崽子太滑头。”

    那个流民松了绑,朝崔小宛嗑几个响头,话也不多说直接往门口冲去,差点撞到成九河。

    “江书死了。”

    成九河进来之前便已听到杨副将的话,顺口便接了下去。

    “什么?”

    崔小宛蓦地站起身,面上怔了怔,“你说谁死了?”

    “江书,就先前那个整日在质子府门口瞎溜达的小子。”

    成九河挠挠头,“我们在城隍庙发现他,将人送到鸣城的医馆了。属下赶到时他已经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跟死了也差不多,地上那么多血,又是伤在心口,八成是活不了的。”

    杨副将听罢拍了拍手,“得,这下什么都问不着了。”

    “还有什么问的,皇上让我们不用追了,放人回南苍。将军昨日传信告诉我的。”

    成九河眼尖,发现了崔小宛旁边的炭盆,上前烘着手,嘴上嘟囔,“白走这一趟了。”

    崔小宛心情有点复杂,江书这小崽子先前坑过她好多回,但昨天好歹还救过她,这人一下就没了,她有些难以接受。

    【聂灵嫣】我去,这东方昀想干嘛?自家小跟班都弄死,人刚帮着他对付完追兵,当晚就给杀了。

    【聂灵嫣】心狠手辣。

    【温如月】丧心病狂。

    【聂灵嫣】崔小宛你可千万别嫁给这种人,别说正妃了,咱就是给个皇后也不能去。多看看小郡王,弟弟也很香的。

    【温如月】就是,皇后也没几个好的,你看凤凤。

    【佘凤】……

    【崔晚】他就从来没在我考虑范围内好吗?

    【聂灵嫣】范围?你还有范围?你范围里都有谁?

    崔小宛翻了个白眼,关掉聊天面板。被她们这一通调侃,一点难过的情绪都没了。

    她嘱咐成九河过几日再去一趟鸣城,看看江书是死是活,又对杨副将交待了些军营内的琐事,便让家丁把两人送出府了。

    “将军。”

    阿莲等到杨副将和成九河出去,前厅只剩崔小宛一人时,才从后堂出来,“长公主昨儿从宫里得了点消息,与将军有关,十万火急,想请将军相谈。”

    “长公主有事找我,为何是通过你来联络?”

    阿莲犹豫片刻,“实不相瞒,阿莲是长公主的人……”

    崔小宛长吸了口气,连阿莲都不装了,这事是有多十万火急?

    “长公主在哪?”

    “香满楼。”

    作者有话说:

    ◉ 第 98 章

    崔小宛到了香满楼, 刚踏进大堂,就被等在那的湘兰叫住,往二楼引。

    湘兰今日穿得朴素, 若不是她唤了声将军,崔小宛还没留意到她。

    到了雅间, 进去一看, 才发现今日长公主也是低调得很, 一头黑丝用木簪松松挽起,全身上下没任何金银饰物,看起来就像寻常人家的小姐。

    湘兰将雅间的门关上,引着崔小宛坐到魏瑾宜对面。

    “长公主这是做什么?”崔小宛坐下后, 拿起桌上装了热茶的杯子捧在手中取暖, 又轻轻吹一下浮沫,呷了一口。

    “本宫不想让人知道今日我们见过面。”

    魏瑾宜身子往前倾了倾, 声音低低, “几年前,晋州出了个案子, 太守崔原与外敌勾结, 致巍军战败。崔将军也是晋州人, 正正好也姓崔, 今儿不如就交个底, 说说自己与那崔家是什么关系?”

    崔小宛狐疑地看着她, 不答反问,“这与长公主昨日收到的线报何干?”

    “皇兄在查你与晋州崔太守的关系,昨日他身边的暗卫收到飞鸽传书, 说要送崔家以前一个仆役进京。”

    崔小宛敛眉, 紧抿着双唇。

    没想到昨日冰刃找狗皇帝为的是这个事。她的身份迟早是要与皇上交待的, 罪魁祸首殷沉已死,按说坦白了也无所谓,但狗皇帝对这事未免太上心了。

    这让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魏瑾宜见她久久未作声,又开口道:“你在本宫面前有顾虑是正常,本宫也只是想给将军提个醒,这几年与崔家有关的人,都莫名其妙死了,两年前崔家还有个远房亲戚上京伸冤,后来也是没了声息,不知去了哪。”

    “若说只是殷沉做的手脚,本宫是不信的,殷沉不过也是皇兄的一枚棋子,只不过这颗棋子不好掌控,皇兄才会舍了它。”

    崔小宛沉吟片刻,“长公主先前有意与臣合作,不知现在可还作数?”

    魏瑾宜双眸一亮,“那是自然。”

    “那臣今日就向长公主交个底,也算是一点诚意。”崔小宛说完这句,看了眼一旁的湘兰。

    魏瑾宜会意,偏头点了点湘兰,“你先出去。”

    湘兰福身,退出雅间。

    崔小宛回头看着雅间房门关上,顿了顿,深吸口气,“微臣真正的身份,是崔原之女,当年侥幸躲过一劫,女扮男装进了军营。”

    魏瑾宜蓦地站起身,神色微变,“崔将军竟是女子?”

    随后细细打量着崔小宛的眉眼,面上讶异转为欣赏,“不错,不错,本宫先前就觉得崔将军品性不似一般男子。”

    她在桌旁踱了几步,突然想到一事,“本宫那表姐早都晓得了?”

    长公主这话说的是聂灵嫣,恭王妃是先太后的胞姐,那聂灵嫣就是长公主的表姐,这点聂灵嫣在群里提过。

    崔小宛点点头,此事无需隐瞒。

    “她一直都知道。”

    魏瑾宜啧了两声,“亏本宫当初还替她鸣不平,原来她早都知道,就本宫一人被蒙在鼓里。”

    她说完这话,又回过身,垂眸看着座上的崔小宛,“你这是欺君的杀头之罪,就这么将把柄送到本宫手上?”

    崔小宛抬眼看她,坦然自若,“纸是包不住火的,此事早晚要公之于众。”

    倒不如现在就自己坦白,说不定长公主还能相助一把。

    这也是刚刚群里讨论的结果。

    “本宫的势力都在暗处,如今也无太多实权。”

    魏瑾宜叹了一声,她想拿回魏家的皇位,却缺一个契机,“朝中有些大臣与本宫相熟,到时皇兄若是想以欺君的罪名将你下狱,这些人会替你进言。”

    崔小宛听到这话,起身抱拳,“多谢长公主。”

    魏瑾宜摇摇头,“等你真正渡过此次危机,再来谢本宫也不迟。”

    就怕魏临知晓她身份后来阴的。

    崔小宛心里也明白,郑重点头,眼看没别的要事,便朝魏瑾宜告退,出了雅间。

    魏瑾宜点了些菜,在雅间里又留了半个时辰,才让湘兰去结账。

    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张立冬从她身旁经过,进了雅间收拾残羹,哐哐当当手脚还挺麻利。

    魏瑾宜在雅间门口驻足,扭头盯着张立冬,随后敛下神色,从容下楼,待出了丰收街,才对湘兰吩咐道:“香满楼里边有个跛子店小二,你找人留意一下他,查查他的身世。”

    “是。”

    湘兰点头应下,她先前在里头并未留意一个店小二,有些摸不清魏瑾宜的心思,“长公主,可是这个跑堂的有什么问题?”

    魏瑾宜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她就是瞧着觉得这人眉眼有些熟悉,与母后有三分相像,但又不敢认。

    “你照做便是了,莫问那么多。”

    苦水巷。

    许奉天挨着炭盆窝在角落,手脚都绑着绳子,嘴上哼着曲子,优哉游哉。

    这么些天他也习惯了,前几日听说殷沉已死,这心里也有了盼头。

    按理说,他也是被殷沉逼的,如今首恶已死,待崔将军带他到圣上跟前澄明事实,想必圣上也不会怪罪他。顶多挨一顿罚,他便能回乡了。

    崔小宛从香满楼出来,直接去了旧宅子,进门便直奔许奉天所在的偏房。

    许奉天正想换个姿势打个盹,忽然见门被推开,吓得身子一颤,嘴上哼着的曲子也变了调。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崔小宛,“崔将军,你吓死我了。”

    前两日东方昀闯进来,还把张婶子绑了,以致他现在心里都有些怕,那人看着和和气气,实际可不是个善茬。

    崔小宛到了许奉天跟前蹲下,“长话短说,殷沉死了,如今已威胁不了你,我就问你愿不愿替崔家作证?”

    许奉天坐起身,点头如捣蒜,“这话我都等了几天了,是现在就进宫面圣?”

    等他澄明事实,还要到圣上面前告崔将军一状,囚禁他这么多天,也该给他个交待。

    “不是现在,但应该就这两日。”

    她得把许奉天带到宣政殿去,在一众大臣面前将此事说清。

    如果当年崔家的案子与狗皇帝有关,那些书信到了他手里,估计也已经被销毁了。那么许奉天就是唯一的证人。

    想到这,她双眸隐隐浮上忧色。

    一旁的许奉天拧了眉,“翻案是喜事,崔将军为何是这表情?”

    “你与殷沉的书信,估计已经没了。”

    “没了?怎么没的?”

    许奉天坐直了上半身,盯了崔小宛半晌,又倚回墙角,“不过也没事,我手上还有其他书信,没放在一处。”

    崔小宛语气淡淡,“许府已经被朝廷收回去,重新修葺过了。”

    许奉天不慌不忙,努了努嘴,“崔将军,你将我鞋袜脱了。”?

    “你的意思是其他书信在你袜子里?”

    噫,这话听着就有股味道,也不知这脚多久没洗了。

    崔小宛皱了眉,随即想到一事,“不对,当初你脚筋被挑断,我还将你带去医馆看过,当时并未发现书信,再就是平日张婶子给你换药,也未察觉出端倪。”

    “嘶,你是诓我呢吧?”

    “没诓你,如今我处在这境地,哪敢诓你?”

    许奉天伸直了双脚,“书信就缝在鞋底,一边各一张,我当时怕密室不安全,就藏了两张在自己平日穿的鞋里。你拿刀割开就能找到了。”

    崔小宛嫌恶地看着他,“那脱鞋就行,为何要把鞋袜一起脱了?”

    “这炭盆烤着太热,我出了点汗,脱了透透气……”

    许奉天还想说下去,见崔小宛神色不对,随时有可能揍人,忙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脖子缩成鹌鹑,“只脱鞋也行。”

    “那鞋沾了血,洗都洗不干净,早都被老身收起来了,他脚上那双是之后买的。”

    张玉喜端了饭菜进屋,正好听到两人的话,“老身这就翻出来。”

    说罢,她将托盘搁在桌面,到了床边,俯身摸出个包袱来,拆开一看,正是那双鞋。

    崔小宛取出匕首上前,利落划了两刀,鞋底与鞋面便分了家,里头掉出两张叠好的信纸。

    不得不说这许奉天心眼是真多。

    也多亏了他这心眼,才能保留下这两份书信来。

    崔小宛将书信收好,把鞋扔进火盆烧了,才从苦水巷出来。

    【温如月】小宛,你在哪?

    【崔晚】苦水巷,怎么了?

    【温如月】将军府外围了一圈重兵,个个手拿刀戟,看着也不像你们军营那些人。

    温如月发了个截图过来,崔小宛点开一看,面色沉重。

    将军府外,几十个精兵身着黑铁铠甲,手上刀戟铮亮,在火把旁映着红光。

    【聂灵嫣】这是在做什么?要捉拿崔小宛吗?

    【崔晚】这制式,是狗皇帝的亲兵。

    【崔晚】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我原本以为晋州那人到晸京怎么也要过个两天。

    【佘凤】可能发信之时就在路上了。

    【温如月】这架势看着不对,你还是别回来了。

    崔小宛没答,直接关了聊天面板,匆匆往铜雀街赶去。

    她要是不回将军府,那遭殃的就是温如月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问过很多次了,作话里回复一下,这个皇帝结局才会下线。

    现在女主是大巍的将军,身边的兵士只跟了原身三四年,跟了女主几个月,实际还是朝廷的人。要脱离皇帝的掌控,得先舍去这身份。

    皇后不会称帝,她没这心思,条件也不充分。她原身的家世一般,权利不多,手头没有几个能用的人,之前身边还有殷沉的眼线,她有的只是智慧和后位。最重要的是,作者觉得当皇帝也不一定爽,不然肯定得给她创造条件,皇后的定位是王佐之才,以后不当皇后了还有别的差事。

    这篇文发展到现在确实有点憋屈(好像开头也没爽过),这也是我最近码字效率低的原因之一,我在纠结这块要怎么处理才能不委屈这几个女孩子,但我又要给她们一个推翻皇帝的理由。这个过渡是必要的,再过几章就好了。

    很感谢陪到这里的小天使,很抱歉这段时间一直拖更,希望十月份我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_(:з」∠)_——

    ◉ 第 99 章

    到铜雀街时, 崔小宛提了包热乎的糖炒栗子,冷着脸一步步走到将军府门前,手上没拿任何兵刃, 却让围在府外的皇帝亲兵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几个过路人刚往这边几步,便被兵士驱到一边, 只得绕道走。

    将军府对面的温家比较倒霉, 温家二小姐刚从观棠园回来, 大门都进不去,后门又在黑不溜秋的后巷,只得站在旁边顶着寒风一边哆嗦一边围观。

    “有事?”

    崔小宛望向领头的将军,这人姓谢名宴, 负责皇城的巡逻以及皇帝的安危, 先前在宣政殿外与她打过照面。

    谢宴朝崔小宛一抱拳,“崔将军, 皇上有请。”

    “这么大阵仗, 有什么要事?”

    她语气虽诧异,但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好像来之前就已经知晓这事。

    他们是刚刚才到的, 按理说就算有人给崔将军通风报信, 也不至于这么快。

    谢宴回头望了望一众兵士, 疑心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走漏了风声。

    他迟疑片刻, “谢某只负责传话, 并不清楚圣上所为何事。”

    “那你们先在门口等一等,我给我夫人送个糖炒栗子就出来,”崔小宛扬了扬手中的纸包, “这会儿不吃就凉了。”

    “……可以, 崔将军请。”

    他还从未见过遇到这阵仗还能方寸不乱的, 转念一想,要不人家怎么能领着巍军打西垠退南苍?

    可惜不知是犯了皇上什么忌讳。

    崔小宛进了府门,往北院主屋去,路上遇到的家丁丫鬟皆是一脸担忧。

    小桃没忍住,凑到她旁边,表情神神秘秘,“将军,您几个月前抱回来一箱银两,当时也没说来处,外边这些人不会就是来查此事的吧?”

    崔小宛瞥她一眼,“这事你还记着呢?”

    小桃郑重点头,“我当时疑心是贿赂,一直忧心到现在,果然出事了。”

    崔小宛深吸了口气,“是我平日对你们太过纵容,以后再说我坏话得罚月俸,当我面说的罚双倍。”

    也不知还有没有以后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北院门口,小桃没有跟进去,也罕见地沉默了半晌,换做平时听到要罚月俸,早就顶嘴了。

    崔小宛回过头望她一眼,宽慰道:“你也不用替我担心,我要真回不来,你就找将军夫人拿了契约,另谋他处吧。”

    小桃拧了眉,半晌憋出一句话,“那这个月的月俸还能发吗?”

    “……能。”

    是她想太多了,小桃这人只关心钱。

    崔小宛进了主屋,将糖炒栗子放在桌上,看了温如月一眼,打开聊天面板。

    【温如月】让你别回来,怎么还是回来了?

    【崔晚】总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我要是不出现,他们就该找你麻烦了。

    【崔晚】糖炒栗子里放了两封书信,是当初许奉天与殷沉的往来信件。

    【崔晚】我担心放我身上也没用,希望之后能有用到它的地方。

    【温如月】你别说得那么吓人。

    【崔晚】哦对了,糖炒栗子就别吃了,书信是从许奉天鞋缝里抠出来的。

    【温如月】……

    【聂灵嫣】崔小宛,我还在吃饭……

    崔小宛交待完这事,转身出了府,到门口刚要踏上这些人备的马车,又被谢宴拦下了。

    谢宴指了指崔小宛腰间的匕首,“进宫不得携带兵器。”

    崔小宛睨他一眼,“这些不是到宫门口才上缴的?”

    都说先礼后兵,怎么这狗皇帝是打算跳过“礼”这个环节吗?

    谢宴面露为难,“这马车是直接进宫的,无需在宫门口停留。”

    行吧,就是怕她在半路跑了,先缴了武器比较安心。

    崔小宛解下腰间的匕首,扔到谢宴手上,随即登上马车。

    跑个毛线,真想跑就不会回来了。

    此时,御书房正中跪着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左顾右盼,觉得这哪哪都好,连香薰炉都是上好的玉石雕成的。

    正当他打算回头张望,偏室的屏风后传来一声咳嗽,他这才垂了头,老实跪好。

    魏临从屏风后出来,到案前坐好,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抿了口茶。

    中年男子立马伏下/身嗑了个头,“草民张山,见过皇上。”

    魏临手拿杯盏刮了刮浮沫,没有说话,一旁的冰刃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拿到张山面前。

    “你再确认一遍,这人是谁?”

    张山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就是崔家小姐,年幼体弱,被送去习武,一年才回一次晋州。虽然跟当时相比成熟不少,但这眉毛这眼睛,这张脸错不了的。”

    递到他跟前的,正是之前杜行之画的戎马图,这张是仿品,五福坊一大把。

    “草民五年前就从崔府出来的,四年前崔原犯了事,草民还去看过刑场,里头就缺了一个崔小姐,后来他们在城郊破庙里寻到的那一具尸体,也不是崔小姐,就是衣服饰物相像罢了。”

    张山刚拿了两百两银子,生怕贵人不满意,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出来了。

    魏临听罢,轻颔了颔首。

    冰刃将画像收起,把人押到一边,“一会儿崔将军来了,你再辨一辨是不是她,就可以走了。”

    “哎好嘞,草民一定仔细看。”

    张山点头哈腰,讪讪一笑,望向御书房大门,心思早就飞到赌场去了,他这是第一次来晸京,一会儿可得到晸京的赌场见识见识。

    几人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崔小宛。

    待掌事太监通传后,她自行踏进御书房,身后一左一右跟着谢宴和另一个兵士。

    这两人原本是想押她过来的,这会儿看着倒像是她的跟班。

    崔小宛进去后,还未行礼,就听到旁边冒出个难听的声音。

    “就是她,她就是崔家大小姐!”

    谢宴和那名兵士面露惊诧,这人在说什么?崔晚是女子?

    女子有这身手和气势,还带兵击退了西垠和南苍?他们比不过一个女子?

    “她就是崔原长女。”

    张山以为他们没听清,指着崔小宛又重复一遍,几年前他在崔府做事,一时没抵住诱惑偷了东西,还是这崔家大小姐将他告发的。

    风水轮流转啊,当初他还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子劈头盖脸教训一顿,现在他还有活头,这小女子怕是不得善终喽。

    冰刃按住他的手,将人带到崔小宛跟前,“你再仔细看看。”

    “不用看,就是她,化作灰草民也认识。”

    张山脸上得意的笑差点没压住。

    崔小宛凉凉看着他,这应该就是长公主说的崔家仆役了。

    虽然不知道这人以前跟原身有什么过节,但她也无意去追究,反正他应该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冰刃看一眼魏临,魏临随意地扫了扫手指,让他把张山带下去。

    “草民能走了?”

    被带出御书房时,张山还特意回过头来看一眼崔小宛,也没瞧明白她这眼神是什么意味。

    宫里回廊七弯八绕,张山被冰刃按着肩膀,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拐角,眼见路边的宫灯越来越少,宫人也没见着几个,这才开始心慌。

    “这位爷,咱们出宫的路不对吧,是不是走错了?”

    冰刃面色淡淡没什么回应,仍是按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要不……要不草民自己寻这宫门,您先去忙您的差事?”

    冰刃停下脚步,“我的差事,就是替圣上解决隐患。”

    说罢,他一手捂住张山的口鼻,另一手抱着他的头往左狠狠一掰,只听得“咔嚓”一声,张山便没了气息。

    另一边,崔小宛立在御书房正中,平静地看着座上的魏临。

    “此事臣一直想找机会同皇上坦白,又担心殷沉从中作梗,便拖到了现在。”

    “什么事?”

    魏临放下杯盏,扫了她一眼。

    “女扮男装欺君一事,此事也是逼不得已。崔家蒙冤,臣有幸脱逃,只能借军伍躲藏,先前臣向皇上呈过许奉天与殷沉的往来书信,只要再去晋州核实当年的细节,便知通敌一事是不是构陷。”

    崔小宛见魏临一脸恹恹,顿了顿,又道:“此事还有人证。”

    魏临眸光微闪,起身踱步到崔小宛跟前,默了默,“朕会替你翻案,崔家的案子确实有冤情,这点朕看过书信,毋庸置疑。”

    崔小宛眉梢微挑,就在她快要怀疑是自己错怪魏临时,他又抛出了下一句。

    “崔家可以翻案,但是崔小宛,你勾结南苍三皇子,该当何罪??

    次奥,这口锅扣得猝不及防。

    崔小宛都想掐着他的脖子大喊:大哥!当初还是你下令放东方昀回南苍的啊?

    这一刻她在心里把魏临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皇上,无凭无据,勾结南苍三皇子又是从何说起?”

    “无凭无据,是么?”

    魏临拢了拢袖子,负手踱回案前,“朕已命人问过守城的卫兵,东方昀所乘马车,出城时用的腰牌,便是你镇国大将军的腰牌。”

    “还有,东方昀病重之时,也是你领着几位太医去的质子府。”

    崔小宛眼神冷下来,“皇上的意思是那几位太医也有嫌疑?”

    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狗皇帝眼见在女扮男装一事上定不了她的罪,又替她找了个通敌的罪名,与四年前的案子还挺像。

    到底是什么原因,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崔小宛磨了磨后槽牙,捏着拳头往魏临的方向走了几步。

    魏临却不慌不忙,扭头看向御书房后侧,“谢将军,崔府门口的兵士可都撤去了?”

    “还未撤去。”

    魏临点点头,又望向崔小宛,眼眸平静无波。

    “魏临,你是真的狗!”

    给她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还拿温如月要挟她。

    两个兵士上前,一左一右,正打算押着崔小宛出去,没成想被她两掌拍开。

    “莫挨过来,我自己走!”

    作者有话说:

    洗心革面第二更。

    ◉ 第 100 章

    崔小宛不明白为什么勾结外敌会被关在皇宫里的暗牢, 而不是晸京府衙大牢。

    这里暗无天日,唯一的光源便是桌上的蜡烛。

    暗牢有两个部分,她被关押在最里边的密室, 一路走来,还能看到外边那些囚犯颓然坐在地上, 个个形容枯槁, 了无生气。

    两个兵士将她送到密室之后, 退到一旁,崔小宛在里头踱了几圈,才见冰刃进来。

    “崔将军,得罪了。”

    冰刃走到最里边的那面墙, 从两边抽出锁链, 穿过墙上两个拉环,拖到中间, 锁链哐哐当当, 在安静的暗牢里有些刺耳。

    崔小宛双手抱臂,淡淡看着他, “怎么?关进密室还不够, 还要把我锁起来?这待遇是不是太过特殊了, 外头那些人怎么就不用锁?”

    “他们都是普通犯人, 而崔将军武功高强, 不得不防。”

    冰刃拿着锁链两头, 上前一步,“还请崔将军配合,皇上没有多少耐心。”

    “啧, 我当初就应该等殷沉把你们都杀了再动手。”

    崔小宛自己将手伸进锁链, 看着冰刃收紧, 上锁。

    眼下是虎落平阳的境况,只要不是让她立马拿刀自刎,她都能配合,省得狗皇帝又拿温如月要挟她。

    【佘凤】他们不是在提防你逃出去,而是在保护进牢房的其他人。

    【佘凤】如果我没猜错,魏临会亲自去暗牢。

    【崔晚】真的吗?那我一会儿踹死他。

    刚发完这句,腿上也绕了几圈铁链,被迫并拢起来。

    “其实我前几天刚受重伤,还中过两种迷药,你们可以放轻松点。”

    冰刃沉默片刻,垂下眼眸,“对不住,皇命难违。”

    崔小宛嗤了一声,“别说得好像你我有多少交情似的,我老早就看出来你是魏临的狗了。”

    冰刃没再说话,退到一旁。

    【崔晚】将军府外的重兵撤了吗?

    【温如月】撤了,只留了两个小兵在铜雀街巡逻,我刚试了一下,可以出门,只不过他们会格外留意从将军府里出来的人。

    【佘凤】狗皇帝的目标就只是小宛,月月好歹是温家的大小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对付温家。

    【聂灵嫣】一个疑问,崔小宛这么能干,除了经常翘班之外也一直尽忠职守,狗皇帝为什么要撕破脸?

    【佘凤】可能他认为小宛查崔家的案子,迟早会查到他头上,这个案子与他脱不了干系,他担心崔小宛报复,所以先下手为强。

    【温如月】那小宛岂不是凶多吉少?

    崔小宛将手臂的重量全挂在锁链上,往后靠着墙,打了个哈欠,闭眼听着外头的动静。

    厚重的铁门缓缓升起,随后是三四人脚步声,一点点往密室接近,最后停在门前。

    冰刃从袖口摸出一把钥匙,通过小窗递出去,不一会儿,密室的门开了。

    魏临踏进密室,身后的暗卫将钥匙递回给冰刃。

    崔小宛趁机将钥匙截图,发到群里,顺便给这几人拍了张合影。

    魏临负手来到她面前站定,撩起眼皮看她,“崔小宛,朕明日便打算替崔家平反,四年前崔家只有你一人逃过死刑?”

    崔小宛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还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朕只是想做点补偿。”

    魏临往后退一步,坐在暗卫刚刚搬过来的椅子上。

    这看起来是想跟她慢慢磨了。

    “别忙活了,一人通敌全家遭殃,四年前就这么判的,你给我安了这么个罪名,还会补偿其他人?”

    这话鬼才信。

    “四年前的通敌案,令一整队巍军送了命,其中还包括恭王长子,自是要重判。”

    魏临面色如常,轻捻了一下衣角,“而今你勾结南苍,还未来得及危害大巍,死罪可免。”

    崔将军对大巍有功,若是就此处死,也未免太草率,关在暗牢是最好的选择,既能消除威胁,又能服众。到时在暗牢里弄死,对外宣称病逝,就算有人怀疑,也找不出证据。

    “说完了?”

    崔小宛靠在墙上,睨着魏临,“你若是真想补偿,等你走后,让他们把我锁链去了,反正这牢门坚不可摧,我也逃不出去。”

    魏临眼看问不出有用的信息,点了点冰刃,起身转出牢门。

    其他人紧随其后,落在最末的冰刃走之前将缚着崔小宛手脚的锁链都去了,而后也跟了出去,将门锁上。

    逼仄的密室只剩崔小宛一人。

    她转了转手腕,将密室四面墙摸了个遍,没找到突破口,索性坐下来闭目养神。

    【佘凤】这是里头密室的钥匙?

    【崔晚】对。

    【佘凤】外边那道门是靠机关控制?

    【崔晚】嗯,我刚刚也发在群里了。

    崔小宛进暗牢时,顺手将能截图的都截图了,事关逃跑路线,有备无患。

    【佘凤】好。

    【佘凤】这两天你吃好喝好,之后就别再动里头的吃食了。

    原本佘凤还想去跟魏临说说情,现在看这架势也不是她能说得动的。

    如若真像长公主所说,与这案子有关的人都消失了,那崔小宛的处境也很危险。

    现在看来,四年前的案子百分百与魏临有关。

    对于魏临来说,崔小宛的存在就如厝火积薪,稍有不慎,迟早会烧到他头上,不如尽早除去。

    佘凤想通这点,反倒冷静下来。魏临已经免了崔小宛死罪,就算要动手,也不会是这几天,好歹还得在群臣面前演一出戏。

    她们还有几天时间。

    实在不行,她就将狗皇帝引到碧清宫,趁他不备,想法子挟持他,让他放人。

    当然魏临身边暗卫众多,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冒这个险。

    这一晚,崔小宛窝在茅草堆上沉沉睡去,另外三人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日,镇国大将军因勾结南苍入狱一事不胫而走,这是魏临故意放出的消息。

    整个晸京军营的气氛都十分沉抑。

    “不可能,将军图什么?若是要勾结南苍,当初南苍占下十几座城池之时,就可以顺势投降了,何须跟南苍拼命?”

    “就是,将军当初中了南苍军一支毒箭,可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的。”

    “他若是真与南苍勾结,也不会冲在最前面,带我们打下湘蕴两城的高地。”

    有两三人替崔小宛仗义执言,打抱不平,更多人是沉默不语。

    他们对此事也有怀疑,但生怕受连累,毕竟家里都有父母妻儿,担不起这样的罪。

    外头的人不如军营里这些兵士,他们不了解崔将军,听风就是雨,别人说崔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那他就是大巍的功臣,别人说他是卖国求荣的反贼,那他就该受万民唾骂。

    魏临从冰刃那听到这些百姓的骂语,顿时宽了心,早朝之时金口一开,替晋州崔原一家平了反,又故作痛惜,宣布了崔将军通敌一事。

    没成想下了朝,还未等他回到御书房,风向又变了。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镇国大将军就是晋州太守崔原的长女,四年前那桩案子与当今皇帝有关,当年便是冤案,而今又以同样的罪名将崔家遗孤下狱,这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百姓们一听也有理,只不过在传这些话时不敢太张扬。所以在各大酒楼,最常见的情况便是一人大喇喇说了句崔将军居然是女子,在引起其他人注意后,才低声分析其中的疑点。

    因着这点不寻常,这个说法也传遍了整个晸京城。

    湘兰从五福坊回来,将这些一一与魏瑾宜禀报,“长公主,为何不直接点破皇上的秘密?”

    “直接点破,便传不出去了。”

    魏瑾宜踱到窗前,看着庭院一片皑皑白雪,“先前栽的月季,偶尔会出现一两株在冬天便发芽的,大多都枯萎了,活不长。”

    “你猜外边这些人若是听了皇上的身世,还敢不敢继续传?”

    “湘兰懂了。”

    “继续盯着外边的风向,本宫要让他这一步棋高高举起,又无从落下。”

    相信这下魏临也不敢轻易对崔小宛下杀手了。

    昭文馆中,一众生徒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大多都在感慨崔将军武艺过人,巾帼不让须眉。

    “不对啊。”

    有人发现了此事的盲点,“若崔将军是女子,那温家大小姐怎么没发现?”

    “总不会是温家大小姐包庇崔将军?”

    “不像,也许是崔将军藏得好,你看她在军营四年,哪个发现她的女子身份了?”

    “她俩是夫妻,你将夫妻与战友相比?”

    “谁规定夫妻就得同房了?”

    话题逐渐跑偏,一时也没人关心崔小宛是不是真的通敌了,都在替她研究如何瞒天过海,隐藏身份。

    吵得正激烈,又有人说聂小郡王与崔将军走得近,不如问问小郡王是怎么回事。众人找了半天,才发现今日小郡王不在馆中。

    聂容昭在此之前就已被黑玉请回恭王府,领到郡主的院子,坐在冰凉的石椅上听聂灵嫣一股脑说了一堆话,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阿姊,暗牢的路线,你是如何知道的?”

    “钥匙在哪个暗卫身上,你也一清二楚?这些暗卫可都在皇城,轻易不露面。”

    聂灵嫣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摇头,“老弟啊,你可长点心吧,现如今你心上人危在旦夕,你却问我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

    “郡主。”

    黑玉忍不住开口,“小郡王若是不问,如何分辨消息真假?又如何营救崔姑娘?”

    “……你说得也是。”

    聂灵嫣忽然有些纠结,跟小郡王坦白也不是不行,关键这东西一下子也解释不清楚啊。

    作者有话说:

    ◉ 第 101 章

    【温如月】在这紧要关头你要怎么让他接受他阿姊吃冰碗被噎死的事……

    【佘凤】别说接受了, 一时之间,你能解释清楚吗?

    【聂灵嫣】不能,我怕他以为我是妖怪, 附在他姐姐身上了,到时小宛没救出来, 我没了。

    崔小宛刚醒, 还没来得及补聊天记录, 一打开群就看到聂灵嫣说要跟小郡王坦白。

    【崔晚】你找小郡王是想做什么?

    【聂灵嫣】我们几人虽然知道钥匙在谁身上,但是干不过冰刃。他就不一样了,他刚好还看过画像。

    【聂灵嫣】凤凤让我把小郡王拉入伙,到时冰刃就交给他了。

    【崔晚】那你别解释, 直接证明。

    【聂灵嫣】哦。

    聂灵嫣垂眸, 沉思片刻,“昭啊, 你可还记得前几日崔将军被南苍那个狗质子掳走的事?”

    黑玉举了手, “郡主,这事我都记得。”

    聂灵嫣继续往下说, “你可知那日我为何会知道崔将军出事?”

    聂容昭沉默下来, 狐疑地看着她。

    当时阿姊说崔小宛出事, 他将信将疑, 去了苦水巷那个宅子才确定下来。但阿姊称她是有所感应, 这说法太过离谱。

    阿姊与崔小宛是什么关系?

    怎么他与崔小宛两情相悦都没感应到, 反倒让阿姊感应去了?

    聂灵嫣见他不说话,手往石桌上一拍,“其实我与崔小宛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比飞鸽传书还厉害, 只要我想, 现在就能与她交流。”

    这话一出,聂容昭和黑玉的表情愈发古怪。

    黑玉有些迟疑,“郡主,您说的,该不会是通灵吧……”

    聂容昭朝黑玉投去一记眼刀,“把你这话咽回去,她还活着。”

    聂灵嫣深吸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那么像跳大神的?”

    聂容昭和黑玉齐齐点了头。

    【聂灵嫣】我这话很像跳大神?

    【温如月】怎么说呢,小郡王在听完这句之后没有立即请郎中,这点让我很奇怪。

    【聂灵嫣】月月,你现在说话有点损,是不是被崔小宛带坏的?

    【崔晚】?

    【佘凤】月月那是蔫坏,换小宛就直接骂了。

    “我可以证明的,让我回忆一下……”

    聂灵嫣拧着眉,绕着石桌石椅踱了几圈,忽然想起一事,蓦地坐到聂容昭对面,对着石桌又是重重一拍,双指一伸,“几个月前的某个深夜,你和崔小宛一起去了许府,进了密室,阴差阳错躲进一个柜子……”

    “阿姊,我信了。”

    聂容昭敛下神色,双耳浮上绯色。

    聂灵嫣手一挥,“你要是不信,我还有很多……”

    “信了,信了。”

    聂容昭轻咳一声,眼神飘向别处。

    黑玉不明所以,但也不再多言。

    “那阿姊能否帮我问问,她现在可好?”

    聂灵嫣打开聊天面板,过了片刻,撇了撇嘴,“她说能吃能睡,让我们不用太过担心。”

    聂容昭眉头微蹙,“可阿姊看起来神色不对。”

    “哦,”聂灵嫣眼神恹恹,“她得知我刚刚说了什么,把我臭骂了一顿。”

    “听起来倒像是她的行事……”

    聂容昭勾起唇角喃喃了句,抬眸又问,“你们究竟是如何对话的?”

    聂灵嫣摸了摸下巴,“这说起来太复杂,恐怕你一时半会儿也理解不了,有机会再让崔小宛跟你细细解释。”

    “好,”聂容昭点点头,站起身,“阿姊快将暗牢的路线和暗卫的画像给我,这事我去想法子。”

    “暗卫的画像你见过,就是之前到晋州调查崔家的那人,你还将画像带回来给崔小宛看过。”

    聂灵嫣调出截图看了看,“是不是左边眉角缺一块,一只眼大,一只眼稍小,但其他五官看起来也还算周正?”

    “正是。”

    聂容昭过目不忘,这点特征自是熟记于心。

    “那就好办了。”

    聂灵嫣稍稍有些心安,让黑玉取了纸笔出来,依葫芦画瓢,比对着截图将暗牢路线画了出来,“这些是崔小宛发给我的,至于解救她的法子,已经有人想了。”

    聂灵嫣将佘凤的计划细细说与聂容昭,话毕看向他,“这里边还有些细节未定,但崔小宛估计等不了太久。”

    黑玉在一旁听着有些担忧,“郡主,小郡王,这样一来,恭王府不也要遭受连累?”

    “恭王府早已在局里了。”

    四年前他兄长聂容远之死,恐怕就是魏临的一石二鸟之计,魏临忌惮恭王府,迟早会对他们下手。

    聂容昭叹息一声,“你若是怕连累,现在便可出城,待尘埃落定再回来。”

    “扑通”。

    黑玉单膝跪在地上,眼神坚定。

    “黑玉和青羽的命都是王妃救回来的,当誓死效忠恭王府,怎会临阵脱逃?小郡王尽管吩咐,黑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虽说计划已定,但还是花了两日时间来筹措细节。

    这期间成九河拜访过将军府,说到激动处,站起身就往外走,说是要去劫囚,被温如月劝了回来,私下里与他谈了,他才踏踏实实回了军营。

    温如月将府里的家丁丫鬟一个个遣散,旁人也都能理解,有人说这温家大小姐是被蒙骗的,如今还留在将军府,替崔将军做最后的打点,也算是仁至义尽。

    仔细想想这温家大小姐还真是遇人不淑,先是被一个穷书生哄骗着私奔,现在又嫁了个女将军。外头的人都有些唏嘘。

    温家的二小姐温若云听到这些流言,在自己床上翻了一夜,第二天板着个脸,顶着黑眼圈踏入对面的将军府。

    “温如月,现如今你还留在将军府做什么?”

    眼下将军府已是空空荡荡,家丁丫鬟都遣去不少,看上去萧条惨淡。

    小桃到前厅奉了茶,觉着温家两姐妹应当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谈,默默退下了。

    “没大没小,”温如月声音柔柔,没什么恼怒的情绪,“不过你我也不常见面,我便不计较了。”

    “什么不常见面,你不回去了?”

    温若云听完这话拧了眉,纠结了半天,才想到个理由,“温璧走了,温家就剩我们一双女儿,家大业大的,你要让爹把这些都压我身上?”

    温如月笑了笑,“你撑不起来?”

    温若云以为这话是在嘲讽她,“我自是没你厉害,但你听了这话也别得意,自小爹便疼你多一些,自然是把东西全教给你了,我在家里也偷偷学过一些的。”

    说到这她面上有些不甘,“只不过爹不信我,一直没敢让我管理商铺。”

    “那刚巧,我还愁这事呢。香满楼和云上轩,你替我照看一段时日,也正好让你大展身手。”

    温如月唤了秋竹过来,让她去取了账本和钥匙,“秋竹这几个月跟着我,对这些东西也不陌生,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也可以问秋竹。”

    秋竹忽然慌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小姐,您不要秋竹了?”

    温如月安抚道:“没有的事,只是让你过去帮一下二小姐。”

    “你这……你这什么意思?”

    温若云看了眼装着账本的箱子,又看向温如月,“万一到我手里倒灶了,我可不负责。”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可是,温如月,你真不打算回温府?在这多委屈……”

    虽然她一直看不惯她这温温吞吞的长姐,但真看温如月在外头过得不好,她心里也不好受。

    “我还有些事未完,以后再说。”

    温如月偏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她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小桃,送客。”

    温若云和秋竹抱着个箱子一并被送了出去。

    秋竹不情不愿,伺候这个主,哪有伺候大小姐舒服?但既然大小姐吩咐了,她也只能听从。

    温若云也郁闷,这丫鬟以前跟在温如月身边,没少与她呛声,奈何云上轩和香满楼还有事问她,只好先留在身边了。

    两人相看两相厌,沉着脸一起回了温府。

    冬季的天色暗得特别早,一盏茶之前还有些余晖,现在已经浓如墨色了。

    一辆马车从将军府后门悠悠转出,赶车的是那五个杂役当中的一人。

    阿莲已经回长公主府了。

    原本温如月也想把那五人送回去,但蓝无风却说留下来也是长公主的授意,若是有需要,他们也可一同前去救人。

    此时,逼仄的车厢内,温如月独坐一侧,对面还坐着两人,互相打量,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这位姓蓝的兄弟,扮起女子来,容貌还算姣好。”

    “过奖,小郡王仙姿佚貌,这女子衣裙,也很适合您。”

    温如月第一次干大事,手心冒了汗,早就将帕子绞成了麻花,此刻见对面两人还有心思闲聊,更紧张了,“你们扮相都不错,但是一会儿进了皇宫,就不要再说话了,没练过的,这嗓音可压不住。”

    蓝无风奇道:“还有人专门练这个?怎么练的?”

    聂容昭拿手肘撞了他一下,敛下神色,“别说话了,嗓音太粗。”

    马车辚辚,披着月色赶往宫城。

    温如月一手按上旁边的食盒,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计划一切顺利,别让魏临看出端倪。

    作者有话说:

    ◉ 第 102 章

    【佘凤】月月, 你在哪?

    【温如月】刚出铜雀街。

    【崔晚】我都被关起来了,月月现在进宫会不会引起怀疑?

    【温如月】试过了,没什么问题。

    先前几人怕殷沉给佘凤下毒, 让温如月送了两个多月的吃食,魏临也是点了头的。

    这两日温如月照常给佘凤送吃食, 被拦过一次, 碧清宫的掌事嬷嬷过去解了围。

    崔将军出事, 温如月是无辜的,再说,皇后娘娘不吃香满楼的饭菜,便没什么胃口, 总不能因着这事饿着皇后。

    在这之后, 进宫便顺利许多。

    马车到了宫门口,温如月给守卫看了令牌便往里走, 身后还跟着两个高高瘦瘦的貌美丫鬟, 刻意躬了身压着身高。

    好在灯光昏暗,温如月又是熟面孔, 连着来了两个多月了, 守卫也没留意她身后那两人。

    宫人将温如月领到碧清宫大门, 便离开了, 聂容昭和蓝无风身形一闪, 借着灌木丛和树影的掩饰, 绕过巡逻的守卫,悄声往暗牢的方向去。

    “我要见冰刃!”

    暗牢内,崔小宛搬了把椅子坐在墙角, 一手托着腮, 另一手拎了锁链的一边, 哐哐往墙上撞,引得狱卒过来,打开小窗往里张望。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狱卒透过小窗,只看到崔小宛背对着门窝在一隅,好像还蜷着身子,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崔小宛没有回头,“你们往饭菜里下了毒,是与我有旧仇,还是皇上想赶尽杀绝?”

    “什么下毒?你不还好好的?”

    现在外头传闻正盛,皇上特地嘱咐要看好崔将军,但凡她少一根毫毛,别人都会觉着是皇上想斩草除根。

    这当口下毒?怎么可能?

    崔小宛扔掉锁链,手缓缓捂向肚子,“这饭菜我吃了一口便是腹痛难忍,不是下毒是什么?”

    狱卒一听,这可是大事,也不敢自己做决定,忙找了另一位同僚赶往御书房找冰刃。

    暗牢里有几间密室,每间密室的钥匙都掌握在一个暗卫手中,最里边这间,就是归冰刃管。

    冰刃没来,他们进不去,也没法分辨崔小宛所言真假。

    【聂灵嫣】怎么样?

    【聂灵嫣】他们信了吗?去找那个带钥匙的暗卫了没?

    【崔晚】冰刃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聂灵嫣】我就说我这法子有效,你有没有学着我在地上滚几圈?

    【崔晚】太浮夸了做不来。

    【佘凤】……我说这法子怎么那么熟悉,庆功宴时灵嫣就用过一次了。

    暗牢与冷宫方向大致相同,中间有个岔口,一条通往冷宫,一条通往暗牢,只不过暗牢那条小径,放了错综复杂的十几块假山石和高树,相当于一个简易的迷宫。

    冰刃收到消息后,匆忙从御书房赶来,侧身进了山石阵,却没察觉后头有两个黑影也悄悄跟了进去。

    这条道没有半点灯火,到暗牢的这条路上也不许执宫灯,因此他是摸着黑前行。

    正当他走到山石阵中间露天的空地,瞧见石壁上的影子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

    冰刃意识到不对,猛地回头,只看到两个身形高大的貌美女子,随后脖子一痛,晕了过去。

    蓝无风举着一个药包僵在原地,“小郡王,您动作真快。”

    “若是发生打斗,动静太大,会引来皇帝亲兵。”

    聂容昭从冰刃左袖里摸出一把钥匙,起身回头时,怔了怔,“你手里拿着什么?”

    “迷药。”

    蓝无风扬了扬药包,“没来得及动手,人就晕了。”

    这种迷药装在麻布里,捂住口鼻片刻便可令一名成年男子昏迷。

    他望了望手上的药包,又望了望地上的冰刃,忽然觉得带都带了,不用也有点浪费,于是蹲下身,将药包搭在冰刃鼻子上,往下按了按,动作还有些粗暴。

    聂容昭:……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个暗卫有点可怜,但姓蓝的还挺谨慎,这样便不担心暗卫提前醒来坏了他们的计划了。

    两人把冰刃拖到假山石的另一处拐角,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蓝无风看着掉落在地的药包,捡起来重新搭到冰刃脸上,双手抱臂,“接下来,该小郡王带路了。”

    剩下的这段路对于过目不忘的聂容昭来说是小菜一碟,先前跟着冰刃走了半截也是为了确认聂灵嫣画的路线是不是准确。

    他们很快到了暗牢入口。

    暗牢入口没有守卫,门上有六条凹槽,六颗滚珠,聂容昭照着先前聂灵嫣画的图纸,一颗颗挪动位置。

    当最后一颗滚珠归位时,只听得“咔哒”一声,沉重的门缓缓升起。

    狱卒正在门边搓手跺脚,焦急地等着冰刃。密室里的崔将军已经躺地上了,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他听到动静,回过身,看到的却是两个姑娘。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撂倒在地了。

    其他狱卒见状,举着刀一拥而上,却都不是这二人的对手,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都倒了一地。

    聂容昭找来锁链,将这些人捆在一起,握着钥匙往最里边的密室赶去,开了门,进去见到立在桌边的崔小宛,上前便把人紧紧拥住了。

    想到崔小宛在暗牢里受的苦,聂容昭一阵心疼,皱着眉正要一述衷肠,忽然被她按着肩膀往外推了推。

    “噗!”

    崔小宛打量过聂容昭之后,没忍住笑出了声,“美人你谁啊?”

    聂容昭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女子扮相,不由抿了抿唇,“要进宫,只能扮作温大小姐的丫鬟,我也是为了救你才作此牺牲,你这是嫌弃我了?”

    “没。”

    崔小宛一边笑一边摆手,“没嫌弃,多好看,怎么会嫌弃呢?”

    聂容昭睨着她,紧抿双唇,墨发雪肌相称之下,这表情像极了冰霜美人。

    正巧这时蓝无风也进来了,“外头那些人一直在那哼哼,我把他们都砸晕了。”

    “我去……”

    没想到蓝无风扮成女子也是毫无违和感。

    聂容昭目光转向蓝无风,幽幽看了他一会儿,又回过头,“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

    崔小宛敷衍地回了句,领着他们踏出密室。

    【崔晚】我已经出来了。

    【崔晚】你们也可以撤了。

    计划是聂容昭和蓝无风到暗牢将崔小宛救出,再回到碧清宫,挟持着佘凤和温如月出宫城。

    这样一来,佘凤也能摆脱这金丝笼一般的皇宫了。

    消息发出去后,崔小宛等了一会儿,那边才有回应。

    【佘凤】计划有变,狗皇帝来碧清宫看我了,你们先别过来。

    【崔晚】?

    【崔晚】变州那边的税收才刚出问题,他不是应该在御书房召见户部刘尚书吗?

    【佘凤】已经商议完了,也不知道突然起了什么兴致,突然就转到这边来。

    此时佘凤与魏临坐在桌前,品尝着温如月带来的吃食。

    魏临夹起一块鸡翅包饭,似笑非笑,“怪不得皇后一直惦念,原来还有这么多花样。”

    佘凤浅浅一笑,“是呢,一天吃不到都馋得不行。”

    【佘凤】月月,你先走吧。

    【温如月】你呢?

    【温如月】这可能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离开了。

    【佘凤】你们不能陪我耗在这,魏临身边有好几个暗卫,周围还有巡逻的亲兵。

    【佘凤】这回主要目的是把小宛救出来,别耗到最后,前功尽弃。

    佘凤回头望了望屋内的漏刻,“都这时辰了,温姑娘还是先回吧,这些食盒,本宫明日叫人洗干净了,送回香满楼。”

    话说到这份上,温如月也不得不退出去。

    一片乌云缓缓飘过,遮在月亮前,此时夜色正浓。

    崔小宛此时也已换上丫鬟的衣服,与聂容昭和蓝无风一起,跟着温如月到了宫门口。

    “站住。”

    守卫长举着长矛拦了拦,“来时是三人,现在怎么是四人?”

    崔小宛的手缓缓摸向腰间,实在不行,杀出去得了。

    “怎么会是三人?来时便是四人,守卫长看花眼了。”

    温如月强装镇定,“若你不信,便直接找碧清宫的掌事嬷嬷过来对上一对。”

    守卫长迟疑片刻。

    上次他拦下温如月,就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训了一顿,这回……

    难不成真是自己看花眼?

    他缓缓举起手,正要让守卫放行,守卫中有一人道:“温大小姐确实只带了两个丫鬟进宫,属下看得一清二楚。”

    “属下也看到了。”

    崔小宛抽出匕首,闪到守卫长身边,抵上他脖子。

    “是崔晚!”

    “崔晚逃出来了!”

    崔小宛将守卫长的长刀拔出,横在身前,“既然都知道我是谁,那应该也都清楚自己与我实力悬殊。”

    她将守卫长一脚踹开,大喝一声:“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守卫们听到这一声喝,都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聂容昭和蓝无风也分别制服了一个守卫,将长刀握在手中。

    四人慢慢挪到宫门处,架着其中两个守卫的脖子,逼他开了宫门。

    待跨出宫门,蓝无风吹了声口哨,武卫驾着马车疾驰到跟前,几人上了车,往晸京城门的方向赶。

    蓝无风忧心道:“闹这么大动静,城门怕是出不去。”

    温如月轻轻摇头,“不会有事。”

    此时晸京城门口的兵士,早已被成九河带的小队人马放倒。

    城门大开。

    载着四人的马车冲出晸京城,驶向山道。

    终于逃出来了。

    崔小宛眼前一黑,往旁倒去,温如月急忙扶住她。

    “崔小宛?!”聂容昭神色有些慌乱。

    温如月赶紧解释,“她没事,刚刚跟我说了,就是饿的,饿一天了,没敢动里头的吃食。”

    “……温姑娘与小宛也有特殊的感应?”

    这事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作者有话说:

    ◉ 第 103 章

    车厢并不大, 如今还晕了一个人,更显得逼仄。

    蓝无风干脆掀起帘子往外坐去,与另一个武卫一起驾车, 给里边三人腾了位置。

    他们一出城门,便往鸣城的方向去。从晸京到鸣城, 多为山路, 且错综复杂, 岔口极多,他们选择这方向,也是为了躲避追兵。

    蓝无风坐到车厢外后,车内位置空了一点, 温如月扶着崔小宛的脑袋, 将人平放在座上,而后又看向聂容昭, 重新捡起刚才的话题。

    “小郡王, 虽然郡主说过,等救出小宛后再让她细细与你解释, 但我觉得此事还是等郡主在场时再谈比较好。”

    比起与他互生情愫的小宛, 意外离世的亲姐姐在这件事上对他的影响应该更大。

    他喜欢的便是这个崔小宛, 不会因为穿越心生芥蒂, 但郡主可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阿姊, 若他知情, 对他来说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因此这事还是需要聂灵嫣自己考虑清楚。

    聂容昭更加狐疑,“阿姊说的话, 你也知道?”

    “是, 我们三人都随时能与对方联络。”

    温如月想过了, 策划此次劫囚计划,她与聂灵嫣并未碰面,小郡王这会儿还处在担忧中,稍晚些自己也能想明白其中关节。

    因此这点无需隐瞒,瞒也没用。

    聂容昭从温如月的神情中,隐隐察觉到她们要说的可能不是好事。

    他垂眸看向紧闭双眼的崔小宛,微微颔首,“那我便等阿姊与小宛给我解释。”

    马车一颠一颠,已经跑了几十里,车厢内的人在晃动中打起瞌睡。

    这一天他们都太累了。

    天蒙蒙亮时,马车还在山路上,一阵寒风卷着几片雪花飘进车厢。

    温如月头一点,嗅到凉凉的清雪味道,清醒过来,看一眼身旁的崔小宛,忙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不远处传来个急促的马蹄声,起初温如月还以为是山林空旷,声音可能是另一条山道上传来的,可那马蹄声却越来越近。

    她不禁想,除了他们这连夜逃命的,还有谁会在这时赶夜路?

    马蹄声从马车旁过,又停了下来,掉转了方向靠近马车。

    温如月听到动静,不由攥紧袖口,正要吩咐蓝无风再快一些,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个温润的声音。

    “车内可是温大小姐?”

    蓝无风警惕地回过头,借着初晖看清来人。

    这人神清骨秀,斯斯文文,举手投足自带一股书卷气,看起来不是习武之人,对他们应该没什么威胁。

    “是或不是,与你何干?你再跟着我们,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来人声音不急不缓,“你便是温大小姐身边的护卫,我认得出来。”

    蓝无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丫鬟装扮,有些愕然,他都穿成这样了,还上了妆,这都能看得出来?

    对方似看出他的疑惑,轻笑道:“冠袍带履不过皮囊,铅华粉黛亦只是点缀,我看人从来都只看骨相,自是记得你。”

    “少攀关系,我都不认得你……”

    “没事,此人是旧识,不会害我们,先停下马车吧。”

    车厢内伸出一截皓腕,掀了帘子,从里边探出个头来。

    待马车停稳,温如月扶着车厢跳到雪地,拢了拢脖子上的兔毛领子,“杜公子,又见面了。”

    据闻霜州有人做了冰雕,栩栩如生晶莹剔透,放在雪中十天半个月也不化。

    杜行之早几日便去了一趟霜州,一来见识一下那冰雕,二来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还未待多久,便听到晸京城传来的消息。

    霜州与鸣城相邻,消息到那已经转了好几手,不详尽,也就是个大概。

    杜行之当时就坐在面馆,听到旁边那桌人在聊,说镇国大将军与南苍三皇子勾结,反了,被皇帝亲兵逮住关进大牢。

    他面都顾不上吃,当即抛下小厮,租了匹快马,一路从霜州赶往晸京,这才在半道撞上这一行人。

    杜行之下了马,一手牵马绳,往前走了几步,“温大小姐,听说崔将军出事,被关进大牢,杜某先前与他打过交道,觉得他不像是会叛国的人,此事是不是遭了小人构陷?”

    温如月想了想,那狗皇帝也确实是小人,点点头,应了声“是”。

    杜行之渊默片刻,“家父就在刑部,杜某这就请他查明真相,还崔将军一个清白。”

    “多谢杜公子。”

    温如月垂眸,“此事是皇上亲自定的罪,人证物证俱在,进的也不是刑部的大牢,你们杜家就别蹚这趟浑水了。”

    人证是守城门的兵士,当日东方昀出城用的便是崔小宛的令牌,至于物证,便是她从江书那里要来的断神香,南苍独有的毒香。

    这些是魏临对外给的解释,还书写成告示贴在城门口了。

    杜行之神情急切,往前又踏了半步,眉梢微垂,“那你怎么办?”

    温如月定定看着他,忽然问:“杜公子,你可是对我有意?”

    杜行之没料到温如月会有此一问,怔了怔,口中长出了一道白雾。过了须臾,他郑重点头,“是。”

    “但我知晓你心中只有崔将军,我不会痴心妄想,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其实温如月对杜行之是有几分好感的,去刑部查崔家案宗那天,也曾问过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那时他否认了,她也就没再往这处想。

    听到这句,她眼神有些古怪,“你……只听说了崔将军入狱的事?”

    “听了只言片语,便匆匆赶来了。可是还有其他难处?”

    “倒也没有。”看来他还没听说崔小宛的真实身份。

    温如月嘴角微扬,“眼下就不连累你了,若我之后还有机会回来,再去找你。”

    杜行之听得云里雾里,眼见她转身踏上马车,才想起来问:“温大小姐这是去哪?”

    “我不便多说,杜公子就当今日没见过我,多保重。”

    温如月掀了帘子钻进车厢,唤了蓝无风一声。

    鞭子落下,马车继续往前飞驰。

    杜行之不明就里,在原地踌躇半天,还是选择回了晸京城。

    到城门口一看,好几个守城兵士手上腿上都缠了绷带,看样子受伤不轻。

    “这是怎么回事?”

    守城的兵士中有个别是认识杜行之的,见他发问,扶着受伤的手跟他唠上了:“杜画圣这是才刚从其他州城回来?这几日发生的事可太多了,不知您问的是哪一样?”

    杜行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中,“你知道些什么,便都说说。”

    “崔将军与南苍勾结,此事城中百姓应该都知道了。”

    杜行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守城兵摸着下巴,“再就是这骁勇善战的崔将军,居然是个女子,这事我想城中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我也就不多说。”

    杜行之蓦地抬眼,“你再说一遍?”

    “崔将军是个女子,当年崔家蒙冤,她只得女扮男装去从军,躲过一劫,这事早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杜行之点点头,压下心中惊愕,“还有别的事么?”

    “还有,军营中也有一小队兵士反了,那个成校尉到了城门口,先是跟我们套近乎,送吃食,吃了的还好,直接昏迷了,我们这几个没吃的,活活挨一顿打,被人揍晕过去,醒来发现弟兄们都被堆在城墙脚。崔将军也逃出城了。”

    守城兵叹了口气,“好在现在军中缺人,上头对我们也只是小惩大诫,不然这一回得革去多少人?”

    杜行之敛了敛神色,“那与崔将军结亲的温家,现在是什么境况?”

    “温家那是真的惨……”

    “怎么?”杜行之有些紧张。

    “今早天没亮,温老爷便报官了,说是收到大女儿的求救信,信是温二小姐在放账本的箱子里找着的。”

    守城兵啧了两声,“这事闹得还挺大,温大小姐在信上说,有一伙贼人要挟她带人进宫,将崔将军救出来,但这封信放在最底下,温二小姐发现之时晚矣,温大小姐已不知去向了。”

    杜行之听罢,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温如月与崔将军不是真夫妻,他也明白了温如月最后那几句话的意思,忧的是温如月现如今跟着崔将军一起逃命,也不知路上要吃多少苦。

    他心里清楚,温如月绝对不是被人要挟的,她先前为了崔将军,甘愿以身犯险,进刑部翻阅案宗,这回帮着救人也是自愿的。

    至于求救信,不过是幌子,温家势力在晸京城盘根错节,这样一来,皇上就算心中有疑,也不敢怪罪温家,温家算是摘出去了。

    杜行之不觉中又去了丰收街,到香满楼时却见门口起了争执。

    张立冬身后站着香满楼的一众伙计,对面是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双方剑拔弩张。

    “我们姑娘说了,府上缺一个管事的,月俸是这个数,你随我去一趟便知是真是假,我们还能卖了你不成?”

    “我就一个跑堂的,能管什么事?你开这个数,不如把我们这的账房挖去,倒还划算些……”

    张立冬边说,边把账房扯了出来,账房急忙拍开他的手,站到一边。

    杜行之觉着这女子有些眼熟,绕近了一看,才认出是在魏瑾宜身边伺候的宫人,先前在宫宴见过一面。

    长公主费尽心思,是想做什么?

    湘兰有些后悔,按她说的,就该让武卫找个月黑风高夜,把人绑了带回长公主府。

    奈何长公主吩咐了,不能把人伤着,也不能太张扬。

    现在可好,伤是没伤着对方,原本以为对方听到月俸会动心,没想到自己让人赶到大门口来,还惹了一圈人围观。

    还是回去再想想法子。

    她后退几步,“既是如此,那我们也不强求,叨扰各位了。”

    随后转身,隐在人群中。

    另一边,崔小宛幽幽转醒,刚睁开眼,一股淡淡的白粥香气便飘过来,萦绕在鼻间。

    她猛地一下坐起身,发现自己刚刚躺在一张硬邦邦的竹床上,底下没有褥子,只简单铺了十几件衣物。

    而温如月就坐在桌边,拿勺子搅拌着木碗里的清粥,一道烟气蒸腾而上。

    “醒了?醒了快过来吃点东西,再饿下去胃得遭殃。”

    崔小宛从竹床上起来,一手捂着腹部,挪到桌前坐下,将一碗白粥喝下肚。

    “这是在哪?”

    “晸京与鸣城之间的一处密林,这是猎人搭建的竹屋,冬天不会有人过来。”

    温如月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得多亏成九河,上次去鸣城寻那东方昀,无意间发现了这处地方,便拿了地图给我们标出来了。”

    崔小宛点点头,“其他人呢?”

    作者有话说:

    0点还有一更。

    ◉ 第 104 章

    “小郡王在外边烤兔肉, 蓝无风和秦项在附近放风。”

    秦项是另一个武卫,与蓝无风关系最好,昨晚便是他驾的车。

    温如月想了想, 又补充道:“成九河与恭王府两拨人走了其他岔道,到这边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

    城门是成九河开的, 这个她昨晚就知道了, 既然犯下这事, 也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

    “恭王府……是怎么回事?”

    温如月眉头微皱,“昨晚进暗牢时,小郡王露了脸,担心被人认出来, 狗皇帝势必会为难恭王府。”

    崔小宛憋了笑, “他扮成那模样,我都有点认不出来。”

    “原本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蓝无风妆也化得挺浓的, 杜画圣一眼就瞧了出来。”

    崔小宛诧异:“杜画圣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温如月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桌, “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走为上计, 现在聂灵嫣正带着王爷王妃往这赶来。”?

    “不是, 一群人聚在一起, 目标会不会太大了?”这是逃命呢还是郊游?

    “主要目标是你, 其他人现在连个画像都没有, 尤其是成九河那支小队,只要稍作乔装,便能蒙混过关。人多了才好将你隐藏。”

    温如月手肘杵在桌上, “我都想过了, 这么多人, 正好伪装成商队,等到了霜州,就一路往西走,西疆混乱,又是山高皇帝远的,正好在那避一段时间。”

    崔小宛有些懵,她起初也设想过身份暴露后会发生的事,要么是被狗皇帝处死,要么是自己一个人杀出去,独自逃亡。

    万万没想到,现在是浩浩荡荡拖家带口。

    【崔晚】可惜凤凤没能一起出来。

    【佘凤】醒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们在聊什么呢?

    【佘凤】我昨晚想了一下,其实你们要是挟持我出宫,肯定会闹出更大的动静,万一魏临压根不顾虑我的生死,岂不是一个都跑不了?

    【佘凤】所以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在宫里,有什么风向也能随时跟你们透露。

    【崔晚】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杀回去,把你也救出来。

    【佘凤】早着呢。

    正聊着,一阵肉香味扑鼻而来,聂容昭一手拿一串兔肉进了屋,递到崔小宛和温如月手里。

    “清早逮的兔子,快尝尝味道。”

    “谢了。”

    崔小宛昨天饿了一天,刚刚又只喝了一碗清粥,肚子还没填饱,接过兔肉便是大快朵颐。

    聂容昭就在一旁支着脑袋,勾着嘴角,瞬也不瞬盯着她。

    温如月留意到这一幕,举着串兔肉,默默转出竹屋。

    “再看揍你了?”

    崔小宛咬下一块兔肉,睨了他一眼,谁乐意吃饭被人盯着看?

    聂容昭坐直了身子,耷拉下嘴角,“我给你烤东西吃,你还要揍我?”

    “那你看我吃东西做什么?”

    崔小宛三五下将剩下的肉解决了,把签子放到一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我是在想,这样就跟寻常夫妻一般。早晨醒来,一起吃点简单的粥菜。饭毕,各自出去做活。待晚上回来,就坐在油灯下,讲讲白天的趣事。”

    聂容昭说着,眸光也柔和下来。

    “这就是你想象中的小夫妻生活?”

    崔小宛目光划过他的桃花眼,薄唇,再到喉结,随后轻笑了声,缓缓摇着头,“十六岁,还是太年轻。”

    话音刚落,聂容昭将她的椅子往他的方向挪了一寸,随后倾身上前,鼻尖相抵,气息交融。

    澄净的琥珀色瞳仁变得迷蒙,紧接着便是一个绵长缱绻的吻,温柔,且小心翼翼。

    片刻后,聂容昭才坐回自己的位置,表情倨傲,但耳朵早已红了大片。

    “别老是把我当弟弟,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崔小宛从刚刚的温情中抽离出来,扬了手作势要打。

    聂容昭忙拿起桌上的木碗挡在面前,护住脸,嘴上还在作死,“你这是恼羞成怒。”

    “崔将军!您没事吧?”

    竹屋外传来个洪亮的声音,随后成九河踏上台阶,出现在门口,“属下听说您昨晚还昏迷过去,现在如何了?”

    聂容昭将木碗默默放回了桌面。

    “没事了,就是饿的。”

    崔小宛扫了扫额前碎发,站起身,朝成九河拱手,“昨夜是你冒死领着一帮弟兄开城门,现如今也成了逃犯,这事我感到抱歉,也还未谢过你。”

    成九河豪迈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我也不想为之效忠,还是跟着将军出来自在。”

    “现在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崔将军这称谓已成过去。”

    成九河执着道:“将军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将军。”

    说完这话,他又望向聂容昭,“见过小郡王……您耳朵是不是冻的?怎么都红了?”

    聂容昭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感受到一片温热,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对,是冻的。”

    温如月捧了一叠衣袍过来,交到成九河手上,“一会儿换上这身,我们伪装成商队,等人齐了,再进鸣城。”

    她捻了捻衣角,“有一套是你的,剩下的都发给其余十几位弟兄。”

    崔小宛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服饰,发现温如月已经替她换过了,丫鬟的衣裙换成了绫罗裙,外头罩一件厚厚的外袍,还给戴上了兔毛领子和护腕。

    【温如月】别看了,给你拍下来了。

    温如月截了图,发到群里。

    崔小宛一看,别说衣服,头发也帮她梳好了,上边高高结了髻,还留了一些披在肩上。

    【聂灵嫣】哟呵,崔将军成崔千金了,这就是商贾家的小姐嘛。

    【温如月】原本想给她换上男装,转念一想,戎马图影响太广,怕是打个照面就被人认出来了,索性给她换上女裙。

    【崔晚】给一个昏迷的人换衣服,还做这么复杂的发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温如月】手巧咯。

    “将军,您居然是个大美人?”

    小桃出现在门口,看到崔小宛的扮相,眼前一亮,跑到她跟前,围着她转了几圈,“早知您是这模样,我当初干活也不会偷懒了,干啥啥有劲。”

    “你当初干活还偷懒了?”

    崔小宛面无表情看向成九河,“怎么小桃也在?我们这根本不叫逃亡,应该叫举家迁徙吧?”

    成九河连忙解释,小桃就是个意外,之前温如月找他私下谈的话,恰巧被小桃听了去。

    昨晚撤离晸京城时,小桃不知从哪跑出来,央着成九河带她离开,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小桃也捎上。

    崔小宛听罢,又转向小桃,“我都这样了,你还跟着做什么?”

    小桃理直气壮,“将军府的月俸还算可观,外头也没几个这样的活了,我那日见温姑娘在收拾行李,匣子里的飞钱还有一大沓。”

    “反正我家里也没什么人,索性就跟过来了。”而且将军平日待他们极好,她也舍不得。

    崔小宛揉了揉眉心,忽然抬头,“你们不会把张婶子也带上了吧?”

    温如月摇头,“张婶子还在旧宅子里,我给她留了足够的银钱,你放心吧。”

    崔小宛松了口气,张婶子也不适合跟着他们一起奔波,这长途跋涉的,身子骨估计受不了。

    竹屋外边寒风呼号,里边挤了一堆人,一下也不冷了。众人各自寻了个地方,或坐着,或倚墙上,闭目养神。

    比起精疲力竭的他们,崔小宛睡了一夜精神头十足,便出去替了秦项和蓝无风,在外边巡逻放风。

    聂容昭见状,也跟了过去,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着,放风又成了唠嗑。

    到了傍晚,一辆朴素的马车出现在竹屋附近的山道上,黑玉和青羽就坐在车头。

    待马车停稳了,聂灵嫣率先从车厢内跳了下来,随后是恭王妃扶着王爷缓缓下了车。

    五人行至聂容昭和崔小宛面前,恭王妃打量了一下崔小宛,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眉梢微挑,“这崔将军便是你心上人?”

    男装英俊,女装清隽,她当时没看出来,还以为女儿真给崔小宛蒙骗了。

    崔小宛心里暗道,这恭王妃说话直来直去,也不知道拐个弯。

    她朝对面两人拱了手,语气抱歉,“连累王爷王妃和崔某一同奔波了。”

    恭王妃倒不在意,“我年轻时也是走南闯北的,这都不算事,嫁进恭王府才是没了自由。”

    说罢,她还嗔怪地看了王爷一眼。

    王爷脸色有些苍白,病气明显,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恭王妃的目光又移到崔小宛身上,眼神柔了几分,“你们这样站一块,看着也挺般配,什么时候成亲?”?

    崔小宛扬了声调,“不是,我们八字都还没一撇……”

    小郡王也才十六,怎么就开始催婚了?

    “还没在一起呢?”

    恭王妃沉吟片刻,点点头,“也是,多看看其他人再做选择,也不迟,说不准还有更好的。”

    聂容昭有些着急,“阿娘我们快进去吧,外边风大。”

    一行人进了竹屋,拉了几块布帘将衣裳换了。

    青羽寻到个空当,找到崔小宛,掏出一本手札呈到她面前。

    崔小宛接过来一看,“这是……从湛州带回来的手札?”

    “是,小郡王让我直接交到崔将军手中。”

    作者有话说:

    脑子里想写的:把自己看in了

    随后在文档里敲下儿童文学。

    ◉ 第 105 章

    手札封皮老旧, 右下角还卷了暗黄的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翻开一看,第一页记载的就是怀德六年。

    【佘凤】怀德六年, 那不就是狗皇帝出生那年?

    【温如月】算了一下,距离现在二十四年, 确实是他的生年。

    崔小宛独自寻了个角落, 往下翻看。

    怀德六年, 是他们穿越的第一年,当时先太后还只是个贵妃,腹中有了孩子,被人陷害毒杀, 醒来便换了个芯子。

    殷沉穿过来后, 发现自己成了太监,一时难以接受, 浑浑噩噩过了几日, 才发现贵妃便是他穿越前的妻子。

    【佘凤】……

    【佘凤】命运玩弄,双重打击。

    【温如月】这难道不是系统干的好事?我开始有点同情殷沉了, 这真有点惨。

    【聂灵嫣】你清醒一点, 他之前还想毒害凤凤。

    【温如月】我清醒过来了。

    崔小宛继续往下翻。

    两人相认后, 殷沉成了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 看着贵妃日渐隆起的肚子, 心情复杂。

    生产之日, 贵妃诞下一个先天跛足的男婴,担心影响她在后宫的地位,让殷沉替她寻一个健康的婴孩调了包。

    贵妃对这个来得莫名其妙的孩子并没有感情, 甚至还有些厌恶, 便让殷沉把他丢到郊外, 让他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不久后,她凭着换来的健康男婴当了皇后。

    【佘凤】你看这行,“当医生的舍友,彭有康”,指的应该就是康郎中了。

    【崔晚】他确实改过名。

    【佘凤】当时他们群已经把康郎中加上了,又在群里透露了丢弃婴孩的地点。

    【佘凤】天寒地冻,一个婴孩怎么自生?应该是康郎中将他偷偷抱走放到了香满楼的门口。

    【崔晚】你看这里,康郎中不赞同这做法,跟他们吵了一架,之后便没了音讯。

    【聂灵嫣】他们不是有四个人吗?还有一个怎么没提?

    【崔晚】还有一个叫宁三万的,他们一直没找着这人,就只提了一嘴。

    崔小宛又往后翻了几页。

    当时贵妃身边的宫人处死过一批,独独逃了一个出来,是随贵妃进宫的丫鬟。至于名字,手札里没记,但崔小宛隐隐觉得这丫鬟就是她原身的母亲,谢少茗。

    据张玉喜所说,谢少茗先前在晸京待过,还在苦水巷挣了一套宅子,之后不知为何又跑到晋州去了,还一连二十年没回来,打算处理旧宅时,也是委托了张玉喜过来。

    【崔晚】这页之后空了好多年,直到四年前,才有新的记载。殷沉在晋州找到了那个丫鬟,并将这事禀报给魏临。

    【佘凤】所以,魏临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聂灵嫣在群里看截图不过瘾,索性坐到崔小宛身旁,直接看实体手札。

    聂容昭坐在桌旁,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玩着桌上的油灯,时不时往角落看一眼,也不知她们关系为何那么要好。

    待崔小宛抬头,他又看向别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聂灵嫣】四年前,不就是聂容远战死西垠,以及崔家惨遭灭门的时间?

    【佘凤】他就是想告诉你,魏临是杀你全家的仇人。

    【崔晚】所以殷沉将这手札给我,是想借我的手,替他报仇?

    【崔晚】他当时在御书房怎么不自己杀狗皇帝?淦,那我现在也不用逃亡了。

    【佘凤】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当时把他打成了重伤?

    【聂灵嫣】还挡了他的杀招?

    【崔晚】……

    【崔晚】我有罪。

    手札翻到这里就结束了。

    报仇和解救佘凤的事,崔小宛现在无能为力,他们就这点人,而皇帝手下有千军万马,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百,实在是干不过。

    崔小宛问温如月要了一个带锁的匣子,把它锁了起来。

    他们这一行人里,除了她们三人,还有一个小郡王是懂华国文字的,虽然《识字三千》上的文字不全,但也足够他半蒙半猜,把手札上的内容琢磨出来了。

    【温如月】小郡王昨晚在马车上又问了一次,我推脱了一下,说等灵嫣在场时再谈。

    【佘凤】建议你们别在逃亡路上说,等到了西疆安定下来,再跟他慢慢解释。

    聂灵嫣抬头瞥了一眼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聂容昭,又望望另一边的王爷王妃,叹了口气。

    【聂灵嫣】我想了一下,还是再缓缓吧,等他提了再说。

    三人收拾一番,替其他人都检查了一下扮相。

    王爷王妃明面上是这商队的老板,聂灵嫣三人则是他们的千金。至于其他人,包括聂容昭在内,那都是小厮。

    小桃不乐意,肃了脸,“我一个丫鬟,怎么还得伺候三位小姐?我也不是想偷懒,只是这么安排会不会遭人怀疑?”

    崔小宛挠了挠下巴,“这好办,我也当丫鬟,现在这身衣裙活动起来也有点不方便。”

    于是这支商队的配置又变成了两位小姐,各带一个丫鬟。小桃是跟了温如月,崔小宛伺候聂灵嫣。

    崔小宛重新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让小桃替她梳了个双丫髻,一行人又浩浩荡荡上了路。

    到了亥时,天色已是乌漆墨黑,他们紧赶慢赶,终于抵达鸣城北门。

    十来个兵士立在城门口,身后是挂了十几根尖刺木的拒马,领头的兵士远远瞧见这一行人,上前吆喝:“从哪来,干什么的?城门要关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成九河等人骑马跟在两辆马车后面,见到这幕捏了把汗,他们不能暴露身份,像之前那样突破城门是不可能的,只得握紧了马绳,望向前面的马车。

    温如月不急不缓从马车上下来,递了路引文书过去,“这位大哥,我们是晸京来的商队,路上马车陷进坑里,这才耽误了些时间,还望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城。”

    路引文书是前两日就准备好的,温如月花高价在五福坊找了个伪造文书的先生,那先生见她出手阔绰,还额外送了个印章。

    兵士查看过路引文书,又看了看这一队人,上前几步,拿剑柄掀开第一辆马车的帘子,只见王妃和王爷端坐在里头。

    一阵凉风袭来,王爷咳嗽几声,恭王妃替他顺了顺后背,肃然道:“我家相公受了风寒吹不得风,还望军爷瞧完尽快放行,我们得快些找个落脚处。”

    车内妇人气场非凡,领头的兵士躬了身,连忙放下帘子。

    他来到第二辆马车,掀开一看,里边只有三位年轻女子,观衣着,一位是小姐,另两个是丫鬟。

    两个丫鬟还缩手缩脚,面色怯怯,与那逃犯崔晚完全搭不上边。

    领头的兵士松懈下来,回到城门边上,随口问了句:“既是商队,为何没有货物?”

    温如月眉心一跳,“大哥,那晸京城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的地儿,就连胭脂都比别的州城贵个十倍,哪有从那进货,再往别处找销路的道理?”

    兵士皱了皱眉,“也是,尤其是玉面阁的胭脂,那东西都是王公贵族才买得起。”

    温如月见他没起疑,继续道:“我们就是从别处采买货物,再带回晸京城售卖,之前遇上个阔气的,连货带箱子都给买了去了。”

    兵士点点头,手一扬,“放行。”

    “多谢军爷。”

    温如月朝兵士行了个礼,回到马车上,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温如月】我心都快跳出来了,你们看我手心全是汗。

    【聂灵嫣】我听你语气还挺镇定,心想不得了,月月进化了。

    【崔晚】我演得怎么样?

    【聂灵嫣】是跟之前的形象区分开了。

    聂灵嫣发了个截图上去。

    【聂灵嫣】就是会不会夸张了点,你这比鹌鹑还鹌鹑。

    【佘凤】笑死,我仿佛看到大一时逃课被抓罚写两千字检查的崔小宛。

    【崔晚】淦,你什么时候拍的?

    【聂灵嫣】刚刚。看着好玩,就截了下来。

    【崔晚】要不是怕吓到小桃和月月,我现在就把你揍了。

    【温如月】谨防身边随时给你拍丑照的朋友。

    城门口的拒马被挪到两边,两辆马车,身后跟着十几匹马,在城门守兵的注视下进了城。

    鸣城不似晸京繁华,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是人烟寥落,空荡冷清。

    经过一家医馆时,成九河来到马车旁,敲了敲车厢,低声唤:“将军。”

    崔小宛拉开小帘,四下张望了一圈,“以后在外边别叫我将军,免得被有心人听去。什么事?”

    “小宛姑娘,上次我来鸣城时恰巧救了重伤的江书。”

    成九河指了指旁边的医馆,“就安置在这,您说属下要不要去打听一下江书如何了?”

    崔小宛思索片刻,“你先前送他去医馆,穿的可是晸京军营的铠甲?”

    成九河点点头,叹了口气,“是。”

    “那你贸然去问,定会暴露行迹。”

    崔小宛抬眸,往旁边的医馆看了一眼,“算了,是死是活,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生死有命,随缘吧。”

    “属下知道了。”

    崔小宛揉了揉眉心,“以后也别在我面前自称属下,现在我就是个丫鬟。”

    蓝无风在前面驾车,听了这话,拿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旁边的聂容昭,揶揄道:“小厮跟丫鬟,般配。”

    聂容昭回过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现在好像也是小厮,什么意思?”

    蓝无风愣了愣,反应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俩天造地设……”

    聂容昭半眯了眼睛,“你自己明明就有一身好功夫,先前还缠着她教你习武,以此为借口接近她,你敢说对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凉风拂过,一只手伸出帘子,给他们每人头上砸了一爆栗。

    “再吵全赶下车。”

    作者有话说:

    0点后还有一更

    ◉ 第 106 章

    聂容昭闭了嘴, 觉得自己从未像今日这般委屈过。

    蓝无风也挥着马鞭,默默赶车。

    鸣城周遭地势复杂,少有外地人过来, 因此城中客栈就只有一家。

    一行人找到这家小客栈,见它大门紧闭, 敲了半天才有店小二出来迎接。起初他们还担心这小客栈客满, 结果里头全是空房。

    温如月手头银钱虽还富余, 恭王府也有些积蓄,但这二十余人要撑到西垠,也不能日日都住客栈。

    进了客房,她从包袱里摸出个小册子, 又研了些墨, 趴在油灯下算起账来。

    小桃名义上是她的丫鬟,与她一个屋, 给她沏了壶茶, 吩咐店小二拿了炭火过来,随后坐在她旁边好奇地看着。

    “这些弯弯扭扭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温如月没有抬头, “是阿拉伯数字。”

    她先前在香满楼和云上轩看账本时, 为了方便两位掌柜的, 都是用的大巍的文字, 这回图个快捷, 直接用了阿拉伯数字。

    小桃“咦”了一声, “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识得一些字,从前认得的数字都是方方正正的, 这么简单的写法还是第一次见, 看起来还挺好玩。”

    温如月抬眸, “你有兴趣?”

    小桃点点头。

    “这个是二,这个是四,这两个放在一起就是二十四,我们一共有二十四人,要了十个厢房,每个厢房二钱银子,也就是说今晚住店的花销是二两银子。”

    温如月边说边写,顺便列了个表,把先前的花销都记了。

    “好快。”

    小桃往前凑了凑,忽然意识到这样会打扰到温如月,又后退了一些。

    “你要是有兴趣,还有些算式之类的,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与你说。”

    温如月一边讲,一边在纸上列出明天要采买的东西。

    因为用的都是华国文字,小桃看得晕乎乎,没过多久,头一歪,竟是在椅子上睡着了。

    第二日,温如月将人聚集在房中,说要去市集采买货物,众人都有些惊诧。

    成九河挠挠头,“这是打算伪装得彻底一点?”

    温如月微微颔首,“一方面,确实是打算装得像一些,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我们不能坐吃山空。”

    这事也是温如月临时决定的,又拿着小册子算了一夜,还未来得及在群里说。

    “好家伙,说要伪装成商队,结果真行商了?”

    聂灵嫣拍了拍温如月肩膀,“月月,你是真的牛。”

    其他人交头接耳了一阵,皆都点了头。

    温如月翻开小册子,“那我就把采买任务分下去了?”

    “西疆盛产棉花和铁器,但缺草药、香料和宣纸,缺的这些刚好鸣城都有,价格也不高。你们二人去采买宣纸,你们去买香料,草药便交给我。余下十几人都是要骑马驾车的,便都留在客栈休息。”她管了几个月香满楼和云上轩,这些安排是信手拈来。

    崔小宛举了手,“我也一起,你跟小桃都没武功傍身,我在旁边能安心一些。

    温如月微蹙了眉,“你是他们重点抓捕对象,得留在客栈。”

    “那我戴上这个。”

    崔小宛从袖口掏了块白色面纱出来,“我就在后边跟着,跟你们保持距离,遇事就跑,绝不给组织添麻烦。”

    “好吧。”

    温如月拗不过她,只好点了头。

    她将银子发下去,几人各领了任务,赴往不同的市集。

    崔小宛也得了几两银子,理由是虽然不用她采买,但万一走散了自己还能在外边多活十天半个月。崔小宛耸了耸肩,“你是不是有点小看我的生存能力了?”

    温如月干咳一声,“其实这银子大多都是从将军府拿的。”

    崔小宛听罢当即将银子揣到怀里。

    白日的鸣城热闹许多,崔小宛跟着温如月和小桃到草药市集,一路都能看到摊贩在吆喝。

    她跟前面两人一直保持着三丈距离,温如月走,她也走,温如月停下看草药,她也抓起后边小摊上的决明子,假装嗅了几下。

    经过一家药铺时,一只手将从门内伸出,将崔小宛拽了进去。

    崔小宛回身摆开架势正要打,忽然看清来人,“你没死?”

    “你知道我受伤的事,看来那个送我去医馆的兵士是你的人。”

    江书将门关了,绕到柜台后边坐下,嘴唇有些苍白,“好歹我也是学医的,一刀下去,还是给自己留了些余地。”

    “没死就好。”

    崔小宛收起架势,环顾了一下药铺,发现里头空无一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想到崔将军还会关心我的死活,比那人强多了。”

    江书刻意隐去东方昀的名字,嘿嘿笑了一声,抓一把草药放进药碾子,双手忙活起来,“老板有事出去,我帮他看一会儿店。”

    崔小宛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认出我的?”

    “之前你夜探许府,就蒙着面纱,怎么认不出?”

    崔小宛抚了一下面纱,看来之后还得再小心些。

    想到温如月和小桃还在外头,她退到门边,随口道:“别跟人说你见过我。”

    “这就走了?”

    江书手上还在嚓嚓推着药碾子,头却抬了起来,“你余毒未清,内伤未愈,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懂医术的同伴。”

    ……

    不行,人已经够多了。

    崔小宛下意识摇头,“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是从晸京逃出来的。你伤应该也还没好,就别四处奔波了。”

    江书仔细瞧了瞧崔小宛的面色,“你这两日是不是还昏迷过一次?”

    “我知道,余毒未清嘛,已经开过药了,之后照药方服用就行了。”

    她当时找康郎中开了药,回去只服了一帖,第二日便被狗皇帝逼进暗牢。

    次奥,想想就来气。

    江书不乐意了,“你之前不还劝我别回南苍跟着你?”

    “之前是之前,现在我自身都难保。”

    “你要是不带我走,万一我转头就去报了官可怎么办?”

    “你大爷……”

    崔小宛上前几步,拽住他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我错了,开玩笑的。”

    江书拧着眉,龇牙咧嘴,“伤口,伤口要裂了。”

    崔小宛一把将人扔回座上,睨着他沉思片刻。在古代伤风感冒若是不及时医治,可能会丢了性命,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商队中体质较弱的几位稍微吹吹风就有可能着凉,带上他确实保险一点。

    “说个地儿,晚一些我去接你。”

    “就约在这草药市集的出口。”

    江书起身在药柜里取了几味药,倒到小方纸上,“等等,我先给你配几帖药。”

    “……晚些时候你再拿过来。”崔小宛开门出去,往前赶了一小段路,终于追上温如月和小桃。

    傍晚,暮色四合,崔小宛依约到市集出口,见江书已经早早等在那,背上还挎了个小行囊。

    崔小宛过去,领着他回客栈,边走边聊,“你在这鸣城还有行李?”

    “里头是给你的药。”

    “我要吃这么多??”

    崔小宛当即就想抢过小行囊抡个几圈把东西扔到南苍去。

    到了客栈,温如月见到江书,垮了脸色,掏出小册子,将二十四划掉,改了个数字。

    小桃在旁边看着,低声问:“这个数字是五吗?我们现在有二十五人了?”

    “多一个人口,让本就不富裕的商队雪上加霜。”聂灵嫣边说,边摇着头。

    崔小宛挠了挠下巴,“就当领养了一只小狗呗。”

    温如月颔了首,大笔一挥,在小册子上唰唰写了几个字,“也不是不行。”

    江书:???

    温如月说完将小册子一合,到院中清点货物。

    草药、香料和宣纸都采买完毕,几人还到车船店买了几辆板车,将货都搬到板车上,再调出几匹马来拉车。

    【聂灵嫣】一个初具规模的商队就此形成!我们是不是要暴富了?

    【温如月】先别高兴太早,关于西疆的稀缺货品,我也是从温府的书上了解到的,具体是不是如书中记载,还未可知。

    【崔晚】实在不行我就去街头卖艺。

    【聂灵嫣】好,靠你了。

    【温如月】辛苦了小宛。

    【崔晚】?

    翌日大清早,一行人离开鸣城,往霜州赶去。

    这回温如月有了经验,也不像第一次进鸣城时那么紧张,将路引文书一递,等着守城兵检查完货物,又面不改色回了马车。

    霜州与鸣城相比繁华不少,皑皑雪地上,每隔几家商户,便有一座冰雕,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小桃掀了小帘,趴在窗上,一路看过去,嘴上还念念有词,“这是小兔子,好可爱。”

    “这是锦鲤,你们看它的尾巴,好像真的在水里游。”

    冰雕这东西,崔小宛三人之前就见识过,此时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

    他们从街头走到街尾,终于在地段比较偏的位置找到家还有空房的客栈。

    众人停了马车正要进门,小桃忽然指着角落,奇道:“那是什么?”

    崔小宛顺着小桃的目光望去,只见雪地里头埋了半截状似长匣子的冰块,上边还布满了几十个小方块。

    她过去把周围的雪刨开,将这一小座冰雕拿在手上,与对面的聂灵嫣温如月面面相觑。

    【崔晚】这难道是键盘?

    【聂灵嫣】看这形状,总不会是算盘吧?

    作者有话说:

    ◉ 第 107 章

    【崔晚】你们见过86键的算盘?

    【温如月】这很明显是键盘, 你看下边还有一长条,就是空格键。

    【佘凤】什么键盘算盘的,你们遇到什么了?

    聂灵嫣随手截了个图, 将抱着冰雕的崔小宛一并框进去,发到群里。

    【佘凤】……

    【佘凤】又有其他穿越者。

    【温如月】其实不一定是其他穿越者, 手札里提到的宁三万, 殷沉不就一直没找着?

    【聂灵嫣】不会吧。

    【聂灵嫣】那我们要找找看吗?

    【崔晚】不找, 是不是他都好,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当不知道吧。

    与殷沉相关的人,除了康郎中, 崔小宛都不太想打交道。

    她将冰雕往雪地里一插, 埋了回去,回头见客栈掌柜的杵在门口, 好奇地盯着她扫雪的手。

    聂灵嫣偏过头也看到掌柜, 随口问了一句:“这冰雕是什么人做的?”

    “这是冰雕?”

    掌柜的面露疑惑,“看不出雕了个什么玩意儿啊……”

    崔小宛起身拍掉手上的余雪, 往前几步, “看不出是什么, 怎么会放在你们客栈门口?”

    “是小儿贪玩, 前些天不知从哪捡回来的, 埋在客栈边上了, 我瞧着就是小玩意儿,便由着他去了。”

    掌柜的解释完,话锋一转, “你们是要住店吧?正好店里还有空房。”

    温如月点点头, “掌柜的看我们这住得下吗?”

    “住得下住得下, 挤一挤就是了。”

    掌柜的看了看这一队人马,又补充道:“后院也够大,还有马棚,就是你们这马有点多,还得交一笔饲料的钱。”

    “这是小事。”

    温如月跟着他踏进店里,从琵琶袖里掏出个小钱袋,先预交了一笔银两,又问掌柜的要了热水和炭盆,一会儿给每个房间都送过去一份。

    客栈正好只剩十间空房,他们这支商队多了个江书,勉强能挤得下。

    聂灵嫣进来一看,未到饭点,大堂的几个小桌却坐满了人,不免有些感慨,“霜州一直这么热闹?”

    “这两年冬天才热闹,都是来看冰雕的,其实这东西在别处也能雕,就是手艺没我们霜州的好,我们这做冰雕的以前可都是干木工活的老师傅。”

    掌柜的顿了顿,又摇摇头,“若不是附近山匪横行,前段时日变州一带又遭了洪灾,我们这还能更热闹,到时别说十间空厢房,就是柴房可能都抢不到。”

    崔小宛眉头微蹙,“这附近还有山匪?”

    “对,还不止一伙山匪。不过城中有官兵把守,安全得很,你们商队别往西走就是了,那边地势复杂,官兵也不好布防。”掌柜的说完,将银子锁进钱柜,让店小二领着这些人去厢房。

    崔小宛三人对视一眼,她们想走的正好是西边那条路。

    【聂灵嫣】要不要绕路?

    【温如月】我们已经绕得有点远了,再绕不知几时才能抵达西疆。

    【崔晚】我们队里十几个兵士,两个武卫,一个将军,恭王妃聂容昭也都会武,应该不成问题?

    【温如月】那就不改道了。

    霜州没什么特产,都是些寻常物品,像草药这类他们已经在隔壁鸣城买过了,价格还比这边便宜一些。

    再加上外边风霜寒冽,温如月也就没有外出采买的打算。

    崔小宛刚刚在街边见到有人在打铁,待行李都安置好,只身去了打铁铺。

    打铁铺只有一人,裹着严实的棉衣,手拿着打铁锤,哐哐砸在烧得通红的刀刃上。

    “老板,你们这可有现成的匕首?”

    他们这一队都是行商打扮,为免遭人怀疑,只有两人身上佩了刀。崔小宛的大横刀搁在马车座下,除此之外还放了一把弓,要拿也方便。麻烦的是骑马那十三人,武器都放在板车下,拿绳索绑着,紧要关头怕是没时间取。

    眼下又刚听说附近有山匪,小宛觉得还是给他们一人再配一把小匕首比较稳妥。

    打铁铺老板放下手中的活,转身进去取了一把匕首,扔到桌上,“十五个铜钱。”

    这可比晸京城的贵。

    崔小宛抓起匕首看了看,发现这匕首刀柄虽然粗糙,但刀身却是吹发可断。

    “你还有多少?”

    老板闻言,又转身进铺子取了个匣子出来,往桌上一放,拿手指点了一下数目,“都在这了,七把,够不够?不够就等两天,等我把手上的活干完,再给你做一些。”

    “够了。”

    崔小宛放下一块碎银,拿出布巾将匕首一一码好,包起来。

    他们得尽快启程,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两天时间等不起。七把匕首分配下去,让拳脚功夫好的拿着,若是遇到山匪阻上一阻,也够其他人抄家伙了。

    正要离开,老板突然开口:“你买那么多匕首做什么?”

    崔小宛将布包往肩上一挎,“我家老爷说要防身,你们这附近不是有两窝山匪?”

    老板眸光微闪,又敛下神色,伸手挠了挠左脸上豆大的黑痣,“你们就是今日进城的那个商队?匕首没用,劝你们绕路走,别往西边去。”

    说完这话他锤了几下铁片,又停下来,“当然这匕首钱货两讫,我不给你退的。”

    “不退,多谢提醒。”

    崔小宛挎着布包回了客栈,刚一进屋,就对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抬眸一看,是江书那张欠扁的脸。

    她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喝下,随后皱了眉,“这么苦,你就不能提炼一下制成药丸子?”

    “太赶了,哪里来得及,制药的炉子都不知上哪找。”

    江书将药碗放回托盘,绕出房门,“我很忙的,刚刚跟夫人说好了,给你送完药还要到他们厢房给老爷诊脉。”

    “去去去。”

    崔小宛扫了扫手,关上屋门。

    屋内空荡荡,炭盆也没点燃,聂灵嫣不在,崔小宛出门时她就去隔壁屋找温如月了。

    崔小宛做到桌边,将布包摊开,截了个图。

    【崔晚】这霜州人手艺都这么好,冰雕像模像样,匕首也是削铁如泥。

    【崔晚】可惜只有七把,不然我得给你们一人配一把。

    【聂灵嫣】遇上歹徒就掏出来一顿乱砍?

    【温如月】对方要是只有一两人,没准还真不敢动你。

    佘凤正在处理后宫事务,抽空看了一眼聊天群,毛笔上的墨水顺着笔锋流下,落在纸上。

    身旁的小太监孟远赶忙扶着她的袖子,将宣纸换了。

    【佘凤】一个打铁铺,囤这么多匕首做什么?

    【聂灵嫣】没准就是一个订单做多了,剩的。

    【佘凤】哪家需求这么大,还能剩个七把?

    【聂灵嫣】唔,上一个过路的商队?

    【佘凤】……

    【崔晚】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奇怪,又不是晸京城那种武器铺。

    【佘凤】总之你们在外边万事小心,多留个心眼。

    【温如月】嗯,你在宫里也是。

    第二日,崔小宛将匕首发下去,一行人继续赶路。

    出城门时,守城兵还特地叮嘱不要往西边去,温如月连声应好,待离了守城兵的视线,立马叫黑玉和蓝无风驱着马车掉头往西。

    这条山路七弯八拐,走了一段,两边的山势变得高耸,再走一段,山路越来越窄,旁边嶙峋山石凸起,中间只容一辆马车经过。

    温如月拿着地图,手指点了点图上的某个位置,“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这片山谷就跟沙漏一样,穿过这个收口,后边又是开阔大道。”

    刚说完这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崔小宛掀开帘子,却被前面的车厢挡住视线,看不见路况。

    “怎么停下了,出了什么事?”

    青羽跳下车,绕到第二辆马车跟前,冲小郡王和崔小宛拱了手,“前面的路被石头堵住了,我刚刚看了一眼,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块,还有些松动,搬开就行。”

    崔小宛拧了眉,“是人为垒起来的?”

    青羽顿了顿,“应该是。”

    山石滚落也做不到那么整齐。

    “这样,五个人去搬山石,剩下的留在原地,都注意安全。”

    吩咐完这句,崔小宛钻回车厢,弯身从车座底下摸出大横刀,紧紧握在手中。

    青羽到后头点了四个人跟他一起去搬石头,崔小宛掀起帘子警惕地看着四周。

    四人刚到石堆前,山上忽然抛下几卷红彤彤的东西,随后便是噼里啪啦一通响,惊得众马嘶鸣。

    鞭炮过后白烟弥漫,只能看清眼前一丈之内的景象。

    崔小宛执刀钻出马车,严阵以待,却未等到山匪攻击。

    什么鬼,闹着玩吗?

    白烟逐渐散去,身后有人大喊:“货!我们的货品少了一箱!”

    话音刚落,又是几卷鞭炮扔下来。

    崔小宛挥刀将其中两卷打落一边,径直向队尾走去,只见滚滚白烟中,有四个鬼头鬼脑的小喽啰在那悄摸解着箱子上的绳索,见她一来,四散而逃。

    淦,就没见过这么猥琐的山匪。

    她初听这附近有山匪,还以为是拦在路正中举着大刀大喊“留下买路财”的那种彪形大汉。

    谁成想是这几个小偷小摸的?

    崔小宛嘱咐兵士看好货箱,回马车取了弓箭出来,朝山上拉开弓弦。

    又一卷鞭炮扔下来。

    崔小宛也借机摸清山上那人的位置,隔着浓烟,松了弓弦。

    “嗖”!

    箭矢飞出,山上传来一声痛呼。

    与此同时,旁边不远处有人低喝:“别浪,快撤,送什么人头?”

    崔小宛循声过去,见到一个人影正准备逃。她把刀一横,架在这人脖子上,还没开口,就被堵住了话头。

    “我去,你们商队是什么变态,派个丫鬟来抓我?”

    作者有话说:

    加班,外加肚子不太舒服,今晚没有更新了

    明天看能不能补上_(:з」∠)_

    ◉ 第 108 章

    崔小宛一手握刀柄, 另一手扫了扫面前的白烟,待烟雾散尽,才看清眼前这人的样貌。

    这人十八岁上下, 双眼狭长,小麦色的肌肤一看就知是经常在外晒太阳的人, 此刻他被刀架在脖子上, 痞里痞气, 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你们要是想找回那个货箱,就别伤我,我带你们回清风寨,把东西还你们。”

    崔小宛睨着他, “你是山匪头子?一箱草药而已, 换你一条命,算是为民除害了。”

    “别别别, 这么做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啊。”

    他轻轻将刀口往外推了推, “这样,只要你不伤我, 除了这草药, 我再赔你一箱腊肉。小姑娘玩什么刀啊, 放下吧。”

    “……”

    第一次见人谈判是拿一箱腊肉换一条命的。

    有种微妙的朴实感。

    崔小宛其实也不是真想杀他, 从刚刚这几人的操作上看, 他们应该只是劫财, 没想害人性命。

    再一想到这人方才熟悉的语气口癖,她握着刀柄的手也松了松。

    聂灵嫣撩开小帘,试探道:“我们不要腊肉, 你们寨子可有手机?”

    【崔晚】你说这个做什么?

    【聂灵嫣】我看他是不是穿越者, 多个朋友多条路。

    【崔晚】殷沉也是穿越的, 你看我们跟他关系如何?

    【聂灵嫣】……

    山匪头子蹙了眉,一脸茫然,“没听说过,我们寨子只有普通的鸡。你还是把腊肉带上吧,你要的鸡我们给不了。”

    牛头不对马嘴。

    崔小宛决定先把草药拿回来,“鸡也不要了,带路吧。”

    对方一动不动,眼珠子往下,盯着刀锋,“你把刀放下,我就带路,不然我心里慌得紧。里边有一段路特别暗,我怕你刀没拿稳,直接把我噶了。”

    “少废话,我没那么多耐心。”

    聂容昭等了许久,见这两人还没说出个结果,索性从车上下来,在山匪头子周围转了转,沿着山石一块块敲过去,最后停在一处。

    “前方有碎石挡路,后面的山道一目了然,这山体有秘道,而入口应该就在这。”

    崔小宛听罢看向山匪头子,“走吧?入口机关在哪?”

    对方见状也不挣扎了,“什么机关?直接推就是了。”

    聂容昭上前轻轻一推,那块山石果然缓缓滑开,露出后头黑咕隆咚的秘道。

    他往地上一看,才发现这块山石底下架了两个轮子,让枯草和雪堆掩住了,乍一看压根看不出来。

    入口防御这么松懈,里头定有陷阱或埋伏。

    聂容昭肃了神色,看向崔小宛,“我跟你一起进去。”

    崔小宛摆了手刚要拒绝,身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成九河踩着厚雪来到三人面前,“我也去。”

    紧跟着青羽和黑玉也默默站到几人身旁。

    眼看蓝无风和秦项也有所动作,崔小宛连忙扬了声调,“打住!够了,就我们几人进去。其余人留下,看好货箱。”

    山匪头子嗤笑一声,“我去,你们疑心病真够重的,我们寨子又不是龙潭虎穴,至于吗?”

    他往前一步,率先钻进乌漆墨黑的山洞,嘴上还不忘叨叨,“小心你这刀,可别错手把我给划了。”

    崔小宛跟着钻了进去,聂容昭紧随其后,最后是成九河三人。

    前面一段路还有些光亮,最里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山匪头子走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将山石缓缓挪回原处,把这一丝光亮也给挡上了。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谁,怎么就不知道随手关门?”

    崔小宛觉得他想耍花招,提高警惕,屏住呼吸,竖着耳朵留意周遭动静。

    聂容昭掏出火折子点燃,总算不用摸黑前行。

    几人在秘道里拐了几道弯,最后到了尽头,发现前面堵着的还是一块山石。

    成九河上前推了推,发现这回石块是纹丝不动了。

    “机关呢?”

    “什么机关?好好一个门要什么机关?”

    山匪头子上前几步,敲了几下山石,高声道:“老庞!开开门,我回来了。”

    ……

    这防御手段也太原始了吧!

    一路走来,没有机关,没有陷阱,没有埋伏,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朴素的一段秘道和两扇山石门,搞这么神秘做什么?

    里头那个叫老庞的守门人似乎有些耳背,扯着嗓子喊:“谁呀?”

    山匪头子双手叉腰,仰了脖子,使出比刚才还足的力气大吼一声:“我是你孙子!宁东湖!”

    成九河有些疑惑,“他姓庞,你姓宁,你们是爷孙?”

    “嗐,外孙。”宁东湖说这话时,嗓子已有些哑。

    过了一会儿,山石门缓缓打开,里边豁然开朗,四周一圈皆是房屋,中间留了空地,盖了个屋棚,里头养着十几头猪,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在堆雪人。

    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出现在几人跟前,带了几分笑意。

    下一刻,这几分笑意敛了下去,声音还有些颤抖,“你们是什么人?拿刀架着东湖是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凑到门前看了看,然后一溜烟跑向一座竹屋,边跑还边哭,“有人欺负东湖哥……”

    崔小宛下意识放下大横刀。

    这场面看起来好像他们几个才是穷凶极恶的山匪。

    不一会儿,那四个鬼头鬼脑的小喽啰从竹屋里出来了。

    宁东湖拧着眉,点了点这几人,“把刚刚的货箱还给这几位好汉,再给他们一箱腊肉。”

    “还得倒贴一箱腊肉?”

    四人面露不满,“张小北脸都被弓箭划伤了,在屋里嗷嗷叫呢。”

    宁东湖叹了口气,“没办法,是少当家没用,慢了一步,让他们给抓着了,不给腊肉,人家就要我的命。”

    “不是……”

    崔小宛欲言又止,到底谁才是劫匪?腊肉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好吗?再说谁抢劫会去抢腊肉?

    眼看四人将货箱搬过来,还打算去取腊肉,崔小宛连忙制止,“货箱还回来就好,那点腊肉我们也不稀罕。”

    说罢,她打开箱子检查一番,确保东西没被掉包,这才让青羽和黑玉搬进秘道。

    临走,崔小宛丢下一句话,“以后再敢打我们商队的主意,我就不像今天这么客气了。”

    宁东湖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看你这姑娘通情达理这么好说话,我就好心提个醒,你们得小心青牛寨。”

    “青牛寨?”

    崔小宛回想了一下,昨日客栈掌柜确实说过,这城外西边有两窝山匪,估计就是这清风寨和青牛寨了。

    “对,他们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恶徒,遇上我们算你们走运,遇上他们……”

    宁东湖顿了顿,“若是打不过,还不如就地自戕了。”

    “了解了。”

    崔小宛眉心微跳,加快脚步回到秘道,“他们还在外边,我们先出去。”

    外边十二个兵士,拳脚都一般,有战斗力的也就只有两个武卫和恭王妃,两个武卫要护着聂灵嫣三人,恭王妃身边还有个拖着病体的王爷,要是青牛寨的山匪过来,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招架得住。

    崔小宛打开聊天群,果然见聂灵嫣在群里求救。

    [10分钟前]

    【聂灵嫣】啊啊啊另一伙山匪过来了,他们好凶。

    【温如月】别往外看,躲好。

    【佘凤】发生什么事了?

    【聂灵嫣】崔小宛你快回来,我怕他们打不过。

    崔小宛担心他们出事,三步并作两步,走得极快,到了尽头,推开山石门一看,外边一片狼藉。

    雪地上躺了两匹马,奄奄一息,马身上有几个刀口,还往外淌着血。

    十二个武卫都在,只是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

    崔小宛急道:“他们呢?”

    有几人指了指那两辆马车,崔小宛赶忙过去,掀了帘子,只见里边只剩了温如月和小桃两人,神态惊惶,身上倒是毫发无伤。

    崔小宛又往前一辆马车走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聂灵嫣和两个武卫站在马车外,担忧地盯着车厢帘子。

    “血是止住了,但是没有药,这天寒地冻,晚上要是发热可就麻烦了。”

    江书掀了帘子出来,手上一片血红。他跳下车,鞠了一把血,将手上血污洗干净。

    “谁受伤了?”

    江书拍了拍手,将雪粒抖落下来,“是王爷,伤在肩上。不过有我在,没什么大碍。”

    聂容昭闻言,赶忙跳上车厢。

    成九河从车队后头回来,脸色恹恹,“我们的货全没了,现在怎么办?”

    崔小宛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先去清风寨。”

    马车颠簸,不利养伤,须得找个地方将王爷安置下来。

    霜州有官兵巡逻,不能久留,这清风寨隐蔽在此,倒是个合适的地儿。

    崔小宛沿着秘道返回去,找到宁东湖,将事情与他一说,他当即应承下来。

    “这祸事本就是我惹出来的,要不是我让人将山道堵住,你们这会儿早离开青牛寨的地界了。要不是我领你们回寨子,还耽搁那么久,凭姑娘你的武艺,你们商队也不至于打不过青牛寨那帮悍匪。”

    宁东湖眼珠子往下一瞥,“姑娘,现在可以把刀放下了吗?”

    崔小宛收刀归鞘,“抱歉。”

    这事也没法全推到清风寨头上,她只是觉得商队有人受重伤,眼下没那么多时间跟对方扯皮。

    宁东湖找人将堵在山道的碎石搬走,引着马车马匹沿着另一条道进了清风寨。

    寨子里有几处空屋,正好让他们落脚。

    崔小宛将温如月的地图拿了出来,拍到宁东湖跟前,“你说说,这青牛寨在什么位置?”

    宁东湖目瞪口呆,“你想到青牛寨把货抢回来?”

    作者有话说:

    ◉ 第 109 章

    竹屋的门大敞, 青羽坐在青石台阶上,听到这话狠锤了一下大腿,“不止要抢回来, 还要把他们连窝端了。”

    听蓝无风说,他们若不是会武, 恐怕早就成了这帮山匪的刀下魂了。青牛寨在这地界横行数年, 也不知害了多少性命。

    黑玉倚在门框上, 双手抱臂,回头望了望屋内两人,叹了口气,低声道:“怕是不好抢。”

    “那你是低估崔将军了。”

    青羽手往膝盖上一杵, 托着脸, 要他说,小郡王就是想多了, 崔将军哪里需要保护, 还特地遣了他俩过来,多此一举。

    屋外两人的对话极小声, 崔小宛没留意, 她眼皮子没抬, 盯着地图, “那批货是准备拉到西疆的, 我们一年的生计就靠这买卖了。”

    筛出这批货物清单, 温如月也是费了些心思的,眼下只经过两个州城,货却剩了一箱, 这说不过去。

    宁东湖身子往后仰了仰, 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姐姐,命重要还是货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苟就苟,没必要拼命。”

    崔小宛语气淡淡,“除了抢货,我还要报仇。”

    除了他们和躲在车厢内的几人,这支商队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王爷更是重伤,此刻正躺在屋里昏迷不醒。

    两匹战马也没了。

    这些战马跟着将士们驰骋沙场,却被山匪砍死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别说是那两个兵士,就是她心里也堵着一口气。

    “那帮山匪可跟我们清风寨不一样,你以为你拎着个大横刀随便挥两下就能杀进去?”

    宁东湖拍了拍自己胸口,“今日你能制住我,完全是因为我不想伤人,我要是动真格,你压根不是我的对手。”

    崔小宛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你不信?不信我们试试。”

    宁东湖话没说完就开始出招了,没半点武斗的精神,妄图来个先发制人。他算过了,这点时间不够这女人拔刀,这招就是打她个措手不及。

    哪知道手刚出去,就被拧到后面,他都没看清崔小宛是什么时候挪到他身后,也没看清她怎么出的手。

    “玩偷袭?”

    崔小宛手上使了劲。

    “哎呀疼疼疼!”

    宁东湖惨叫一声,“打架当然是什么招好使就用什么招,谁还讲武德?你去跟那帮山匪说要来个公平决斗,看他们笑不笑你。”

    “……”

    青羽在外边看到这一幕,缓缓摇头,悄声道:“上一个不服输,几次三番挑战崔将军的,最后被打成昏迷了。”

    “谁啊?”黑玉随口一问。

    “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了。”

    青羽瞥见聂容昭从另一个小屋出来,赶紧坐直了身子,结果聂容昭没往这边来,径直去了厨房。

    “神神秘秘。”黑玉背过身,没再说话。

    崔小宛松了手,坐到桌边,把地图推向宁东湖,“你只管说出你知道的情况,若是太难,我自然不会去送死。”

    “行吧行吧。”

    宁东湖转了转手腕,只觉一阵钝痛,估计晚上就得淤青,“你这身手,当丫鬟屈才了,老实跟我说,你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七伤楼的杀手?”

    “是。”

    崔小宛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宁东湖乐了,“嘿,你这人还挺幽默,我要是跟别人开这玩笑,他们准得解释半天。”

    崔小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青牛帮位置,快点的。”

    “你的地图不好用,我这有更详细的。”

    宁东湖转身从一边的柜子取出一张羊皮地图,上边所画,大致轮廓与崔小宛手上那张差不多。

    崔小宛拿过来仔细一比对,才发现不同。

    他们商队遇劫的这一段路,左边从外看是巍峨高山,其实里边藏了个山谷,清风寨便坐落在此,而温如月给的地图,这个位置就只有群山。

    右边是青牛寨的山头,叫青牛山,那伙强盗就驻扎在顶峰。

    宁东湖手指点了点地图,“这座山,背面陡峭,就像一头趴伏在河边喝水的牛,所以才叫青牛山。从后面是肯定上不去了,到峰顶的路就这一条,易守难攻。”

    “要不朝廷怎么不派兵剿匪呢?就是因为没有胜算,派再多人,到了这条山路,那也是送菜。”

    “……”

    崔小宛听着这口癖拧了眉,终于没忍住,开口道:“我想问,你认识宁三万吗……”

    “宁三万是我爹,问这做什么?”

    宁东湖讲得正起劲,却突然被个不相干的问题打了岔,有些不满,“你可别指望我爹帮你,他不会同意让清风寨的兄弟去冒险的。”

    “没什么,随便问问。”

    当她听到宁东湖的名字时,就隐隐有些猜测,果然,这人是宁三万的儿子,那他的言行就很合理了。

    崔小宛拉回正题,“他们有多少人?”

    “两三百人吧,我又不是青牛寨的寨主,哪里知道?”

    宁东湖顿了顿,觉得哪里不对劲,“你真的是随便问问?”

    崔小宛无视宁东湖的问题,盯着地图看了许久,然后手指一划,圈出一块地方,“他们的哨岗是不是在这个位置?”

    她圈出的那个地方,正好能看清整条山道,位置也偏高,不易受弓箭攻击。

    “好像是吧。”

    宁东湖出谷时就没仔细看过。

    清风寨与青牛寨表面是井水不犯河水,既不往来,也没交恶。

    但他知道,青牛寨那是看不上他们那一小块山谷,不然他们早没了。因此他是能躲则躲,看都不敢往青牛峰多看一眼,生怕被惦记上,给清风寨带来灭顶之灾。

    崔小宛沉思片刻,山道在哨子眼里一目了然,军队目标太大,就算有所伪装,稍有风吹草动,也暴露行踪了,待军队杀到山下,青牛寨早已布下防御。所以朝廷剿匪有些困难。

    他们若是几人行动,借着夜色掩藏,倒是可以躲过对方的眼睛,问题是,几人对两三百人,胜算又如何?

    宁东湖见她神色认真,迟疑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还想打青牛寨吧?”

    崔小宛盯着地图,摇摇头。

    宁东湖松口气,“算你听劝,我跟你说,那青牛寨才是真的龙潭虎穴,你要是去了,骨头都不剩,到时那个厉山虎再把你一逼供,得知是清风寨收留的你们,那我们可就遭殃了。”

    “厉山虎就是青牛寨的寨主?”

    “对,惹谁都别惹他们。”

    崔小宛微微颔首,“你放心,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被抓了,也不会供出清风寨。我们好些人都受伤了,歇一段时日再去。”

    她自己的内伤还没全好,现在去,真就是送死。

    另外她还需要点时间了解青牛寨,这种山势肯定不会只在山脚设一道防线。

    “嗐,说不通说不通,随便你吧。”

    宁东湖也懒得劝了,萍水相逢,本来就没什么交情,这女人还射伤他一个弟兄的脸,没跟她计较算好的了。

    接下来几日,崔小宛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喝药,就是出谷,远远地观察青牛山。

    她每次都换不同的衣服,时男时女,时老时少,从不在一个位置停留太久。

    青牛山上哨岗的位置与她之前猜的差不多,她转了几圈,也没发现第二个哨岗。

    这个哨岗也有视觉死角,但不多,崔小宛在几次外出,都刻意踩在这几个死角上,因此对方完全没留意到有这么个人。

    几天下来,崔小宛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青牛山全员土匪,没有一个做农事的人。

    “你怎么知道?”

    宁东湖听了这结论,眉梢微挑,“在山下能看出个什么门道?”

    几人围在崔小宛屋里商量战略,他也过来凑热闹,旁听就算了,还时不时插嘴。

    “每隔三天就会有人推着板车往青牛山送蔬菜和鲜肉,你在这待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吗?”

    崔小宛挠了挠下巴,“这人倒是一个切入口。”

    宁东湖灵光一闪,“你难道是想藏在板车底下,混进青牛寨?”

    “……混进去后几百把刀一齐砍我身上,将我剁成肉酱?”

    况且那板车底下那么空,就不是能藏人的地。

    聂灵嫣和温如月在一旁听着,都差点没笑喷。

    成九河拱手道:“等下次那人送完菜,我将他抓到清风寨拷问一番。他经常上青牛山,肯定熟悉山上环境。”

    崔小宛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三天时间,足够了。

    “你的伤如何了?”相比攻打青牛寨,聂容昭更担心崔小宛的身体。

    “我没事,调息运气都没问题。”

    她这点内伤,也算熬得够久的,中间被狗皇帝关进暗牢,还断了几天药,好在江书知道怎么调理,这才不至于拖出后遗症。

    聂容昭放心下来,“到时我和你一起去。”

    这些天,其他人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也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老汉推着板车正要进城,还没看到守城兵,就被人捂了迷药。

    蓝无风拿了麻袋将人一套,扛起来就跑。成九河推着板车,紧随其后。

    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作者有话说:

    战力排行:

    殷沉>崔小宛>王妃>青羽黑玉>聂容昭>成九河>蓝无风>冰刃>其他普通兵士

    女主对上普通人,那就是切瓜砍菜,对上练家子没法以一敌百。

    ◉ 第 110 章

    两人将板车推回清风寨, 把人关进柴房,又请了崔小宛过来。

    “这是哪?”

    老汉闻过解药转醒,脑子还有些钝, 打眼一看,面前站了三个凶神恶煞的人。

    外头传来一阵鹞子的叫声, 老汉往墙角缩了缩, 明白自己这是又被带回山里了, 而面前这三个,虽然长相不凡,但怎么看怎么像山匪。

    “问你几个问题,答完了, 过几天就放你走。”

    崔小宛单刀直入, “你之前去青牛山送菜,都是送到山顶吗?”

    老汉愣了半天, “啊”了一声, “你们不是青牛寨的土匪?”

    蓝无风手拿一支匕首,敲了敲旁边的柴堆, “你管我们是不是, 答不出来就拉到外边做花肥。”

    “咔”, 柴堆断了几根, 尽数倒下, 吓得老汉往墙角又缩了缩。

    “这……我怕说了, 以后他们找我麻烦……”

    他就是个普通的菜农,前些年卖了几次菜给青牛寨,都是青牛寨找人来取的, 后来人嫌麻烦, 直接让他送, 再后来连猪肉都让他帮着买。

    他也不敢拒绝,菜地就在霜州城外,万一把青牛寨得罪狠了,田都不能要了。

    崔小宛看出这人与青牛寨那帮山匪不是一伙的,缓和了一下语气,“你不说谁知道是你透露的?”

    老汉犹豫片刻,“那你们可别往外说。”

    崔小宛颔首,让蓝无风找了张垫子给老汉。

    “他们一开始只让我送到山下,后来见我老实,才多给了点钱,让我送到山上。”

    老汉回忆了一下,“我送了有两年了吧。”

    两年,每三天送一次,也差不多送了两百多次了。

    崔小宛点点头,又问:“上山的路,你记得吗?”

    “应该记得……”

    老汉有些踌躇,不确定崔小宛想问的是什么。

    崔小宛又让蓝无风取了纸笔过来,放在矮凳,搁到老汉面前。

    “从山脚到山顶,有多少个关卡,每个关卡有多少人,你都回忆一下。”

    “画地图啊?”

    老汉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七弯八绕的一条线,一边画,还一边停下来想。

    崔小宛原本只想让他提供一下关卡信息,结果他把地图画上了。

    边画边想还需要点时间,她见老汉的手冻得有些红,转身到自己屋里取了个汤婆子过来。

    柴房没法烧炭火,只能先委屈一下他了。

    半个时辰后,崔小宛得到一份十分详尽的地图。

    老汉生怕有错漏,这三人会找他麻烦,硬是把厨房这些地点都标了出来。

    “别的地方我没去过,只记得这些。”

    “多谢,够了。”

    崔小宛让秦项把老汉带回他们屋,由两个武卫看着,然后回房拿着地图研究片刻,把几人都叫了过来。

    “青牛山,一共六个关卡,每个关卡相距百丈,山脚有八人,其余都是四五人。”

    崔小宛已将地图截到群里了,索性把纸摊到桌面,起身给他们让了位置。

    青羽凑上去,看了看地图,“人这么少?我们一起上,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一起上,目标太大,还没接近山门,哨子就能发现我们,到时等着我们的就不是几人,而是几百人了。”

    崔小宛怀疑前些天在霜州铁匠铺里看到的那批匕首,都是先前给这些山匪做的。

    现在想想,那个打铁匠听到山匪二字时,目光就有些闪烁不定。

    青牛寨武器精良,又是在高地,人数还是他们十倍,占尽优势,一起上,她没把握。

    “那怎么办?”

    “哨岗就在半山腰,也就是三个关卡之后。我打算先把这三个关卡的山匪暗杀,到哨岗干掉两个哨子,再让你们一举冲上山。”

    到时山匪措手不及,又没了地形优势,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硬茬了。

    聂容昭眉头微蹙,“你一人?”

    “我一人虽然也能杀上去,但肯定做不到悄无声息。”

    崔小宛环顾四周,最后点了其中一人,“黑玉跟我一起。”

    黑玉和青羽都与她交过手,两人武艺相当,但黑玉身法更灵活。

    她看着青羽沉思片刻:性子也更沉稳一点。

    黑玉还没表态,聂容昭先站了出来,“我跟你去。”

    崔小宛委婉道:“黑玉身手比较好,他之前能在我手下过几招……”

    聂容昭默默退回原位,好看的眉眼耷拉下去,嘴上嘀咕,“我只是打不过你而已,打那些山贼,自是不在话下。”

    黑玉福至心灵,转头看了一眼青羽:那个被打到昏迷的,不会就是他们小郡王吧?

    “若是比身手,为何没人想到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恭王妃出现在门口。

    青羽起身让出一把椅子,“夫人,您还未歇息?”

    “你们就十几人,还想攻打青牛寨,我怎么睡得着。”

    恭王妃扫了一眼屋内几人,“这三人的功夫都是我教的,现如今也都比不上我。你们带上我,我才放心。”

    聂容昭扶着恭王妃的肩膀,将人轻轻推到桌边坐下,“阿娘,您得在清风寨坐镇。”

    “坐什么镇?离了我,清风寨这些人还能欺负江书他们不成?”

    听恭王妃这么一说,众人想到那几个鬼头鬼脑的小喽啰和年迈的老庞,皆都摇了头。

    最后他们拗不过王妃,只得顺了她的意。

    为免夜长梦多,计划定在第二日晚上。

    崔小宛和恭王妃身着夜行衣,借着树叶遮挡,从一个监控盲区,迅速闪到另一个盲区,悄悄接近山门。

    山门处的八个贼人拄着长刀打着蔫儿,他们青牛寨晚上没有轮岗一说,一站就是一整夜。

    这会儿八人都有些恍惚,站在雪地里跺着脚,还不时调转方向。并非他们爱岗敬业,只是这样能暖和些。

    崔小宛和恭王府隐在暗处,蹲到脚麻,才抓到一个空当——有两人不在其他六人的视线范围内。

    “嗖”。

    两枚暗器击中后边两人,直接割断他们的喉咙。

    这两人倒下时,前面的山匪才听到声响,回过头,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两枚暗器过来。

    山匪只剩四人,崔小宛拎着大横刀破空而至,划过其中二人的脖颈。

    恭王妃手中匕首翻飞,迅速了结另一人。

    剩下那个山匪终于想起来喊人,被王妃握着头一拧,也没了声息。

    崔小宛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王妃功夫了得,但没想到是这么个狠角色。

    【崔晚】看,你娘的成果,八个人有六个是她解决的。

    【聂灵嫣】我去,我低估她了。

    恭王妃拍拍崔小宛的肩膀,笑了笑,两人继续往上。

    接下来的两个关卡人少,她们迅速解决,杀到哨岗,将两个哨子也干掉了。

    哨岗有两盏油灯,崔小宛熄灭其中一盏,将两具尸首挪到一边,坐到他们原先的位置,果然见底下山道一览无遗。

    “你身手不错。”

    恭王妃来到崔小宛旁边,跟她一起看向山脚。

    “多谢。”

    崔小宛还不知该如何与暧昧对象的母亲相处,只简单回了两个字,心里暗道:拼人头,王妃可比她厉害多了。

    王妃见她腼腆,又是一笑,“不愧是我儿子看上的姑娘。”

    “……”

    “灯灭了。”聂容昭率先看到哨岗情况。

    “走。”成九河领着十二个兵士,和其他五人一齐往青牛山奔去。

    没了哨子监控,他们在山道行动自如,不多时,便来到半山腰,与崔小宛和王妃会合。

    好在上山的路七弯八绕,关卡之间都被山石树木遮挡,一伙人摸到第四关卡附近,几个山匪才察觉不对劲。

    四人对上十几人,半个字都没喊出来就被灭了。

    崔小宛拎着大横刀冲在最前头,一路杀上峰顶,在攻破最后一个关卡时,其他山匪终于听到动静。

    厉山虎一个轱辘翻身,从床上起来,手执砍刀出了院落。

    只见山匪围了一圈,中间空地站了二十来个外人,脚下三十几具尸体都是青牛寨的人。

    其他山匪都不敢上前,这二十来人也没动作。

    厉山虎打量着他们,最后抬起砍刀,指向崔小宛,“你便是他们的头?”

    崔小宛默然,此次行动确实是她组织的。

    “耗下去,我们只会折损更多人手,你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厉山虎顿了顿,上前几步,“你挑个人出来,我们单挑,生死局,赢了山寨归你,输了,都把命给我留在这。”

    “好啊,我来跟你比。”

    崔小宛跨过一个山匪的尸首,来到厉山虎跟前,“不过你说的话能不能算数?你跟我定下这赌局,输了山寨归我,他们可未必同意。”

    “好大的口气!”

    厉山虎轻蔑一笑,“弱肉强食,青牛寨强者为尊,你能杀了我再说。”

    蓝无风笑了笑,“这不是耍无赖 ?杀了还怎么说啊……”

    厉山虎没看他,只盯着崔小宛,“敢不敢赌?”

    “行。”

    崔小宛点头应下,话音刚落,一道刀风已至眼前,她脚下一挪,刀口从她耳畔划过。

    几缕碎发飘然落地。

    刚站定,又是刀光一闪,崔小宛忙提刀格挡。

    当地一声,她的手被震得微微发麻。

    好快的刀。

    崔小宛提起十二分精神,若有不慎,她就真的命丧青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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