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因为刚才那出闹剧, 孟庭深受打击,就连团部开会的时候还是蔫不拉几模样。
等开完会团长说陆洲家属的随军报告已经批下来了,炮兵团有个营长因伤复原, 一家人要回老家去, 刚空出来一个小院, 正好分给老陆家。
要知道现在岛上住房吃紧,排队等分房的干部家属大有人在, 要没点运气, 有的等上好几个月也分不上房。
陆洲这纯属是捡漏了,按照正常流程走, 老陆家一家子到明年也分不到房!
此等好运气, 就是老团长也感叹, 臭小子运气还真好!
自团长办公室出来,陆洲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平时一张面无表情俊, 面容冷峻的某人, 此刻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孟政委见了, 这是又酸上了,跟腌了二十年的老酸菜一样整个人叽叽咕咕冒酸气。
陆洲也没功夫搭理这厮, 开完会就去勤务长那里, 拿了小院的钥匙,要去小院看看。
孟庭单身狗一只, 平时跟陆洲在一块儿习惯了, 而其他这个人最怕没人陪, 一天里除了晚上睡觉不跟陆洲一块儿,其他时间都跟在营部跟陆营长在一块儿, 要么插科打诨,要么嬉皮笑脸,反正陆洲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他,偶尔应和两句,让这家伙儿自得其乐也挺好。
这会儿陆洲要去看房子,他自然也要跟着去。
松沙岛上的房子是解放前建造的,以前是国民党部队驻扎在这,后来新中国成立,到如今风风雨雨十来年了,从外看上去与周围老百姓家的石头屋没什么区别,一圈朴素的竹制篱笆墙,红砖黛瓦,年代久远的红墙上爬满了花藤。
再打看半掉漆的木门一看,小院的院子中间是是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分别有正房和东西南北五间瓦房,院子东面有一间小小的厨房,土墙上多年烧饭烟熏火燎,东屋跟西屋上面的屋顶也有漏雨的痕迹,看来得找人重新修下屋顶。
厨房边儿打了口水井,架在上面的木轱辘,跟吊水的麻绳与木桶都可以看出岁月的痕迹,看来用了许多年了,后院还有个窝棚,窝棚下杂七杂八放着杂物,靠墙角处,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跟三五棵苹果、梨树。
这营长家还开垦了一洼小菜地,不过那菜地里的菜都让人拔的光光,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种的菜要搬走了摘走也正常,不然留在地里也是浪费。
陆洲打量着小院还没说话呢,孟庭先背着手在院子外转悠一圈儿,啧啧点评起来了,“院子里铺了青砖,不错不错,以后不怕下雨了。正房啥都没有,啧,就剩一张桌子了。厨房没打扫干净,灶台上还有灰,房子挺多,也挺大,嘿嘿足有五间房呢,老陆行啊,运气不错,以后你生了崽子不怕没地儿放了”
孟庭这厮在边上不住的聒噪,陆洲耐心耗尽,一言不发大步上前,拎着这家伙儿就给丢出了门。
关门插上门闩,陆营长动作如流水,一气呵成。
好了,时间安静了。
“”
*
傍晚六点半,夕阳西下,落日还没消散的余晖笼罩着河西村,如今到底是入秋了,外头气温骤降。
村里人下工回家,披上褂子在门口三三两两坐着,聊着家常事儿。
老陆家的栀子花如今全开了,院子里全是栀子花的香甜味道,铁蛋和妞妞一人摘了一捧在院子里乱窜,一会儿逗逗鸡,一会儿逗逗大白小白。
铁蛋还拎着根毛毛草去招惹趴在窝里呼呼大睡的老母猪,赵春花见了,没好气道,“这个年纪的小崽子真是狗嫌人烦!去去,一边去!”
铁蛋跟妞妞就很欢乐的跑到屋里去找婶婶。
林蔓在厨房里忙活呢,俩小还想跟婶婶撒撒娇求抱抱,赵春花在院子里吼了一嗓子,让兄妹俩出来,老太太给俩孩子套上小褂子,撵狗似得把俩小赶出家门放鸭去,临走前小妞妞还要跟婶婶说拜拜。
“婶婶,我跟哥哥去河滩放鸭鸭,一会儿就回来哟。”
林蔓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眯眯摆手,“去吧,路上小心点,晚上回来吃鸭蛋饼,栗子甜糕也在锅里蒸上了。”
“哇!”俩崽崽儿一听眼睛刷地亮了,小鸡啄米一顿点头,兴高采烈屁颠颠出了家门。
赵春花笑骂了声,“俩小馋猫。”洗了手,进厨房给儿媳妇帮忙。
厨房里没啥活了,老太太就坐下来拉风箱烧火,一边跟儿媳妇吐槽,“一个两个越长大越跟皮猴儿似得,嗨,一天天都是操不完的心。”
话是这么说,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可以一点儿也没少,林蔓忍不住打趣,“娘,有时候这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呀。”
赵春花自个儿也撑不住笑了,谁说不是呢,家里有俩孩子在身边儿,调皮捣蛋,说说笑笑,日子过的也有奔头。
老太太顿时来了期盼,开口问林蔓啥时候给她老婆子再添个大胖孙女?
林蔓:“”
这是不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栗子甜糕上锅蒸了半个小时,老陆家小院里满是香味儿。
赵春花在灶下烧着火,都给香的直嗅鼻子,“蔓啊,这栗子糕咋做的啊,里头咋就这么香?”
其实这栗子糖糕跟乡下蒸枣泥糕差不多,栗子在热水里趁热去皮,果实捣成细腻的泥,在栗子泥中打上两个土鸡蛋,再放上红糖白面,酵母粉,搅拌成面糊,发酵好,铺上一层切好的红枣干,切成一块块的,放在大锅里蒸就可以。
另外就是林蔓在栗子糕上撒了一层细细碎碎的干桂花跟黑芝麻,这样蒸出来的糖糕不光松软可口,吃起来还带着一股浓浓的桂花甜。
赵春花听了这繁琐步骤,又是加鸡蛋又是加红糖桂花的,做出来的桂花糕不好吃才怪哩。
今个儿林蔓蒸了一大锅栗子糖糕,晚上老陆家一家子光是吃糖糕就吃饱了。
那鸭蛋饼无人宠幸,留着明个儿当早饭也挺好。
铁蛋和妞妞自从吃了婶婶做的栗子甜糕,就彻底爱上了这甜甜软软又沙绵绵的味道。
俩小有空的时候,每天一早起床,就是要背上自个儿的小背篓去后山捡栗子。
这时节,后山好多果实都成熟了,像什么核桃、山枣、榛子等等,这种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一半果肉都很嫩,放在院子里晒干可以储存一个冬天。
河溪村后山最多的就是栗子树,成熟散落的板栗漫山遍野都是,老陆家一家四口出去一上午,毫不费力就能背回二三十斤,这还是往少了说的,捡来的栗子讲外头的刺壳去掉,天好的时候,晒上两三天,就是油亮的大栗子了。
狗子娘有回来老陆家串门儿,一进门瞧见满院子的大栗子,差点儿以为她走错家门了。
这是老陆家,咋这么多栗子???
狗子娘满头问号,就问老姐妹,这么多栗子你们一家子吃的完啊?陆洲又不在家,一个老太太跟个小媳妇儿,加上两个小娃儿,一天天的能吃多少。
赵春花大气一挥手,表示狗子娘不了解老陆家的潜力,这些栗子还不够吃呢!
对于吃货一家来说,一个冬天——煮栗子,烤栗子,栗子甜糕,糖炒栗子,换着花样吃,想想就欢乐呀。
狗子娘就很纳闷儿,这啥栗子甜糕有这么好吃?吃一冬天都吃不腻?
正好林蔓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栗子甜糕出来,那味儿香滋儿滋儿的,一块块团好的栗子糕,也就是窝窝头大小,色泽氤氲着桂花白,上头点缀着红枣干跟黑芝麻,那香味儿让狗子娘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赵春花捻了块栗子甜糕,让狗子娘尝尝。
狗子娘将信将疑接过来,微微尝了口,接着眼睛就亮了,俺的娘哎,咋这么好吃,又香又甜还有那啥,秋天里的桂花甜!
狗子娘三两下吞了一个,就着桌上的山楂茶,一下子吃了好几个,那家伙儿好吃的,就连掉在手上的点心渣她都给抿到嘴里去。
反正这天下午,狗子娘是腆着肚子家去的,一回家就歪在炕上打盹儿。
她家老头子过来问,“说是吃撑了要躺会儿。”
说罢,继续美滋滋躺平。
狗子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老婆子这是咋了,怎么下午出门一趟,就成这德行了,一回来饭也不做,鸡鸭也不喂,家里的脏衣裳还在木盆里堆着也不洗,这是要干啥啊?
难不成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干这些家务,那可不行,这村里哪个老爷们儿家来干这家务活啊,都是婆娘家做的活计,大男人做这些让人笑话。
狗子爹心安理得在家干等着婆娘起来烧饭,结果等啊等,等了老半天,也没瞧着狗子娘起来干活,老头子坐不住了,进屋去催,三催两催的,狗子娘烦了,从炕上跳起来就是一顿河东狮吼,“个死老头子,催个屁啊!咋地,我不烧饭你个老头子就饿死了?肚子饿了就自个儿去热窝头,家里的事儿都让俺们老娘们儿干了,你们这些死老头子干啥,整天躺着吃啊,家里的老母猪都比你们有用!滚一边去儿,瞧见你这张褶子脸老娘就烦!”
瑟瑟发抖的狗子爹:“”
*
中秋节前后,老陆家收到了两个好消息,一是陆营长来信,说是往部队打的家属随军报告批下来了,部队家属院分的小院也分下来了,这几天部队任务重,陆洲打算过几天把家里打扫修理下,就等着十二月部队放年假,就来接一家人去海岛团聚了。
为什么是年底去随军呢,一来现在是九月末了,马上就进十月了,铁蛋在村里刚上小学呢,孩子跟学校的小伙伴相处的挺好,家里养的老母猪也蹭蹭长膘,等年底杀了做成腊肉还能过个肥年呢。
赵春花跟家里人商量着,就等着这一学期结束再去军区,左右还有两个月就到过年了,搬家去军区可不是个小工程,这是举家搬迁呐。
别的不说,光是这打包行李,携家带口去军区什么的,一路上旅途劳累,人多口杂,就赵春花一个老太太跟林蔓个小媳妇儿,带着俩崽崽儿出门一路上几百里的路,陆营长也不放心,一家人遂前头同意。
第二个好消息,就是老支书家的大孙子卫建军终于老树开花,找到对象要结婚了。
这在河溪村可是个大喜事儿,要知道卫建军跟陆营长都是1940年出生的,乡下算年龄都算虚岁的,卫建军今年算上虚岁都是29的老男人了。
眼瞅着人陆小二都结婚娶媳妇儿,自家兔崽子连个对象都没有,卫建军老娘急的嘴上起燎泡,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
不过现在卫建军老娘日日高兴的咧嘴笑,谁知道自家臭小子时来运转,这就找到对象了呢。
卫建军的对象叫陈静,也是县中学的老师,今年也才22岁,圆圆鹅蛋脸,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笑起来还有可爱的酒窝,水润明媚一个小姑娘,家里条件也好,父母都是老师,祖上也出了好几个读书人,算起来也是书香门第了。
卫建军这家伙儿把陈静领家来,老卫家一家子乐开了花。
卫建军老娘更是喜不自胜,还跟赵春花说自个儿跟做梦似的,不知道自家这兔崽子咋能找到这么好的儿媳妇?
赵春花也道,“嗨,老姐妹这心情我懂,当初我家蔓进门的时候,我老婆子也是啊,整天那个美啊,晚上做梦都能笑醒,自家养的猪能拱到这么水灵的小白菜,咱可得对儿媳妇好!”
卫建军老娘听了狂点头。
远处听到这话的小妞妞若有所思,隔天陆洲往家打算话的时候,林蔓带着小团子去大队接电话,小丫头就鹦鹉学舌给她叔叔听。
小团子奶声奶气道,要跟叔叔学习,长大了也要拱一颗水灵灵小白菜回家。
林蔓&陆洲:“”
第42章
夫妻俩听话了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 自家小团子太古灵精怪了也不好。
林蔓在电话里跟陆洲苦恼,但愿他们以后生的崽儿别是个小猴精。
电话那头的陆营长阳刚冷硬的轮廓柔软下来,勾唇笑出声:“蔓蔓你想生崽崽了?”
林蔓:“………她是说以后, 以后!!!”
算了, 这天聊不下去了。
狗男人再见吧。
林蔓果断挂了电话, 抱着小团子出了大队办公室。
留下陆营长听着嘟嘟嘟的电话忙音,一脸懵逼。
不是, 他就是说一句也不行嘛。
秋日正午的大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 村里新一季的小麦种下去了,绿油油的冒了头, 老支书背着手去田里转了一圈儿, 就站在高处俯瞰村里的麦田, 绿色的麦苗在风中荡起碧波,老支书从地里回来,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这会儿老支书正坐在大队廊下抽烟袋, 吧嗒吧嗒的冒白烟, 小妞妞给婶婶抱着,好奇地直往那探小脑袋, 林蔓抱着小团子出来,跟老支书问好, 小团子也跟着奶声奶气唤了声, “支书爷爷好。”
老支书看到白胖可爱的小团子,平时布满皱纹沟壑的严肃脸庞上, 浮现出慈爱柔和的笑容, 老人家高兴“嗳”了声, 从兜里摸出块奶糖来,给小妞妞甜嘴。
林蔓笑着让小团子接了, 听小团子甜甜道谢,又从随身挎着的篮子里掏出一包烟叶来,说是陆洲从部队寄来给老支书抽的。
平时老支书最好抽口旱烟,平时只抽乡下自家种的土烟叶,这种的便宜一斤才三毛多,偶尔才抽那块儿八毛一斤的好烟叶。
陆洲给寄回来的这烟叶,是云南产的叶子烟,抽起来甘醇,不呛人就是太贵了,老人家不舍得抽。
老支书一看这烟叶吹胡子瞪眼,骂臭小子又乱花钱。
林蔓嘴甜哄老支书,“这不是他看好兄弟要结婚了,给您老人家的礼物嘛。”还道,到婚礼那天,您老人家就抽这烟看大孙媳妇进门,哎呀,好烟好酒再看看大孙媳妇儿,那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咱附近十里八村再也没有比您更有福气的大家长了。
林蔓这话说的,把老支书哄的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小老头也不瞪着眼骂了,直接喜滋滋拿云南烟点了烟锅子,美美抽了一口,“行,就听你这丫头娃子的。”
林蔓立马赞美,“支书大爷英明。”
老支书一听这话,那胡子抖的更起劲儿了。
边上回来的村里小干部看到这一幕,那真是目瞪狗呆。
服了,真是服了,他以前咋就没发现呢,这林知青咋就这么会忽悠不是,会说话呢,瞅瞅把老支书喜的,光眯着老眼儿乐了。
林蔓笑盈盈跟老支书道别,牵着小团子家去了。
人都走出去好远了,那小干部还在那发呆呢。
老支书抽完一袋烟,又往烟锅子里塞满了烟叶,抬头一瞅摇摇头背着手道,“这倒霉孩子咋又发呆了?”
小干部:“”
*
老陆家这几天棠梨树上的落叶掉的越发多,经常是早上一起来,外面就飘了满院的树叶。
赵春花在家一天两扫也不赶趟,这会儿到晌午了,铁蛋去学校还没放学,儿媳妇带着小孙女去大队接电话了,老太太早上刚扫过的院子又洋洋洒洒落下来不少,就气的在家边扫边嘟囔,“自家这棵笨梨树,光知道开花,一年年的也不长果子,明年就找人给你砍喽!”
话说出口,赵春花才反应过来,明年这时候,老陆家一家子就在海岛了,这棵棠梨树就是落上满地的叶子也看不到了。
老太太想到这就有些惆怅,坐在树下不讲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铁蛋放了学,跟村里一群熊孩子哇哇叫着往家跑。
到晌午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烧饭,有几户人家还散发出浓郁的猪油香,看来是今天改善生活。
铁蛋肚子早饿了,小鼻子嗅着满村的香味儿,背着小书包蹬蹬蹬往家跑,还没家门就嚷嚷开了,“奶,婶婶我饿啦!”
赵春花这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跟铁蛋说厨房有热好的鸭蛋饼。
“鸭蛋饼!”
铁蛋眼睛一亮,书包都来不及放哇哇叫着就往厨房冲,赵春花还没开口喊他手脏去洗手,臭小子就自个儿想到什么似的,扭身跑到院里打水洗手去了。
人家还知道拿肥皂仔细把小脏手涂抹冲洗干净。
赵春花看了就笑,这臭小子是怕给婶婶骂。
自从铁蛋上了学,林蔓就没有以前那么惯着俩孩子了,有些规矩餐桌礼仪什么,当婶婶的也给俩崽立了规矩,比如吃饭不能挑三拣四,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吃多少就盛多少不吧唧嘴爱惜粮食等等,俩小听的多了也潜移默化里养成好习惯。
赵春花看了,心里直乐,她才不觉得儿媳妇这是熊毛病一顿呢,人城里讲文明树新风,咱乡下也不能落后不是。
不然以后去城里,人一看你是乡下来的,吃饭没规矩吧唧嘴,还随意吐痰、乱丢垃圾,人城里人表面不说啥,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鄙夷乡下人不讲卫生,脏乱差呢。
外面秋风疏朗,林蔓带着小妞妞回了家,下午赵春花要去老卫家帮着准备后天的喜宴,一家子简单吃了午饭就各自歇了会儿。
下午铁蛋照旧背着书包去上学。
赵春花拾掇好要去老卫家,林蔓心里痒痒,也想跟着去看看,毕竟她穿过来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乡下操办的喜宴是啥样呢,小妞妞刚睡醒,亦步亦趋跟着婶婶,婶婶去哪儿她去哪儿。
老太太看一大两小眼巴巴望过来,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得笑骂,“想去就跟着去呗,这是干啥?”
林蔓就笑眯眯领着小团子同老太太一块儿去了老卫家。
卫建军家离老陆家不远,这是今年村里入秋后的第一场喜事,加上老支书在村里的威望,河溪村几户全村的人都来老卫家帮忙了。
老支书家一片喜气欢腾,后喜宴他们自家板凳碗筷不够用,附近的几家邻居有桌椅板凳的都扛了来过来,离得远些的人家也抱着碗筷杯碟来帮忙。
赵春花把自家那套细白瓷的雕花茶壶、茶杯,拿来给老卫家添喜气。
卫建军老娘见了,喜的眉开眼笑,两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亲自沏了两碗麦乳精,端来给赵春花一家喝。
林蔓出门前喝了凉茶,并不口渴,谢了卫建军老娘,用小勺一口口给小妞妞喝。
小团子平时在家也常喝麦乳精,咂巴咂巴小嘴说甜津津的,让奶跟婶婶也喝。
卫建军老娘见了直夸,说小妞妞懂事。
小团子摆摆小胖手,小奶音脆生生的,“卫奶奶,我哥哥也是懂事的好宝宝哟。”
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惹的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小妞妞挠挠脑袋瓜,很疑惑那些奶奶跟姨姨们笑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乡下操办婚事儿,都是男爷们负责搭喜棚,妇女小媳妇儿的帮着洗切煮饭。
老卫家条件好,陈静家更是就她一个闺女,陈父陈母一个月当老师赚的钱儿,月月攒下二十来块,这十来年光是给陈静攒下的嫁妆钱就不少钱了,如今闺女出嫁,陈家给的陪嫁有一台闪亮亮的飞人牌缝纫机,还有一张双人床,一张精巧的梳妆台,两床红绸缎被子,全套的床单枕头,上头扎着大红花,提前用拖拉机拉了来,放在装修一新的新房里,满满当当、整整齐齐摆在新房里。
按照村里的习俗,婚礼前后这几天新房也不关门,就这么敞亮开着,让来帮忙的乡里乡亲们看看新进门的媳妇儿娘家给的陪嫁。
当然了,卫建军夫妻俩都在县城中学当老师,学校也分了房子,婚后自然不会住在老家。
这就是拿出来走个流程,等婚礼过了,人家再拉到县城家属楼去。
陈家的陪嫁别说在村里,就是在县城那也能拿的出手。
村里的老太太小媳妇儿,都过来瞧瞧新嫁娘的陪嫁。
家里有闺女,疼闺女的人家就看的各位仔细,自家有闺女,就想看着城里姑娘的陪嫁是什么样子,等自家闺女出嫁的时候,给备的嫁妆丰厚些,家里也显得体面不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老天爷哎,这老陈家咋就这么大手笔,又是缝纫机又是家具大红被的,在乡下别说是缝纫机了,就是有姑娘陪嫁个暖水瓶,再做身新衣裳,加一个搪瓷红双喜洗脸盆就是很不错的了,哪里还有老陈家这样的?
这不是嫁闺女吧,就是村里娶媳妇儿也没这么阔气的啊。
老卫家在村里算是排前三吧,这年头娶媳妇的三十六条腿儿,加上城里新兴的三转一响,就买了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是人老陈家陪嫁的,那收音机不是也没凑齐?
嗨,嫁个闺女罢了,没必要那么隆重。
*
举办婚礼这天,老卫家小院里人声鼎沸,屋里屋外窗户纸上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一大早的林蔓还在被窝里酣睡,村里头就响起了震天响的鞭炮声,紧接着就是喜庆的唢呐声,看样子老卫家进城迎新媳妇儿的拖拉机回来了。
大抵村里有喜事儿,除了娶新媳妇儿的人家,最快活的就是村里这群小屁孩了。
铁蛋这臭小子一大早就爬起来了,在家里巴巴等着听,支书爷爷家的新媳妇儿啥时候迎到村里来,这样臭小子就能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跑到老卫家去看新媳妇儿,吃花生糖果,再去捡炮仗了。
老卫家家里家外满地红屑,卫建军是陆洲从小长到大的好哥们儿,前头林蔓跟陆营长商量,人家小夫妻俩新婚,随什么礼妥帖。
其实这年头在乡下,村里乡里乡亲的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办喜宴,各家各户去帮几天忙,不是很亲近的亲朋好友什么的,一般就不用随份子钱,就拿几个鸡蛋,或是送棵大白菜,小半斤红枣的去参加就行。
毕竟大家伙儿日子都穷,乡下挣钱不容易,过日子那是一分一厘都要节省的,能送这东西就很好了。
别人不随份子可以,老陆家于情于理都不能不随份子钱。
赵春花这回大方随了一块钱,林蔓也代表陆洲送了卫建军夫妻俩一床绣着富贵牡丹花的红背面,陆营长还在卫建军结婚前,往县城打了通电话,哥们俩在电话里好一通絮叨,当然了,大多数话都是卫建军这话痨说的,天南地北的说来说去,听陈静说,光那通电话,俩人就打了半个来小时。
陈静作为刚进门的新媳妇儿,那是要在婆家住上一阵子,她一个城里姑娘在乡下真是人生地不熟,加上性格文静,不跟林蔓似的那么社牛还脸皮厚,卫建军家里就老支书、爹娘还有一个妹妹,卫家妹妹还在镇上读初中。
卫建军老娘整天跟儿媳妇在家大眼瞪小眼,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老太太就带着儿媳妇往老陆家跑,很意外的,林蔓跟陈静这姑娘处的还挺好。
两个漂亮小媳妇儿在家嘀嘀咕咕,看看书,说说闺房话,带着铁蛋妞妞在家里写写画画,正好老陆家又攒够了一篮子蓝莹莹的大鸭蛋。
林蔓捣鼓着要把鸭蛋腌起来,陈静在边上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看她用菜刀把麦秸秆切成细细的碎末,把洗净的新鲜鸭蛋,在酒里滚上一遭,外面裹上加盐水搅拌均匀的麦秸黄泥,密封在一口腆着大肚子的小缸里,说是过一个月就能拿出来煮着吃了。
腌鸭蛋的过程中,小妞妞也在边上给婶婶帮忙,小小一人能干又可爱,陈静直夸小团子能干。
铁蛋在边上也蹦哒着说他能干。
赵春花好笑道,“你怎么能干啦,你这臭小子就吃鸭蛋的时候最积极。”
铁蛋:“”
今个儿晌午,陈静在老陆家吃午饭。
林蔓炒了个肉丝儿空心菜,一盘韭菜炒鸡蛋,粳米粥配葱花饼,一家子外加陈静说说笑笑吃了午饭。
老陆家小日子忒和乐安逸,晚上卫建军来接自个儿媳妇回家,一进老陆家家门,就瞧见他媳妇儿跟林蔓带着俩崽儿笑眯眯说话,陈静见卫建军来了,斜斜睨过来一眼,毫不客气道,“你先回家吧,我还没跟蔓蔓说完话呢,晚上不用等我睡觉啦。”
卫建军:???
陆小二你媳妇儿把我老婆拐跑了!!!
第43章
最后, 陈静还是没在老陆家待到大晚上,毕竟人家小夫妻俩新婚燕尔的,老陆家一家也不好留人家, 陈静见卫建军那依依不舍的模样, 心里好笑也觉得甜蜜蜜。
卫建军见媳妇儿还是在意他多一些, 一改刚才蔫儿吧唧的模样,喜眉笑眼, 浑身散发着羡煞单身狗的酸臭味儿, 这人厌狗烦模样惹的脸皮薄的陈静,绯红着脸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不过小媳妇儿文静, 她这点儿手劲跟挠痒痒似的。
卫建军以为媳妇儿想早点回家呢, 还悄声安慰,“媳妇儿别急,咱一会儿就一道回家啊。”
脸蛋爆红的陈静:“”
谁着急回家了?我是让你消停点, 别一副发情孔雀开屏样。
丢不丢人?
铁蛋牵着小妞妞从堂屋里蹦跶出来, 俩小眉毛皱成一团,不解的挠挠小脑袋瓜, 觉得这会儿的建军叔叔怎么跟隔壁的大狗狗似的,十足傻憨憨一个。
林蔓也懒得搭理卫建军这家伙儿, 她算是发现了, 卫建军也是个黏糊媳妇的,媳妇只要不在跟前一天, 他就跟着瞎抽抽。
得了, 人家小媳妇儿要归家了, 赵春花就捡了自家新下的几个大鸭蛋,还有菜园里新摘的一篮子韭菜, 让小两口带回去。
前头人老卫家办喜宴,家里剩下半斤大骨头,卫建军老娘还分了老陆家一半,赵春花要给钱儿,卫建军老娘说啥也不要,还说都是一家人要啥钱,再说了你们家年下就到海岛随军了,咱老姐妹几个处一天没一天,就当提前给送行了。
这话说的,赵春花眼里跟进了沙子似的,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老陆家的鸭子吃的好,大小白整天耀武扬威在河滩上吃虫捉虾的,肚子吃的鼓鼓身上的白羽毛也跟打了蜡似的发光,下的蛋也一个塞一个的圆滚滚,这样一个鸭蛋在乡下土集上也能卖个好价钱。
卫建军夫妻俩哪能收啊,刚想摆手拒绝,就给林蔓连人带篮子给推到大门口了,人带着家里俩崽崽儿跟他们笑眯眯摆手告别,“行啦,天不早了,我们就不留你们了,快家去吧,不然有人该着急了。”
铁蛋跟着挤眉弄眼儿:“嘿嘿”
小妞妞跟着婶婶挥舞小胖手,殷殷叮嘱陈静姨姨,等她生了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她要给妹妹跟弟弟当小老师哟。
陈静早给这一家促狭的一家三口给羞到跑远了。
独留下撑场面的卫建军:“”
陆小二,你这娶的啥媳妇儿啊!!!
你看看俩崽崽都给带坏了!
远在海岛的陆营长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觉得天有些凉了,怕是要添件军装了,又想到前头往家里打电话,小妻子叮嘱的那些贴心话,嘴角就禁不住扬了起来,手下娴熟的继续织毛衣。
恰好孟庭拿着饭盒从外头回来,一进宿舍门就瞧见陆洲那迎风招展的桃花树模样,孟政委又酸上了,这几天陆洲这家伙儿只要有空,就在宿舍织毛衣。
那毛衣样式一看就是姑娘穿的,还是现在最时兴的大红色儿,不用问都知道是给自家媳妇儿织的。
现在都十月份了,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老陆家一家子来随军,老陆这家伙老婆孩子热炕头,只留他一个人在宿舍吹冷风,想想就心塞。
陆营长见孟庭进来,挑了挑俊眉,利落转过身去,用黑漆漆的脑袋瓜对着人,继续麻利织毛衣。
孟庭;“”
不带这么嫌弃人的吧!
*
往后几天,陈静天天往老陆家跑,晚上还赖着不回家,卫建军就跟望妻石的似的天天来老陆家领媳妇儿回家。
这闹的,跟老陆家有啥金银财宝一样吸引人呐。
其实也不是陈静不愿意跟村里其他人家打交道,主要吧,这姑娘打小在县城长大,又有些小洁癖,老卫家还好,家里打扫的干净些,河溪村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大多都是在家里散养的,满院子的鸡屎跟鸭屎,一不小心都能踩到,她真是受不了。
老陆家干净敞亮,还有林蔓跟热心肠的赵身姿跟俩可爱崽崽,她可不就喜欢去那里串门儿。
好在陈静只在乡下住小半个月,学校的婚嫁过完了,小两口就要回县城了。
陈静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老陆家一家又快要随军了,林蔓念着小姐妹的感情,一早去送送他们。
河西村没有去县城的早班车,小两口还赶早去学校,翌日早上五点就起来了,林蔓难得起了个大早。
儿子儿媳妇要回县城,卫建军老娘给拾掇了不少东西,陈静提着个大篮子,还拎着个红底花的大包袱,大包袱给卫建军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小夫妻俩匆忙吃了碗红薯粥,塞了嘴里一个窝窝头,卫建军骑上自行车,跟众人挥手告别,小夫妻俩渐渐消失在秋日清晨的雾霭中。
林蔓揉了揉眼睛,跟卫家人一块各自回家。
今天她起的太早,回家一趟在柔软的被窝里就酣睡过去,昨晚上她惦记着要早起,时不时要睁开眼看看几点了,生怕起晚了耽误送陈静,现在好了,送小姐妹回城了,她睡得尤其踏实。
等着再一睁眼,外头太阳都老高了,拿出手表瞧了瞧,早上九点半了。
林蔓伸了个懒觉,舒舒服服从床上爬起来,用牛角木梳把一头外头乌黑秀发梳顺,趿拉着拖鞋出了院子。
秋日天气不燥不热,微风正好,老陆家厅堂里铺了张草席,赵春花在上头翻拆棉被,顺便把给亲家一家子去冬天穿的棉袄棉裤给做了。
老太太做了一辈子针线活,穿针引线那是利利索索,铁蛋跟妞妞光着小脚丫在边上玩棉花,看见婶婶来了,忙套上小鞋子,又是给林蔓打洗脸水,又是给送毛巾香胰子的,都不用人开口,俩小就把自个儿安排的明明白白。
林蔓呢,也让俩小殷勤惯了,洗脸刷牙编辫子,一点儿也没有压榨小崽崽的愧疚感。
赵春花看儿媳妇懒洋洋的模样,还乐呵呵道,“蔓啊,肚子饿吧,厨房灶上给你温着早饭呢,快去吃吧。”
林蔓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娘我起晚了,一会儿吃完了饭来给您帮忙。”
赵春花摆手,“不用,针线活上你也帮不上忙,家里菜园子里头的萝卜到时候了,待会儿你带着俩小去把萝卜收一下,下午咱腌萝卜干过冬吃。”
林蔓“嗳”了声,去了厨房,铁蛋妞妞也跟着颠颠儿过去。
老陆家厨房就那么巴掌大点地儿,林蔓本来想在厨房快速把早饭消灭掉,好去干活。
铁蛋和妞妞两个小东西,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想在厨房坐都坐不下,只能把饭菜端到院子里去吃。
秋天的早上老陆家吃的都挺清爽,一碗菠菜粥,一碟脆脆的辣白菜,一个红薯面窝窝头,刚出锅还热乎着,吃起来十分合胃口。
铁蛋兄妹俩本来吃饱了的,这会儿看婶婶吃的这么香,也想跟着吃一顿。
吃就吃吧,小孩子的胃口又不大,吃不撑就好。
林蔓吃了早饭,指挥着俩崽崽把碗筷收拾好,她给洗干净沥干水,拎上锄头,先把小菜园里的土疙瘩一一敲碎了,然后把那一小洼绿萝卜挖出来,丢到竹篓里,汲了井水洗干净,切成一片一片的,在大太阳下头晒成干,腌萝卜干吃。
铁蛋扛着自家的小锄头在边上跳来蹦去,还没小妞妞能干呢,人小团子还知道撅着小屁股哼哧帮忙往外拔萝卜。
林蔓索性把臭小去派去边上给韭菜浇水。
韭菜这东西吧,耐寒泼皮,在初冬零下几度还能长的绿油油的,只要勤快施肥浇水,那就一茬一茬的,吃都吃不完。
不然后世,那啥圈,也不会用“割韭菜”来形容粉丝。
这是题外话了,铁蛋对婶婶指派的这个活计很是满意,他可是家里的小爷们儿,就得干这些下力气的活!
不过小家伙儿还是力气小,人脑袋瓜子好使,拎不动一桶水,就拎半桶,半桶半桶的这么浇水,也很快就把一小片韭菜地给浇完了。
晌午为了奖励勤快的俩小,林蔓发了面团,晚上打算蒸锅白菜肉馅儿大包子。
老陆家许久不吃白面包子里,还是猪油揉的面,里头加了肉渣渣、鸡蛋跟虾皮的,光想想就能知道有多香。
铁蛋带着妞妞在边上兴奋嗷嗷叫着要帮忙。
赵春花过来拆台,在一边道,“去去,俩臭孩子光知道玩面了,还帮忙呢,是帮倒忙吧。
俩小不高兴鼓脸,他们明明那么乖,才不会帮倒忙呢。
反正最后老太太也没答应兄妹俩来帮忙,林蔓跟赵春花忙活,俩小只能搬来小杌子,巴巴坐在上头,等着吃那出锅后的第一个猪肉白菜包。
现在是农闲时节,村里也没啥活,村人们上工也就把地里翻一遍,然后除草浇水啥的,不到五点就能下工回家。
这一下午,赵春花除了忙活包包子,也惦记着前头腌的酸豇豆,豇豆就是豆角,也是河溪村村民过冬常吃的咸菜,今年老陆家种的豆角多,老太太一下子就腌了三坛子,一坛子留着自家吃,一坛子给肃省的亲家寄去,还有一坛子给林坤寄去。
林蔓听了,颇为有些意外,家里腌了三坛子豆角呢,不给陆洲寄部队去尝尝呀。
赵春花听了“嗨”了一声,混不在意道,“寄啥啊,不用寄,咱还有俩月就去海岛随军了,这臭小子想吃啥时候吃不到啊,蔓啊,不用管他,来尝尝这豆角味儿正不?”
林蔓立马笑眯眯过去尝了,俩小凑在奶奶婶婶跟前,睁着滴溜溜的大眼儿看着地上灰扑扑的坛子,吃一口热腾腾大肉包,再尝一口酸酸脆辣的豆角,一家子喜笑颜开,商量着啥时候把腌好的豆角给亲家寄过去,都把陆营长忘光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第44章
霜降之后, 河溪村的天气骤降,清晨天还未亮,外头地里的麦苗上的露珠就变成了白霜, 村里的人给后山的茶树林、果树林裹上了草秸编箔, 就怕万一树木给受了冻, 明年不好结果。
老陆家也把家里菜园里的大白菜、自留地里的地瓜、土豆挖回来,放在地窖里留着过冬。
初冬的天气上午温度回升, 地里的白霜散去, 田畴青葱,橙黄桔绿, 冬菊竞放。
这几天河西村的天气阴沉沉的, 昨个儿老支书在家听铁喇叭——也就是收音机, 收音机里头预告说明天要下雪,这年头河西村就老支书家有台二手收音机,村里人没见过这稀罕东西, 只觉得这么一个铁盒子, 就能从里头听人唱大戏,说话啥的, 不是跟村里的大喇叭一个样嘛。
村里有经验的老农也说,看这几天的天儿, 怕是今年的初雪要来了。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 大家伙儿赶紧把家里的暖炕烧起来,就怕哪天夜里突然来了风雪, 隔天早上一家子起来在滴水成冰的屋里, 给冻出个好歹来, 还得吃药打针费钱儿。
老陆家窝棚里堆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皆是一家人趁着空闲的时候去山上捡来的树枝, 虽然不是什么粗树干,但是拿回来烧炕也挺耐烧。
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果然不错,今个儿早上八点多,阴霾密布的天儿就扑簌簌下起了雪粒子,林蔓穿着婆婆给做的花棉袄,乌黑的长发梳成俏丽的麻花辫,素白着一张小脸上无半点脂粉,却愈发显的乌发红唇,艳若桃李。
话说回来,这还是林蔓在河西村过的第一个冬天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个冬天了。
今年的初雪怎么也要看一看,林蔓站在老陆家厅堂下看着外头密密匝匝的雪花,仰头深吸口清冽的新鲜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铁蛋跟妞妞俩小裹成小胖球儿,一如既往跟在婶婶身边,也学着林蔓的样子,抬起胖乎乎的小脸儿,往天上瞅啊瞅。
关键是俩小看了半天都给看成斗鸡眼了,也没瞧见天上有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下雪嘛,有什么好看的呀。
兄妹俩干脆也不看了,直接伸着小舌头去舔外头的雪花,嘻嘻,凉凉的,真舒服。
赵春花抱着捆柴从窝棚里进屋,看见一大两小在厅堂下站着,还以为是在看雪景呢,过来一瞅,嘿,两个小东西在那吃雪呢!
老太太气过去毫不客气一人赏了个糖炒栗子,“俩倒霉孩子干啥呢,晚上拉肚子可别哭,去,屋里待着去!”
俩小捂着脑袋瓜赶紧跑了。
赵春花转头想收拾大的呢,林蔓立马笑眯眯给板脸的老太太顺毛,一会儿说娘真是辛苦了,一大早就起来烧炕,一会儿殷勤给老太太垂肩揉腰,连带着跑掉的铁蛋和妞妞也过来小狗腿似的帮忙。
赵春花哪还生气啊,撑不住就给笑开了,“行了,别闹腾了,外头怪冷的,来屋里暖和暖和。”
林蔓就乖顺地牵着俩小往屋里走,她往暖炕灶膛里塞了不少柴禾,拍拍手打算去厨房拿几个冻梨出来,放在盆里化化冻,过会儿躺在炕上看外头下雪,再啃个冻梨,这大冷天的简直不要太悠闲。
河溪村这几年冬天出奇的冷,大冬天的乡下本来就没啥水果吃,这下子更没什么吃的了。
是以东北的冻梨啊,冻柿子、海棠果啊,在县里就流行开来。
河溪村的冻梨,虽然没有东北的冻梨地道吧,但吃起来也是脆脆甜甜,用嘴嘬上一口冰甜的汁水,酸中带甜,在飘雪的冬天真是一种享受。
这种冻梨也不算贵,一斤五分钱,隔壁生产大队就有老果农卖,村里只要是家里富裕些的就会趁着天黑偷偷买上几斤回来。
前头陈静怀孕害喜,在县城想吃口新鲜瓜果都吃不上,卫建军急的抓耳挠腮,还是狗子娘神通广大,说这年头大冬天的你就白费力气给你媳妇儿找什么新鲜瓜果了,不如去邻村买上几斤冻梨、冻柿子回来给你媳妇吃呢。
卫建军豁然开朗,骑上自行车撒丫子往乡下赶。
林蔓跟俩小听了也嘴馋,赵春花索性也买了一篮子回来,就在厨房角落的小缸里放着,家里谁想吃就去捞。
这场雪洋洋洒洒一下就是一天,临到傍晚,铁蛋嘬着冻梨跟小妞妞过来问歪在炕上的林蔓:“婶婶,咱们晚上吃啥呀?”
林蔓懒洋洋翻个身,揉揉俩小家伙儿的脑袋瓜,“咱们铁蛋妞妞想吃什么?”
铁蛋嘿嘿笑,“我想吃婶婶炸的猪肉丸儿。”
小妞妞也跟着猛点头。
这不是下个月老陆家就去海岛随军了嘛,前头家里养的那头老母猪不能留了,就请了村里的杀猪匠来,把那老母猪宰了,两百来斤的猪肉,一半按照规定交到大队上,一半老陆家自家留着吃。
不过这年头村里好不容易杀头猪,又不要肉票,村里好多人家也想来买上半斤八两的肉回家给孩子打打牙祭。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住着,这些年老陆家也没少受乡亲们帮助,赵春花留下六十斤肉,剩下的四十来斤就放在案板上,村里东家嫂子割上一斤,西家小媳妇儿来买上两斤,实在拿不出钱来买肉的,就问猪下水能便宜不?
快过年了,大家伙儿都想在年前吃一顿杀猪菜。
老陆家也是厚道人家,能便宜的就尽量给便宜了,毕竟也不靠卖猪肉发菜,谁家都有难的时候。
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来老陆家买猪肉,一到晚上饭点儿村里就是炖猪肉的味儿,香的掉舌头。
老陆家自家留的六十斤肉,其中四十斤灌了香肠,一根根红彤彤的挂在屋檐下头,光抬头看着就喜人。
这四十斤香馋,赵春花作主给亲家和林坤各寄去五斤,剩下的三十斤留着要么自家切了吃,要么带去海岛随军吃。
还有二十斤肉,这阵子林蔓就可劲儿倒腾,不是在家炖一大锅白菜猪肉粉条,就是炖大骨汤,或是汆猪肉丸子吃。
林蔓汆的猪肉丸子,一个个圆溜溜团滚滚,在白面粉里裹上一圈儿,顺着锅边儿溜下去,在锅里滋滋作响,一会儿炸到金黄焦脆,捞上来放在盘里凉着,放入嘴里呲溜一口下肚,外香里嫩,肉香四溢。
别说是铁蛋妞妞馋,就是赵春花也忍不住多吃几个。
晌午一家人吃的马马虎虎,晚上林蔓清炒了盘酸辣白菜,一盘炸猪肉丸,饭是玉米面疙瘩汤,大冷天的吃这个饱肚也暖和。
*
肃省榆中黄土坡生产队。
外面风沙漫天,林君学夫妻俩也收到了期待已久的喜悦,闺女又给他们寄包裹来了,夫妻俩心里满满都是欢喜,下工的时候,手里拿着闺女寄来的包裹,挎着篮子,不由得加快脚步往窑洞走。
他们想早点回家去,看看闺女给他们寄的什么东西呢,有没有写信来啊,在婆家住的好不好,跟女婿感情怎么样,什么时候添了小家伙儿,让他们夫妻俩让外公外婆啊。
没错,林爸林妈已经开始盼着闺女给生个小孙孙,早享天伦之乐了。
大约是经历的多了,也可能是年岁上来了,以前不知人情世故的林爸也变的成熟了些,想办法做事也没有以前那么幼稚了。
现在是初冬时节,生产队没有什么多余的活计,以前林君学夫妻俩都下地挣工分,现在村里没什么活了,生产队不养闲人,加上他们又是臭老九,秦瑶就不让上工,村里有吃香的活自然也轮不到他们。
光靠着林君学自家上工挣的那七个工分,还不够吃饭的。
家里没有挣钱的活计,要是放到以前,林爸也就在家里叹气,现在人不这样了,不赚钱他就去帮着村里人放牛放羊,或是去山上打上几捆干柴,捡上几斤牛羊猪粪回来去跟老乡换些盐巴青稞面,可比从前长进太多了。
就连贾教授也感叹,居然能看到林书呆为几斗米折腰的一天。
林爸听了这话就对贾教授没好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又不是一辈子都是书呆子。
前头赵春花给贾大娘做的棉袄棉裤也给一块儿寄来了,都是乡下自家织的老土布,虽然粗糙老气了些,但是解释耐穿,里头续了厚厚的棉花,保准贾大娘穿的暖和。
秦瑶给林爸缝的棉袄棉裤也是黑色老土布,宽大绑脚的,穿在身上可舒坦,林君学现在一身的老粗布棉衣棉裤,脚上一双粗棉鞋,天天在黄土坡吃沙干粗活,晒的面黑手糙,一天到晚头发乱蓬蓬的,要不是鼻梁上那一副黑色眼睛,走出去一看,不知道情况的外人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呢。
秦瑶穿的是绣花夹袄,头发盘成髻,夫妻俩打开闺女寄来的包裹,里头又有腊肉肠,又有米面膏药的,全都是实惠耐用的东西。
林爸趁着天黑去给贾教授家送了些过去,贾教授母子俩晚上吃的苞谷粥,如今也算是能吃饱肚子了。
因着这阵子形势严峻,林爸在贾教授家也没有多逗留,外面寒意逼人,他婉拒了贾大娘留下一块吃饭的话,灌了一碗热水,就很快回家了。
*
一场初雪之后,后面又下了几场雪,又大又小,河溪村一天比一天冷,很快就到了腊月初八。
老陆家一家子喝了一锅香喷喷的腊八粥后,开始拾掇打包行李,要准备去海岛了。
临到年关,部队任务重陆洲整天忙的天昏地暗,实在请不下假回家来接家人去部队,遂打了通电话给卫建军,让他帮着送老陆家一家人坐火车。
狗子娘知道老姐妹家要举家搬迁,家里肯定缺人手,现在地里又没活,就带着自家老头子、儿子、儿媳妇来老陆家帮忙,老支书一家跟村里乡亲们有空了也来帮把手。
老陆家要随军去海岛一家团聚了,这个消息在河溪村不胫而走,村里大多数乡亲都替他们开心,也有那嫉妒的,在背地嚼舌根子的,那人不是别人就是村里的陈寡妇。
前头老陆家杀猪卖猪肉,陈寡妇也想来买上一斤肉,给于秋如拿到婆家去撑场面。
这本来是好事儿,就是这母女俩贪心不足蛇吞象,想着老陆家没有男人撑家,陆洲远在部队,就一个老婆子跟个小媳妇儿带着两个小崽子,想多占便宜,让赵春花给她免费多搭上一块巴掌大的猪肉,嘴里还说啥乡里乡亲,俺们来买你家的肉是给你家面子
这是什么狗屁话!
赵春花这个暴脾气的老太太可不惯着这对极品母女,吃肉还想白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画成猴子腚的老脸,跟你闺女那张怨妇脸,就问你俩配吗?
老太太当即攥了棒槌就从屋里跑出来,把陈寡妇母女俩往外头赶。
陈寡妇跟于秋如还想来硬的,让听见声响的林蔓一扫帚甩在她俩脸上,给她俩屁股蛋子上猛抽,抽得嗷嗷叫的跟杀猪似的。
铁蛋和妞妞也带着大白小白,瞅准机会,抬起小脚不是往陈寡妇身上踹一脚,就是对着打滚儿的于秋如打一鸡毛掸子。
反正等村里人手工回来,听说陈寡妇在老陆家闹起来了,赶紧跑过来拉架。
陈寡妇在村里名声不好,于秋如也就那样,大家伙儿没几个待见他们的,主要是担心老陆家娘几个吃亏。
毕竟就赵春花一个彪悍老太太,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在村人心里,林蔓一个娇滴滴城里来的小媳妇,还有铁蛋妞妞俩小娃儿能干啥?
怕是早就在边上吓哭了罢?
当然了,这是大家伙儿的想象罢了。
等众人赶到老陆家,看到在地上滚成泥葫芦,给老陆家一家子,尤其是林蔓虎虎生威挥舞着大扫帚,揍到哭爹喊娘的陈寡妇娘俩儿,都罕见的沉默了。
那什么——现实很骨感,理想很丰满,说的就是这意思吧。
就算是这样,大家也得问问是怎么回事,铁蛋攥着小拳头,义愤填膺站出来,呱唧呱唧把事情说了一遍。
大家一听就怒了,纷纷开口指责陈寡妇娘俩不地道,癞蛤蟆还想白吃肉做梦呢!
陈寡妇娘俩脸皮再厚,也抵不过村里人一通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灰溜溜走了。
老陆家这不是要搬走了,陈寡妇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觉得为啥自己不能有陆洲这么个出息儿子,不然闺女嫁给陆洲也行,要是这样,她这丈母娘不也能跟着女婿去海岛随军过好日子了?
第45章
陈寡妇整天在村里嘚吧个没完, 大家伙儿觉得烦的同时,有脑瓜子灵的也琢磨出味儿来了。
陈寡妇跟于秋如在村里提起老陆家来,就鼻子不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于秋如瞅见人林蔓那眼神可奇怪, 有时候吧跟喷火龙似的, 有时候又跟红眼鸡一样,特别是陆洲升了官, 林蔓进门小半年了, 肚子没动静,赵春花还乐呵呵一点不着急模样, 村里人也不跟背地里说她是不下蛋的似的说林蔓。
于秋如那心里越发不平衡, 天天想着若当初嫁到老陆家的是她, 那现在林蔓过的好日子不就是她的了?
再想想陆洲那样俊朗周正,还那么有出息的男人在村里可不多见,就算是那方面不大行又怎么了, 她千挑万算找来的男人不也是个不能生的?
——至于陆营长那方面不大行这事儿, 是陈寡妇背地里猜出来的,前头给于秋如挑女婿的时候, 她也想把闺女嫁到老陆家来着。
陈寡妇觉得吧,老陆家离自家近, 都是一个村的, 陆洲很早就去部队了,在部队这些年先是班长到连长, 后来立功部队推荐去读了军官学校, 军官学校毕业后就是副营长, 二十来岁的年纪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小伙子到少校军职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就是这陆洲都大二十几了,怎么就不急着结婚呢?
要知道那些年村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可没少往老陆家跑, 话里话外都是透露着要结亲的意思,可是全无意外,都让赵春花婉言谢绝了。
外人吃了钉子,都觉得这是陆洲眼界高,人家瞧不上咱乡下姑娘哩。
陈寡妇却不这么认为,村里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哪个不是血气方刚,龙精虎猛想早点找个好看标志小媳妇儿上炕的?
陆洲别看不声不响的,那晚上能不想女人?
八成是那方面不行,老陆家才推说不想这么早给儿子娶亲,不然那陆家老大陆川也是陆家的儿子,咋就二十出头就就结婚了?
嗨,一个大男人偏偏遇到这糟心事儿
陈寡妇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她觉得与其让于秋如嫁到乡下刨食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人家,还不如找陆洲这么个有本事男人,至于□□里那点儿事儿,结了婚之后再说呗,再说了陆洲这么些年往家寄的钱儿可不少,她把闺女嫁了也能捞到一笔彩礼钱。
谁想到于秋如那时候就一门心思瞧上宋听澜了,眼里根本没有别的男人。
后来,林蔓阴差阳错嫁到老陆家,人家一家子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滋滋润润,陈寡妇娘俩又跟得了红眼病一样,整天在村里唧唧呱呱说酸话。
村里的女人们听多了,彼此心照不宣,一边儿在村口纳鞋底子,一边儿唠嗑聊家常,聊着聊着就把话题扯到陈寡妇娘俩身上去了。
“嗳,你们说陈寡妇这婆子打的啥算盘啊?”
“这还有说嘛,就是她娘俩看人家林知青要跟婆婆随军去享福了,眼馋呗。”
“不是,于秋如那时候不是跟那宋听澜打的火热,为这大队长家好一顿闹呢,这又眼红上人林知青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可听我家婆说,前头陈寡妇想把闺女嫁给老陆家,结果连老陆家家门都没进去,就让春花嫂子给轰走了。”
“真的假的?”
“巧了,俺婆婆也提过这么一嘴。”
“看来是真的了,这娘俩眼皮也怪厚的。”
“那可不,人都说家丑不外扬,这娘俩可不是一般人,要不然于秋如也不能嫁到镇上,把婆家搅的天翻地覆,还跟没事儿一样在村里转呢。”
媳妇们儿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语气里带着调侃和掩不住的鄙夷。
卫建军老娘挎着篮子去老陆家,听见这话摇摇头,转身走了。
至于许久不露面的温悦,她这阵子为了抓在外面偷情的宋听澜跟孟欣,每日过的焦头烂额,也是没心思听村里的闲话。
宋听澜日日给孟欣缠着,温香在怀,他又不是那正人君子,柳下惠能坐怀不乱,一个把持不住就跟孟欣滚小树林了。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从那以后尝到甜头的宋听澜跟孟欣就时常到小树林里跑,温悦气恼上头,却依然要跟嫁到宋家去,气的大队长都给病倒在床上了,林蔓从狗子娘嘴里吃到这个大瓜,唏嘘的同时还能说什么,只能说祝福,锁死呗。
如今老陆家一家大小忙的都到团团转,家里被褥铺盖卷儿,衣裳锅碗瓢盆都打包捆好了,地窖里的粗粮米面也是要一起带走的,自家养的猪前头宰了,就剩下三只老母鸡跟大白小白两只鸭子了,大白小白很是通人性,平日里在河滩上都能把自己肚子填饱,下蛋超级勤快,遇上村里无赖瞧不上眼的,俩鸭子还能窜起来咬人,一咬一个红疙瘩。
赵春花实在是喜欢的很,就跟儿媳妇商量一块儿带到海岛去养。
就是家里的三只老母鸡实在留不住了,就给老太太磨刀霍霍宰了,晾在屋檐下成了风干鸡,到时候就跟廊下的香肠一块儿拿去海岛过大年。
至于家里剩下的辣白菜、萝卜干、酸豆角、咸菜疙瘩、地瓜、土豆,没烧完的麦草,干柴啥的,能给亲家寄去的都给寄去了,剩下的就给狗子娘和村里邻居拉回家去了,不然等他们一家子走了,也是浪费了。
还有一些大件的物件,比如家里的家具、炕桌、五斗橱什么的带不走,赵春花就想留在老宅里,这里终究是老陆家的根儿,或许将来有一天,陆家的子孙还会落叶归根。
老陆家一切收拾妥当,卫建军帮着买了去海岛的火车票,这年头都是老式,烧煤炭的绿皮蒸汽火车,从河溪村到松沙岛要走上三天三夜,林蔓一家四口买的是卧票,这年头老百姓坐火车探亲访友的也不少,火车上也有专门放家畜生禽的车厢,不过是要加钱的。
这几天林蔓忙着收拾家里累的够呛,在村里的最后一天,按说她该忧伤的望着外面的明月,跟铁蛋似的,念上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两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之类的酸诗,以此来缅怀乡愁嘛。
奈何林蔓就是那没心没肺的女人,这一天天的累都要累趴下了,好不容易能睡个囫囵觉,哪里还有心思念什么劳什子诗?
人家早洗的香喷喷,搂着小团子睡的香甜了,小妞妞在婶婶香香的怀抱里,小脸蛋红扑扑,握着小肉拳头,铁蛋给婶婶一脚踢到边边上,还能四仰八叉睡的打小呼噜。
今个儿老陆家一家子在堂屋里打地铺,明个儿一早就坐村里的驴车去县城赶火车了,赵春花去院子里打水洗了脸,在漆黑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老太太眼睛还是红红的,再低头一看屋里一大两小呼呼大睡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得,这三个家伙儿都好吃好睡的,就她一个老婆子还在这伤感哩。
其实也没什么好伤感的,以后又不是不能回来了!
早起早睡,身体好!
她老婆子也睡觉!
*
第二天一早,外头天还黑着呢,老陆家一家子就匆匆忙忙起来了,还要赶早去县城坐火车呢。
狗子娘一早也来送老姐妹,老陆家早上来不及开火,幸亏昨天晚上林蔓摊了二十来张鸭蛋酥油饼,因着是一家四口在路上吃的,油饼里很舍得放油,两面烙得焦黄酥脆。
这会儿老陆家冷锅冷灶的,狗子娘把酥油饼拿回家热了热,小跑着给老李家一家子送来,手里还提着个竹编暖水瓶,里头是刚烧开的热水。
村里的骡子车也赶到老陆家门口了,赵春花跟林蔓带着铁蛋妞妞匆忙吃了口饭,一家子包裹严实,一个个拎箱提包的往骡子车上放行李,卫建军跟狗子一家子也来帮忙,大家伙儿七手八脚,把老陆家一家子安顿好了,在腊月清晨的雾霭中,赵春花给老宅的大门落了锁。
林蔓抱着穿着小花袄的妞妞,看婆婆眼圈泛红,吸了吸鼻子,也不禁鼻头一酸,小团子抬了抬小胖腿儿,“婶婶,婶婶,我穿太厚走不动路啦。”
“没事儿,婶婶抱着走。”
小团子这才放了心,不过又皱着小眉头担忧的看向边上的铁蛋,“哥哥穿的也太多啦,他走不动怎么办,是不是跟圆球球一样滚着走呀?”
刚才还很惆怅的铁蛋:“他就是穿的厚一些,又不是球干啥要滚着走?”
小团子的童言童语一扫大家伙儿离别的不舍,林蔓笑着摸摸妞妞的小胖手,“哥哥跟咱们一起坐车车走,不怕的。”
“行了,时候不早了,快些上路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总有见面的那一天。”
老支书抽了口手里的旱烟袋,老陆家一家子上了车,卫建军骑着自行车在前头,村里的骡子车在后头,一家子摇摇摆手跟乡亲们告别。
狗子娘哭的一抽一抽的,她老头子过来安慰,让老太太给瞪了一眼,“干啥,你个死老头子肚子又饿啦,老娘伤心呢,没空给做饭,自个儿吃窝窝头去!”
狗子爹:“不是,这老婆子咋不识好赖呢?”
*
骡子车在乡下的土路上摇摇晃晃走,这一路上颠簸得人屁股疼,幸好车上铺了床被子,路上晃悠悠的,还带过一片土,这倒是美了铁蛋妞妞兄妹俩,俩小娃儿一个给奶奶搂着,一个给婶婶抱着,本来就是赶早起来没睡饱,打了个哈欠,又在路上睡了一觉。
等到了县城火车站,现在虽然是腊月里,县城火车站还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前头几天刚下了场雪,外头的雪有三尺厚到现在还没化干净,街上湿湿滑滑,还结冰渣了,大家伙儿呼出来的热气下秒就变成了一团白雾。
骡子车进不了火车站,老陆家一家子下了车,谢了师傅,林蔓抱着妞妞一进火车站就给迎面而来的寒气冻了个寒颤,她赶紧把妞妞的棉袄给裹紧,把团子小脸蛋围在大红围巾里,那是陆营长给小团子织的,兄妹俩一人一条,铁蛋是灰黑色的,妞妞是大红色的。
赵春花利落抓住在雪里蹦跳的铁蛋,也给整了整围巾,铁蛋给奶奶扯着小身子,还脚尖往雪地里窜, “奶,那雪好厚,我去蹦两下。”
“蹦个屁,咱们村里的雪不比这厚?臭小子光知道添乱。”
老太太抓着铁蛋提着大包袱往火车站走,林蔓手里拎着藤编箱子,妞妞人小腿短放在地上走也跟不上,还不如抱着走,铁蛋扛着自个儿跟妹妹的小包袱,剩下的就是人高马大的卫建军拿着了。
这年头的火车站,售票处、月台、铁轨、道班,就连候车室里都是老式的红漆长木椅,林蔓一行人在候车室等了不多会儿,要乘坐的火车就进站了。
卫建军给乘务员递了一盒烟就攀上了关系,大白小白就成功进了车厢,老陆家一家在行李架上放好行李,卫建军还给买了十个热腾腾的大包子,用油纸包着给送了上来。
赵春花要给掏钱,人家转身就跑了。
“”
火车上来的人差不多了,马上到了发车的点儿,乘务员开始检票,随着车厢门关闭,火车一声汽笛长鸣,铁轨上一阵白茫茫水雾,火车渐渐远去。
这年头能坐的上卧铺的人不多,加上现在天不咋好,林蔓这个车厢里头就那么十几个乘客,他们一家四口睡上下两个床铺,对面的床铺还是空着的,看来是没人。
铁蛋和妞妞给累着了,赵春花给俩小脱了鞋子,展开被子让先睡了。
老太太没一会儿也困了,靠在铺上打盹儿,林蔓还精神十足,一边儿看护着俩小,一边儿透过车窗往外遥遥望去,这一路上崇山峻岭,除了漫天的白雪,就是窗外时而掠过的几层红砖小楼,要么就是低矮的公社街道。
林蔓这一路上吃了睡睡了吃,从小县城宁静的初冬清晨终于抵达热闹繁华的海城火车站。
火车抵达海城火车站的时候,天还未亮,外面一片昏沉苍茫,只有外面站台上那点点灯光。
赵春花醒的早,把睡眼朦胧的家人唤醒,一家子还发愁怎么把这么多行李提下车呢。
那站台上身穿绿色军装的陆洲身后跟着个小士兵,俩人踏着夜色而来,或许是常年在部队的关系,他周身散发着寒霜般的清冷气息。
林蔓就跟有心电感应一般,一扭头就看到了车窗外不远处的陆洲,她立马兴高采烈挥手,眉眼弯弯笑起来,“陆洲,你来了就好啦,快点来搬行李,这行李好重呢!”
给使唤当苦力的陆营长:“”
第46章
海城是一座繁荣的北方海滨城市, 三面环海,物产丰饶,碧海扬波, 比河溪村所在的小县城可是繁华多了。
不说别的, 解放前那会儿, 海城车水马龙,来来往做生意的洋人街络绎不绝, 火车站毗邻海城城中心, 城中心伫立着一座哥特式白色教堂,圆顶尖塔是最典型的欧洲建筑。
这在本地人眼里, 早就见怪不怪了, 也就外来的旅客会在教堂面前驻足看上一看。
前头老陆家一家临走出发的时候, 卫建军就提前给陆洲发了电报,说了火车大约到海城的时间,陆洲在部队虽然忙, 但也尽量抽出时间来接家人。
俗话说来的早不去来的巧, 陆营长的车刚到火车站,老陆家一家人乘坐的绿皮火车也进站了, 海城这几天也是风雪交加,这会儿外面北风呼呼刮, 雪粒子扑簌簌往下落, 陆洲跟警卫员小严,俩人手里大箱小包的, 在前头当开路先锋, 火车站人潮涌动, 老陆家一家子随着人潮往外走。
林蔓抱着小妞妞,娘俩儿裹的都挺厚, 前头赵春花听说海城冬天湿冷,就把给儿媳妇孙女做的灯芯绒外套里塞了厚厚一层棉花,小妞妞就是因为穿的太厚了,在婶婶怀里还几次想下来自己走路,那小胖腿儿都迈不动道,雪天路滑,小家伙儿在路上跑一下,还给自己的小短腿绊倒了,幸好外头的雪厚,小团子没什么事儿,自个儿撅着小屁股跑爬起来,还颠颠儿傻乐。
林蔓给小团子拍拍身上的雪,还是抱在怀里,铁蛋这臭小子自从见了陆洲,那就把奶奶婶婶妹妹什么的全都抛在脑后了,一门心思就跟着他叔叔了。
火车站外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那,铁蛋打眼睛一亮,抬头问陆洲;“叔叔,咱坐那车回家吗?”
陆洲点点头,黑小子就欢呼一声,蹬蹬蹬跑过去,围着吉普车看稀罕。
一家子坐了好几天火车了,也都累着了,赵春花先带着俩小上了车,铁蛋嚷嚷着肚子饿了,附近街上有家国营饭店,陆营长道那家的肉饼挺好吃,邀小妻子一块去,小严警卫员也在边上机灵十足道,说这国营饭店的羊肉泡馍也好吃,是用羊大骨、羊肉炖出来的羊汤做汤底,肉烂汤浓,吃起来可鲜呢。
无奈林蔓坐火车太久,这三天老在床铺上躺着,想下地走走吧,这年头火车车厢就这么巴掌大,她浑身惫懒,就想在车上歇歇。
恰好铁蛋听见这话,从吉普车窗户里伸出圆脑袋,在那蹦跶,“叔叔,我跟你一块去,给婶婶买羊肉汤!”
只想跟小妻子在一块儿的陆营长:“”
最后,陆洲只得带着黑小子去买了九张肉馅饼,用油纸包着热腾腾冒香气儿,一家子路上吃着往海岛赶。
这年头交通不发达,就是海城这样尚算繁华的城市,也没有后山那么四通发达的公路,想要从海城去松沙岛,也只能坐轮渡去岛上。
从海城到松沙岛坐轮船也要一个多小时,松沙岛上的渔民为了补贴家用,少有来坐轮渡的,那出海打鱼斗志准备好一天的干粮,背着一袋子窝窝头跟辣咸菜,留出够喝一星期的白开水,自家儿摆着木头船出海捕鱼。
陆洲今天还要去军部开会,不能跟家人一起坐船回家,小严警卫员带着老陆家一家人上了轮船,大人三毛钱一张票,小孩儿一毛五一张儿童票,客船发出“呜呜呜”的汽笛声,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味,有那不走运的去海岛探亲的妇女、大姑娘媳妇儿,船一开就吐的七荤八素。
赵春花婆媳俩倒是没晕船,可娘俩儿也没闲着,铁蛋跟妞妞俩小东西从小在山沟沟里长大,哪里见过万里碧波的大海,自从一上了船,俩小家伙儿就又亢奋地不行,十足两只蹦上跳下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林蔓看的乐不可支。
赵春花“哎呀”了一声,把俩小东西捞回来,撸着袖子各自打了下屁股,气道,“这是在哪儿啊,还赶乱跑,你俩不听话就给海里的大鲨鱼招来了。”
这话是老太太用来对付两个小孙孙的,谁知道兄妹俩一听不仅不害怕,还拍着小手乐,“好啊,好啊,我喜欢大鲨鱼,大鲨鱼来了就能吃鱼肉了。”
赵春花&林蔓;“”
这俩胆大包天的小吃货咋什么都敢吃!
没看见人严警卫员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过剩下的路程,俩孩子也老实下来了,刚才奶奶说啦,要是再胡闹,下了船就要吃一顿竹笋炒肉。
婶婶也救不了他们呀。
俩小只立马做乖巧状,坐在摇晃的船舱里,跟边上竹篓里嘎嘎叫的大白小白大眼瞪小眼儿。
“”
*
客轮在海上晃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在早上八点钟到达了松沙岛。
松沙岛上驻扎了一个师,整整万余战士,一上岛老陆家一家四口就给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到处都是身穿绿军站军姿的年轻士兵,铁蛋给小严叔叔牵着下轮船,看那些士兵叔叔个个都荷枪实弹眼馋的不得了,大眼睛骨碌转了下,忍不住抬着小脑袋问小严警卫员,“严叔叔,是不是长大了就能当兵啊,当了兵能发枪不,哇,你腰上的枪真好看,我能摸摸嘛,什么?不能随便给小孩儿摸枪,我不是一般小孩儿哇,你是我叔叔的警卫员,咱就是一家人”
小家伙儿叽里咕噜一顿瞎掰,差点儿把小严警卫员给绕进去。
亏的林蔓瞧见了,把铁蛋给提溜走了。
小严警卫员不由得松了口气,营长家的这个小铁蛋太古灵精怪,大冷天的他给出了一头的汗。
松沙岛海域开阔,不用于南方热带雨林的大片椰子树,这里的海滩群山相映,树木葱郁,碧波万顷,虽然现在是白皑皑一片的沙滩,但是可以想见,在炎热盛夏时节,日落而出时,在碧波万顷的沙滩上欣赏掩藏在飘渺云层后的瑰丽晚霞,那美景何等壮阔。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如今落在老陆家一家人眼中的松沙岛,就是个红砖绿树,种着大片大片农田菜地的小渔村,因着靠近大海,从海边上挂来的海风还带着水汽,赵春花忍不住搓搓手,“这是啥风啊,不都说海岛冬暖夏凉,咋这比咱河西村还冷。”
林蔓就宽慰老太太,说有得必有失嘛,咱们来了海岛,这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们以后天天就能吃上肥鱼了。
赵春花一想,也是,她的大肥鱼大虾肥蟹啊,那好滋味儿想想就流哈喇子。
铁蛋跟妞妞俩吃货也忍不住跟着流口水。
等小严警卫员借了老乡家的牛车过来带着几个小战士过来,载着老陆家一家四口跟行李一路上轱辘轱辘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座红砖石头小院儿前,附近的房子都是大同小异,一排排的红砖石头屋,竹制篱笆墙,一扇不足一个人高的木头门,看样子这就是部队的家属区了。
这会儿正值早上,又是大雪天儿,海岛上的小学中学都放假了,外头冷嗖嗖,寒气逼人,呵气成霜的腊月,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家属区,军嫂们都带着孩子们在家猫冬呢,军区都是烧暖炕,那炕上暖和和的,谁乐意出来挨冻啊。
是以刚上岛的老陆家就没碰上自家的邻居们。
外头冷的够呛,老陆家一家子跳下牛车,跟小严警卫员一块儿七手八脚往家里搬行李,他们以为进门家里得乱糟糟一片呢,毕竟陆洲一天天的不是出任务,就是带着新兵野外训练,他又是个大男人,家里能收拾的利落才怪。
没想到,这一进门,院子里一溜五间大瓦房,里外全粉刷过了,房间里头刮了大白,铺了木地板,一水的水曲柳家具,上面有很漂亮的纹理,墙角的鸡鸭窝也一应俱全,厨房也给砌了新灶台。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了,堆在院子的角落里,墙角还放着几把扫帚,听小严警卫员说,这是陆洲带着小士兵连夜打扫出来的,就是作为卧室的东屋里面的家具简单了些,就一张床,一张八仙桌跟两把椅子,床上铺的是这年头部队最常见的蓝白格子粗布,被子依旧叠成四四方方,一丝不苟的豆腐块,整个房间冷冰冰的,就很有陆营长个人的风格。
堂屋的暖炕烧的旺旺的,烘得整个屋子温暖如春,墙角还生了个红泥蜂窝炉,炉子上的水已经滚开着了。
赵春花把大白小白赶到新窝里,拌了鸭食儿,俩鸭子吃的嘎嘎欢,随后老太太一盘腿坐到铺着厚厚稻草席的暖炕上,舒畅的叹了口气,“奔波了好几天,总算是到家了。”
林蔓拎着蜂窝炉上的红泥茶壶,给几个来家帮忙的小战士倒茶,铁蛋和妞妞捧着点心糖果给叔叔们吃。
“今天辛苦你们了,家里刚来没什么好准备的,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待会儿在家一块儿吃火锅。”
林蔓笑盈盈招呼陆洲手下的兵,这群小士兵都是憨厚小年轻,几个老实孩子哼哧着说不出话,就小严警卫员鸡贼点儿,他嘿嘿笑道,“嫂子,这有啥啊,咱都是一家人不是,那啥火锅就不吃了,我们还得回部队训练呢。”
其他小士兵也跟着猛点头。
林蔓刚想问你们大冷天的还要训练,铁蛋这臭小子就蹦跶出来,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小严叔叔,咱都说咱是一家人了,让我摸摸你那枪呗。”
小严警卫员:“”
第47章
……外面冰雪风霜, 鹅毛大雪飞舞下来,天地白茫茫一片,老陆家堂屋里烧的暖烘烘的, 铁蛋这个臭小子跟个小泼皮似的就要摸一把人家小严叔叔的枪。
小严警卫员给看也不是, 不给看也不是, 给看吧,铁蛋这孩子太小了, 还不到八岁的男娃儿就给摸枪, 别说营长知道了回来收拾他,就是相对好脾气的孟政委知道了也得唐僧念佛烦死他。不给看吧, 看小家伙儿可怜巴巴瞅过来的小模样, 他这当叔叔的心里也不落忍, 只能干巴巴笑两声,搪塞小家伙儿。
小严警卫员都这样了,其他小战士更是不知道咋办, 一个个跟呆头鹅似的杵在那干站着。
林蔓在厨房里烧水, 小妞妞照旧当婶婶的小尾巴,这都成习惯了。
赵春花提着茶壶过来, 看铁蛋还缠着人小严呢,过去给了臭小子一巴掌, 拎着耳朵就是一顿训, “个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干啥呢, 你这是干啥呢?啥?你就是想跟小严叔叔开玩笑?没事儿, 你奶我也给你开玩笑呢”
铁蛋给奶奶抓着耳朵,小嘴巴不住求饶, 一边讨好笑,一边跟婶婶抛出求助的小眼神儿。
林蔓在厨房里把事儿听了个大概,扬了扬眉,觉得这臭小子是该好好教育下,本来小男娃儿调皮捣蛋些也没什么,尤其铁蛋最崇拜当解放军的叔叔,晚上做梦都梦见陆洲带他上战场打坏蛋,以前在村里人家问小家伙儿,长大了想干啥,黑小子昂着小脑袋,信誓旦旦说将来要跟着叔叔去打美帝,惹的村里人哈哈大笑。
小孩子嘛,有理想是好的,可这么小年纪就想学人摸枪放炮,瞅人家小严警卫员那为难模样,就知道部队上有规定,臭小子还凑上前闹着要看,当婶婶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看看乖乖给她拿茶碗,时不时帮忙的小妞妞,林蔓在心里“嗨”了声”,心道臭小子就是没她小团子贴心,遂跟没看见铁蛋似的,低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给铁蛋弄的一脸懵逼,呜呜,他再也不是婶婶最爱的崽了!
老陆家拾掇差不多了,小严警卫员带着几个小士兵告辞,部队就是下雪下雨该出的任务也要出,赵春花也是刚知道这一茬儿,也不好留人,招呼儿媳妇给几个小伙子一人包了几个自家腌的大鸭蛋,另塞了一盒烟,几个小伙子还想推辞。
老太太就道,“这是婶儿给你们加餐的,不是啥好东西,天儿怪冷的,铁蛋呢,你是不是想跟叔叔们说说话?”
赵春花话音刚落,扭头喊铁蛋的功夫,小严警卫员忙不迭告辞,跟几个小士兵揣着鸭蛋跟烟,一溜儿跳上牛车轱辘轱辘赶着车跑了。
营长家的这小铁蛋太能絮叨磨人了,他们实在是受不住啊。
黑小子啃着个冻梨,兴冲冲从屋里跳出来,“奶,喊我有事儿啊?”
自家臭小子没用处了,老太太一改刚才亲热喊人的语气,无情摆手,说屋里烧炕的柴禾不多了,打发铁蛋去窝棚里抱上一捆来。
铁蛋“嗯”了声,三两口吃完手里的大梨子,丢了梨核儿,麻溜儿去抱了捆干柴来。
松沙岛虽说是海岛,但是岛上树木茂密,群山连绵,岛上的军民烧火取暖也是靠捡柴。
前头部队分了这座小院给陆洲,陆洲白天带兵,晚上一点点儿往家添置物件,像后院窝棚里的柴禾,跟地窖里的白菜什么的,除了老陆家自家寄来的一部分外,其他的都是陆营长跟岛上的渔民买来的。
岛上鱼虾丰盛,到了冬天腊月里,家属区的军嫂们都在自家院子里晒上一排干菜、海带、咸鱼小虾之类的,好留着过年吃。
老陆家一家子刚初来乍到,林蔓见隔壁几个小院里晒的满满当当,不由得也琢磨着,等下午腾出功夫来,把家里里外外好好拾掇拾掇。
说起来,陆洲已经把院子收拾的不错了,可男人就是男人,把个院子收拾的冷冰冰没点过日子烟火气,就比如那小菜园,如今虽是冬天,光秃秃的不能往里面种菜,但是可以移上几棵腊梅,白雪皑皑,姹紫嫣红,灼灼红梅,冬日和煦阳光下,在院子里泡上壶香气四溢花茶
林蔓正在院子里东想西想呢,隔壁小院“吱嘎”一声门响,走出个身形敦实,留齐耳短发的嫂子,她腰上系着粗布围裙,看来正想出门烧饭呢,老陆家的院子跟那嫂子家的就隔了道篱笆墙,那嫂子一抬头就瞧见站站在对面远离的林蔓,眼睛登时一亮,“大妹子,你是陆营长家的吧?”
还没等林蔓点头,那嫂子就热情跑过来自报家门了。“我家老唐是炮兵团一营的营长,你叫我翠云嫂子就行,啥?我家男人呢,他在营里忙活呢,不到天黑回不来,当兵的就是这样,整天一出门就找不着人了,一大家子人就丢给咱妇女了,嗨,都习惯了。”
唐嫂子一看就热忱爽朗,林蔓本来也是个不怕生的,唐嫂子说什么她就笑盈盈听着,顺便也说上两句话,赵春花听到院里有动静,带着铁蛋妞妞出门一看。
嘿,原来儿媳妇是遇上新邻居了,赵春花跟唐嫂子寒暄了一会儿,顺势邀她来家坐坐。
唐嫂子也想来,就是这眼瞅着到饭点儿了,她得去厨房烧饭了,自家有三个孩子呢,大的闺女在海城读高中,一周回一趟海岛,下面俩小的是双胞胎,今年八岁多,大的叫大虎,小的叫小虎,用嫂子自个儿的话说,一对臭小子,随了亲爹了,能吃能喝又能拉,天冷在家睡着呢,要是醒了吃不上饭那能嚷嚷上天。
赵春花颇有同感道,“我家铁蛋也一个样儿,吃不少喝不少拉屎可臭!”
唐嫂子哎呦一声,“婶子,你谦虚了不是!”说着她就探头夸妞妞是个漂亮小姑娘,再转眼瞅瞅虎头虎脑,黑成碳的铁蛋,那嘴里夸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遂咳嗽声,转头说铁蛋长的真壮实,一看吃的就不少。
铁蛋:“”
*
老陆家一家三口送别了唐嫂子,林蔓憋着笑安慰了下心塞的铁蛋,恰好厨房里灶上的的水咕咕烧开了,热气氤氲。
林蔓进了厨房,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蔫头耷脑的铁蛋,笑盈盈道,”铁蛋,今个儿中午咱吃火锅,高兴不?”
中午吃火锅呀。
黑小子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跟小妞妞一前一后跑到厨房里,兄妹俩在灶台旁转来转去,一会儿说肉肉好吃,一会儿又想吃大白菜,最后林蔓又觉得俩小东西太聒噪了,直接一一答应着,把俩小娃儿人往外推,“行,婶婶知道了,你俩别在这儿了,回屋去吧,不然奶奶一会儿该喊你们了。”
在老陆家,俩小最怕的就是奶奶了,一听这话立马往外跑。
今天海岛落了大半天的雪花,红瓦屋檐下挂着长长长短不一的冰凌,老陆家晌午吃的就是火锅,在炕桌上搁了个土制小碳炉,上面架着个小砂锅,里面的火锅汤咕噜咕噜冒的欢,火锅汤底是林蔓自个儿调的,用自家切好的猪肉跟大白菜、豆芽菜,往里头涮上一涮,混着蒜泥,吃起来那个鲜香啊。
铁蛋和妞妞学着奶奶的模样,俩小盘着小短腿,双手捧着碗白米饭,你一口肉我一口白菜吃的可香。
转眼间,林蔓刚切好的那盘肉就没了,赵春花撕了几片白菜跟红薯粉条下去,油汪汪颤巍巍的猪肉下肚,一顿饭下来老陆家一家子都满足的打着饱嗝儿。
妞妞的小肚肚都鼓起来了,吃饱了就跟铁蛋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隔壁唐嫂子家的大虎小虎听到声儿,也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老话都说,小孩子的感情都是玩出来的,四个小家伙儿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跟小麻雀似的,铁蛋妞妞玩具多,婶婶给买的小人书、铁皮青蛙、木头枪,拔自家老母鸡屁股毛做的毽子,还有用碎花部缝的沙包,给大虎小虎看的眼花缭乱。
大虎小虎也不遑多让,把自个儿珍藏的铁换拿出来,四个小伙伴一人一个,哇哇叫着在雪地里推着跑。
周围的嫂子就出来看稀罕,这是哪家的娃儿啊,大雪天的也不怕冷。
一看是唐嫂子家的双胞胎,还有俩眼生的小娃儿,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就四五岁吧,长得可是真好看,还有一个黑小子,剃着个光头,大眼睛溜溜儿的贼有神,还挺有趣儿的。
*
没多会儿外头的雪又下大了,林蔓收拾了饭桌碗筷,把厨房那口大锅涮得干干净净,借着余下的灶火烧了一锅热水,留着晚上给全家人洗漱用。
赵春花仍旧带着俩小在堂屋暖和,老太太盘腿纳鞋底子,俩小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海岛冬天日头也短,一家人还没干啥呢,外头的天就黑下来了,林蔓去给大白小白喂了食儿,过着棉袄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看了会儿,陆洲还没回来呢,外头太冷,她不高兴在外头等,冷得跺了跺脚,跑回屋暖和去了。
一直到晚上九点,陆营长也没见个人影儿,倒是小严警卫员来家说了声,说营长还在部队呢,让老陆家一家子先休息,别等了。
赵春花年纪大了,铁蛋和妞妞也熬不住,遂早些去休息了。
林蔓洗漱干净,身上一股儿茉莉花香,她回屋换了身睡衣睡裤,那是赵春花给儿媳妇做的,用灯笼绒做的,穿在身上不暖和舒适,她在屋里转了圈儿,想收拾下房间,不过屋里就一个大衣柜,除了床,书桌椅子也就没什么了,打开衣柜一看,人陆营长自个儿的衣服叠放的很整齐,她压根儿不用管。
外面雪花扑簌簌砸向窗户,屋里暖洋洋的,林蔓托着腮等的直打盹儿,后来直接拉开被子,钻进被窝儿香甜睡去。
等她睡到朦朦胧胧,一睁开眼屋子里的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只听见屋里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林蔓揉揉眼睛,刚想从被窝里钻出来看看是不是陆洲回来了。
结果她刚翻过身,陆洲就掀开了被褥,一把把人捞了过来,林蔓猝不及防,柔软的身躯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
“陆洲?”
第48章
陆洲“嗯”了声, 清冷熟悉的男性气息细密包裹着她,林蔓睡的迷迷瞪瞪,又问他吃饭了没, 灶上有肉也有菜, 要是饿了就去给他下碗面。
陆洲笑了笑, 说在部队吃过了,林蔓放下心来, 脑袋瓜在男人怀里蹭了蹭, 或许是陆洲怀抱太温暖,也或许是在河西村养成的习惯, 她又干脆攀上陆洲的脖子, 把嘴唇送上去, 在男人薄唇上蜻蜓点水啄了下,然后舒舒服服翻过身,拉过被褥, 钻进被窝打了个哈欠软声道, “天不早了,快点睡吧, 不然明天起不来娘可要骂你的。”
得了,人家这意思就是刚才亲了你一下, 今天就够了吧, 别得寸进尺,不然明天找娘告状。
“”
陆营长低笑了声, 给林蔓把被褥裹严实, 拥着妻子睡下了。
老陆家在海岛的头一天, 睡的都可好。
本来赵春花还以为自个儿来了海岛要认床呢,没想打老太太吃好喝好睡的还好, 第二天还难得起床晚了些。
昨晚呼呼刮了一夜的风,大白小白在鸭窝里扑棱棱直叫唤,也不知道为了啥,大白还跟隔壁唐嫂子家养的大公鸡杠上了,要不是有一人多高的篱笆墙隔着,一鸭子一公鸡就打上架了。
一大早的林蔓在屋里给吵的睡不着觉,赶陆洲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还能是怎么回事啊,就是大白小白俩鸭子饿了呗,加上唐嫂子家的大公鸡还在那比赛似的咕咕叫,就把暴脾气的大白给惹着了。
陆洲刷了牙,从灶上倒了温水来洗脸,把剩水倒进排水沟里,大白小白俩看到男主人出来了,立马不冲大公鸡扑棱翅膀了,嘎嘎嘎叫着,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用扁嘴巴啄打着鸭窝的篱笆杆,睁着溜溜儿的小眼睛闹着要吃食儿。
“嘎嘎,嘎嘎!!”
那家伙儿俩鸭子这架势,要是陆洲不给它们吃食儿下一秒就要从窝里飞出来了。
这要是放在春夏秋季节,松沙岛上海草小鱼小虾丰盛,要是俩鸭子饿了,打发铁蛋和小妞妞把大白小白赶到海滩或是河沟上去,随便吃些小鱼小虾啊,就能把肚子撑得饱鼓鼓的,都不用家里人管。
可现在大冬天的,外头又是刮风又是下雪,冬季海岛风浪还猛,一个海浪打下来,大白小白就给打到海里去了。
幸亏老陆家一家子上岛前,从河溪村背了两大袋麦麸跟豆渣,加上自家吃剩下的白菜叶子,用家里缺口的菜刀剁碎拌到麦麸跟豆渣里,大白小白吃的嘎嘎香。
肚子吃饱了,大白又跟常胜将军一样飞上篱笆墙,神气活现睥睨着隔壁唐嫂子家的大公鸡。
小白这家伙儿也在鸭窝里跃跃欲试,就等着老大一声令下,俩鸭子就飞到隔壁唐嫂子家去,跟人家的鸡群干架。
陆洲挑了挑眉,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总觉得自家的两只鸭子就跟那新兵里刺头儿似的,一言不合就开打。
做个儿晚上下了一天的雪,老陆家院子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要是林蔓看到了,说不定会捧上一壶香茗,一边欣赏雪景一边欣喜明年又是个丰收年。
陆营长可没小妻子这么多想法,他拎了铁铲跟大扫帚,把院中几寸厚的积雪铲走清扫出一条通往门口的小路,积雪堆到墙角处,要不然等太阳出来了,院里的雪没来得及化就被冻成了冰,那这样家里人走路一走一个滑溜儿。
前阵子,孟庭就是大大咧咧雪后在冰上走,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屁股蹲儿,到现在还喊着屁股痛,要来老陆家蹭吃蹭喝,给陆洲无情拒绝了。
部队有食堂,有供销社、医院、卫生室,孟政委在这些地方无往不利,就老是在陆营长这吃瘪,这让孟政委很是挫败。
他跟老陆可是好哥们加好战友来着,最好的最铁的那种!
院子里扫地声沙沙,堂屋里门吱嘎声开了,赵春花把头发梳的利利索索,扑打着衣裳出了门,捡着肩上的落发,出了院子就看见儿子把院子清扫的干净清爽,心里熨贴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小二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在家不言不语,看着冷情冷心,其实最是顾家孝顺了。
老太太就让儿子休息会儿,现在大冬天的,家里的活儿又不多,快回屋暖和暖和去,过活儿吃了早饭还得去部队呢。
陆洲听了刚想道不累,屋里的睡醒的林蔓翻来覆去找不到她的红毛衣了,那是陆营长亲手给织的,穿起来舒适又漂亮,她可喜欢了。
来松沙岛前,河溪村有好几天阳光都挺好,林蔓就把家里的毛衣什么的给洗了,晾晒干净收在藤编小箱子里,昨天晚上她还在箱子里看见了,今个儿一早起来就找不见了,遂喊陆洲问他看见了没。
陆洲一听媳妇儿喊她,立刻放下手中的铁铲,大步流星往东屋去了。
赵春花看了好笑不已,这臭小子亲娘叫他歇息不听,儿媳妇喊一声就追着跑了。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不过老太太可不生气,反而高兴着呢,小二跟小蔓夫妻俩感情好,当娘的不比啥开心?
遂哼着小曲儿,寄上粗布围裙,去厨房烧早饭去了。
*
今个儿大白小白超级争气,一来新家鸭窝里就多了两个大鸭蛋,赵春花高兴地给加了餐,捡了鸭蛋来,炒了盘小葱鸭蛋,另切了一盘自家灌的香肠,香喷喷上了桌,灶上焖了高粱粥跟红薯,热热闹闹吃早饭。
堂屋里暖烘烘,林蔓穿着陆洲给织的红毛衣,乌黑的长发调皮的在散落在脸颊,一张小脸瓷白在雪光的笼罩下,俏生生说不出的漂亮。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家属区的嫂子们都起了,在家烧饭的烧饭,扫雪的扫雪。
还有家里熊孩子闹腾的,当妈的气到不行,给熊孩子屁股拍上几下,继续忙活。
陆洲还没吃完早饭,小严警卫员急匆匆来了老陆家敲门,说附近有个无人小岛雪下的太大,有出海的几个渔民在岛上面寻了个山洞躲避风雪,结果雪太大给堵住了出不来。
要不是部队的巡逻船路过,在小岛海滩上发现了几艘渔船,不然这几个渔民可就要遭殃了。
巡逻船人手不足,用电台向松沙岛师部请求支援,这不小严警卫员就赶紧来老陆家了。
陆洲一听这话,立马放下手中的碗筷,披上军装大踏步出了门,那高大的背影跟在家中不同,透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林蔓带着俩崽崽追出来,想喊他们小心点。
结果刚出门就不见人踪影了,只留下风雪中的一排脚印,可见走的有多急。
不多时,因这几天的风雪太大,松沙岛下面的几个小岛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雪灾,岛上一辆辆吉普车载着士兵们驶去了码头,隔壁唐嫂子家的唐营长也得到了任务,带着士兵去了另一个小岛。
听唐嫂子说,这种情况在岛上是常事儿,尤其是夏天刮台风或是冬天遇上暴风雪天气,岛上渔民的生活不跟城里人山里人似的,在外头就是大雪封了山,山民们也能自给自足,等待来春暖花开,道路积雪消融。
在海岛上的渔民,有岛小的岛上都没有淡水,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从外面运上岛的,这一下大雪,天寒地冻,海上风浪大,外头生活物资进不来,海岛上的居民与外界基本上断绝了联系,那吃喝都成了问题。
人民有难,国家子弟兵不上谁上,咱既然当了军嫂,就得有当军嫂的觉悟,咱男人在部队保家卫国,为人民服务,咱当军嫂的心里也自豪不是?
林蔓听了连连点头。
她那赞同的模样让唐嫂子更是打开了话匣子,把松沙岛上的事儿说了个遍。
铁蛋含着窝窝头,满是向往的看着在吉普车上往码头方向去的士兵,拍着小胸脯道,长大了也要跟解放军叔叔一样,守卫祖国守卫人民。
林蔓听了,笑眯眯摸摸铁蛋的脑袋瓜,“想当解放军,不好好学习也不行哟。”
铁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急急忙忙吞下手里的窝头,拉着婶婶要回家:“我好好学习,我这就好好学习。”
边上小妞妞也表示,要跟哥哥一块儿读书。
俩小闹腾着回家,林蔓只得跟唐嫂子告辞,唐嫂子家里也有两个臭小子呢,颇有同感挥挥手,让她赶紧家去。
林蔓歉然笑了笑,领着俩小回家了,她这一走可不要紧,隔壁几家院子里的军嫂蹭蹭蹭就冒了出来,一簇跑到唐嫂子家,七嘴八舌问开了。
“翠云啊,刚才跟你说话的就是陆营长家的家属?”
“哎呀,这小媳妇儿长的可真俊呐,就跟电影里的大明星似的。”
“可不是人家那皮肤咋那么水灵,看着年纪可不算大,也就二十出头,听说是大城市来的知青,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陆营长结婚了。”
“你这话咋说的,陆营长也是一表人材,当初你不是想把自家侄女许给人家来着。”
“啥啊,那都是啥时候的老黄历了,咱不是不知道陆营长成家了嘛,不然咱也不能干这事儿不是?再说了当初也不是我一个有这打算,咱们团里可是有好几个家属相中陆营长,想给招来当女婿。”
嫂子们正说的热火朝天,突然其中一个抱孩子的媳妇挤了过来,咧着嘴笑,“老唐家的,你跟陆营长做邻居,陆营长家看着挺阔气的,娘家应该挺有钱吧。”
第49章
说这话的是炮兵团一营六连连长高勇民的媳妇儿张来香, 张来香在家属区可是“名声”在外。
这张来香来松沙岛随军才半年的功夫,就因为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打探人家的家事儿,然后添油加醋传出去得罪了不少人, 在家属区就两个女人不招人待见, 一个她, 另一个是炮兵营三连长家的李招娣,这俩女人一个没脸没皮大嘴巴, 一个整天祥林嫂上身, 惹的家属区的嫂子们见了她就没好脸色。
嫂子们来海岛随军,谁不想邻里和睦融洽, 大家伙儿处的跟一家人似的过日子?
常言道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尤其是在这海岛上, 军嫂们都是天南地北来随军的,能遇见那就是缘分,谁家有困难了, 咱伸手帮一把这不是挺好?
就是嫂子们没想到, 他们家属区咋就出了张来香跟李招娣这两个奇葩货。
张来香穿着件灰扑扑粗布棉袄,上头打着几个补丁, 针脚粗粗拉拉,手上抱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母子俩头发都油垢垢, 袖子口磨的发黑,她一双肿眼泡三角眼滴溜溜转了下, 咧开嘴神秘兮兮道, “你们不知道吧, 陆营长家伙食可好呢,才来咱海岛几天啊, 他家又是吃肉又是吃火锅的,家里还养着两只大白鸭呢,那日子过的比俺们村的地主老财都阔气!”
其中一个嫂子不解道,“人家陆营长家一家子又没出门,你怎么知道人家一日三餐吃什么?”怕不是又偷趴人家篱笆外头偷看吧?
果然,张来香“嗨”了声,“俺在家闻见肉味儿了,就出来瞅了瞅,正好瞅见陆营长家吃火锅哩。”说完还吧唧嘴说,等下次陆营长家再吃好吃的,俺家家里穷,没钱买肉吃,陆营长过日子阔,她也带着孩子去打打牙祭。
她这话一落,在场的嫂子们眼神都不对了,看向张来香的眼神儿就带了几分不可思议跟鄙夷。
这年代人民虽然日子穷些,但民风淳朴积极向上,不管是在城里还是乡下,只要踏实能干,就算是在小山沟沟里,家里娃子馋肉了,当爹妈的也能去买上一斤猪下水来给孩子吃,再不济乡下河渠里有鱼,实在没钱去抓一条来也能吃上肉。
跟张来香这样大大咧咧说上人家吃肉的,还真是从来没遇到过。
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其他嫂子看不过去,唐嫂子更是瞧不上张来香这样没脸皮女人,她寻思着,高勇民挺好一男人怎么就娶了张来香这么个媳妇儿,呸,人陆家欠你的,还上人家家吃肉去!脸皮咋这厚!
唐嫂子攥了手里的大扫帚把那院子里的雪扫的哗哗,张来香站的地方,雪花一个劲儿扑过来,她左右跳着闪躲了几下,哎呀呀直叫唤,“老唐家的,你这往哪扫地呢,没长眼咋地,我还在这站着哩。”
这娘们嘴巴臭的,唐嫂子立马来了火气,把大扫帚院里一杵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是老娘的家,老娘愿意往哪扫就往哪扫,你不乐意就麻溜走人!”
张来香:“”
话说回来,她家男人还在唐营长手下当兵,再说唐嫂子也不是好惹的,张来香就算是气到吐血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抱着孩子家去了。
嫂子们彼此看了眼,都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张来香大清早没吃饭出来凑热闹,谁知道憋了一肚子火,回了家揉揉空瘪的肚子,放下自家小儿子,放任小儿子在雪地里爬来爬去也不管,兀自进了厨房想娃上半碗发黄的白面,给自己烙了白面饼子补补。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想起屋里还有几把糙玉米面,便准备去拿来吃,谁知开门进去一看,装白面的那只口袋给她家两个闺女从缸里扯了出来撒了个干净,张来香过日子抠,她家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一碗照见人影的薄粥,晌午不吃饭,晚上就给孩子煮上一锅地瓜,一人吃上几个,喝口水这就是一顿饭了。
寒冬腊月里,这顿饭晚上撒一泡尿就没了,偶尔张来香开小灶,从来也没闺女的分儿,就高勇民,她跟儿子一家三口吃。
这俩小闺女给饿的面黄肌瘦,跟小鸡崽子似的,整天在家饿的哭,这不俩孩子在家实在饿很了,摇摇晃晃在家找吃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把面缸里的白面给翻出来了,撒了一地,张来香见了气的一脚踢过去,“天杀的讨债鬼!老娘的白面全让你俩糟蹋了,吃,我让你吃!”
张来香又是一脚,直接把两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给踹到地上,俩孩子又疼又吓,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老高家孩子凄厉哭喊声,张来香的叫骂声连成一片,隔壁院的军嫂听了直摇头。
要说张来香的这几个孩子,也就家里的小儿子她给当回事儿,上头的两个闺女直接撒手不管。
嫂子们都是当妈的,也不忍心看孩子这么遭罪。
但凡张来香通情达理些,嫂子们也能上门劝劝,可偏偏
*
清晨的雪短暂停了会儿,不到九点又飘飘扬扬下了起来,一家人早早穿上了厚棉衣,早上陆营长刚刚扫出的小道又给铺上了皑皑雪花,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刚刚热闹起来的松沙岛瞬间寂静下来。
外面寒气逼人,冷风嗖嗖刮,林蔓一向不耐寒,一到冬天就跟惫懒的树熊一样,缩在被窝儿里不出来,前头刚吃了早饭,她就抱着小妞妞去炕上睡了个回笼觉。
这会儿风雪声呜咽,林蔓从被窝里钻出来,捞过小脸蛋睡的绯红的小妞妞亲了下,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似的,狐疑着一张漂亮小脸在屋子里听了会儿。
赵春花坐在炕头上纳鞋底,看她这样就笑,“咋啦,睡觉睡迷糊啦?”
林蔓尤自竖着耳朵在屋里听,“娘,我怎么听见有小女孩在哭呢。”
有小女孩哭?
赵春花愣了下,也跟着细听了会儿,可外头就呜呜咽咽刮风发出来的声音,她笑道,“这孩子就是睡迷瞪了,哪有什么小女娃哭,附近几户人家,家里一水儿的小子,就咱家跟老唐家有闺女,老唐家大闺女在海城上高中,咱家妞妞在炕上呢,上哪儿有小闺女哭的?”
林蔓将信将疑,觉得她不大可能听错啊,不过也可能是外面风雪声给听成小孩儿哭声了。
遂没再放心上。
一大上午的,她也不能老在家睡觉,先是裹上棉袄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看看大白小白鸭窝里暖和不,前头陆营长用苇箔给鸭窝围的结结实实,在鸭窝顶上也加了草帘,窝里换了干软的麦秸,俩鸭子吃饱喝足,挤在一块儿打瞌。
林蔓笑了笑,转身刚想回屋,迎面而来一阵冷冽的寒风,给她冻的一激灵,赶紧裹紧棉袄回屋去了。
赵春花见林蔓冻的手冰冷,念念叨叨从衣柜里取出厚棉衣盯着她换上,又把堂屋的暖炕灶膛里塞了把柴禾,铁蛋臭小子跑隔壁唐嫂子家找大虎小虎玩去了,三个臭小子凑在一块儿得翻天,也就唐嫂子能镇住。
赵春花去看了一眼,说是唐嫂子看着三个臭小子在家看书写字呢,正好三个小子年岁一般大,在一块儿学习也挺好的。
林蔓放下心来,娘俩儿一个纳鞋底子,一个在边上卷完毛线球,又研究怎么做手套,冬天天冷,岛上的有心灵手巧的嫂子就给自家孩子织了手套戴在手上,出门不冷。
要说老陆家织毛衣小能手还得是陆洲,不过人陆营长整天在部队忙,总不能老让人给织织织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家丰收丰衣足食。
林蔓跟手上的毛线团奋斗了一个来小时,才勉强织了个妞妞小胖手大小的手套,看着看不错,针脚细密,红艳艳的跟陆洲给小团子织的红围巾正好配一块儿。
到了吃饭点儿,陆洲八成回不来家吃午饭。
铁蛋从唐嫂子家回来,说唐叔叔也没回家呢,说是在下面小岛随便吃一顿就得了。
雪落无声,老陆家屋檐下挂满了长短不一的冰凌,这冰凌又滑又细,要是等太阳出来,掉下来砸着人就不好,自家可是有两个小娃呢。
赵春花一见这个,拿着铁铲乒乒乓乓给敲下来,丢在竹篓里。
铁蛋闹着要去院子里堆雪人,老太太一巴掌拍下去,给臭小子骂了顿,外头下着雪,臭小子还去外面嚯嚯,要是感冒了就得喝很苦很苦的药。
铁蛋长大了,才不怕喝苦药。
老太太吓唬黑小子不成,软的不行来硬的,抽出鸡毛掸子往那一抖,虎着脸问家里糖罐子里的糖怎么少了,铁蛋小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妞妞这会儿已经睡醒了,刚才还蹦哒着要去院子里玩,一听奶奶的话,小丫头眨了眨眼, 探着小脑袋往院子里看,见奶奶手里拿着鸡毛掸子问哥哥是不是偷吃糖了,赶紧缩了缩白胖胖的小脖子, 往林蔓怀里钻。
林蔓笑眯眯摸了摸团子的小脑袋,小团子这是心虚了。
其实也不是,那糖是疼孩子的陆营长给小妞妞和铁蛋的,赵春花不知道,于是晚上回家来的陆营长也给亲娘捶了一顿。
吃晚饭的时候,陆洲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挂着几道红,林蔓看了偷偷乐,结果乐极生悲。
睡到半夜,林蔓在暖融融的被窝儿里睡的香甜,暖炕烧的太旺,她给热的踢了被子,露出的一双纤细莹白的脚丫,冰凉的脚丫不小心踹了某人一脚,狗男人就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吃了个干干净净。
第50章
腊月二十三之后, 就是小年,这是老陆家头一年在松沙岛上过年。
林蔓听唐嫂子讲,往年岛上过年可热闹了, 又是舞狮子又是挂红灯笼, 部队文工团的文艺女兵们还要表演歌舞剧, 岛上张灯结彩从年三十除夕夜能红火到正月十五!
可惜今年因为暴风雪的原因,最近小半个月下了三四场大雪, 一下就是两三天, 气温骤降,外头的雪来不及化就结成了冰, 松沙岛跟附近八九个小岛都给大雪封路, 本来海岛到城里就只能坐船, 现在天气冷,海上风浪还大,岛上有几十年打鱼的老渔民都不敢贸然出门打鱼。
如今家属区万物皆可冰, 老陆家烧火的烟囱一晚上就能给冻了, 早上想烧饭还得陆营长到屋顶上去,把烟囱上的冰敲下来。
附近有个小岛风雪最大, 岛上有不少渔民的房屋都给大雪压毁了,冰天雪地的, 战士们都下到海岛救援抢修去了, 今年松沙岛别说是跳狮子舞,歌剧表演了, 这个大年能顺顺利利过去就不错了。
不过过年还是要好好操办的, 尤其是这年头孩子们最期盼的就是过大年, 放鞭炮穿新衣裳新鞋子,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新年红包捂在兜兜里, 三五成群到供销社买上几挂小鞭炮,嘴里吃着平时吃不到的点心跟糖果,无忧无虑在新年的炮竹声中奔跑,玩闹,这就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孩子们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了。
虽说年三十除夕夜才是新年的开始,如今岛上家家户户忙碌起来准备过年了,眼瞅着还有六七天就到年三十了,嫂子们都忙着拆洗被褥,洒扫庭院,掸拂尘垢,还要贴红对联,剪窗花,忙得一塌糊涂。
老陆家这边儿,赵春花去供销社买了棉布,回家踩着缝纫机哒哒哒给一家子缝制过年穿的新衣裳。
要说起针线活来,林蔓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媳妇儿,哪里比得上手艺精巧的老太太呢。
以前老陆家日子过的不富裕,赵春花白天跟陆老头下地挣工分,养活着一家老小,晚上也松快不了,回了家烧饭浆洗,侍弄家畜,到晚上八九点,还得穿针走线缝补衣衫。
那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布料,陆川陆洲兄弟俩穿的衣服大都是哥哥穿了弟弟穿,老让陆洲穿旧衣服当娘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她就巧手加工,把几年旧衣服拼接在一起,绣上红色五角星,拆洗干净又是一件新衣衫。
这年头缝纫机是稀罕货,就是在军区家属院也没几家能买得起。
除了老李家这一台,隔壁唐嫂子跟二营参谋长江嫂子家有,张来香家原先也有一台红旗牌缝纫机来着,是花了她男人好几个月的工资买来的。
后来高勇民老爹生病住院急需医药费,高勇民工资也就几十块钱,一家好几口子吃吃喝喝,还要给老家的父母寄生活费,那日子过的也是捉襟见肘,高勇民实在是没办法,一咬牙就把新买没多久的缝纫机给卖了。
听说当初张来香为了不让卖家里的缝纫机,在院子里跟高勇民大打出手,又骂又闹,高勇民也不是吃素的,不然他也不能跟张来香过这么些年,更何况张来香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他鼻子骂,是个男人就忍不了不是?
高勇民当下就铁青着脸把张来香拽回家,二话不说解下皮带就把张来香抽的鬼狐狼嚎。
往后几天,张来香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猫在家里不敢出来见人。
军嫂们见了,觉得张来香可怜吧又觉得她是自找的,这女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搅的一家人不得安生。
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林蔓对张来香也没什么好印象,这阵子因为雪灾陆洲早出晚归,有时候在雪地里连口热乎饭都来不及吃,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不少,周正俊朗的眉眼更加深邃,林蔓看了可心疼,就变着法子在家捣鼓好吃的,给陆营长补身子。
那天小严警卫员来家又说营长要晚回家。
林蔓去供销社买了一刀肉,烧了一锅酸甜可口、金黄酥脆的锅包肉,另外用唐嫂子给的梅干菜,蒸了一锅肉烧饼。
梅干菜就是夏天采摘下来的青菜、荠菜、雪里蕻,焯水晒干留下来的干菜,这种干菜就是乡下留着过冬吃的。可以当拌饭小菜,也能拿来蒸烧饼花卷,尤其是加上猪肉馅儿做成烧饼吃更是美味,再说林蔓手艺本就好,里头还加了猪油呢,那满院的香味能香掉舌头。
这香味儿就把张来香给勾来了,刚开始林蔓不晓得她是什么德行,还打算以礼相待。
可她一看张来香那双三角眼在自家院子里四处乱飘,还想伸着不干不净的手去抓小妞妞兜兜里的奶糖,林蔓桃花眼眯起,一把抱起小团子,让张来香扑了个空,不冷不淡开口道,自家还有事儿,不方便招待客人,让张来香自便。
明眼人一听这话就是主家赶客话,正常人早自觉告辞归家了。
谁知道这个张来香依然咧着嘴,抱着自家话都说利索的小儿子要往老陆家闯。
林蔓漂亮的小脸一冷,刚要发作,跟老陆家处的好的唐嫂子跟军区的几个嫂子就笑着拥了上来。
“小蔓啊,在家干啥呢,也不出来走动走动。”
“人家家大过年的忙着呢,跟你一样闲啊。”
“哎呀,忙也要多歇息,劳逸结合身体才好。”
“瞅瞅你这一通的大道理,小蔓我前头新学了个毛衣花样,今天正好到你家咱一块研究研究。”
嫂子们你一句我一句,不动声色间就把张来香给挤到一边儿去了,唐嫂子还给林蔓使眼色,林蔓当即秒懂,应和几句几人进了老陆家的门,“砰”一声,老陆家的大门发出清脆的一声震响,就把张来香跟她儿子关在门外了。
张来香:“”
吃了瘪的张来香无法,只得骂骂咧回了家,对着家里的老母鸡骂了大半天。
从那之后,张来香知道老陆家的这个小媳妇儿也不是好惹的,一白面皮漂亮小娘皮心眼儿还挺多!
*
往后几天,老陆家一家子忙里忙外,洒扫庭院,喂鸭撵崽,磨豆腐买肉蒸馒头,明明外面洋洋洒洒下着雪,林蔓却给热到冒汗。
腊月二十六,拖拖拉拉下了大半月的雪总算是停了,眼瞅着外头放晴了,赵春花一大早就起来了,老太太惦记着要把家里的床单被面枕巾什么的都洗一遍晒干净,这年头大家伙儿过日子都节省,铺盖什么的也没什么替换的。
就是老陆家也只有两三床可以换洗的床单,这马上就过年了,前头一直下雪,家里的脏衣裳啥的积攒了不少。
赵春花爱干净,今天好不容易是个大晴天,咋地也要把衣服床单洗得干干净净,才好体面过年。
陆洲今天也难得在家,也是一早就给老母亲喊起来充当挑水工,一桶一桶的从井里往外打水,不光如此,陆营长还得拿水瓢去灶上把两口大锅涮得干干净净,烧上一锅又一锅滚烫的热水,给老母亲洗衣服用,然后再笨手笨脚去烧饭——前头林蔓在家忙着准备过年的吃食儿,一连好几天,从早上忙到天黑,蒸了馒头又蒸花糕、红豆糕,那小脸都瘦了。
老太太觉得儿媳妇给累着了,就让林蔓好好休息,今个儿家里的活儿让陆营长全包了。
不说陆洲真是海岛公认的好男人呢,武能带兵上战场文能织毛衣下灶烧饭,烧出来的早饭味道还挺好,就是贴的那玉米饼子个头太大,让老母亲给骂了,说贴个饼子这么大干啥,显摆你兔崽子手大是不?
陆洲:“”
蒸了一锅玉米饼子,鸭窝里的大白小白又扑棱着翅膀在窝里闹,“嘎嘎嘎”叫个没完,赵春花打发陆洲去喂鸭子,陆营长提着拌好的鸭食儿刚过去,小白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用扁嘴巴过来啄他手,大白也在窝里上蹿下跳嘎嘎叫,给陆营长好一顿骂。
“”
陆家小院鸡飞狗跳,把屋里的铁蛋和妞妞给吵醒了,铁蛋麻溜儿套上棉袄棉裤,帮把小棉袄穿反的妞妞穿好衣裳,俩小手牵手跑到厨房里,洗干净了小胖手,眼巴巴瞅着赵春花,想让奶奶给拿一块婶婶蒸的红豆包吃。
林蔓蒸的红豆糕里头加了红豆馅儿跟红枣干,吃起来软软甜甜,白嫩嫩红豆糕吃一口甜香扑鼻。
兄妹俩贪吃甜,赵春花拘着俩小儿一天只能吃一块,还想着时间长了俩孩子就能给忘了,留着过年吃呢。
这会儿一看俩小馋猫那小模样,行了吧,老太太都不知道说啥了。
铁蛋跟妞妞搬着小板凳,一人捧着热腾腾甜津津的红豆糕啃的津津有味,早上八点多,家属区的孩子都起来了,在外面打雪仗的打雪仗,堆雪人的堆雪人。
屋里温暖如春,林蔓裹着被子翻身,睡得脸蛋绯红,陆营长来喊了一次又一次,她还赖在被窝里不起来,最后给某人按住亲了一顿才作罢。
等林蔓从被窝里爬出来,赵春花还稀罕望天儿,今个儿怎么了,儿媳妇起这么早,不如以后都让小二叫小蔓起床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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