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的故人,那位道尊,应该只是留了一道灵力在这木人之上,以备在关键之时,为阮芷挡灾。
如今灾挡下了,那灵力自然也就物归原主了。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阮芷对小木人说。
小木人躺在她的手心里,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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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芷刚刚将小木人收回袖中,常念就端着药碗,一脚踏了进来:“师祖,这药我熬足了七个时辰,喝了准保红光满面。”
阮芷接过药碗,故意逗他:“你这是熬药呐,还是炼丹呐?”
常念杵在一旁,只会笑。
阮芷扫他一眼,端起药碗欲喝,眸中笑意忽然一滞:“这是什么?”
她将药碗拿给常念看,那棕色的汤面上漂着一小绺难以名状的东西,看着很像是几根用红绳系着的发丝。
“啊,这是掌教师叔送来的人参果。他叫我把果藤割下来,加在药里一起煮,说是有安神定魄之效。”
常念将掌教的话复述得一字不差。
阮芷看着碗里的东西:……
她的神情颇为复杂,非要形容的话,那应该可以说是——
来自木灵根的嫌弃。
“人参果不是这样用的。”阮芷把药碗递还给常念,“你把它带来,我教你。”
常念抱着药碗,小声嘟囔:“掌教师叔拿来的这只凶煞异常,师祖待会一定小心,可别叫它咬到。”
他出去没一会儿,阮芷就见到了那只“凶煞异常”的小家伙。
小家伙进门时,被常念像拎□□一样倒提着脚,上半身仍不安分的弓起,随时准备咬常念一口。
阮芷倒是不怕它,伸出一只手来接。
小家伙反身一口咬在她掌侧,动作迅猛至极,吓得常念大叫:“孽障,快松口!”
阮芷:“无妨,你松开它就是。”
常念这边一放手,小家伙立刻甩开四肢扒在阮芷手上,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阮芷,嘴下用力把她咬出了血。
阮芷似乎没觉得疼,始终盯着小家伙锃光瓦亮的脑门笑:“不能怪人家脾气不好,谁被按那儿剃个秃瓢,能不生气啊,你说是不是?”
“奉命剃人秃瓢”的常念摸了摸鼻尖。
“好啦,好啦,乖乖。”
阮芷一手托着小家伙,另一只手一下一下顺着小家伙的背脊,温声细语地同它说话。
小家伙当真被安抚下来,身子不再紧绷,也松了口。
阮芷翻动手掌帮助它爬到自己掌心,指尖一点,那冒血的牙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小家伙盘坐在她掌心,抱着手别着脸,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阮芷没再说话,只用手指笼在它头顶,指尖一闪,那光亮的皮肉中就有“发丝”窜长而出。
小家伙抬头看了一眼,眸子一亮。
阮芷转了转指尖,新长出的“发丝”就自行编成细细的辫子。
小家伙抬手抓住辫尾,开心地咯咯直笑,一矮身在阮芷掌心里躺下来,躺成软软的一小团。
常念看得目瞪口呆:“师祖,它真喜欢您。”
“是么?”
阮芷伸出一根食指,小家伙抱住蹭了蹭,随着阮芷的力道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摘下小胖手腕上箍着的金镯,两手奉给阮芷。
小金镯悠悠飞起,融入阮芷眉心,刹时清气四溢、药香满屋,连站在一旁的常念都顿觉神思宁静。
做完这一切后,小家伙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闷头从阮芷掌中一跃而下,落到地上就不见了。
常念大惊:“师祖,它功成身殒了吗?”
阮芷摇头:“等明年丰收之时,它炼出新的镯子,就会重新破土而出的。”
常念恍然:“原来,人参果的镯子才是入药之物啊。”
阮芷:“……是的。”
愿天下再无鲁莽火灵根,愿天下每一只人参果都有头发。
“小念,”阮芷默了一阵,复又想起一事,“还不曾问过你,被掌教买下的大量木人,可有下落了?可还在掌教手中?”
此事不提便罢,一经提起,常念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师祖,在您昏迷期间,司礼师叔曾向掌教师叔讲述过他被夺舍的始末,反被掌教师叔大骂一顿,险些挨了家法,后来自然没人再敢议论此事了。”
说到这,他压低嗓子,凑得更近了些:“师祖,我和褚师兄都觉得,那些木人八成不在掌教师叔手中了。不然,他应该第一时间把木人退给班偃师、拿回二百块上品灵石才是,而不是在这里没头没脑地拿司礼师叔撒气。”
阮芷失笑:“看来他很在意这点碎银子?”
常念“嗯”了一声:“那的确不是什么小数目。”
“倒是直率之人。”阮芷说着,正了正神色,“被姬恒这样的魔头夺舍,难免会受其影响,变得暴戾易怒。你家司礼师叔温雅如斯,定能理解。”
“司礼师叔确是打算自行探查了,只是……”常念垂眼,“他也没什么头绪。”
闻言,阮芷倒持扇柄,指了指自己:“我有。”
常念抬起头,眼中一亮。
“姬恒需要先确定木人可以残杀修士,才会给所有木人下咒并藏好它们,这个过程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大概就只有一个晚上。一个晚上,他来不及把木人藏到天涯海角,他能藏的地方其实很有限。”
阮芷立起扇柄,“正好我刚刚与他交过手,我这扇子上还有他的灵力残留。”
常念了悟:“您要通过这些灵力,感应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没错。”阮芷用指尖轻触扇头,合上眼,“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修士行走世间,必然会留下一些灵力的痕迹。”
她说着,一点状若灰尘的东西自扇柄飘升而起,缓缓贴上她的掌心,并在她的手中积攒成一个渐盛的光团。
光团越来越亮,忽地,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从光团中迸射而出。
光柱共两路,其中一路穿过窗棂,直奔西南方而去——
“仙市。”
阮芷辨着方向。
而另一路光柱中道而折,一头扎入地面。
“大荒山的话……”常念盯着脚下,“长眠地么?”
大魔头会把木人藏在长眠地吗?
阮芷收回目光:“有可能。毕竟姬恒的遗骨就葬在那里,严格来说,那地方现在算是他的地盘。”
她说着,倏而起身,两道光柱随之消散:“姬恒这人疯得很。他没有让全部木人立即行动,就一定是施了延时咒在上边。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一天、或许一个月,甚至是下一刻,所有的木人就有可能倾巢而出——不能再等了。”
她步履匆匆地绕过常念,推开门。
晚霞乍泄。
常念脱口而出:“师祖,我同您一起。”
“天马上就要黑了,你就留在山上不要动。”阮芷侧脸,“你明日还有晨功不是?早些歇息。”
“噢。”
常念应了一声,乖顺垂眼。
他本以为师祖此行去到长眠地,没一阵就能回来,最迟不过在那逗留一晚,清晨便归。
谁知一觉起来,从卯时等到未时,阮芷才终于驾云回程,落到院子里。
听着动静,常念撂下笔就往隔壁冲,正瞧见阮芷拎着袖摆,在烧红泥小炉上的水。
“师祖,”他小声唤了一句,“您可算回来了。可有什么进展?”
“倒是有些眉目。”
阮芷放开茶壶手柄,手柄碰到壶身上,“珰”地一响。
“我过会儿再与你细说,容我缓一缓。”
她坐到茶桌旁,抬起一只手拄着额角,合上眼。
“是。”
常念没走,就站在那里时不时地观察阮芷,似乎有什么心事。
阮芷眼睑都不掀:“小念,你想同我说什么?”
“不是我,师祖,是褚师兄。”卖掉师兄后,常念明显自在许多,“他近日一直在我这里念叨,说是始终没找到机会同您说……”
他顿了一顿:“算了,还是回头让他自己跟您当面说罢。”
阮芷张开眼:“现在说就好,你叫他来,正巧我煮了茶。”
“是。”
常念转头出门,没一会儿就将浑身绷紧的褚易给拽了进来。
阮芷拎起“咕噜”作响的茶壶,将沸腾的茶汤注入杯中,滚水一浇冷瓷,氤氲白雾便自杯中升起,清香弥漫。
被热气一蒸,阮芷的面色比方才刚进门时,好看了太多。
“说来,这还是褚师弟的屋子,我这鸠占鹊巢的,就不说什么‘自便’的客套话了,快坐。”
她伸出一只手,越过茶杯,点了点对面的座位。
褚易没听她的寒暄,也没坐,就杵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词:“黎、黎兰,你回来啦?”
还给说磕巴了。
阮芷斟满三杯茶,轻轻颔首。
常念贴在褚易耳边,咬着牙:“说事啊师兄。”
“哦对对。”
褚易如梦方醒般抬起头,阮芷也看着他、准备聆听——
四目相对的瞬间,褚易含糊不清地嗷了一嗓子,把脸藏到常念身后:“师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敢。”
常念:……
“这么点小事儿有什么不敢的,要不是你们有约在先,我刚刚就替你说了。”
他说着,将手放到褚易后心,猛地推了一把。
褚易始料未及,一时没刹住,直接撞上了茶桌。
桌上的两杯茶晃荡着,撒了一些出来;阮芷波澜不惊地看着手中的茶杯,抿了一抿。
事已至此,褚易两手紧扣着桌沿,干脆将心中所想给喊了出来:“黎兰,我喜欢你!等到良辰吉日,我想让师尊向你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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