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梦本来打算开车,但她发现自己手抖的厉害,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见她情况不佳,温和问道:“姑娘,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池梦把口罩往上拉了拉,遮住手上的血痕,声音几不可闻:“不用,你送我到兰陵路就行。”
司机没再多管闲事,专心开车,只不过时不时还是从后视镜里注意一下她的状况。
池梦双手抱在一起,做出自我保护的姿势,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又染上了血迹。她整个人蜷缩在靠窗的位置,头垂得很低。
到了目的地后,池梦丢了一百块钱给司机,慌忙打开车门下去,不等司机把钱找给她人就不见了。
司机拿着手里的钱一脸懵。真是个怪人。
池梦一口气跑到萧然家门口,重重的按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萧然顶着爆炸头打开门,看到池梦的样子后,惺忪的睡眼瞬间清醒。
“你这是……”萧然顿了顿,把池梦让了进去。
池梦站在门口,看着整洁干净的屋子,踌躇不前。
“我还是不进去了,免得弄脏你的房子。”
萧然听她这么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揉了揉眉心把池梦带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倒了杯水给她。
池梦接过水杯,小声说了声“谢谢”,双手抱着杯子,眼神一片空洞。
萧然走进卧室,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便服,脸上挂着一副细边眼镜,职业特性一下子突显出来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昨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一切ok吗?”
怎么现在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萧然抿了抿唇,后面一句压在了嗓子里。
池梦情绪稍微稳定一些,抬头看着萧然,眼里全是迷茫和脆弱。
“萧医生,我……”
“没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我面前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了解你现在的心理状况,对后续治疗也是有帮助的。”
萧然坐在池梦对面,声音温柔,像徐徐春风一样,抚慰着池梦。
她是池梦的高中同学兼心理医生,池梦对她很依赖,也很信任,所以在她面前,那些高傲和冷漠都悉数退去,心里的无助和害怕展露无遗。
“萧医生,我好像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萧然眼里闪过一丝幽光,问:“又是因为那个女人?”
池梦没有回答,算是默认。萧然眼底浮上几分不快,很快又归于平静。
“我只是想让她留在我身边,我没想伤害她。但是……”池梦看着自己的手恍惚了一下,水杯掉到地上四分五裂,乱飞的碎片划破了她裸/露在外的脚踝,但她对此毫无察觉,反倒是萧然紧张的不行。
“脚抬起来,别踩到碎玻璃!”萧然越过茶几走到池梦身边,见她不动,索性一把把她抱起来,往窗边走去。
落地窗前有一张小床,是萧然专门为池梦准备的。
作为一个领地意识强、有洁癖又吹毛求疵的人,萧然从来不把工作带到家里。换言之,除了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她从来不跟患者有私下接触,更别提把患者带到家里来。
但自从某个雷雨夜池梦半夜打了一通电话给她之后,她的所有原则都打破了。
在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池梦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这是除了那个欢乐和痛苦交织的家之外,唯一让她觉得有安全感的地方。
在这里,她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绪会自然而然平和下来。
萧然把池梦放到床上,柔声说:“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听了萧然的话池梦突然很困,不到两秒就闭上了眼睛。萧然坐在旁边看着她,眸底情绪复杂。
她伸出手想抚摸池梦的脸颊,还没碰到就缩了回去,然后起身去了书房,拿着池梦的病历看起来。
重度抑郁,焦躁,幻觉,自残……
越来越严重了。
萧然抬头,看到池梦手臂上的血痕,眉头狠狠拧起。
这一觉池梦睡得并不踏实,梦中花弦对她横眉冷对,说出的话比地狱里吹出来的寒风还要冷。
“宝贝,大家都是成年人,爱就在一起,不爱了就分手,互不耽误。如果你非要用爱绑住我,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是。我对你没兴趣了,不爱你了,现在可以放我离开了吧?”
放你离开?除非我死!
池梦愤恨的想,但眼前的人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远,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池梦一下子惊醒,任由泪水决堤,眼睛没有焦距的盯着天花板。
看来这个安全屋也不安全了。
脚步声响起,池梦又闭上眼睛。她感觉有人来到身边,但她不愿意睁眼。
要是能一睡不醒该多好。
萧然看着池梦濡湿的睫毛和脸上的泪痕,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她没有出声,只是坐在旁边,无声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池梦又陷入了梦魇。这次,她双手沾满了鲜血,花弦倒在血泊中,一双眼睛睁的溜圆。
池梦大骇,但她不敢上前,双上的血越来越多,瞬间将她淹没。
窒息感越来越重,池梦反而轻松了下来。她想,就这样死去也挺好。
但是天不遂她愿,她依旧活着。
意识渐渐清醒,耳边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太严重了……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暂停一切工作吧……”
“别让她再回去了……换个地方居住,有助于恢复……”
池梦捕捉到这几个字眼,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萧然和李爱停止谈话,不约而同看向她。
“梦梦,感觉怎么样?”李爱快步走过来,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萧然也走了过来,虽然面上不显,但关切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池梦勉强勾起一个笑容,道:“没什么大事,睡了一觉好多了。爱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还不是……”李爱话说到一半收住,把池梦贴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声音里带着怜爱:“当然是担心你,这段时间你一点音信都没有,手机也打不通,要不是今天误打误撞给萧然打了个电话,我都要急得报警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池梦看着手臂上的纱布,又对萧然道:“谢谢你萧医生,打扰你了,费用我会双倍给你的。”
萧然张了张嘴,话出口却变成了“不客气”。
池梦翻身下床,穿上鞋子就要走,萧然终于没忍住,道:“梦……池小姐,以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宜再见不合适的人,也不建议待在之前的环境,所以……你可以留在我这里,这样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也好及时处理。”
池梦转头看她一眼,苍白唇微微勾起:“谢谢你萧医生,但我还是想回去。”
不然花弦会饿死的。
无论如何,我都要跟她待在一起。即使痛苦。
李爱想起什么,无声的叹了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池梦现在的状况,心理治疗已经收效甚微,还是按照她的意愿来吧。
万一花弦能起到作用呢?
那个造大孽的狗东西!李爱愤愤。
回家的路上,池梦一言不发,李爱时不时跟她说两句话,见她没什么精神,也就不再多嘴了。
到家之后,池梦下车向李爱表示感谢,但没有要请她进去坐坐的意思。
“爱姐,路上小心,我先进去了。”
李爱没忍住,还是多了嘴:“小梦,有的时候放过对方也是放过自己,你是个好女孩,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犯不上为了一个“渣”赔上自己的人生。”
池梦沉默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着对李爱道:“爱姐,道理我都懂,但现在已经迟了。”
虽然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李爱怔在原地,看着池梦远去的背影,手慢慢抚上心口。
“可怜的孩子。”
心里一阵难受,比她自己失恋了还难受。
池梦喜静,住的独栋小洋楼。花弦站在二楼的书房,看着池梦强颜欢笑,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无比希望自己的视力没那么好,但在天赋的影响下,她连池梦睫毛翕动的幅度都看得一清二楚。
花弦转身往卧室走去。梦梦马上就上来了,可不能让她瞧出端倪。
池梦手抖的厉害,按了好几次密码门才打开。门关上的瞬间,她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踉跄了几步跌在地上。
许久之后压抑的哭声响起,池梦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轻微颤抖。
她何尝不知道放过花弦就是放过自己,可她做不到。
骄傲如她,为了心里的不甘和执念,成了当初自己最看不起的人--把一个不爱的人绑在身边,除了互相折磨还有什么用呢?
可她实在太痛苦了,只有看着对方跟她同样痛苦,她才会好受一点。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么痛苦?
哭声传到卧室,刚把绳子恢复原状躺到床上的花弦无奈一叹,挣开绳子往楼下走去。
“别哭了。都是我的错,你想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再拿我的错误惩罚自己了好吗?”
花弦把缩成小小一团的池梦抱进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池梦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整个身子僵硬一片,过了好几秒钟才挣开花弦的怀抱。
“你是怎么下来的?”
花弦明白她的意思,大概是想问她为什么能自由行动吧。
花弦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双手握拳举到她面前,神色认真:“绳子自己断掉了,我来让你重新绑上,这次绑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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