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气氛变了。
腊月中旬,马上过年,本应该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然而,九盛城各宫宫门紧闭,十二监掌事各个面色严峻,路上的宫女太监都大大减少,哪怕有人在,也都步履匆匆、神情凝重。
九盛城仿佛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云,人人自危。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大家最意想不到的人——刚回宫半月、温柔良善的宝宁公主。
申帝命宝宁公主主掌后宫时,大家并没在意,一些宫女们私下讨论此事,还会替公主担心。
“宝宁公主性子软,又没有母族撑腰,肯定压不住那些妃子和掌事。”
“是啊!皇上要整治奢靡之风,可掌事们习惯私吞银子,难道还会吐出来?这事到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别忘记还有皇后,虽然被禁足,但有许大都督,皇后肯定没事。有皇后撑腰,掌事们害怕什么?”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无奈。掌事们经营多年,最擅长偷梁换柱。宝宁公主又刚回宫,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能做什么?
宫里大多数人抱着同样的想法,他们都认为,宝宁公主只是名义上主掌后宫,并不能真正掌权。至于彻查奢靡之风,妃子们做做样子,掌事们收敛几天,也就结束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宝宁公主完全没有纵容姑息的意思,而是严查此事。
拿到金印第二天,她就揭露内宫监十几项罪状,包括私吞公饷、苛待宫人、办事不力等。
掌事太监张保全擅作威福,杖责一百、下刑部□□待决;少监、监丞等人流放充军;数十人削职治罪。据说执行那天,内宫监哀嚎不断、鲜血横流。
内宫监门口的血迹,足足冲刷三天才清洗干净。
后宫众人: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们很快发现,这一切只是开始。张保全之后,越长溪又处置了四位管事姑姑,惩罚近百宫人,甚至,还有几个位份低的宫嫔。
与此同时,大理寺调查殴打朝廷命官一事。据说此事牵扯甚广,好几个朝廷官员入狱。京城街道上,经常看见严肃的东厂下属,腰间佩刀,行色匆匆。
一时,九盛城风声鹤唳,前朝后宫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而风暴中心的越长溪,则格外平静。她歪坐在窗边,偷听宫女太监们八卦。
他们正谈论近日最火的话题,内宫监的事。越长溪也感兴趣,偷偷打开一道窗缝。
似乎有个太监目睹了张保全被带走的情形,他挥舞着双手,比划道,“那天,我去内宫监取东西,东厂的人忽然进来。他们二话不说,举刀走进屋子,好像要杀人似的,特别可怕。”
“不到一会儿,张保全被两人拖出来。真的是拖出来的,鞋子都没穿。张保全不停喊着‘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我要见皇上,你们不能这样。’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太监忽然停下,卖足关子,等周围人催促,他才不紧不慢道,“督主从院子外走进来,一脚踩碎张保全的膝盖。张公公还没来得及喊,就被卸掉下巴。督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再吵,割下他的舌头。’”
“哇!”众人惊呼,语气中有惊讶,还有隐藏不住的恐惧。
越长溪歪歪头,试图想象这个画面,随即发现,她完全想不出来。
似乎,卫良在她面前,只是冷淡疏离,不会露出可怕的一面。虽然她早就听过谣言,卫良是没感情的刀、是肮脏的刽子手,但她从没亲眼看过。
可能因为她是公主吧,她想,毕竟她爹给卫良发工资,卫良面对她,等于面对自己银行余额,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吱——”门被推开,半枝从外边进来。越长溪这才回神,关上窗问,“晚上拜访贤妃,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一对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一匹瑞草云鹤散花锦、戴春林的香粉、冯重山的字画,”半枝捧着漆盘,一一清点贺礼,最后问,“这些够不够?还要填什么?”
越长溪:“……”还不够?!这些加起来足有六、七百两,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虽然的确是申帝赏赐的,但……既然刮到她家,谁都别想拿走!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只是晚辈拜访长辈,我又没吃她家粮食,送这么多东西干嘛?只留下字画,再拿两个白云寺的平安符,就够了。”
半枝嘴角抽了抽,陷入沉默。
所谓的平安符,是公主在白云寺买的,足足买了一匣子。她以为公主只是买来玩玩,没想到真要送人。在不要脸方面,是她输了。
假装没看见半枝嫌弃的目光,越长溪挑起蓝宝石手镯,轻笑,“拿太多东西,反而显得本宫心虚。”她的确想试探贤妃,看对方是不是送纸条的人,但不能显得过于急迫,她可不想把主动权交给对方。
毕竟,上一次欠人情,她又送银杯又送药,心脏差点承受不住。这样的事,绝不能有第二次,太伤钱了。
傍晚,越长溪带半枝去长春宫,出门的时候,顺手扔掉窗台的鲜花。今天乌草送来的是紫玉兰,大片花瓣婀娜艳美,仿佛翅膀颤动的蝴蝶,十分好看。
越长溪凑近嗅了一下,嗯,真香!然后毫不留情扔到窗外。
窗外恰好有人,花枝掉在他鞋上,越长溪刚要说对不起,抬头一看,是乌草。
越长溪:……
小太监正在扫院子,他一改往日精神满满的样子,耷拉着脑袋,神情恹恹。
当着他的面,扔他送来的花,是不是不太好?越长溪莫名心虚,她轻咳一声,问怎么了。
乌草沉默地扫走花枝,听见问话,他迟疑一瞬,轻声道,“公主是不是……不喜欢这些花?”他送的花,公主从来不看,就寝前还会特意扔出去。有时候,他在窗外捡起枯萎的花枝,觉得自己和这些花一样,都是被厌弃的。
小少年红唇墨发,低头时,有点忧郁美少年的感觉,越长溪看着他,心里止不住想——没文化真可怕!
植物白天进行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呼出氧气;夜晚进行呼吸作用,吸收氧气呼出二氧化碳,当然不能放在房间!现代初中生都知道的事,她该怎么告诉乌草?
越长溪哭笑不得,挑个对方能接受的理由,“本宫的确不喜欢娇贵的花,脆弱还难养,路边常见的花花草草就很好,比如五行草之类的。”五行草,北方常见的野花野菜,最惨的那几年,她靠吃它们才没饿死。
乌草眼神一亮,露出如有所思的表情。
果然,人无聊就容易胡思乱想,归根结底,还是工作太少。越·资本家·长溪冷酷想着。随手安排个任务,“你去司礼监请卫厂公,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话说,东厂的效率是不是变慢了?张保全已经被带走十天,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虽然没指望因此扳倒皇后,但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有点怪?
难道张保全是铁血硬汉,宁死不屈那种?
越长溪正琢磨着,忽然看见庆吉从外边跑来,他面色灰白,跪地道,“启禀公主,张保全自尽了!”
越长溪:预言家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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