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带回家
将军府里一场闹剧莫名其妙的结束,江辞和江震父子俩忽的就掐了起来。
午饭时候江辞端着饭碗,看着吃着吃着马上就要黏在一起的两人,砰的一声就把碗放桌上了。
兰心无语看他,然后一把将还和儿子置气的相公推开,“你俩都给我好好吃饭。”
江辞:“兰姨你看我爹,都是他非要给我显摆!”
江震:“我给你显摆什么了?我和我娘子吃饭也碍着你眼了?”
江辞那个气啊,放下筷子起身就想走。
江震:“坐下!干什么去?饭都没吃完就走,我从小是这样教你的吗?”
江辞:“我去找我心上人去!”
江震瞄他一眼,“吃饭。”
江辞扭头愤愤的看了他爹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拿起筷子不满的戳饭。
江震见儿子服服帖帖的,也吃舒服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吃完饭去书房找我,丛广陵回来也不知道回家。”
江辞咬着筷子闷闷说:“知道了。”
兰心怕江辞真不开心了,江震走了以后就想着和江辞说些体己话,别真和他爹闹了别扭。
谁知江震前脚刚走,原本蔫头耷脑的江辞忽的就坐直了,然后把远处那盘糖醋排骨端到自己面前来大快朵颐。
兰心:…………
江辞一边巴拉饭一边还嘟囔:“饿死我了,老江可算走了。”
兰心算是知道了,江辞这是哄他爹开心呢,为了心上人他也算是忍辱负重了,这要搁平时江辞非得和他爹争个一二,哪能像今天似的受了委屈。
兰心无语放下茶杯:“我也是吃饱了撑的,怎么就想着要操心你两?”
然后觉得自己真真是脑子进了浆糊,兰心也愤愤的走赶回屋看睡觉的小儿子去,还是小团子软乎的招人疼。
桌上就留着江辞一人,他腮帮子鼓鼓的转头看了看门口,咽下去嘴里的饭菜自言自语:“还是得把老爹哄好了,以后媳妇才好进家门啊~”
吃饱了以后江辞端着沏好的茶,毕恭毕敬的给他爹端过去。
江震一手字写的极其霸道凌厉,周围放着写好的字,江辞去的时候‘海晏河清’四个大字摆在江震眼前的桌案上。
江辞:“爹,请喝茶。”
江震抬头瞅看他一眼,看他那狗腿样气顺了不少。
江震放下笔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茶,然后一边圆桌边走一边问:“这次去广陵怎么样?”
江辞:“一切都好,之前黑猫送来的信里说广陵有南面的细作混进来了,而且和上头有勾结。我去的时候黑猫已经把混进来的老鼠抓住了。”
江震:“可有问出什么?”
江辞点点头,伸手沾了些倒在茶盘上的茶水,在桌面写了三个字,‘袁庆帝’。
江震眉头皱起,放下茶杯沉默了很久。
这些年袁庆帝盯着江震手里的兵权,虎视眈眈,就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那快虎符叼回自己嘴里。
江震年少成名,17岁上阵杀敌功名加身,当年袁庆帝凭着江震这个左膀右臂立下不少功劳,后来继位江震也功劳不小,但是两人都知道,当时的江震要庇护江家,袁庆帝需要兵力,两人就是各取所需,没有什么浓厚的君臣之情。
当年其他皇子实在是能力欠缺,难得出袁庆帝这么个能力智力都出众的,江震从各方面考虑都觉得袁庆帝继位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保得大庆三十年内风雨无忧。
可江震一直都知道,袁庆帝就是只狼,能撼动他地位的任何因素,他都不会放心交到别人手里,现在看来,这老东西终于是要动手了。
江震忽然问江辞:“那些幼龙,你看好哪个?”
江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三皇子,大庆风调雨顺,需要的是稳而不是野心。”
三皇子伯铸才学、胸怀、能力在皇子中是称得上拔剑,而且此人没有其他皇子的急躁,性格宽厚但不乏皇家的果决。
江震点了点头,他认同江辞的观点。
袁庆帝现在年龄在日渐增长,人居高位时间久了就容易走偏,三十多岁继位,好好当了二十多年好皇帝,已经是很值得人敬仰的存在了。
只是偏偏他不愿意服老,越老越折腾,也不知道他到底怕自己什么?
三十多年了,自从袁庆帝坐上那个位子,那双眼睛就盯着江家没松开过,难不成江家还能冒天下之大不讳谋权篡位不成?
江震:“日后怕是要更小心了,如果不出意外,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发兵去南面了。”
江辞知道,袁庆帝怕是要联合外族,逼的江家不得不做选择了。
江辞:“还有,今晚我得去兵部亭长李蜀家中一趟。”
江震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嘱咐自己儿子一定小心:“李蜀的案子交给国师府,刑部辅佐,因为青面尸的案子疑点太多,刑部没收到国师府通知暂时不能搜查李蜀府邸,不过时间不会太久,你要尽快。”
江辞点了点头。
交代完事情,江辞也不多逗留,因为一会儿他爹肯定要去陪他兰姨午睡,正要走的时候,一直安静想事情的江震开口了。
江震:“今日和你说的话还算数,定下了就带回来吧。”
江辞要迈出门的脚步一顿,然后也没理他爹装作镇定的往外头。
也就出门没多久,江震就听外头江辞一声兴奋的吼叫。
江震无奈摇头,心想着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糟心事儿够多了,不想再操心那些没用的。而且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江辞这个儿子一直都是他的骄傲,能让这臭小子看上的人,不管出身如何,他知道都不会差。
顺了心的江震也不逗留,心满意足的找自家媳妇准备午睡去了。
江辞下午先去找了林和如一趟,为晚上的事情做好准备后他就离开林府了。
走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他做事情前就喜欢放空的走一走,就这么漫无目的溜达着,再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小馄饨铺子前了。
摊主一抬头就注意到了他,然后十分热情的走过来招呼,“小公子,又来吃馄饨啊!您里边坐,我去给您做。”
江辞笑着和摊主说:“您先帮我上一碗,要辣,然后帮我再煮一碗,我带走。”
摊主不好意思说道:“小公子不好意思啊,我这没食盒,带不走的。”
江辞摆手示意没事,“没事儿,您做,我一会儿去一旁食楼买一个。还有摊主,您熬的那个辣椒油,您帮我熬点儿怎么样?放很少的辣椒,其他香料都别落下。”
摊主一边忙乎手里的活,一边和他聊天:“呦,小公子嘴刁啊,我那辣椒油确实是祖传秘方,香的很。您……是要给那日那位公子带吧?”
江辞一手撑着下巴,笑的十分开心:“对的!摊主您真聪明!”
摊主也跟着笑:“哈哈哈……小公子,老朽觉得呀,你两般配的很。”
江辞:“摊主不觉得奇怪?”
摊主:“那有什么奇怪的,人嘛一辈子碰上喜欢的人,还能好好走在最后的那得是很辛运的事情,要好好珍惜啊。”
江辞望着灯火通明的长街,满目向往和星光。
时倾久坐在自己的小木楼里,手里的茶水凉了便倒掉然后再沏一杯,等新沏的茶再凉了就再到一杯,来来回回不知浪费了多少茶水,可就是没有一口是进了嘴里的。
他自回来就坐在这里想着心事,隔着窗子看着院子那扇浅色的木门,像是在等什么人推开。
忽然,当啷一声巨响,时倾久警惕的想外间看去,低声喝到:“谁?”
没有人应。
转过屏风一看,他就看见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手忙脚乱的往起扶窗边被碰到的架子。
时倾久:“什么毛病,就要攀窗子?”
江辞听到这声质问身形一僵,然后立马调整好姿势笑眯眯的转过身来,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怕某些人害羞不见我,我不得偷偷来堵人嘛,顺便来给你送馄饨的。”
时倾久知道这人向来脸皮厚,可这话说的这么直白,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江辞把他拉在桌边,把汤盅端来揭开,往时倾久那里一放说道:“久久赏脸吃一口?”
时倾久接过江辞递来的勺子,因为案子的事再加上有心事,今天没怎么吃饭,现在闻到香味以后肚子立马开始叫嚣。
连着汤舀了一个馄饨送在了嘴里,然后眼睛便是一亮,埋头开始吃。
江辞看他这副模样可爱的心痒痒,问道:“还好吃吗?馄饨摊离这里有些远,刚刚又耽搁了一会,有些凉了。”
汤的表面有一点点的红,时倾久吃的很小心,但是一口下去馄饨十分鲜香,而且只能吃到一点点的辣味,反而开胃的很。
时倾久点着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说道:“好吃,是同一个摊子吗?怎么不辣呀?”
江辞两手撑在桌上,然后撑着头看他,笑着说:“还是那个馄饨摊,摊主记着你呢,知道你不吃辣,就放了一点点。”
江辞:“而且摊主还问我,怎么不和你一起去。”
时倾久嚼着小馄饨看他,那眼神在问你怎么回答的?
江辞头一歪,看着时倾久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说:“我说我要拿着馄饨去追人呢,能追到了就带他一起去吃。”
第六十二章 误会
江辞就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双白嫩嫩的耳朵变的越来越红。
时倾久都要把脸埋进汤盅里了,半晌也不说话。
江辞看不过去了,伸出食指轻轻的戳了戳时倾久额头,然后转手把汤盅夺了过来说道:“好了,不问了,再一会儿我都怕这馄饨汤把你淹了。”
时倾久不自在的骚了搔下巴,“对不起,我……还没想好。”
江辞不在意的把他手里举着的汤匙也拿过来放回汤盅里,“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可以再问,直到你想好做好决定。”
时倾久:“那我要是要想很久呢?”
江辞:“没关系,你想想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久久吃饱了吗?”
时倾久点点头,看了看还剩下的小馄饨,果不其然,江辞随手拿起汤匙两口扒拉完了小馄饨,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那动作流畅且自然。
时倾久也习惯了一些,等他吃完馄饨还给他递了杯茶。
江辞一手端着汤盅,一手拿着汤匙,嘴角一挑说道:“没手了,久久喂我。”
时倾久一愣,看了看一旁的桌子,眼神示意江辞,那不是有桌子能放吗?
江辞摇头,十分无赖:“不想放。”
看着时倾久半天没动静,江辞心想是不是有点过了,就想放下碗,但就在动作的前一刻,嘴边递上了一杯茶。
江辞立马乐开了花,低头就去接。
时倾久好像看见了江辞身后坠了条尾巴,已经开心的转成了街边摊子上买的小风车。
卖够便宜又贴贴了心爱媳妇的江辞看着渐渐升起的明月,就准备离开了。
时倾久给他送到小院门口,和他说到:“下次走门。”
江辞感觉马上要把媳妇骗到手了,忍不住又蹭上去贴了贴媳妇,然后乐呵呵的转身潇洒离去。
留下一抹粉色站在青墙浅门内,悄悄勾了勾唇角。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懊恼的用双手揉了揉脸,把翘起的唇角压了下去,脚步轻快的走向了自己的小竹楼。
一块儿云朵遮住了月光,一处僻静小院门口两个捕快忽然听见一阵声响,警觉的看向身后院子。
“喵~”
两人抬头,就看见一只大白猫端坐在屋顶上正在用后爪扒拉脖子。
两人松了口气,又转过头继续守门,没看见藏在屋顶后面的江辞。
江辞躲在屋顶后头,忽的冒出个尖儿,怒视那只大白猫。
来到李蜀住处的江辞一个纵越蹦上房顶,可谁成想房顶一只大白猫正在打瞌睡,看见忽然蹦上个人一惊,圆滚滚的白面团子险些掉下去。
得亏江辞捞了一把,但是发出了声响,引起了门卫的注意。
江辞转身落入屋后的窗户口,小心的支起木窗,然后翻身入内。
小心翼翼的摸进书房,江辞就开始翻腾,看着书架上一排排的书,江辞认命的一本一本往下找。
但是最后不仅翻完了书,连整间屋子都翻遍了江辞也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不禁有些急躁。
江辞开始找屋里的机关,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江辞在挪动一个书缸的时候,靠在墙边的书架发出咔哒一声。
江辞过去伸手掰开书架,果然发现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密室。
密室里也摆着排书架,江辞没翻几下,就发现了一本小册子,里面记载着李蜀手绘的一张地图,还有详情记录。
江辞挑起嘴角,又翻了翻其他地方,确保在没有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后拿着册子就准备走。
他刚把册子塞进怀里,就感觉脚下似乎碰上了生么东西,就听叮铃一声脆响,江辞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觉得后颈一疼,整个人失力倒了下去。
就在昏迷的前一刻,他就看见原本空旷的墙角凭空就出现一个人,偏偏这人他还认识,正是许久未见男装打扮的,莫相识。
随后整个人意时陷入黑暗。
原本已经睡下的时倾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莫相识:“久哥哥!开门呐久哥哥!”
时倾久迷糊的坐起身,心想着小祖宗又怎么了大半夜的来扰他。
谁知门一开,就看一个身影猛的倒向自己,他下意识伸手一推,就听咚的一声,黑影摔在了地上。
莫相识张大嘴愣愣的看着时倾久,然后忽的又转头看摔在地上的人。
时倾久也彻底醒觉了,他跟着莫相识的目光看过去,借着月光,就看见刚刚被自己一把推在地上的黑影,正是昏迷不醒的江辞。
时倾久也是一惊,赶忙过去把人扶的坐起来,摸了摸对方后脑,果然摸到了一个大包。
莫相识赶忙摇手:“不怪我啊!不是我给他摔的!”
时倾久伸手抚了抚额头,然后把人扶进自己怀里靠好,抄起对方膝弯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床上。
时倾久把人安置好,就转头问莫相识:“这是怎么回事?”
莫相识不好意思的站在一旁,解释道:“今天我去李蜀家里,发现他屋里有个密室,然后我就想看看能不能等来他的同伙。”
时倾久:“然后呢?”
莫相识:“然后等太久了,里面又暗……我睡着了。”
时倾久无语,亏得碰上的是江辞,这要是别人,谁知道这小崽子今天还回不回得来?
时倾久:“再之后呢,他怎么晕了?”
莫相识:“我当时隐在了角落,江大哥应该进来有一会儿了,最后走的时候他碰上了魂铃,然后魂铃响了,我醒了。”
莫相识十分尴尬的挠了挠下巴,继续道:“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朝人打过去了,等人晕了,我才发现……是江大哥,然后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说着莫相识把一本册子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时倾久,“这是从江大哥怀里掉出来了,我就顺带一起带出来了,但是应该是从密室里找到的。”
时倾久接过册子,问:“这册子你看了?”
莫相识摇头,“没有。”
时倾久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怼了怼莫相识额头,“你呀,是不是最近又不好好睡觉,自己出任务还敢不认真,我是不是该把你再丢给师父带几天?”
莫相识立马扑上他的好师兄,“别!久哥哥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好好睡觉,出任务时候也不开小差了!我真知道错了!”
许是莫相识真的怕了,眼神十分真诚的认错,时倾久也无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去静室抄书去,晚饭再出来,老规矩。”
莫相识赶忙点头,让他干啥都行,别送回师父哪里就行,师父一罚起人来太可怕了。
时倾久给人送去门口,不放心嘱咐:“回去早点睡,不准再夜里不睡觉瞎玩儿了,不然我就给你屋子下禁制。”
莫相识点头,乖巧应道:“知道了,久哥哥你也早点休息。”
等人走了,时倾久坐回床边,看见那本蓝皮册子他也没看,而是把册子放进自己怀里,然后伸手把江辞又抱进怀里,跃出小楼朝着将军府的方向掠去。
等到天都要有亮光的时候,江辞猛的坐了起来,脖子像是要断了一样,他也顾不上摸,赶忙就往怀里找。
结果胸口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江辞顿时一身冷汗,赶忙就要起身。
谁知动静太大,床边趴着的人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坐起身,嘴里含糊问:“你醒了……”
江辞一愣,才发现身边原来一直有个人,正是时倾久。
他揉了揉疼的头,现下才想起来晕倒前看见的,凭空出现的莫相识。
时倾久见他揉着头也没其他反应,以为是莫相识下手太重了给人打坏里,术法施到普通人身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想看看江辞的情况,然后就要上手摸他的头,谁知刚伸出去的手被猛地攥住,抓的他有些疼。
他也愣了,下意识看江辞,就发现对方眼神冰冷满眼警惕,看着他十分戒备。
不知怎么,心里又酸又疼,胸口闷闷的。
江辞:“册子呢?”
时倾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你枕下……”
江辞另一只手回手一摸,果然摸到了,他也是下意识的问:“你看了?”
时倾久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手上用劲挥开了紧抓着他手腕的手,然后站起来后退了两步。
手被甩到被子上,江辞脑子也转过来,愣愣的盯着被面。
时倾久站在两步开外,语气冰冷:“昨日是意外,小识是失手,册子我和小识都没打开过,江公子放心……以后,也别来醉清风了,我这人最怕麻烦,若是有日引的江公子起了疑心了,惹上麻烦事我也是不愿意的。”
说完时倾久转身推开窗户,趁着剩余的夜色马不停蹄赶了回去。
仓促的背影像是要甩开什么似的。
时倾久动作太快,快的江辞连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或者说,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江辞手里捏着册子,向来挺直的脊背垮了下来,把册子扔回床上,脸埋进手心,长长叹了口气。
第六十三章 希望你幸福
自从那天以后,江辞继续装着他的纨绔子弟,青楼是不去了,变成了日日酒馆里进酒馆里出,林和如从里面不知道捞过他多少次。
大街上的百姓就日日看着江家小公子喝多了大呼小叫。
江震也难得看的儿子三天两头醉醺醺的从外头让林家小子送回来。
林和如从莫相识那里隐约的能猜到一些什么,有次送江辞回去恰好碰上了江爹爹,把喝多了的江辞送回屋,林和如就被江震叫去了书房。
江震:“这小子最近怎么了?”
林和如理了理杂乱的衣服,犹豫着说道:“其实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隐约能猜到些缘由。”
林和如忽然顿住了,江震看他一眼,林和如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头,忽然问江震:“伯父,您一直以来觉得江辞委屈吗?”
江震一愣,委屈吗?
外人看着江辞日日花天酒地,顶着将军府嫡子的名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天天在上京都大街上闹的鸡飞狗跳的。
但是江震觉得呢?江震也觉得儿子委屈啊!怎么不委屈!
他儿子自小天资聪颖,在军事武学方面的天赋惊为天人。但是偏偏明珠一样的儿子自小习武要躲着学,困在小小一方天地中。江辞第一次去演武场的时候已经十岁了,江震看着在演武场上小猴子一样的江辞上蹿下跳,满脸神采盎然。
但是呢?不敢让儿子的天赋让外人发现,江震连让他多玩儿一会儿都不敢,生怕小江辞让有心人试探出端倪来。玩儿的开心的小江辞听着他爹叫他回去,看看眼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眼里的光慢慢淡下来,却从不会和他爹发脾气。
再后来,别人家的儿子一个个不管官场还是学问场该出彩的出彩,该得到赞扬的受到赞扬。
就他的儿子!去哪儿收到的都是轻蔑的目光,尽管江辞说他不在意,但明明就是天上的蛟龙,偏偏要天天像个废物一样活在别人眼里。
江震:“委屈啊……怎么能不委屈……”
林和如:“您也知道江辞的苦,同样江辞也知道您的苦,所以他从来不抱怨,甚至很骄傲您能放心把背地里的那些事交给他,所以他一直都尽力做到最好,把您的嘱托永远放在了第一位。”
江震陷入沉思,江辞的转变仔细想想能回溯到那日去李蜀府邸拿回册子那天,他原本以为儿子只是累了,可后来江辞的行为就越来越反常。
江震:“那天晚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林和如:“那册子我也看了,里面记载了李蜀在西郊密林外的调查详情。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西郊的藏兵十之八九要暴露。江辞之前一直都注意着李蜀,但一直没找到机会,那晚他终于找到册子了,但是……册子被别人发现了。”
江震皱着眉看着林和如,“谁?”
林和如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是江辞的那位心上人……但是对方并没有去看册子内容,但我想两人估计因为这事儿,闹误会了……”
说到这儿,林和如有些心虚,因为事情偏离是因为那不平凡的小家伙的意外状况,总感觉坑了江辞一把。
莫相识从那天以后也注意到他久哥哥的反常了,隐约觉得自己闯了祸,只敢和林和如私下嘀咕,想想有什么办法。
江辞和林和如两人之间早就通过气,林和如知道时倾久和莫相识身份不平常,他当时也没敢多问,只是从莫相识说的事情里大致猜到了一些缘由。
林和如安慰莫相识不关他的事,这是两人迟早要面对的问题,即使没有这次的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情点了这个炮仗。
江震现在也想知道那位从来没见过的儿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和如倒是一脸的惊讶,问江震:“伯父,江辞是不是没和你说过他那位……心上人的身份?”
江震:“说了,青楼出身,还是个男子。”
林和如摇头,“其实……对方是国师府的人,我猜江辞不和你们说,大概是不想他感情里牵扯太多的不那么纯粹的利益,他知道你们不会介意,但是我觉得……他有时候也会害怕。”
林和如:“他肩上担子太重,一步行差踏错那就是险整个江氏于火海,那是他宁愿自己死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我不知道伯父您是怎么想的,不过如果您愿意和江辞聊聊,他或许能好一些。”
书房内沉默半晌,江震沉沉叹口气。
那日林河如走后,江震去了自家儿子的院子,轻轻推开了紧闭的屋门。
屋里弥散着一股酒气,江辞的靴子随意扔在床边,整个人和衣躺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
江震走过去,看了看已经睡死了的儿子,抬手给他把发冠解下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许是感觉到身边有人影晃动,江辞翻了个身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
江震凑近,鼻尖都是江辞身上浓重的酒气,就听儿子小声的一直叫着一个名字。
第二日,江辞从宿醉中醒来,整个人头重脚轻的,感觉脑子要炸了一样。
看着已经当头的太阳,他觉得胃里翻腾,就想出去放放风。
刚开门,小瓶子就迎了上来,“少爷!你醒了!”
江辞嗯了一声,然后扶着额头坐在凉爽的门廊下吹风。
小瓶子:“少爷,已经过了饭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您做去。”
江辞摆摆手,“不用。”
他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什么饭也不想吃。
小瓶子:“少爷,我要不去后院给您摘些桃子吧,这几日桃子熟了,我给您稍微凉凉,您看看想不想吃?”
江辞一愣,原来都到这个时日了,他想了想和小瓶子说道:“叫些人收拾收拾屋子,我自己去后院,不用跟过来。”
小瓶子点头,目送他家少爷出去以后赶忙招呼人给满是酒气的屋子收拾了去去味儿。
现在日头正盛,江辞被晒的有点儿晕,好不容易走去后院赶快躲在树荫下避凉。
等脑袋清醒点儿了,他抬头看看树上一个个又圆又大的桃子,觉得有了些食欲,然后两下窜上树,不一会儿就抱着一怀的桃子蹦了下来。
江震刚刚想去院子里看看儿子,然后就被小瓶子告知江辞来了后院,他也就跟着追过来。
等一进后院,就看见自家儿子头发散乱,头上还插着几片叶子,怀里抱着一捧桃正啃的香甜。
江震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简直就是个猴子精转世。
江辞嘴里叼着吃了一半的桃子,抬头看像前方,见他爹一脸笑的开怀的模样,还从怀里掏出一颗桃子给递了过去。
之后他就直接一屁股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认真啃桃子。
江震也和儿子并排坐下,用袖子随意蹭了蹭也送在嘴里啃。
他像是随意的开口一问:“这几日有心事?”
江辞一愣,然后摆摆还拿着桃子的手,“没有啊。”
江震:“没事你日日喝的烂醉,还得人给你送回来。”
江辞一笑:“我是有名的纨绔,吃点酒乐呵乐呵多正常啊。”
江震:“那你之前说的心上人呢?这么久都没见你再提。”
江辞啃桃子的动作慢下来,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道:“大约没结果了吧,我们不合适……再说了,爹你不是觉得我找个男子不合适吗?”
自从江辞十四岁能上房揭瓦开始胡天海地的闯祸后,这是这么多年来江震第一次因为儿子心里发酸,眼眶发热。
江震问他:“你觉得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在天子脚下藏兵,是为了什么?”
江辞想了想:“为了保护江家,您从最开始和袁庆帝合作就知道他不可靠,天子脚下的那些藏兵是您留下保护江家的最后一条路。而且如果开始夺嫡,那些藏兵就是江家在下一任皇帝那里的护身符。”
江震点点头,“所以,不管这条路怎么走,都是为了庇护江家子孙,而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兰姨,你,还有小宝。”
江辞点点头,“我知道的。”
江震摇头,看向他,“你不知道。”
江辞一怔,抬头茫然看向他爹。
江震:“这世间要发生的任何事,从来都不是靠一个就能力挽狂澜的,我只是在用尽可能保全将军府的方式去走了这条路。而我的目的,是为了子孙的平安幸福,但是我的儿子他不高兴了,受委屈了,还把自己当个救世主一样使唤自己,这在我看来就是在本末倒置。”
江辞就愣愣的看着他爹没了话。
江震拍拍他肩膀,继续道:“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太好了,好到我忽略了,这些事情会对你一个还有很多事情没经历过的孩子来说,会造成怎么样的误解。”
“如果不是江家的这种形势,我最希望的是我儿子幸福快乐的长大,能选择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然后幸福相伴一生,而不是现在因为所谓的责任,连心上人都要弄丢了。”
江辞:“爹,我……”
江震拍拍傻愣愣的儿子的胸口,告诉他,“你最先应该负责的,就是你自己。”
第六十四章 在一起
夜晚的上京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醉清风门口一侧,来来往往的路人就见江家的大少爷低着个头手托在下巴上,来来回回的在那转圈,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来找莫相识的林和如走在不远处,就见身边的人一走在醉清风门口就往过望,引得他也好奇的不得了,跟着人们一起看过去。
然后林和如脸就黑了,上去一把扯住都要给原地传出龙卷风的江辞,“你干什么呢?是想直接给这里钻个洞?”
江辞让他扯的一个踉跄,看了看他然后脑袋忽的就耷了下去,有气无力说道:“我不敢进去。”
林和如奇了,还有他江辞不敢干的事儿?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江辞的胳膊就往里拽,“走了走了,有问题就解决,有话就去当面说。”
他可从那小兔子嘴里知道,时倾久这两日也是恍恍惚惚的时常发呆,要说这两一刀两断了,给他头拧下来他都不信。
而偏偏今天巧的很,林和如拽着江辞去了三楼,迎面就碰上了正要下楼的时倾久和莫相识。
林和如脚下一停,江辞耷拉着头也没注意,一头创上了林和如的后背差点儿把脖子扭了,“你走的好好的干什……”
看见朝思暮想的美人儿,江辞脑子也宕机了,傻不愣登看着也不说话。
跟在时倾久身旁的莫相识赶紧给林和如使眼色,林和如也反应过来了,两个健步跑上楼绕过时倾久,拉着莫相识去了雅间,砰的关上了门。
留下楼梯上的两人沉默对视。
挡路的两人少了一个,楼梯让出了路,时倾久继续抬脚往下走,脸上没什么表情路过江辞时目不斜视,好像从来不认识他。
江辞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就拉上了对方手腕。
时倾久停下,转头问他:“江公子有何事?可是看上了我楼里的姑娘或是小倌,需要我引荐一二?”
江辞赶忙解释:“我来……我来讨媳妇……”
时倾久冷笑一声,想要把手甩开,“那就去找,莫要挡我的路。”
江辞紧抓着人不放,他觉得现在放开了一定会有不可挽回的后果,死死的盯着时倾久,见他眼里都是烦恶和不耐,心里像被刀子痛了一下,生疼生疼,还觉得十分委屈。
江辞:“久久……我错了。”
时倾久看向他,“江公子自有千难万难,我清楚,我们没办法坦诚相待,那就点到为止,江公子可以放手了吗?”
江辞摇摇头,向来嘴皮子利索的他现在是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江辞好好想过了,先前种种时倾久其实已经给过他机会了,知道他走的一条不好走的路,但是对方给他机会接近自己,他愿意陪自己尝试着走下去,是江辞先不信任对方在先,伤了他的心。
但江辞也是生来这么头一遭,碰见了日思夜想都想娶回家的人,对方表现的太决绝,江辞一下子慌了神。
时倾久皱了皱眉,感觉江辞抓他的力道有些重,手下用力就要挣脱出来。
时倾久本就身手不凡,再加上法力加持,江辞竟真感觉对方的手脱离了自己,语气乞求弱弱说了一声,“别……”
时倾久一愣,抬头看去看去,竟发现对方此时眼眶都红了,乞求的看着他,那样子像是街边讨食的大狗。
时倾久忽的就散了手里的力道,任江辞再次施力抓上了他的手腕子。
时倾久无奈叹口气:“那你要如何?”
江辞见他不走了,态度也缓和了,眼睛也亮了亮急忙说道:“来求你原谅……然后,看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
时倾久:“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做,而我身份也特殊,或许有一天……”
江辞连忙打断他:“我该信你的!对不起……我该信你,即使将来立场不同,我也该信你不会害我,最坏不过好聚好散,但起码我们先试试,行不行?”
时倾久这几日也难受,原本他以为江辞可以冒着大不韪也要来招惹他,他以为江辞也是信他的,但是偏偏那么快就给了他一耳光把他打回了现实,即委屈,又难过。
江辞:“久久……你能不能,再、再考虑一下……”
时倾久彻底转回身,看了看手腕,又看了看江辞说道:“松手。”
江辞一惊,心里咯噔一声愣在了原地没了反应,脸色都要变白了。
时倾久叹口气:“你太使劲,抓疼了。”
江辞着急慌忙的放开手,然后拉起对方手腕一看,果然被自己不知轻重的住出了一圈红印子。
江辞真慌了,还没哄好呢又给人添了新伤,这下算是真完了。
时倾久头一次见他这么惊慌失措,捧着他手腕像是怕他手腕碎了似的,心虚的看着他。
抬手指了指楼上,时倾久道:“房间里有药油,我自己不好擦。”
江辞后头拿根耷拉下去的尾巴忽的就支楞了起来,先是试探的摇了摇。
时倾久:“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找别人。”
江辞:“愿意愿意!”
这下尾巴彻底转成了大风车。
小心翼翼的捧着易碎的纤细手腕,江辞跟着时倾久回了对方在楼里专门为自己准备来休息的屋子,然后屁颠儿屁颠儿的找了药油,小心的给人揉搓。
江辞:“久久,可能会有点疼,要是太疼了你就掐我,都怪我下手没个轻重。”
手腕处热热的,草药香气在空气中蔓延,时倾久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半跪着正满眼心疼给自己揉手腕的人,开口问道:“你这次真的想好了?再反悔……就真的没有下次了。”
江辞也不看他,依然仔细的给他上药,说道:“我其实当时就后悔了,但一直没敢来找你。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在你这里我似乎小心过头了,为什么?”
时倾久也不说话,就安静的听着。
江辞:“因为在乎程度不同,如果我要找个合作伙伴,我只从利益出发去考虑,最多最后遭人背叛我结果了他。但是你不一样……若有一天是你背叛我了,我受不住。所以我畏首畏尾的,总想能有最万全的准备,但是越想,就越觉得似乎怎么都不够,就想着能稳妥些,再稳妥些……”
江辞:“而这世上,最不可求的就是一个‘再’字,人总是太过贪心,最后就会什么都留不下。”
手腕处热乎乎的,时倾久冷了几天的心也好像被揉的热乎了起来。
时倾久:“那就……试试吧。”
擦好药,江辞正想给人用布巾把擦了药的地方遮起来,以防把药蹭到衣服上,听着这句话,忽的抬头,眼里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江辞:“久久……你再说一遍。”
时倾久扭头不乐意,“没听清算了,没有第二遍。”
江辞:“那我说!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要星星不给月亮,以后我任你差遣,久久,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别过眼不看江辞满脸的希冀,时倾久耳朵红红,矜贵的应了一声,“嗯。”
“哈哈哈哈哈哈……”江辞起身把人扑在床上,真的像只撒欢儿的大狗一样抱着时倾久蹭来蹭去。
时倾久红着耳垂也任他蹭,甚至有些开心。
两人就这么躺着像两个小傻子似的咯咯直乐。
江辞把人搂在怀里叨叨叨叨叨……
江辞:“我有媳妇啦……哈哈哈、我有媳妇儿啦!媳妇儿、小宝贝、小心肝儿、小乖乖……”
时倾久揉揉发烫的耳朵,终于受不了他了,推了他一下,“你别乱叫……”
江辞:“那不行,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尤其是我爹,我也要回去炫耀,让他天天仗着自己有媳妇在我面前嘚瑟。”
时倾久听到这里但是冷静了一下,问道:“大将军他真的愿意让我回家?你怎么和说的啊?”
江辞:“原本只是说你是醉清风的普通人,结果从林二虎那儿给漏出去了……所以我爹现在知道你是国师府的人了,不过没关系,我爹和兰姨一定会很喜欢你。”
时倾久顿了顿,问:“所以一开始,大将军只以为我是醉清风的一个小倌?”
江辞点头啊点头。
时倾久都惊了,“那你爹还让你带人回去?你们大将军府的门这么好进吗?”
江辞笑嘻嘻说:“别瞎说,哪里好进?只有我媳妇儿才进的去。”
江辞两手捧着时倾久的头,让两人额头相抵,说道:“久久,从一开始我就是很认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保证的家人也会喜欢你。”
江辞:“所以我的宝贝,愿不愿意和我回家?”
时倾久:“我……你等等我,我回去问问师父……”
江辞一愣,猛的坐起来,“师父?完了完了,久久你有师父?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把他白菜拱了吗?”
时倾久摇头,“不知道啊。”
江辞忽的就从时倾久床上跳起来了,那样子好像失身的大姑娘,“不行,师父还不知道我,我们躺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久久,我什么时候能去拜会一下他老人家?”
时倾久看他那样子觉得好笑:“你干什么?说得好像我们偷情一样,哈哈……”
说完他自己又倒回床上开始笑,把自己给逗乐了。
江辞也不和他逗闷子了,把他拉着坐起来,问道:“那久久回去和师父说,之后我登门拜访,好不好?”
时倾久眉眼弯弯,眼中都是喜色。
第六十五章 这小腰,得劲儿!
上京都的国师府对于所有人来说就是神祇一般的存在,高高的围墙自囊括出一片天地,朱红的大门似乎就没有开过,整个庞然大物看的人不禁的心生敬畏。
但只有国师府里面的才知道,国师府里奇花异草满园,任你是开在冬季还是夏季,只要你想,就能在这里看见他们并排着争奇斗艳。
国师府内有一处飞檐阁,据说那是国师居住的地方,除了时常遮面进入的三个弟子,国师府的人从未见过有其他人出入,所以没有人见过大庆真正的国师到底是怎样一副天人之姿。
而此时飞檐阁内,一尘不染的门廊下一个粉白色身影正端端正正跪着。
阁楼最下方是宽阔的镂空建筑,前后通透,只一层薄薄的珠帘遮挡了些许视线。
时倾久跪在外面,和里面正安静看书的人说话:“师父……你到底同不同意,给句话呀……”
屋里的人不经意的掀起眼帘,好看的仿佛仔细雕琢而出的样貌,清冷俊逸,但是美的好像没有人气。
辰仄:“想好了?”
时倾久点点头:“师父,我刚来的时候就说过了,以后您那个位子是大师兄的,我辅佐他,所以我才没有一直恪守您的律条要断情绝爱。”
辰仄看看他,语气清冷,但是时倾久觉得他听出了其中的嫌弃之意:“你当小月他能做到吗?单单就在你和小识两个师弟身上就毫无底线,宠爱至极。这么些年非但没有长进,还愈演愈烈。”
时倾久低着头,半晌后小心翼翼抬头然后嘟囔了一句,“要不您再收个弟子?”
辰仄扫他一眼,时倾久立马噤声然后心虚的低下了头,心想着您总共就三个弟子,最成事儿那个您还看不上,那我也没办法么……
辰仄:“命晷只让我收你们三个,若是日后无人接替我的位子,那就是有其他变数,我无法干涉。”
时倾久早就习惯他师父这样了,他师父看着很冷,但事实上从未凶过他们,但是也从没和他们亲近过,他师父一切的行为都按照着命晷的指使去做,无论是领他们回家,还是教导他们。
他的师父一直以来都是淡淡的,时倾久几乎没见过他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像那张脸是假的一样。
他一开始是有些害怕辰仄的,但是后来小识来了以后,两个皮小孩儿混起来就是混世小魔王,胆大包天的竟敢去戏弄师父。
当树上的花瓣全部落到头上的时候,两个小孩儿从树上悄悄探出头来,想看看师父什么反应。
谁知辰仄只是抬头看了看吓的缩回去的两人,抬手捻下一片花瓣碾了碾,之后就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花瓣那么离开了。
之后可想而知,两个小皮猴子越来越胆大,直到现在依旧在师父面前不时皮一下。
辰仄:“你要知道,人的一生起伏难料,不仅要想好的,也要想想坏的事情,你真的考虑好了,无论以后是好是坏,都不后悔?”
时倾久摇了摇头,认真和辰仄说:“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错过我会后悔,日后想起来今日也是一生的遗憾。”
辰仄继续拿起书看,语气依旧平常:“既如此,那便随你心意。”
时倾久眼睛一亮,也不好好跪着了,身体前倾往前爬了几步看他师父,“师父你答应啦?那我过几日带他来拜访您行不行?”
辰仄眼皮都没掀一下,“随你。”
时倾久这下彻底活络了,“师父您最好了!”
然后整个人乐呵呵的往外跑,一点儿都没有在外的稳重样子,好像还是当年那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
飞檐阁又恢复了寂静,半晌后辰仄放下手里的书,拿起了一旁的龟卜。
卦象就那么大咧咧的摆在桌上,辰仄沉默看了半晌后转头看向窗外,视线落在院中的荷塘里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出神。
“你个老不死的!我说你天天晚上回来那么晚,原来是拿着老娘的钱来给兔儿爷花!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舔着个脸来我家倒插门的!敢玩还不敢说?老娘告诉你,老娘一会回去就休了你!”
醉清风门口,一个悍妇把一个书生相的男人推倒在地,站在门口唾沫横飞。
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此时形容狼狈的坐在地上一脸惊恐无措的试图拉女人的手,“不不,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来来往往的人们看着戏,或唾弃或谩骂或不屑。
一个身着轻纱,胸口要露不露的妖艳男子倚在门边,双手抱胸,看好戏似的打量着两人,嘴里幽幽道:“原来你有妻室?还是个倒插门?你也好意思说要给我赎身?切~窝囊废。”
这话说的听似幽怨,实际上又冷又淡甚至连不屑都没有。妖艳的男子被人们围观,却也没有半分羞窘之态。站了一会似乎是嫌无聊,瞥了一眼地上的人便晃着腰肢进了门,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留一个。
“阿柳,阿柳!”
这样的事情每月在醉清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于这里的人,连个饭后余谈都算不上。
但对于江辞来说可不是,他趴在窗台上手里抓着瓜子磕的津津有味。
闹剧散了,江辞躺回窗边的软塌上,看着对面好看的小少年弹琴唱曲倍感无聊。
有我久儿那张脸好看吗?有我久儿身段好吗?虽然大美人儿没给他弹过琴,但肯定比他弹的好听!
“哎~”叹口气,江辞也只能继续乖乖待着,也不知道他的久久去哪儿了。
江辞:“停停停。”
忽然被叫停的小少年抬头有些无措的看他,葱白的手指紧扣着手里的木琴不敢说话。
小少年听同屋的哥哥们讲这位有钱少爷将醉清风当自己的家,想来来想走走。他刚来不久胆子又小,到现在还未露过面,但他弹得一手好琴,有技艺傍身,到是颇受无韵主事照顾。
今日忽然把他叫来给这位弹琴,猛地被对方不耐烦的叫停,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的看着对方。
江辞倒是被他看得一愣,自己长得也不吓人吧?看对方那煞白的小脸,感觉像是见鬼了似的。
“你……”
对方开口了,可能是害怕到了极致,开不了口的小少年竟然磕磕绊绊的抢了先,“对、对不起,是小白哪里惹贵人生气了吗?我、我……”!
江辞:“诶,等等!你先起来,你别拜我!”
对方扑通一声跪那儿就给他请罪,吓得江辞连忙叫人,“无韵,无韵——”
无韵一袭青衫打开了门,先是看了看匍匐在地上的小少年然后才开口道:“小白是哪里惹江公子生气了吗?”
“没没没!”江辞连忙摆手,“我就叫了个停他就忽然跪下了,我可什么也没干!你别想在久儿面前污我清白!”
无韵看着他笑眯眯道:“恩,江公子什么也没干,是小白不好,他向来胆小。只是主子今日走时嘱咐我给您安排些事,省得您无聊。”
江辞长出口气,就说他来这里这么久也没这待遇,弄了半天是无韵自己安排的。
看起来笑眯眯一人,怎么就一肚子坏水?
无韵给小白使个眼色让他出去,“起来吧,江公子并未生气,不必害怕。”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江辞索性开门见山的问,“久久到底去哪了?我晌午来的,现在都华灯初上了还不见人影。”
无韵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江公子见谅,主子的行踪我不能随便透露。”
江辞无奈,正想摆摆手说算了,实在不行他明天再来,就见对着后院的窗户忽然翻进来一个人。
正是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打扮,黑巾蒙面的时倾久。
无韵也是一愣,他记得给他主子传音了,说这里有人,他回去可以先回小楼。
他扭头看看江辞,就见对方只是惊讶一瞬,然后立马跑过去围着时倾久左看右看转着圈,像是在思索什么。
半晌,他来了一句,“好看,这小腰,得劲儿!”
然后时倾久就直接一巴掌糊他一脸,把人推开取下面巾和无韵说起了话,“带人去城西马家布坊,青面尸案有了线索,师兄在那里等你们。”
无韵赶忙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出去找人往城西赶去。
时倾久坐回桌边,江辞屁颠屁颠跑过去给人沏了杯热茶递过去,问:“久久你还有师兄啊?几个啊?”
确实感觉渴了,接过茶一饮而尽,时倾久点点头,“一个,怎么了?”
江辞臭不要脸凑过去,问:“久久,你的师父和师兄都喜欢些什么?我好提前去准备!”
时倾久仰头想了想,然后看看江辞,原本不想打击他但还是说道:“他们喜欢的东西你是找不到的。”
江辞一僵,委屈问:“为什么啊……”
时倾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悠着手里的茶杯慢悠悠问他:“你觉得当今国师,会喜欢什么?”
江辞:“什么?”
时倾久瞥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说我师父就是国师,长这么大我都不知道师父喜欢什么,哪里能给你出主意。不过我师兄喜欢文房四宝,这个你可以努力看看。”
说着也不顾已经彻底呆了的江辞,独自走进里屋放下帘子换衣服去了。
第六十六章 西郊外
原本计划着带心上人回家,但是老头儿好像专门和江辞作对一样,不年不节的要宴请各边境部族与邻国,于是整个上京都开始脚不沾地的忙碌起来。
江辞去醉清风寻了好几次时倾久都没抓到人,只有无韵每次在醉清风守着,时不时代时倾久给他传个口信。
再往后两天江辞干脆直接等到明月高挂去小楼里守株待兔,也不干别的,日日守着心上人安安稳稳睡一觉,第二日天不亮便离开。
偶尔时倾久回来心思重些暂时睡不着,两人就说说话。
江辞搂着略显疲惫的时倾久问:“久久,百姓与皇权,哪个更重要?”
时倾久原本头抵着他胸口在闭目养神,听着他的问话抬头看向他。
时倾久:“苍生百姓乃国之根本,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国师府从来不管皇权征战。这世间的运行就好像顺着轨道滑行的一颗珠子,时间长了总有跑偏的时候,任何人的生死从来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造福于万物生灵,但最主要的任务是根据命晷,给跑偏的珠子拨回正道。”
江辞摸摸他头发,突发奇想问他:“那若是有一日我要毁灭天下苍生,你会不会杀了我?”
时倾久抬手冲他腰际捏了一把,“会,大义灭亲说的就是我。”
江辞继续问:“那我死了之后呢?”
时倾久:“大摆筵席,庆祝三天三夜。”
江辞:“……我嘴欠。”
时倾久小声嘟囔,“你还知道。”
听着怀里的人声音渐渐小了,江辞也不再逗他,一手轻轻的拍着背哄人入睡。
时倾久在最后还有意时听见的一句话是江辞呢喃的耳语,“我怎么舍得……”
在那之后江辞就这么日日来‘偷情’,一直这么过了将近一月,到宴会举办的前一日,很久没在醉清风楼里见过江辞的无韵,看见江辞来醉清风还十分疑惑:“今日主子依旧不在,江公子是……”
江辞和无韵使了个眼色,无韵跟着江辞上了三楼进了屋内,关门后江辞问:“你可有办法联系上你家主子?”
无韵点点头,江辞看了看他问道:“西郊外出现了青面尸,看穿着是异族皇室,但是因为位置特殊还未有人发现。”
无韵听及此也皱起了眉,江辞继续说道:“宴会在即,若明日他们无法到场,宫中必回派大量侍卫巡查,但西郊我不能让他们去,所以需要你主子的帮助。”
无韵见形势严峻,而且他也不知江辞要隐瞒什么,只能先替他传话。
于是,半柱香后原本真在和师父师兄、师弟商议事情的时倾久,听着脑海中传出的无韵的声音,愣了愣。
辰仄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乌良月看着正说着话忽然愣神的师弟,满脸疑惑。
乌良月:“小久?”
时倾久回过了神,问他师兄:“师兄,这里可还有什么紧要事宜?我有事情要办。”
乌良月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段时间无非是命晷测出近期将有祸事发生,辰仄叫来三个弟子给他们任务。
只是此次命晷出人意料的将事情推给了乌良月,且暗示辰仄或许不日飞升。
时倾久三人听及此都纷纷看向辰仄,莫相识更是眼眶都红了。
几人都有些措不及防,他们之前虽也想过师父何时会走,但不曾想这事来的毫无预兆。
反倒是辰仄依旧神色淡然,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时倾久时常想,是不是他的师兄越到后来,也会变成他师父这样,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乐,冷得让人难过。
时倾久还小的时候曾经问过辰仄,他们修炼到最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辰仄摇摇头,给他解释:“所有人的路一开始就是安排好的,你们虽都与我一同修炼,但意志不同,你们的道也会慢慢变化。我天生感情淡然,那是大道赋予我的某种天赋,所谓高处不胜寒,想要入天就要修无情道。”
“你自小便知,这世间人、神、魔、鬼、妖、邪万物并存,不管成为其中的哪一样,都是有代价的。我们已是受了天道眷顾,将来有一日能走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
小时倾久点点头,趴在自己师父怀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好奇的问师父,“师父,有一天你也会走吗?”
辰仄点点头。
时倾久:“什么时候啊?”
辰仄:“不知。”
“哦……”
安静了一会儿,小时倾久好奇问:“师父,那若是你以后上了天,但是后悔了怎么办?”
辰仄依旧端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似乎也从没想过后悔这一词。
低头看看满脸求知欲的小孩儿,他摇了摇头,诚实答道:“不知。”
时倾久:“啊……师父也有这么多不知道的事情啊。”
辰仄:“这世间不管少了哪一个人,这世间依旧存在。就算有一日天没了,也会有其他东西出来顶替天的位置。我们之于世间来说,只是微小的一粒尘埃,我们从来不会改变什么,也不会看透世间。”
显然那时候的时倾久听不太懂,懵懵懂懂的仰头继续看星星,辰仄拍拍他的头,给他说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
因为此次事宜辰仄完全不插手,只是不放心乌良月在旁监督,于是乌良月在确定没什么需要时倾久处理的重要事宜后,也就随他去了。
难得看自家师弟抛下他们去找别人,乌良月心想肯定又是那个要拐带师弟的小流氓。
乌良月气呼呼拉摸摸一旁一直安静的莫相识的头,心道他还有一苗白菜,一定得好好看着。
正生气,忽的听见自家师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强求不得。”
乌良月和莫相识一起看辰仄,满脑袋雾水,但是他们的好师父一句话过就安静的好像一尊雕塑一样,两人也无法,继续自己手头的事情。
而此时去往醉清风的时倾久已经被带去了西郊外。
时倾久被带到了西郊外一片荒草林中,四处杂草丛生,除了一两声虫鸣,连个活物都看不到。
江辞不语,拉着人在林子里左拐又绕,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江辞把面前一人高的杂草挥开,空出一片空地。
时倾久隐约猜到些什么,“这是……”
江辞上脚跺踩了几下,咔的一声,一个黑悠悠的暗道口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江辞率先跳了下去,然后伸出一只手扶着大美人,“慢点儿,小心脚下,我扶着你。”
时倾久看着面前的手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才慢慢的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乖巧的任由这人扶着他。
暗道十分窄,两人并行勉强过得去。
时倾久被他搂的紧,半个人嵌在了对方怀里。对方生怕暗道里的污泥蹭到他身上,或者把他磕着碰着,于是地方窄了就护着他肩膀,暗道矮了就一手虚护着他的头顶,仿佛他是个瓷娃娃一样。
时倾久:“你其实不用这么护着我,我……”
时倾久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辞打断了。
江辞:“小心,低头。”
江辞爱怜的低头亲了亲这人的鬓角,而后继续说道:“我保护你和你多厉害没关系,这叫心疼。”
时倾久心口一烫,一丝酥麻的感觉从他耳尖直窜全身,江辞是实话实说,有感而发,可激得别人心神不宁。
走着走着他感觉忽然身体一沉,原本还有些别扭的人忽然就放软了身体,依赖地靠在了自己身上。
江辞愣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没在做声。
暗道说长也不长,只是地下黝黑,让人觉得憋闷,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也就走到头了。
暗道是向下挖的,之前两人是从一处隐秘的山坡边上往下走,这会儿功夫出了暗道,身后便是一处嶙峋的崖壁。
江辞抬手打了个哨响,不一会,一只不起眼的小雀从暗处飞来,落在了他手上。
江辞:“这是引路的哨雀,林子里都是迷阵,有这小雀引路才找得到人。”
时倾久看了看掌心小小的一只,小心的伸出一只手指挨了挨小鸟脑袋。
小鸟被生人摸了下头也不躲,反而亲近的上去蹭了蹭,惹得时倾久笑出了声,“竟半点儿不怕生。”
江辞摇头说道:“不,久儿不知道,这是哨雀里面最胆小的一只,平日里最是贪生怕死。只不过这鸟是我喂大的,我算是他爹,久儿你……就算是它娘,诶呦!”
腰间被扇子狠狠地戳了一下,又痒又疼,江辞手一歪,小鸟惊得从他指尖飞了出去。
时倾久撇他一眼,耳尖红着,但脸色十分冷漠道了一声,“胡言乱语。”
而后潇洒转身,跟着哨雀往里走去,留下江辞一个人捂着腰站在原地。
“久儿!男人的腰不能这么打!”
时倾久身形不动头也不回,只有手腕一甩,一枚叶子狠狠被甩了出去。
江辞吓得连忙低头,然后看了看身后一半被钉入石壁的叶子,悄悄地闭上了嘴,追了上去。
只是人走了两步,半路顿了顿又返了回去,悄悄的把石缝里的小叶子拔了出来,小心的收回了自己的衣襟,那副样子像是收留了什么稀世珍宝。
“久儿你等等我!”
第六十七章 要脸追不到媳妇
“什么人!”
时倾久跟着哨雀过了迷阵,然后便看见不远处大片的帐篷和草屋,正要再往前走,忽的从暗处跳出来四五个身着黑衣的人蒙着面,拿着剑指着他。
时倾久扫了几人一眼,也没有说话,脸上是半路被江辞又扣上的银质面具,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几个黑衣人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没见过的人都得拿下,见人就往上冲。
结果连人的衣角都还没碰到,就被猛地冲出来的另一个人一脚给踹了回去。
江辞:“住手住手!敢碰一下我踹不烂你的屁股!”
被踹了的人躺在地上诶呦一声,剩下几个还没冲上来的人听着声音万分熟悉,便都勉强在半路刹了车,踉跄着停止了动作。
地上的黑衣人被摔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见自家头头一副狼狗护食的模样,半搂着护着怀里的人,那眼神凶的恨不得撕了自己。
“老大……这位是……”一个身材瘦高,刚被自己拌的差点摔倒的人对着江辞问道。
江辞:“哦,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嗷!”
江辞嗷的一嗓子,把几人吓得一抖。
而动手的时倾久则晃悠着手里的扇子,事不关己的看向别处。
眼睁睁的看见这一幕的人都狠狠咽了口口水,同时在心里默默的给时倾久竖起了大拇指。
敢对江辞动手的,没见过!稀罕啊!解气啊!看着真舒畅啊!
江辞颤颤巍巍的捂着自己的腰,缓了口气,不敢拿身边的人动手,只能上前把还趴在地上的人踹起来,骂道:“还不站好,丢不丢人!”
地上的连带站着的几人,被他一唬,知道此时不能顶风上,一个一个的立马整队站好,眼神都不敢乱飘一下。
江辞:“咳咳,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三当家,以后都注意着点。”
时倾久额角直抽,三当家?山匪吗?
“把面罩摘下来……”江辞顺着从左到右依次给时倾久介绍,“这个长得像根小麻杆的是小槐,这个小胖子是馒头……然后是包子,饺子,还有这个刚被我踹在地上的,是小竹竿。”
时倾久听了之后半晌没说话,只拿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神看他,那表情像是在问,这名字你是认真的吗?
小竹竿刚被教训了也学不乖,立马乐呵呵的解释道:“三当家有所不知,我们做的事若是被发现,那都是被株九族的重罪。为了祸不及家人,我们的名字在进入这里的前一刻便不能再提了。”
时倾久问道:“你们的名字都是谁起的?”
几个人异口同声:“老大。”
江辞:“……”
时倾久:“恩,猜到了。”
顿了顿时倾久又说道:“往后不要这么唤我。”
几人看向江辞,江辞被看得一噎,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道:“咳,往后见了你们三当家的就叫三公子,记住了没!”
众人:“是!记住了!”
江辞凑上去讨好的说道:“久久,我们进去看看?”
应了一声,时倾久非常给面子的站在原地等他领路,没再和他置气,江辞瞬间像是被打了鸡血,拉着人满面春风的进了营地。
“老大……好。”
一路上,凡是两人碰见的士兵,都瞪圆了眼珠子瞧着江辞抓着美人的那只手,说话一个比一个不利索。要不是规矩在那儿立着,指定都得撒丫子过来好好看看被自己老大领进来的是个什么神仙。
时倾久平日里虽然也被众星捧月捧习惯了,但身边跟着江辞,总觉得哪里不对,耳尖自进了营地就红的没好过,掩饰般的随口问道,“这里的都是什么人?”
江辞既然都把人领进来了,自然是有问必答,“有一部分是无家可归的,有一部分是从江家的军队里挑出来的,在训练场的五六千人,还有一些无名无姓的是捡来的,自小培养成暗卫,共一百一十三个人。剩余还有三千人在不同的地方。”
边说,江辞边把人领进军帐内,然后自己动手给人端茶送水。
时倾久:“天子脚下养兵,不知道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该说你本事大。”
江辞嬉笑道:“这可都是我爹给我的烂摊子。”
时倾久不想理会他臭不要脸的模样,就是不想夸他,转而问道:“二当家是林二虎?”
江辞笑眯眯回答:“恩,久久真聪明。”
时倾久:“你们本事是真的大啊……我和师兄探查皇城这么多年,竟也没发现这片地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我和师兄的失职。”
江辞不假思索道:“不算,你们探查皇城是为了保护百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守护一方安宁,不冲突,所以不算。”
时倾久没再说话,江辞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养兵他知道,多半是为了守护江家,并不想做什么谋逆之事。可真要是逼到那一步了……
时倾久:“真不算吗?若是有一日,老狐狸要从你嘴里抢崽子了,你当如何?你起兵谋反扰乱皇城,到时候我可就不只是失职之罪了,还得加几条知法犯法,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罪状。”
江辞给人手里塞了杯热茶,夏末已至,夜间的林子里有冷,他是半点不舍得时倾久在自己这里受委屈。
沉默了半晌,江辞忽然问道:“久儿,你们遵从的神旨到底是什么?”
时倾久:“准确来说,我们遵从的不是神旨,而是天道,一种虚幻无形的东西。神也好,人也好,所有生灵都在自己的规矩里转圈。只要不扰乱这世间的秩序,便都是一样的。”
江辞:“所以天道为什么要护着袁庆帝,这些年他干的那些事情上天看不见吗?”
时倾久沉默了。
袁庆帝这些年在政事处理上兢兢业业,但早年继承皇位时,别人不知道,但他们门儿清。
虽说自古以来夺嫡免不得血腥,但袁庆帝杀父弑兄,皇室的六个兄弟有三个死在他手里,剩下三个则被他各处发派,好不凄惨。当年若不是形势所迫,再加上其他皇子实在无能,江震未必会拥立他。
大庆之所以一只都安安稳稳,百姓生活富庶,大多都是皇家的几位先皇治理国家有方,百年来攒下的基业。
而后来袁庆帝上了年纪,近几年来整个人更是活的战战兢兢,贪生怕死,每日不想着治理国家,反倒一心想着怎么把肱骨之臣手上的权利都收拢在自己手里。迫害的人,无辜的、有罪的不计其数。
时倾久和自己的师兄更是不堪其扰,说白了他们的存在是为了维持人界的秩序,而不是为了他一个人服务,可袁庆帝就像是摸透了他们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越来越得寸进尺,幺蛾子一出一出的。
时倾久低着头,眉头皱起,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问过师傅,师傅每次都是同样地回答,天道。”
时倾久:“师傅往日教导我们时,说的最多的便是不可依着自己想法,仗着自己的能力去做有违天道的事。所以我可以在街上看见乞丐收留他们,可以自己散财施粥给穷苦百姓,但我不能因为袁庆帝是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元凶而对他出手。”
时倾久:“他是人界帝王,他的命归天管。常人之外的人随意对他出手,是要被降天罚的。而他所做的种种,终究会有偿还的时候。”
“哎,是我多嘴不该问。”江辞伸手抚平美人眉心的褶皱,心疼的揉搓着对方的小手道:“是我心急了,原没有你我也一步一步筹划到了现在。如今家里有了个小神仙,反倒学会了滥用职权,不行,不好。”
时倾久把手抽回来瞪他,“谁是你家眷。”
江辞宠溺的摸摸了他如锦缎般的头发道:“我是你的家眷,是你的小媳妇,久儿八抬大轿把我娶回去怎么样?”
时倾久红着耳尖,撇嘴嫌弃道:“五大三粗,谁家要这种小媳妇……”
江辞:“那……我风姿挺秀醉玉颓山,小腰不盈一握的大美人,回家给我当小媳妇怎么样?我一定三书六礼,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
时倾久被这一句‘三书六礼’说的心尖直颤,哪怕有些话他一开始当着玩笑在听,听多了总是要动摇的。
时倾久:“你当真……娶、娶我进家门啊?”
江辞被他问得一愣,抬眼就看见这人脸颊烧着,睫毛害羞的微微颤动,一双桃花眼都被蒸的湿漉漉的不敢看他。一副羞怯的模样,但眉目间却透出了一股天生的媚态,叫人欲罢不能。
江辞紧紧的捏了捏拳头,原本半跪在地上的人猛地站了起来,把对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低头珍重的亲了亲他的头顶,哑声道:“是,风光的抬你进家门,要什么都给你,命都给你。”
胸口传来闷闷的的声音,“谁要你的命。”
江辞:“不管要不要,都给你。”
时倾久小声嘀咕:“不讲理。”
“哈哈……”一声低笑顺着胸膛的震动传入耳朵,好听的叫人头晕,“追媳妇不能讲理,讲理的追不到媳妇。”
第六十八章 宫宴
时倾久终是受不了他了,把他的头从怀里往外推了推,问道:“所以你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无韵并未和我说清楚。”
江辞也不和他胡闹了,站起来后直接拉着人出了自己的军帐。
江辞:“今日傍晚有人在密林外巡视时发现了三具青面尸,身着的是异皇室的衣服。我叫人去查了,是琉璃国派来参加此次宴请的琉璃国三王子和两名随侍。”
江辞头疼:“他们偏偏死在了密林外围,我叫人把他们的尸首带了回来,但明日晚上若是他们不到场,必定要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闹大了,风险太大。我知道青面尸的死法不同寻常,就想叫你来看看。”
时倾久一边听一边跟着他走,江辞带他去了存放尸体的帐篷,门口两个守卫见江辞来了赶紧行礼,然后给两人撩起了帘子。
帐篷内,三具尸体并排躺在地上,时倾久一一看过去确定三人的魂魄均已不在,然后同江辞说道:“你让几人带上他们的尸体送去皇城西的破庙,剩下的交给我。”
时倾久挥袖一扫,江辞就见他们身上忽的散发出一团黑气,接着被时倾久一掌打散。
时倾久:“他们确实死得不同寻常,几日前我同师兄也是通过之前几具尸体身上留下的线索才找到马家布坊,在哪里我们找到了很多被遗弃的青面尸,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我们能通过他们的尸气找到其他尸体,有能力的人自然也能追踪到他们的尸体。”
江辞一听也明白了,幸亏将时倾久叫了来,不然怕是他们这里要因为几具尸体暴露了。
江辞:“那我叫人直接把他们扔走会怎么样?”
时倾久摇头:“人死后魂魄会第七日回人界一趟,到那时候能利用那个空档勾魂,但时候把人叫来一问,照样能知道他们是在西郊外死的。”
江辞点了点头,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听的认真。
时倾久继续道:“不过没关系,一会儿你叫人带我去发现他们的地方,我做些手段,到时候若真有人想查尸体,也只会找到破庙去。”
江辞也不耽搁,立马差人将发现尸体的两人叫来,然后几人一起赶往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然后等时倾久处理完密林外的痕迹,几人马不停蹄将尸体送去皇城西的破庙,但时候有人发现尸体自然还是要交给国师府的。
来来回回跑了一圈,江辞回了营地又叫来几个管理营地的副将好生交代一番,最近皇城太乱要格外小心,几人在大帐内商讨有一个时辰才散伙。
等江辞再回到自己帐篷时,就见桌上油灯亮着,时倾久正捧着一本兵书看的出神。
都说灯下观美人,刚进帐篷的江辞看着美人就出神了。
昏黄的灯光下,时倾久一手撑着额角歪着头,一缕碎发随意落在耳畔,浓密的睫毛像吧小扇子不时的扇动一下,挠的江辞心痒。
但是夜色太晚了,今日被自己拽来这里时倾久也没好好休息,江辞轻轻咳了一声,将时倾久的思绪从书里拉了出来。
时倾久:“回来了?”
“嗯。”应了一声江辞走过去把人拉了起来,“很晚了,该休息了。累了吧?今日要委屈你在军帐住一晚了。”
时倾久左右看看,觉得环境尚可,“无事,这里很好。”
“乖,那么我们去睡觉。”说完,江辞直接把人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即使相处这么多天,时倾久也是头一次被他这样抱,一时间有些无措,但同时他觉得回来的江辞有一点点的不一样,“江辞,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江辞抱着腰的这只手轻轻动了动,像是轻轻拍了拍道:“老实点,早些习惯,以后进了门我天天这么抱你。”
时倾久被他说的耳朵一红,在怀里老实了。
江辞小心的把人放在床边,将时倾久发冠取下,又给人把发带拆了下来,然后再给人脱了鞋袜,便将人摁在了床上。
时倾久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被江辞一把拽住了脚腕子,他红着耳朵问道:“你怎么了?”
江辞:“我有怎么样嘛?”
时倾久点点头,等江辞给他把脚塞进被子里,他立马往床里缩了缩,小声说道:“感觉不对……”
江辞笑了笑,然后半跪着把人搂上,把脸整个埋在对方怀里,“久久,谢谢你。”
时倾久:“这对我来说很简单的……”
江辞摇了摇头,埋在对方怀里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说,时倾久也不问,就安静的任由他抱着,忽的怀里闷闷的传出声音,“完了,媳妇比我厉害怎么办?”
时倾久好笑,摸摸他头,“那你以后得好好对我,不然我就要变成十里八街的悍妇,日日追着用扫把打你。”
江辞也闷闷笑出了声,深吸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一会儿上去蹭脸一会儿抱着人委屈巴巴,闹的时倾久要再唤的他亲密些。
时倾久被他裹在被子动弹不得,半晌,憋出一声细若蚊吟的称呼。
江辞身子一僵,然后连忙把这人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久久你刚刚叫我什么?”
时倾久不好意思的又缩了回去,小脸埋在被子里闷闷道:“辞哥哥。”
静默片刻,时倾久缩在被子里脸颊越来越烫。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称呼可不可以,就是想这样叫,再加上被江辞软磨硬泡端着哄着,就叫了出来。
但这人一直没有反应,弄得他心神不宁。
江辞:“久久乖,出来,闷得慌。”
床上的小山包哦了一声,然后动了动,从一个小角落里露出来一张脸。
时倾久还没来记得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便又被堵了回去。
“唔……”
终于被放开,时倾久急促的呼吸了两下,人也晕乎乎的,就听见耳边有人嘱咐他,“乖,以后就这样叫。”
江辞看了看还没缓过来的人,笑着给人整理了一下被子,把人安置好然后道:“睡吧,我今晚睡在外面的软榻上。可以把外衣脱了睡,我的帐子没人进来,有事就叫我,不要穿着里衣随便乱跑,这边夜里冷小心着了风寒。放心吧,你不叫我我便不进来,睡吧。”
“恩。”等人转身去了外面将灯熄了,时倾久才掀了被子,乖乖的脱了外衣钻回被子里。
江辞的军帐收拾的十分干净,被子也松松软软的,满是江辞身上独特的那股香味。
时倾久把小半张脸埋进去悄悄地嗅了两下,自顾自的红了脸,却又十分安心满足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原本好端端的宫宴险些变成三堂会审。
琉璃国三皇子的尸体成功被一个去破庙避雨的乞丐发现,琉璃国派来的使者以头抢地痛哭流涕,很不得当场随他们的皇子去了。
其他属国及部族也都面色极差,所有人都希望袁庆帝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结果。
而当中面色最差的当然数袁庆帝,用江辞的话说就是黢黑黢黑的好像一口能咬死什么人。
而就在此时,一直跟随着西南琉璃国身边的深蓝色斗篷忽的站出来说道:“皇上,臣或许能帮的上忙。”
袁庆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的打量着这个包裹成粽子的人问道:“你是谁。”
伏在地上的琉璃国使臣连忙给袁庆帝解释,“皇上,这是我国的巫师,鱼尾。”
袁庆帝:“巫师?我放着我大庆的国师不用,为何要用你一个从未谋面的无名之士?”
鱼尾闷闷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来:“臣只是想为我琉璃的三皇子申冤,三皇子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可以跟在大庆国师的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只求皇上可以成全。”
说完,深蓝色斗篷往地上一跪,十分虔诚的以头伏地,等着袁庆帝决策。
江辞和自家爹跪在地上悄悄打量那个大斗篷,心想着此次琉璃三皇子明名其妙的死到底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袁庆帝经过一番考量,摆摆手先让众人起身,然后语气中带些烦躁:“那就由琉璃的巫师与我国师一起侦查此案,也省的再有有心人说我大庆有失偏颇,这下有琉璃巫师一起,也能堵住悠悠众口。宫宴也暂且搁置,朕给你们一月的时间,除了国师府还有刑部与将军府也一并督查。”
江辞视线慢慢扫过周围一圈的人,也没觉出有谁异常,也不知道这袁庆帝又打的什么主意。
正当他还出神呢,忽的听见袁庆帝坐在上头加了他的名字。
江辞赶忙行礼,“臣在。”
袁庆帝看看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此次你也跟着你爹一起查案子吧,一天天的不学无术,你那些个风流韵事都传到朕的耳朵里了,年纪不小了该干些正事儿了。”
江辞心里直翻白眼,心想着你个老东西又不知道要在哪儿坑我,面上说的倒是好听。
但他依旧维持着面上的惶恐,连忙跪地谢恩。
朝堂上的人们也是一个个心怀鬼胎,心思活络的都想着袁庆帝此次又是什么目的。
于是草草结束了宫宴,热闹的皇宫一下子又冷清了下来,江辞跟着他爹往宫门外走,一路上都像是做错事一样蔫头耷脑的。
正要出宫门时碰上了三皇子,对方先是和江震见了礼,然后看向江辞说道:“最近流言风语传的颇多,父皇对江公子的事情也十分上心。”
也不知三皇子什么目的,这话是提醒还是讽刺,江辞只是伸手挠挠头,满脸的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承蒙皇上抬爱了。”
身旁路过的很多官员听着这话也是摇摇头三三两两往外头,三皇子只见大将军的脸色那叫个黑啊……
第六十九章 长生不老
也不知道袁庆帝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江辞很成功的被推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下。
当晚半夜江辞偷偷跑去见了一趟时倾久后,在接下来的五天,江辞被拘在江震身边,整个人蔫头耷脑的。
这日江辞被安排来李蜀的府邸调查,也不用他真的干些什么,刑部的人就当这位小少爷是透明人,给他几本册子能让他整整看一上午。
江震来的时候就看见门廊下自家儿子一点儿形象没有,斜倚着门柱子拿着本册子打瞌睡,看的他气不打一处来。
走过去给了儿子一巴掌,江辞一个激灵蹦起来还左右观望,“怎么了怎么了!”
江震:“你爹叫你回家吃饭。”
江辞看清眼前的人大大的打了个哈切,把册子往屋里桌上一放,和屋里两个刑部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江震回家了。
“诶,这出身好就是不一样啊。”
“你可闭嘴吧,再让有心人听去。”
“我说的是实话嘛,上京都谁不知道这位二世祖,还怕人说……”
江辞慢悠悠往外走,听着身后的话耳朵动了动,但完全不在意,跟着自家爹回家吃饭。
果然,江辞就知道他爹不会平白无故来找他。
晚饭后,江震书房内。
江震:“那巫师不知道什么来头,非要说破庙不是第一现场,今日硬要弄什么开坛做法,结果最后司南引着他在周围转了一圈,又回了破庙。”
江辞皱眉,他总觉得这位巫师和袁庆帝只见不清不楚的。
莫名其妙一个宫宴,莫名其妙一个死尸,莫名其妙一个巫师,一条线顺顺畅畅的就把自己也牵扯了进去。
江辞:“果然这老狐狸还是不放心我啊。”
江震也是无奈,“除非兵权交去他手上,不然他谁都不会信的。”
江辞嗤笑一声,“他想得美,我非要揣着这虎符,往后吓也要吓死他。”
江震问儿子:“所以那尸体到底怎么回事?”
江辞:“那死尸死在了西郊外,现下看来那巫师隐约知道些什么,如果巫师和老狐狸是一伙的,那……估计西郊已经引起怀疑了。”
江震放下手里今日西郊的巡查记录,看不出来有何异常,但是现在袁庆帝的做法让人琢磨不透,万事小心为上。
江辞:“爹,亏的你儿媳妇这次帮忙,不然这次那巫师指定要给我们捅娄子。”
江震冲他脑后拍了一巴掌,怒道:“看你那出息,这还好意思嘚瑟!”
江辞不服气,揉着后脑辩驳:“这叫术业有专攻!爹你还不赶紧表示表示,这儿媳妇你还不想着赶紧给我弄回家来!”
江震:“嘿——那是你媳妇不是我媳妇,自己拐不回来还有理了?”
江辞顺杆往上爬,“爹,那你让我去你库里挑些宝贝呗,我得去孝敬国师去,还有久久的师兄弟,到时候……”
江震听的一愣,打断儿子:“你说什么?国师?”
江辞点头:“对啊,久久的师父就是国师,他还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弟,我觉得师弟没什么问题了,还剩下两长辈,我得努努力。”
江震安静半晌,非常怀疑的看向儿子,“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把人娶回来?”
江辞:……
最后江辞还是拿到了他爹的库房钥匙,看着一件件往外搬的宝贝,江震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疼,心里不停安慰自己。
自己儿子,要忍!他儿媳妇,值得!
于是该破案破案,江辞也没把娶媳妇的事情搁置了,反正他那些活都是为了做给人看的,干脆就撩了一天的挑子,趁着夜色跟着久久拿着大包小包的潜进了国师府。
为什么是晚上,还鬼鬼祟祟的,完全是因为避免外人知道江辞和国师府的人牵扯,辰仄开口钉板,让江辞趁着月色来就好。
国师府从来不矩那些世俗的虚礼,辰仄也是理智至上,用给弟子带来最小麻烦的方式,见了他的心上人。
夜晚的国师府被明月照的蒙上了一层白纱,异常梦幻。同时空中漂浮着的星星点点的江辞完全没见过的会发光的飞虫,把夜晚的国师府照的十分明亮。
辰仄只是应了弟子的请求见了他的心上人,除了给了江辞一个他不知道是什么的见面礼,全程就几乎没说过话。
但是乌良月不一样,全程死盯着江辞,那样子恨不得当场给他撕吧的吞了。
莫相识坐在一旁默默的吃着他的米糕不说话,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师兄,他不敢说话!
但为了照顾师弟的心情,乌良月也只是敢盯着人看看。
江辞来了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锦盒咣咣咣往地上一放,一晚上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江辞:“师父,今日我来只是简单拜访,也是来问问您的意见。若是您同意,我立马就带久久回家,然后不日就让我爹来拜访您,正式提亲,您看如何?”
乌良月听着咻的就看了过去,心口钝痛,然后又看看自家师弟。
谁知时倾久根本体会不到师兄老父亲般的苦心,还笑嘻嘻一脸甜蜜的捧着茶杯喝蜜茶。
辰仄看看他,开口说道:“可以,这次青面尸案你想办法立下功劳,然后直接让袁庆帝赐婚吧。”
江辞一愣,还有些疑惑。
辰仄继续说道:“袁庆帝早有为你赐婚的心思,若你不当众要求,他会给你赐一门他更好拿捏的婚事。”
江辞心里那股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这臭老头总能往他的底线上一脚又一脚的踩。
他赶忙谢过辰仄,然后脑子里已经开始思索怎么坑那老狐狸了。
乌良月那个气啊,怎么的他师弟想成个婚还敢有人阻拦!
辰仄斜眼撇了乌良月一眼,最终也也没再多说什么。
为了不过多讨扰,江辞见过辰仄后便早早的跟着时倾久回了醉清风。
小阁楼里江辞又黏上了自己的美人儿,想快牛皮糖一样撕都撕不开。
时倾久坐在窗户边任由身边的人蹭他,问道:“你该回将军府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江辞:“我留下是有正事儿的。”
时倾久一脸不相信的看他。
江辞立马去旁边乖乖坐好,说道:“我是想求久久给我透露一二,青面尸案我知道的太片面。”
这也不怪江辞,他已经把能查的事情尽量查清了,但是有些领域的事情接触不到他也感到很无力。
时倾久知道他想问什么,就给他解释:“暂时我们查到死者生前受过某种类似于祭祀的行为,之前在马家布坊内因为对方跑的仓促,被师兄逮到了马脚。这一系列事情都和一个上古的部族有关系,这个部族叫‘乌蛮族’。”
江辞皱眉,觉得十分难办。
就在这时时倾久又说道:“而乌蛮族的人,你其实已经见过了。”
江辞瞬间脱口而出,“琉璃国的巫师?”
时倾久笑着点点头,江辞嫌弃的撇嘴,继续问:“久久,袁庆帝那臭老头是不是认识乌蛮族的人?”
时倾久但笑不语,半晌后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袁庆帝的指示星已经暗了,但是他竟然求到了师父头上,想要师父给他续命。”
意识到自己在走下坡路后,袁庆帝就找到了国师府,言语中明里暗里的希望国师能够帮他再延长些寿命,求了几次无果后,甚至想要以人皇的身份威胁辰仄。
辰仄并未在意,只是在那之后他就拒绝了袁庆帝的求见,同时开始潜心占卜命晷给出的卦象,在他心里袁庆帝已经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时倾久:“一粒小小的尘埃妄想撼动山河,简直痴人说梦。”
江辞也算是知道为什么已近年迈的袁庆帝为什么越发迫切的想要他爹手中的兵权了,大概是做着长生不老指掌天下的美梦吧。
这样一来就能大概知道袁庆的打算,估计是和那位巫师达成了什么续命的协议,他想要长寿和兵权,就是不知道那位巫师所求为何,硬是大老远跑来大庆来找人合作。
其实说到此处,时倾久心中也有个隐隐约约猜测冒了个尾巴尖,但是那感觉走的太快,他没抓住。
江辞难得的和时倾久谈论了一晚正事,走的时候天已经泛白,把人先哄的睡下,江辞才翻过窗子消失在微亮的天边。
老丈人见过了,江辞暂时无视乌良月要吃人的目光,赶紧回去和江震还有兰心商议着先把人带回来看看。
江震听了江辞转述给他的辰仄的话,也觉得脑门上冒火,袁庆帝连他儿子的婚事都想插手,真是闲出屁了!
于是江震连带着兰心都开始给儿子支招,先坑那老皇帝一把再说!
瞌睡来了个枕头,好巧不巧过几日就是江家二公子江云的生辰。
因着青面尸案还未解决,江家也没大办,只是简单的请亲近的人吃饭,院子里也就只摆了两桌给家里下人放松放松,而屋里那桌,说是给小寿星过生日,实际上是为见自家儿媳妇的。
江家忙的人影撺动,林和如带着莫相识也来凑热闹。
江辞把莫相识引荐给两人,一听是时倾久的师弟江震和兰心一下子都明白了莫相识的身份。
原本江震和兰心还对国师府的人怀着敬畏,但莫相识一来敬畏全变成喜爱了,小孩儿长的太可爱了!
第七十章 老虎和兔子
莫相识也活泼,林和如和江辞被江爹爹叫走以后,他自己就蹦蹦哒哒在院子里转悠。
一会儿给老管家递递红纸,一会儿跑到厨房给送送更改的宴席单子,回头再被塞一捧好吃的进怀里,没一会儿就俘虏了满院子一众大叔大婶爷爷奶奶的芳心。
最后还是看着日头渐渐热起来,兰心一把将人拽住拉进了小寿星屋里才消停。
“好可爱……”小家伙趴在小床前,看着摇着拨浪鼓笑呵呵的江二宝,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装满了星星。
两个小家伙趴在一起一个赛一个的可爱,兰心觉得自己鼻血都要流出来了,心里还不停在想,以后自家宝儿要能像小识这么乖巧可爱,她就再去圣山寺还次愿,她要去庙里烧高香,千万不要像他哥一样长成一只皮猴子。
“要抱抱吗?”兰心将小孩儿抱起来,笑着问。
莫相识下意识伸出手,怕把小宝宝摔了,僵在原地不确定的问道:“我能抱吗?”
兰心也不答话,笑着把孩子塞到莫相识手里然后就坐在一旁看着。
画面太美,兰心恨不得立马找个画师画下来。
小兔子僵硬的撑着双手把孩子架在怀里,江二宝被抱得不舒服也不哭闹,反而像是看见漂亮小哥哥开心,冲着莫相识不停的咧嘴笑,奶嫩的小手还想伸手去小兔子脸上摸摸。
兰心坐在一旁感叹道:“诶呀,原本想着等以后元儿有了孩子,肯定也十分可爱。”
莫相识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扔了。
孩子,恐怕不太行,他师兄再有本事也还生不了啊……
他也不敢抱了,僵硬着把孩子还给兰心,坐在一旁不敢接话。
兰心看的好笑,把小宝抱在怀里说道:“逗你的,只要元儿喜欢,他娶谁回来都行,更何况还是一个金贵娃娃。”
小兔子松了口气,腼腆的笑了笑:“我师兄他其实很温柔……长得也好看,也很、很厉害……”
兰心点点头,附和道:“厉害点好,江家的人不怕厉害的,正好也好好治治那个臭小子。”
“……”
没一会儿莫相识又爬过去和小宝咿呀咿呀的玩儿在了一起,江辞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两个白面团子好的都要贴在一起了。
江辞看向兰心说道:“兰姨,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久久那边应该也忙完了,我去接他。”
小宝看见哥哥来了,两手一张,又咿咿呀呀的要找哥哥。
兰心把他抱回自己怀里,“见异思迁的小东西……你哥要走,一会儿回来再抱你。”
打发走江辞,兰心怕莫相识一个人待在她这里无聊,就顺路让江辞把小家伙也带走去找林二虎玩儿。
总算又把小兔子捞到手的林和如好好捏着脸把人揉搓了两下,然后想起来将军府后院的桃子还没摘完,就拐小兔子娶后院准备给他喂桃子吃。
去了后院,一听要摘桃子,莫相识眼睛一亮二活不说就一蹦窜上了树,看着身旁看起来就爽口多汁的大桃子哪个都想摘下来,没一会儿就捧了一怀。
忽的他看见树干上一条正在结网的汤圆那么大的黑肚皮蜘蛛,忽的眼珠一转唇角一勾。
树杈有些阻碍视线,林和如抬头只能看见莫相识露在茂密绿叶外的一撇衣角。
忽的就听小兔子在树上惊叫一声,然后一个人影就掉了下来。
林和如赶忙接住,然后还把人往怀里搂了搂生怕人摔着。
林和如:“怎么了小识!有没有摔着啊?”
就见怀里的人摇了摇头,说道:“刚刚吓我一跳。”
林和如疑惑看他,就见莫相识白皙纤细的小爪子忽然伸到他面前,手掌一张,一只圆滚滚的大蜘蛛和他来了个贴面礼。
啊——
可怜林和如长的人高马大,但最怕的就是蜘蛛。
这只还那么大!距离近的都快和他亲上了!
莫相识忽然就感觉自己被紧紧箍在了怀里,那力气大的快要把他勒死了。
也不知道林和如那动作怎么能那么快,瞬间抱着人坐在了地上,一只手把人箍在怀里,另一只手还把他拿虫子的那只胳膊扒拉到外头去,此时林和如毛茸茸的大脑袋还藏在他胸口。
莫相识觉得自己要被勒断气了,抵在他胸前的手艰难的拍拍:“你松松手……我要被勒死了……”
林和如哆哆嗦嗦的抬起些头,看看莫相识伸的老远的那只手还握着,问:“还、还在啊?”
莫相识点点头,然后说:“我现在放跑了你岂不是更害怕?”
林和如低头看他,又难过又委屈还有些惊怒,“你竟然吓唬我!”
莫相识不好意思笑笑,“我没想到你这么害怕……”
看着对方甚至有些泛红的眼睛心虚极了,弱弱的问:“害怕你还抱我……不应该把我扔出去吗?”
林和如愣了愣,更委屈了,“下意识,我怕你也害怕。”
莫相识一愣,此时他就躺在林和如怀里仰头呆呆的看着他,心口好像有只小梅花鹿砰砰的乱撞。
林和如看着面上渐渐染上红霞的小少年,心口也是一片滚烫。
清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落下一地斑驳,树下委屈巴巴的大老虎和呆呆傻傻的小兔子相互试探着碰了碰鼻尖,然后见小兔子不躲,大老虎扑上去叼着可爱的小兔子欢喜的给舔了好一顿毛。
等到将时倾久接来的时候,江辞就发现向来好的你侬我侬的两个人别别扭扭的相互不说话了。
时倾久似乎也发现了莫相识的异常,也投过去疑惑的目光。
但很快时倾久和江辞的注意力就被江爹爹和兰姨带走了,暂时将两人的异常抛诸脑后。
江辞帮着时倾久把带来的礼物放好,就赶忙去给时倾久解围。
兰心看时倾久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拉着人嘘寒问暖热情的不得了,时倾久倒也不害怕,就是十分的别扭害羞,谈吐礼仪都十分得体,但是那双绯红的耳朵昭示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江辞赶忙把人从自家兰姨手底下救出来,“兰姨,你那样子好像要吃了我媳妇一样。”
时倾久被遮在江辞背后的那只手,狠狠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江辞疼的一个激灵,兰心也瞪他一眼,“嘴上没遮没拦的,也不知道小久怎么就能看上你?”
江辞无所谓摊摊手,“我爹也是这样说我的,但我还是有媳妇了。”
时倾久还想在掐人一把,但伸出的手被江辞一把抓住然后还捏了捏。
时倾久脸颊红红瞪他一眼,然后就被兰心拉着带回了屋里,被拽走的时候愤愤目光瞬间带上了求救的意味,这下江辞哪还舍得,赶忙追进屋里去给时倾久解围。
兰心拉着怎么瞅怎么喜欢的儿媳妇直接塞了一个又大又厚实的红包,然后还把小宝抱来让他认人。
小团子仰头看着美人哥哥就长出一颗牙的小嘴一咧,蹬腿就要往时倾久怀里爬。
江辞一把将小崽子拎起来放在眼前,语气严肃说道:“那是我媳妇儿,你嫂子,别动不动就往人怀里爬,小流氓。”
兰心把被拎在半空中的小儿子抱回来,没忍住在江辞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那是你弟弟,不是小鸡崽,你个没谱的。”
时倾久在一旁捂嘴忍笑,江震坐在一旁一脸打的好的表情,看起来马上就要鼓掌叫好了。
众人哄哄闹闹了一会儿,兰心就招呼着一众孩子上桌吃饭。
看着一桌子可爱乖巧的小孩儿,兰心和江震做一顿饭下来嘴就没合拢过。
兰心把时倾久安顿好还不忘带上莫相识,这两孩子太可爱了,兰心早就不管这两小孩儿什么身份了,怎么欢喜怎么来。
兰心:“小识啊,以后你也常来玩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来兰姨给你做好吃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就和你江大哥说,兰姨也给你撑腰。”
江霆也免不了多两句嘴:“听你兰姨的,以后多来走动,有什么事就找你江大哥,我将军府多养两个小孩儿还是能养得起的。”
莫相识小时候被捡回来也就几岁,当时衣衫褴褛的昏在路边发着烧,被捡回来后烧退了,往日的记忆也一并跟着没了。
但他从小就是那么个性子,哥哥们把他捡回来对他好疼他,他也就不想之前的事,也从来不提以前的事,就乖乖的听哥哥们的话。
他小的时候被两个哥哥宠着,但走在大街上,看着别人家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心里也会有些羡慕。
但他从未说过什么,也没敢表现出来分毫,反倒是觉得自己享受两个哥哥的好,还在惦记其他,让他觉得自己十分贪婪,心中愧疚万分。
现在被江震和兰心为父为母的一番话说下来,心好像都要被泡软了,赶忙答应:“我记住了,谢谢兰姨还有江伯伯。”
但是莫相识没想到的是,日后再来将军府,连他的碗筷都是独独的一份,白白净净一套小兔子餐具,除了还是个小宝宝的江二宝,就他的最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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