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幻象

    “秦昭?”

    说完, 祈玉才想起来对方刚才说了去趟厕所,此时已经不在旁边了。他拍拍脑袋,站在了一根电线杆边上,思绪不由自主开始乱飘。

    这一转眼, 都三年了……完全不被谁在近处或远处看着的生活, 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年。而他也从大一时只会瑟瑟发抖的小菜鸡,变成了条大三的老油条。

    祈玉有些唏嘘。

    时隔半年多再次遇到加文, 比起任何别的情绪, 最多的是惊恐和愧疚。

    加文并没有薄待他,是他又一次当了逃兵。

    ……

    新生入学总有一堆麻烦事,当时困扰祈玉最大的, 其实是经济上的问题。

    多年积蓄半年玩完,眼看着就要喝西北风,又不想动用那个所谓的父亲给的钱, 于是祈玉借着自己的音特生身份, 开始到处找唱歌兼职。

    最开始只是些轻摇慢吧,唱唱民谣或是爵士,轻松又自在,相对的, 工资同样也少得可怜。

    机缘巧合下, 祈玉认识了加文这个不干正事一心摇滚的富二代。

    他本来不想、也不会唱摇滚的, 但加文给的实在太多了。

    从按首结账,到按夜结,再到包月, 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在这种夜店混的人都会有一个“圈名”, 所以非常傻白甜地交代了真名, 谁知加文将这两个字非常完美地误解成了某个日漫主角的名字, 几番误会下,那个日文名的罗马音就变成了对他的称呼,“Saitama”。

    但是由于实在难听,只过了一周祈玉就强烈要求改名,变成了后来的犹大——虽然这个名字也很中二就是了。

    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当音乐在耳边响起,鼓点敲在心头,台下的人们随着他的声音抖腿、欢呼、跳动、歌唱,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充盈感几乎将他吞没。

    祈玉从不知道原来可以有这种……这种可以完全忘却自我,忘却现实,只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快乐。

    同在一个世界的人群会包裹他,需要他,而他也不再是孤独的,一举一动都与所有人的神经相连,他们都与他共鸣。

    在此之前祈玉从没有类似的经验,但他上手的速度快到连加文都惊叹。

    相处一年后,某个夜晚结束时,加文忍不住感叹道:Judas,你简直天生就该站在人潮里,让所有人为你欢呼,被你牵动情绪,将你奉做神明,你是最棒的!

    ——这句话宛如两根棒子当头棒喝。

    砸得祈玉忽然从另一个世界惊醒,砸得他从那样一个他不该在的世界连夜扛着话筒逃离。

    对加文来说,某人的“当场跑路行为”发生得猝不及防且滴水不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他家未来主唱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

    祈玉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刚才快乐水喝的有点多,感觉也有点想去解个手了。

    他给秦昭发了条消息就朝附近的公厕走,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中途碰上。

    然而一直走进那个小小的弯道,他都没看到任何人。

    祈玉从没在晚上来过这个公厕,这时才发觉这里晚上竟然暗得离谱,深黄的灯泡甚至还在闪,眼看着就要彻底坏掉。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隔间都开着,里面没有灯,像是一个个能吞噬人的黑洞。祈玉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打着手电筒走进去,在离隔间最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里面也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祈玉把手机灯关了塞进口袋,打算速战速决。

    “……Judas?”缥缈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夹着讥讽和嘲弄。

    祈玉顿住。

    “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那个声音又问,“是因为你也清楚知道自己是个背叛者吗?废墟里的约定,你已经忘了吗?”

    祈玉倒退了半步,猛地回头,目光几乎在这片黑暗的地方扫了个遍,然而一无所获。

    ——那个声音不是通过这个世界任何有形的介质传导,而是直接响自他的脑海。

    “当你在人前显赫的时候,还记得埋在那片废墟下的兄弟吗?是你说过会来接我,你去了哪儿?”

    无数梦魇在同一时间复苏,宛如附骨之疽的幻象卷土重来,祈玉双手用力抱住了脑袋,自虐般拽着头发:“不要……不要问我……”

    “犹大已经在耶路撒冷城郊自缢,你呢?你什么时候来陪我?”

    ……不。

    不!

    祈玉踉跄几步,蜷缩弯下的腰再次绷直,来自尾椎骨后刻印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又不得不再次弓起来:“我……我不想……不想……”

    最后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甚至连想起来这个字本身,都令他害怕得发抖。

    ——那代表着真正的冷寂,永恒的孤独,再没有任何另外的声音,比青锻湖的湖底还要更安静。

    他只能摇着头,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阿圭对不起……”

    秦昭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昏昏暗暗的方寸之地,那个十分钟前还在敲酒瓶子恐吓旧友的青年,此刻却缩成一团,长发已经泛起了银光,皮筋吃不住而滑落,而他却仿佛根本没感觉到变化,只是捂着耳朵,将两侧的鬓发揉的一团糟,指间全是被扯下的银发。

    “祈玉!”秦昭冲过去扶起这一团,把绷得骨节发白的手强行从头发上扯下来,“醒醒,祈玉!”

    他试图环着祈玉的腰往外走,然而刚一碰上就感觉到了后者受痛般的颤抖,又改为扶着手臂,才总算把人硬拖了出去。

    快走出去的时候秦昭眸子骤然一转,似有所觉地超某处看了一眼——然而那里刚好是条巷子,黑暗浓得连他的眼睛也看不穿,但唯一能确定的是,那里没有妖气或是其他的东西。

    也不像是有什么人的样子。

    秦昭皱了皱眉,某种直觉在叫嚣不对劲,然而怀里还拖着一个人,只能暂且先放下这种异样的感觉。

    转到一个拐角,秦昭把祈玉抱在怀里,回忆着曾经楼焕哄人的语气,努力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没事了,祈玉你清醒一点,没事的。”

    几秒后,祈玉突然清醒过来,双腿发软地坐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你去哪儿了?”他沙哑着问。

    秦昭知道他其实是问为什么两人没有碰上,解释道:“那家店里自己有厕所。”

    祈玉:“你还回去了一趟?”

    秦昭点头:“我不知道这里有个公厕。”

    安静了会儿,祈玉虚弱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秦昭摇头:“没关系。”

    祈玉又低声笑了笑,语气很是自嘲:“那你现在有什么要问我的了吗?”

    “……”

    秦昭跟着坐在他旁边说,“如果我问了,你现在还会如实回答吗?”

    祈玉转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像是汪着水,嘴角却弯得更厉害。

    半晌,他轻轻地说,“不会。”

    简单的两个字,语气与当初在日料店时,他问秦昭有没有什么要问的而秦昭却回答“没有”,如出一辙。

    秦昭伸手摸了摸祈玉的脸,干的。

    “我想也是。”

    他低头,亲了一下祈玉的额头。

    祈玉闭着眼睛受了这个带着安抚意味的亲吻,右手覆在秦昭摸着自己脸的手背上:“但我今天不想一个人去湖底了。”

    秦昭低头看着他,说道:“别墅上的游泳池这两天洗干净了,你不在意自来水吧。”

    祈玉深深吸了口气,掏出备用发绳将恢复成黑色的头发扎起来,起身道:“当然不介意,我们鱼类都很好养的,在各种水污染中进化,怎么会怕区区消毒水。倒是你,明天有早课么?”

    “有,”秦昭说,“但我跑得还算快。”

    祈玉调侃道:“也是,毕竟你有四只脚。”

    秦昭挑眉:“要这么算的话,你岂不是一条腿都没有。”

    “但我在水里——说到这个,”祈玉发现了什么,“你竟然是一只会游泳的猫诶,那你还怕洗澡吗?”

    秦昭有些无语,学着他的语气:“你竟然是一只在岸上走的鱼诶,那你还怕开水吗?”

    “……”

    两人相互看看,各自转过头去,不约而同跳过了这个话题。

    远离人烟后,祈玉再次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别墅小区,他下意识转头,视线一偏,就看到秦昭在身边。

    ……这样看来,这颗脑袋的高度确实能当路标。

    祈玉偷偷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的过去有些虐,但之后的剧情和感情线都不会大虐的放心w

    第42章 Hallelujah

    “是他么。”

    黑暗的巷子深处, 穿着白色吊带连衣裙的女人缓缓走进光再也照不到的地方,站在某个角落前,打开手电筒,低下头。

    “是、他、吗?”她重复着, 一字一字地问道。

    许久, 黑暗中某处动了动,一只手撑着墙, 缓缓站了起来——那里竟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金发的大男孩, 脑后扎着一个很短的辫子,皮肤在白色灯光的映照下白得发光,五官精致又立体, 像是从十九世纪穿越而来的西方年轻贵族。

    ……如果忽略他穿的是皮衣,戴的是鱼骨骷髅项链,还沾着一身烧烤香气的话。

    “想问我是怎么猜到的?”女人眼波流转, 掂起那个银色金属鱼骨头, 意味深长道,“无缘无故,你不会留在那家酒吧,除非发现了什么, 我想。”

    金发男孩按住胸前那条窄细的手腕, 五指渐渐收紧, 看着女人额前的青筋凸显,冷笑:“你想?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在我身上放了东西?”

    来自手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女人身躯微微颤抖, 却仍是笑道:“你想多了。”

    几息后, 那只手终于松开。

    女人无声地松了口气, 旋身靠在墙上, 裙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圈:“是他背叛你在先,我们相信你最大的执念,就是抓他回来,让他付出代价,02056……哦,现在不该那样叫你了。亲爱的,我们的目的相同,没必要相互猜忌。”

    不待对方做出反应,她紧接着就道,“更何况,你的种族比起我们来说,更需要他,不是吗?”

    叮铃铃——

    手机铃声的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刚接起,加文十分具有穿透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吉他你人呢,掉厕所了吗——?”

    “……就当我掉进去了吧,店里见,老大。”

    挂了电话,金发男孩便径自走了出去,再没管身后的人。风吹起他的短款夹克衫,露出的半截腰上,赫然刻着一串淡金色字母:

    HETER-Mer-02056。

    *

    在泳池里泡够水,又昏天黑地乱搞了一通,祈玉躺在床上放放空自己,很早就陷入了睡眠。

    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好。

    他从睡梦中被下铺的小伙伴摇醒,听到那道近在眼前的遥远声音:“阿玉,阿玉,快醒醒,你爸爸来啦!”

    ……爸爸?

    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哪来的爸爸?

    紧接着匆匆赶来的老师将他薅下了床,胡乱套上小衣服,小跑着到达院长办公室,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坐在沙发上,与年迈的院长说说笑笑。

    院长招招手,将他抱到膝盖上:“小玉,这是你爸爸。”

    祈玉闻声看向对面的男人,毫无疑问,光看面容他们就完美诠释了“一脉相承”这个词。

    来自血脉的力量让他天生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亲近。

    所以当这个男人拿出了亲子鉴定书后,毫无阻力地就将小祈玉带走了。

    “我会好好对它的。”男人对院长这么保证。

    院长高兴又伤心:“小玉,你读书好,要加油上大学,也要多回来看看我们啊。”

    小伙伴们羡慕不已:“你要过上好日子啦。”

    祈玉勾着父亲的衣角,笑得很开心。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没有长长,也没有感觉,个子却已经比同龄人高了不少,是这一带孩子们的老大。

    ……不要跟他走,多年后的祈玉在一旁移开了视线。

    之后所有的噩梦都是从这一刻开始,可就算重来一遍,他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又或许这一切从他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

    那个男人给了他三年富裕的生活,衣食住行应有尽有,物质条件无比充裕,却从没真正当过一个“父亲”。

    回到家,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钟点工做完事就走,顺手也带上了大门。偌大的宅子像一个华美的牢笼,没有一丝人气,却有无数个监控探头明晃晃地在各处立着。

    这个“家”,一直持续到十三岁那年,祈玉第一次在晚间跑了出去,跳入小区外不远处的大江里。

    祈玉不知道为什么单独那一天“家”门恰巧是开着的,为什么“家”的地址刚好是在大江边不远处;不愿去想为什么他那么痛苦的时候没人进来,却在他变化后的瞬间,就来了一群陌生人将他从水里“救起”。

    更不愿去想为什么他没有母亲,亲子鉴定上明明白白的生父,却从未用身为一个父亲的目光看过他。

    他只知道从那天起,他从一个看似是“笼子”的地方,到达了另一个物理意义上的笼子。

    最初的那段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因为祈玉体内的基因并不稳定,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形态——前一秒还在用鳃,下一秒可能耳鳍就收了回去,不得不把头冒出水面才能呼吸。

    这无疑非常危险,尤其是在运输途中,所以那群人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无用后,决定在某处停留,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那段时间祈玉总是昏昏沉沉的,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被放在一个大缸里,脖子和腰都被绑了绳子,随时都可能被拉出去或扔回去。那些人深谙进化论适者生存的意义,半个月后他就基本能控制住自己的耳鳍了。

    “yu……ayu……”

    祈玉回过神来,抱住了游过来的阿圭,用手指轻柔地梳起那头乱糟糟的金发。

    与他不同,阿圭的头发总是卷卷的,还容易打结,每当变成一个再也弄不开的死结,阿圭就会连结带头发一起扯下来。人鱼的头发有感觉,祈玉看着心疼不已,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时不时撸一把的习惯。

    对了,阿圭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这条人鱼本来没有名字,也不会说话,他们都叫它零二零五六,想必是出生就被这么命名,也从没离开过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

    这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每个人都套着洗的脏兮兮的白大褂,上面有“HETER”的标志。他们的神情总是很疲惫,可看到他时眼睛又会亮起来,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罕有的大宝贝。

    祈玉刚来时还有点害怕,可当他看到小池子里的另一条跟自己差不多的生物时,就又高兴起来了。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下半身是鱼,他也有同伴的,还是同一种血脉的同伴。

    几乎是在他被放进小池子的同一时间,那条金色的鱼就游了过来,尾后拖曳出一道红线。

    祈玉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可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的他却忽略了这分异常。两双相同的眼眸近距离对视,他伸开双臂,将小自己一圈的金鱼抱在了怀里。

    在研究所里的时光只有一年半,却给人恍若隔世的错觉。

    白天很漫长,他总是期待着夜晚的降临,那时将会有一个同伴与他互相擦拭伤口,陪他一起陷入睡眠。哪怕这位同伴不会说话,但彼此的体温是那么清晰,偷偷在水中歌唱时,阿圭也会用轻盈的“阿——”声附和。

    而小池子底部还有很多雪白的蛋,祈玉知道,这些都将会是他的同族,他们的伙伴。如果是为了将它们从冷硬的蛋壳里唤醒,那么白天再痛苦他也会熬下去。

    阿圭是个很沉默的孩子,但每当祈玉碎碎念起外面的世界,它的眼睛就会变得亮晶晶的,然后靠在祈玉怀里,听隔着一层皮肤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祈玉就会趁机撸一把鱼头,随便哼着不成调的歌。等阿圭睡着后,他又挨个摸摸圆滚滚的蛋,感受里面的生命气息,再回到阿圭身边进入梦乡。

    幽静黑暗的池子深处,两个灵魂相互依靠,当他为阿圭唱起摇篮曲时,孤独的世界终于被赋予了意义,如同叶尖露珠般虚幻的快乐让他沉沦。

    他甚至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属于这里,就该活成这个模样,为同族歌唱,接纳他们的疲惫或悲伤,伸开双臂,成为孩子们的港湾,待他长大后,就会亲自将孩子们从那个世界迎接来。

    我属于这里吗?

    我是属于这里的吧,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感叹。

    可……这是真实的吗?

    它们真的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亦或只是水面扭曲后的虚幻,而我从来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睡不着时,祈玉经常这么望着阿圭发呆。

    直到那天——

    一夕间仿佛世界都到了尽头,向有条不紊的白大褂们宛如世界末日般四处抢救资料,器材相撞发出了清脆或沉闷的声音,楼下不断传来訇然巨响,子弹的硝烟隔着水面都能闻到。

    祈玉从睡梦中被阿圭拍醒,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阿圭用舌头和牙齿发出了一个完整的字音:“——走!”

    只迷糊了一瞬,祈玉就彻底惊醒过来,冥冥中有一个词出现在了脑海,宛如命运般,并且从未有过的清晰——终点。

    这段旅程的终点。

    祈玉看着阿圭精致的面庞,忽然有种悲哀萦绕在心头。

    他没有说话,迅速动了起来。

    大概是那些人将他们保护得足够好,外面的混乱竟然还未波及这片区域,祈玉迅速游到水面上,平时一直守在岸边的人此刻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门口还有两个守门的猩红着双眼,不断对他发出呵斥。

    见祈玉没有回去,他们大概以为祈玉听不懂,捏紧了手里的棍子,朝小池子走来。

    祈玉这时无比感谢自己前段时间的“乖巧”,让那些白大褂们不再用锁链捆着他,现在只是轻巧巧地甩了几下尾巴,就将一个人撂倒在地。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来自肩后的冷风,那是来自另一个守门人的棍子——

    “啊……!”

    赶在长棍落在肩头的前一刻,随着一声痛呼,那个一身腱子肉的守门人应声倒地。

    祈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阿圭也甩了一尾巴。

    这条金色尾巴的人鱼力气很大,与人类不是一个数量级,短短几分钟后,那两个守门人就倒在了地上,像两条死狗。

    抱着阿圭冲出门的那一刻,听到人声鼎沸、人间喧嚣的那一刻,祈玉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真实。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祈玉停下了脚步,几乎落下泪来。

    人鱼没有泪腺,但阿圭敏感地感受到了,用蹼爪拍了拍他的脸,清凉的触感让祈玉惊醒过来。

    阿圭虽然能在岸上呼吸,但变不出双腿,祈玉只能找条大毯子裹着他,抱着他四处逃窜。

    研究院的人大概也发现了最珍贵的东西逃跑了,分出一大波人手来抓捕,祈玉一边躲着这些人,还一边躲着外面打进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处境凶险异常。

    完全不认识路的他很快就被逼到了一个死角,左右都有人来,后面的追兵也快到眼前。

    “站住,不许动——”

    “再动就开枪了!”

    “……小孩?!”

    “别,别动手,不是那个组织的人,是两个外国小孩!”

    祈玉意识到左右来的这群人个个都很眼生,但制服他还是认识的——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让这群人靠近。

    因为阿圭不是人。

    “阿圭……”

    看着那些人逼近,祈玉把阿圭放在身后,试图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就猛地张开!

    火。

    一捧惊天大火,骤然从走廊的尽头升腾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爆炸。火势迅速蔓延开,夹杂着诡异的植物清香和东西被烧焦的气味。

    那个方向……

    是那些白大褂日常光顾的另一个房间!

    祈玉一直猜测那里也藏着个什么值得研究的生物,但他无法证实,所以一直只是猜测,没想到竟然那个房间会直接爆炸。

    大楼以极快的速度变成废墟,一片混乱里,祈玉带着阿圭连滚带爬地跑,然而最终被另一群人盯上了,同样的陌生面孔。

    他们已经跑出了大楼,但祈玉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尽管还没有被追上,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迟早的事。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祈玉猛地摔了出去。

    摔到一边的阿圭爬过来,看着他,忽然轻轻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悲伤。

    他又说了一次:“……走。”

    祈玉还有跑步的力气,但绝没有带着阿圭的体力,更何况他如今与人类没有区别,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只会救他,不会赶尽杀绝。

    他跪在地上,痛恨起了这种真实。

    “……阿圭。”

    角落里,祈玉把阿圭藏在了黑暗里,语无伦次道,“你听我说,等我安全后,我绝对会回来救你,我绝对不会把你扔在这里!不会太久的,你等我,你千万要等我……”

    阿圭虚弱地看着他,金发上满是灰烟。

    祈玉最后抱了他一下,转身跑到灯光下,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然而他再也没有回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阿圭。

    “……”

    “不、不要——阿圭——”

    祈玉一头冷汗地醒来。

    周围一片黑暗,却很温暖,他意识到自己在柔软的被窝里,长长地叹出一口颤抖的气息。

    “做噩梦了吗?”

    秦昭从被窝里坐起,重新按亮了灯,在床头柜上倒了杯水递给旁边的一团。

    祈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撑起半身,一口气喝下半杯,把杯子还回去:“……谢谢。”

    温水润过嘴唇上破损的地方,又疼又痒,他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把水渍吸干净。

    几分钟后,祈玉拍拍脸,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梦境中的感情激烈又真实,可醒来后,又宛如隔着一层纱,一片水,一切都在很遥远的地方,不再真实。

    祈玉自嘲地笑了笑,打算重新睡下去。

    然而刚一动,就拉扯到了过度劳累的老腰,疼得他“嘶”了一声。

    紧接着就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腿根往下滑,动作僵在了那里。

    秦昭从他的表情明白了什么,挪过去一点:“我再抱你去冲把澡?”

    方才临睡前不是没洗过,大概是太深的地方没弄干净,但祈玉不想动了。

    虽然暂时是睡不着了,但他一点也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明天再说。”

    秦昭微微皱眉:“放着会生病。”

    祈玉已经缩进了被子,只留个脑袋在外面:“不会,到明天就没有了,我跟人类不一样的。”

    “……好,”秦昭没有多问,只是把空调又调高了些,“那休息吧。”

    祈玉看着秦昭露在外面痕迹明显的胸口,结实的感觉牙有些痒,不由得发出了灵魂质问:“你为什么不带套?”

    秦昭看了他会儿,才回答:“因为没用。”

    “怎么会没用?”

    “……有倒刺,会破。”

    祈玉一开始没懂,明白过来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我怎么……”没有感觉?

    还没问出口他就闭了嘴,毕竟他也没有过别的体验,就算有也不会往那边去想。

    “可能是人形的时候刺比较小吧,我也有在努力克制。”秦昭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而且带了的话……你的发情期可能结束不了。”

    祈玉拒绝去思考这句话里面的意思,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安静了会儿后,秦昭忽然说:“还很怕吗?”

    祈玉:“什么?”

    “噩梦。”

    “……”

    祈玉强打精神想说些什么,被窝一角却被拉开,紧接着挤进来了个火热的身体。

    “你……”

    秦昭“嘘”了一声,将他抱在怀里:“要不给你唱个摇篮曲?”

    祈玉惊异道:“你还会唱这个?”

    秦昭在这点上非常老实:“不会。”

    祈玉:“……”

    秦昭想了想,道:“那要不唱个比较有意义的曲子?”

    下一刻,低沉温柔的嗓音便在耳边响起:

    “When I\'ve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David played, and it pleased the Lord,”

    “But you don\'t really care for music do you?”

    “……”

    半分钟后,祈玉轻轻地跟着唱道:

    “It doesn\'t matter which you heard,”

    “The holy or the broken Hallelujah.”

    秦昭低低笑着,将他勾得更紧了些,两人的嗓音交融在一起,唱出了那个词:“——Hallelujah。”

    静谧的夜晚,昏黄的灯光,他们轻声唱着民谣,最终同归于夜深处,而那两道交融在一起的纯净歌声,却飘去了更远的地方。

    它们打着璇升向天际,踏过柔软的云海,越过主的国度,在更远的地方又再次落下,沉入大海。

    作者有话要说:

    《Hallelujah》就是一开始两个人撞车的那首歌,其实挺有名的,我个人喜欢Boyce Avenue版,可以尝试一听w

    第43章 猫尾

    祈玉刚睡下去时还迷迷糊糊, 后半夜竟然一觉睡到天明,安心又踏实。

    第二天他醒的早,浑身都热哄哄的,仿佛置身一个暖炉, 巨大的毛毯将他包裹在里面。

    ……毛毯?

    祈玉猛地睁开眼睛, 右手胡乱一划,陷进了一个极其柔软、且毛茸茸的地方。

    “嗯……”秦昭嗓音慵懒, 带着刚醒来时特有的鼻音, “早啊。”

    祈玉看着近在眼前的巨大猫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只……很好看的猫咪。

    从眼下到肚皮全是纯净的白,毛发较短。而左耳到眼睛那块区域是浅浅的金红, 右边对称的地方是淡烟灰,整体颜色都很淡,衬的耳朵皮格外粉嫩。

    背部看不到, 但想必也是较浅的颜色, 红灰交加那种。

    总之是一只很可爱很高贵的猫咪,晒到网上可以被称作绝美小公主的那种……如果这只猫不是比他整个人还要大的话。

    祈玉快傻掉了。

    现在这只猫的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两条毛茸茸的、大概能被称作手腕的地方正搭在他的肩上,而自己的手先前就是陷进了它的肚皮毛毛里, 暖和到令人沉沦, 手感好到令人窒息。

    他的小腿也暖融融的, 大概还是与对方缠在了一起。

    好、好大一只猫,还是一只三花猫。

    ……等等,三花?

    就算祈玉对猫科不是很了解, 他也知道三花一般都是女孩子, 秦昭竟然是一只三花猫?!

    他下意识就朝大猫身下看去——

    “!”

    柔软, 平坦, 一览无遗,并没有什么凸起。

    秦昭跟着低头,两人一起看着那一小块肚皮会儿,祈玉飞快将右手从秦昭肚皮底下抽出来。

    “你在看什么?”秦昭问。

    说着,这只巨大的猫打了一个哈欠,带着粉刺的舌头卷了卷,身体微动。

    祈玉看到那张“血盆大口”先是胸口一紧,紧接着就感觉好像真的哪里有些“紧”,赶紧挪动腿根,让不知何时被自己夹在腿间的那条尾巴得以抽出去。

    ——很好,尾巴也是三种花色的,杂糅得非常巧妙,多一分则潦草,少一分则平淡。

    “……”祈玉看着尾巴上几处被自己摩擦得乱糟糟的毛,欲言又止,“我、我只是有些……”

    震惊。

    秦昭没等他说完就变了回去,巨大的小公主猫猫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八块腹肌、身高一米九三、英俊慵懒的猛男。

    猛男半睁着眼,极其专注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接下来说的话。

    祈玉说不出话,感觉心脏有点承受不来。

    不管是大清早地看到一只巨大的猫在他脑袋顶上张嘴,还是大清早地看到这只猫变成一个英俊的裸男抱着他,都十分承受不来。

    尤其是那条尾巴还在旁边啪啪啪地拍打床单……

    等等,为什么尾巴还在。

    “……糟,要迟到了。”

    等不到祈玉开口,秦昭顺势看了眼时间,瞬间睁大了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这么拖着尾巴冲向浴室。

    祈玉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直到浴室门被关上,磨砂玻璃挡住了那条尾巴。

    秦昭匆匆冲了一把,刚出来就看到祈玉仰天埋在盛满了水的浴缸里,目光直直的,像条翻着白肚皮还死不瞑目的银鱼。

    他顺着那道视线,发现对方看的是自己屁股。

    “学长,”秦昭感觉压力有点大,“你在看什么?”

    祈玉:“尾巴呢?”

    秦昭“唔”了一下:“收回去了,否则弄湿不容易干。”

    好像很有道理。

    祈玉点点头,终于问出口:“你是三花猫?”

    “嗯。”

    秦昭正在擦头发,然而用毛巾擦了会儿就不耐烦了。祈玉就眼睁睁看着他打了个响指,随后脑袋上就缓缓聚出了一个小水球,与此同时,褐色短发也瞬间干下来。

    面对这种超现实场景,祈玉忍不住揉眼睛,完全忘了刚才原本想问什么。

    秦昭虚虚托着这个小水球,转头看向不远处浴缸里的祈玉,忽然露出了一个略带痞气的笑容。

    下一刻,那只袖珍小水球就朝着祈玉飞过去,在后者身前半米处停了会儿,直直落入水中。

    “……”

    祈玉身体一抖,哗啦一声从水里坐起来,“不要往我这儿乱扔垃圾!”

    秦昭又比了个下压的手势:“你把塞子打开。”

    祈玉赶紧照做。

    那团小水球就从下水道流走了。

    “!?”

    祈玉重新把自己埋了进去,震惊地发现竟然真的没有任何“污染”残留。

    “猫还能控制水?”他不由得开起了脑洞,“还是说你是水灵根的妖……什么的?”

    秦昭边换衣服边道:“水灵根?那不是古代修仙小说才出现的东西吗,我们是要被分类在现代组里的。”

    祈玉:“都市修真看过么?”

    “没有,”秦昭说,“这是天赋能力,从我爸那里继承的。”

    祈玉依稀记得秦昭说过他爸不是猫,严格来说甚至都不算动物,下意识道,“爸啊……那你妈妈也是三花吗?”

    秦昭回答:“不是,雄性三花猫基因有缺陷不会有后代,我妈是一只狸花猫。”

    祈玉捋得一头雾水,没懂雄三花有没有后代跟他妈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只好说:“哦,狸花猫也挺可爱的。”

    秦昭一哂。

    十多分钟后,秦昭拿来了烤面包和牛奶,看着缩在浴缸里尾鳍飘动、戴着耳机、拿着手机快要睡着的祈玉,有种把这条大白鱼捞出来啃一口的冲动。

    他磨磨牙,咬了自己一口勉强清醒后,又产生了把面包掰掰碎撒下去当鱼饵的想法。

    好在祈玉仿佛感受到了目光,率先睁开眼睛:“就放这儿吧,我先泡会儿。”

    秦昭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泡澡?”

    祈玉:“挺喜欢的,变成这样前我也能一泡泡几个小时。”他指了指身下纤长的尾巴。

    ——与在泳池或湖里游泳不同,“泡澡”只需要躺着,感受最适宜的温水将自己包围,宛如回到了最初诞生前的安逸状态。

    大概在母亲肚子里……在蛋里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吧。

    祈玉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撩了把水。

    事实上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想也是,”秦昭闻言点点头,看着他,忽然沉吟道:“刚才洗澡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什么?”

    “你泡澡的时候,会放小黄鸭吗?”

    “……”祈玉撑起身,“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秦昭就又说了一遍,见祈玉一脸梦幻地摇头,仿佛很是不解道:“小黄鸭不是泡澡的灵魂么?”

    祈玉起先以为对方在开玩笑,随后震惊地发现秦昭好像是认真的,于是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虽然但是,小黄鸭是小时候的灵魂吧,现在的灵魂不是手机吗?”

    他举了举捏在右手心的手机示意。

    秦昭又点头:“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祈玉:“是吧。”

    然后他就听到秦昭说:“但是手机好像没法跟小黄鸭一样浮到水面上,它会沉下去吧。”

    “……”祈玉说,“那你给它套一个游泳圈,不就沉不下去了吗?”

    “有道理。”

    “是吧。”

    “但你不是鱼吗,”秦昭看着祈玉的尾巴,“你也潜到水底,就可以不用游泳圈也能看到画面了。”

    祈玉有种梦回那节形式逻辑课的感觉:“但化出鳃泡澡就没泡澡的感觉了啊……倒不如带上根吸管,这样就能直接在水里呼吸。”

    秦昭:“带两根。”

    “……?”

    努力思考了会儿,祈玉觉得自己悟了,“你说得对,给手机一根,这样游泳圈都不用了,节省地方。”

    然而这次他理解错了,因为秦昭解释说:“一根呼吸,一根喝水,把水喝干净手机不就沉不下去了?”

    好有道理。

    但显然不是最优解。

    祈玉说:“水喝太多肚子会撑破,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放水,这样就能简单愉快地玩手机了。”

    “好主意。”

    “是吧。”

    三秒后。

    秦昭眉头微蹙:“那小黄鸭呢?”

    祈玉表情空白:“我们刚才说要在浴缸干嘛来着?”

    “玩小黄鸭。”

    “玩手机。”

    “……”祈玉说:“其实你就是想玩小黄鸭了对吧?”

    秦昭回答地很快:“没有。”

    祈玉快要忍不住了,一想到说不定这人还是一只小猫咪的时候不愿洗澡、但被迫摁在水里被小黄鸭逗弄着游的场面就觉得搞笑,他快被自己的脑补笑死了,强行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乖,你先去上课,回来再讨论这个话题吧。”

    “嗯。”见阴霾终于从这张脸上消失殆尽,秦昭无声地舒口气,拿起整理好的书包,起身要走时,又转过身。

    祈玉跟着抬头:“又怎么?”

    秦昭几步走过来,蹲在浴缸边,凑过去,在祈玉嘴角啄了一口。

    ——这个吻毫无侵略性,轻快地祈玉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但另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清淡香气却久久地留在了那里,不断叫嚣着存在感。

    秦昭亲完就再无留恋地走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门。

    祈玉摸着自己的嘴角,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香水,没有猫毛的味道,反而是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像是某种花香,还有股熟悉的独属于清澈湖水的香味。

    让他……感到很亲近的味道。

    祈玉放下手机,沉到底,让温水没过头顶。放空了会儿后,又忽然扭胯,尾部轻轻一拍,一举跃出水面。

    点开手机,打开购物软件,祈玉翻找了会儿,下单了一套橡胶小黄鸭。

    听到付款成功的“叮”一声,他才满足地放下手机,将放在旁边小凳子上的烤面包三明治拿过来,张嘴咬下一口,然后差点被呛死。

    ——这两片烤面包里面,还夹着蓝莓果酱、芝士片、布里奶酪、黄油和烟熏火腿片。

    又酸又咸又齁又浓——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暴发户式有啥放啥。

    祈玉颇为嫌弃地看了这坨东西一眼,最终还是皱着眉,合着还没冷掉的牛奶,咽下了肚子。

    唔……其实味道好像也还行。

    作者有话要说:

    枣:为了让老婆高兴起来我付出了一切。

    我愿给我枣哥颁一个逻辑大师奖()

    第44章 扯平

    [Gavin]:这是我们的乐队账号, 你想看的可以在里面自己找XD

    [Quasimodo]:谢了。

    [Gavin]:小事情。对了小哥,我从你们学校群里看过你唱哈利路亚的视频了,什么时候也来我们酒吧玩玩啊?

    [Quasimodo]:憨厚微笑熊猫头.jpg

    回到宿舍后,秦昭带上耳机, 将那个链接点开。

    这是一个社交账号, 里面有许多照片与视频,标题上标明了歌手。有标上Judas的内容都在很久以前, 他翻了很久才看到几张照片和一个视频。

    照片几乎都是死亡角度, 视频更是av画质,360p不提镜头还晃,能被大幅推广就怪了。

    即便如此, 下面的评论和点赞竟也不少,关注点全在主唱身上。

    秦昭点开视频。

    画面整体很暗,只有几道灯光打在圆形“小舞台”上, 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眼就能分辨出。

    吉他手、贝斯和架子鼓在小台子边缘, 目光热烈而迷恋。中间的主唱穿着长袖花边黑衬衫,头发扎成麻花垂落右侧胸前,身后系紧的皮扣子衬得腰身格外纤细。

    身下是一条黑色直筒裤,大腿前有几条银色链条, 膝弯处几条横绑带被金属扣拉紧, 小腿两侧能看出皮质色调, 与下方的半高筒马丁靴几乎融为一体。

    黑底与银光的相撞本就抓睛无比,却难以驾驭——可这一切都在这场主唱的身上达到了最优解,无论是脸还是身材还是声音, 毫无疑问他都是这里当之无愧的c位。

    此时他正弯腰与台下的某人击掌, 同样带着链条和洞环的的皮带在镜头下反射出银光, 修身长裤下衬出的线条优美又令人血脉偾张。而等他击完掌, 重新直起身将立麦拽回嘴边时,却浑不在意地挥臂扭腰,就算妖魅的动作他做出来也毫不女气,每一下都带着飒爽的力度。

    随着唱词与音调地上推,黑嗓不要钱的甩卖,顿时现场又一阵呼声高潮。

    ——如鱼得水。

    耳机里传出的高音有种奇特的沙哑,却完全不会让人理解成高音苦手,反而有种钢铁的金属质感。电吉他高频率失真音色的扫弦仿佛弹在了血管上,每一下鼓点都是心脏的跳动,共同营造出让人疯狂的氛围。

    ……金属疯子。

    除此以外秦昭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与某人自己说的完全不同,如果这都叫“shit”,那估计圈内也没几家不shit了。

    视频里的那个人与平时日见到的判若两人,连声线都快不一样了,可随着视频的不断播放,又逐渐合而为一。

    像是被封印起来的镜子内侧,将外表一层层剥离、翻转后,疯癫又绝望的另一面。

    这个视频很长,录了七八首歌,除了重金属,当然也有相当于放松的低音慢曲子。

    但这种“低音”也有秦昭平时听到的全然不同,如果说昨晚两人一起唱的那首“摇篮曲”是温柔舒缓,那现在听到的简直像是一只魅妖在耳边低吟,半卡在喉咙里的气泡音和着华丽的音质,能把人骨头唱软。

    真是好大的惊喜。

    秦昭磨着牙,来回拉了好几次进度条。

    全部看完后,他看着视频下方的评论,看着那一水的鸡笼警告式“哥哥好帅,哥哥/日/我”的尖叫,又有了另一番感受。

    再叫他也看不到的,秦昭有些阴暗地想,他这辈子都日不了你们了,下辈子吧。

    正想再次点击那个小三角播放按键时,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有人加好友。

    秦昭刚通过,那边就来了消息:秦同学你好,我是今年学校十大歌手组委会的,想请你作为表演代表预热舞台,请问你下周五有空吗?

    秦昭被打断了本来就有些不耐,看到是这种事就更不爽了。

    迎新会上节目是因为徐进的请求,早知道后续会这么麻烦他根本就不会上台。

    那边好像感受到了他想拒绝的苗头,跟着发来了许多图片和文件:这是历年十大的传统了,请特长生先上台热场子,会加艺术学分,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呀。

    秦昭打字:我不是特长生。

    那边回得很快:没关系,本质就是一个噱头而已,今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

    秦昭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字问:历年?那大三的祈玉是不是也上过台?

    那边:是啊[照片.jpg]

    秦昭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照片上的大一生还很青涩,站在舞台中间拿着话筒拘谨地笑,面颊很红,像是在害羞。

    把照片快速保存到相册,秦昭答应了。

    那边也很高兴:好的,感谢你的合作。

    秦昭看了一眼就切出去,回到那个模糊的视频里,播放缓存一条龙。

    *

    祈玉一天都没课,懒癌发作,一磨蹭就磨到了中午。

    他抱着“这么大个房子,总归有些吃的吧”的心情摸进了厨房,然后一脸懵地收获了一大堆食材。

    米面菜肉,应有尽有,新鲜无比。

    厨具也都很齐全,干净程亮。

    祈玉看了会儿,掏出两个番茄三个蛋,和一把挂面。

    等他真把刚出锅的番茄炒蛋盛出来后,又产生了“炒都炒了,干脆做个饭吧别吃挂面了”的想法。

    于是他又从冰箱冷冻柜子里找起了肉。

    刚把排骨切到一半,手机响了起来,是秦昭。

    “下午去看电影吗?”那边问。

    “……”祈玉说,“你没课?怎么忽然就想到看电影了?”

    秦昭说:“没课,去吗?”

    祈玉问:“你还过来吗?”

    秦昭:“我在地铁上。”

    祈玉看着手边的肉,叹气:“那你先过来再说吧。”

    “好,要给你带饭吗?”

    “不用,我这边在烧了。”

    半个多小时后,玄关传来了换鞋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祈玉刚好端着糖醋排骨往外走,见状随口道:“你午饭吃了吗?”

    秦昭鼻尖微动,愣了愣:“没有。”

    “那一起吧。”

    随便整理了一下,洗完手,秦昭走到餐厅桌前时,祈玉正弯着腰在看电饭煲。

    米饭的香气从气孔里不断传出,祈玉掀开盖子,一捧水蒸气就争先恐后冲了出来。

    看着那撅起的屁股,不知怎的,眼前这一幕逐渐与先前视频里的重合,有种说不出的梦幻感。

    ……他在我家做饭,秦昭想。

    祈玉用筷子戳了戳饭,很软,好像水加的有点多,已经熟透了。

    碗在秦昭那一边,他顺口招呼了一下:“把碗拿给我。”

    没有反应。

    “……秦昭?”

    祈玉皱着眉看过去,就看到秦昭正微低着脑袋,一手捂着额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在干什么,叫你没听到?”祈玉不悦道。

    秦昭摇了摇头,像是在笑:“你真是……”

    祈玉等不及了,自己走过去拿过碗,只盛了自己的,放着另一只碗,转身就走到另一边坐了下来。

    秦昭拿起剩下的碗,把后半句“贤妻良母”咽下,只道:“跟你住一起真是福气。”

    祈玉看了他一眼:“你上次给我买的寿司和牛奶,这次扯平了。”

    秦昭夹了一筷子排骨,心不在焉道:“嗯嗯,扯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惊恐):我的底裤呢,是谁把我的底裤扒了个干净!

    ps.上章的Hallelujah歌曲我在微波分享啦,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看!(直接搜可以涉及到宗.教敏感有屏蔽机制(。

    第45章 捞鱼

    饭菜色泽鲜香, 祈玉没想到秦昭会回来,因此种类不多,而且都比较简单。

    番茄炒蛋是最先烧的,现在已经有些冷了。他本来是为浇在面条上才做, 就弄得味道重了点, 现在刚好拌饭。

    排骨是用面粉排过血、又裹着生粉在油里炸过一遍,才用糖和醋烧出来的。红棕色的肉上裹着一层浓汁, 又嫩又入味, 很快就被两人消灭光。

    还有一盘较为清口的蚝油生菜,也很快就被吃完。

    最后只剩下了一点番茄炒蛋和紫菜蛋汤,两人一琢磨, 倒掉算了。

    “怎么样?”祈玉问。

    “好吃。”秦昭答得很快。

    祈玉满意了。

    放下筷子,秦昭问:“你喜欢酸甜口?”

    祈玉:“倒也不是,本来只打算烧一个番茄炒蛋, 忽然想吃糖醋排骨了, 学校食堂里没有。”

    秦昭若有所思:“哦。”

    休息了会儿,秦昭主动起身,收拾起残局。

    祈玉看他虽然有些不熟练,动作却很稳, 不像是会把菜碗打翻的弱智样, 就不再管了, 走到一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手机。

    先给巫云深发消息问青青在干嘛,再统一处理辅导员给他发过来的破事。

    巫云深国际惯例扯天扯地说了一通, 然后发来了一张青青的睡颜照。

    ——翠绿的小蛇攀在床头栏杆上, 脑袋垂着, 小巧的嘴微微张开, 能看到一小截粉嫩的舌头尖,超级可爱。

    把学生工作上的事处理完后,秦昭也洗完了碗,一边擦手一边朝沙发这里走来。

    “去么?”他又问。

    祈玉知道他问的是看电影的事:“不去。”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不喜欢电影院。”

    又黑又闷,像是一个封闭的大盒子,关着里面的人,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

    秦昭看起来有些遗憾,但没有多问:“好吧,那我先去写会儿作业,你要是无聊可以去花园走走,上面的泳池也可以用。”

    于是祈玉走了一圈,最终还是跑到了泳池边。

    昨天晚上已经用过一次,他重新换好水,跳进去化出鱼尾。

    祈玉不懂有钱人在自己家里装一个游泳池的心态,但此刻,他由衷地感谢这些人奢靡的爱好。

    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私人泳池,更没想过有一天会在里面,只有一个人,想怎么游就怎么游——虽然在湖里也很爽,但毕竟没那么干净。

    白天阳光很充足,他漂在水面上,感受温暖的阳光洒下,全身都暖洋洋的,惬意而悠闲。

    只是这么漫无目的的漂了一会儿,祈玉忽然有些想青青了。

    好安静啊。他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喃喃道。

    秦昭快速解决了手上的代码作业,把电脑关上,就三步并作两步前往三楼。

    刚走到泳池前,就看到一尾银色的大鱼在水底和水面之间飞快地游动,纤长的鳍紗阳光下有一种细闪的色泽,很是漂亮。

    这样快速移动还会发光的大鱼……实在是太耀眼了。

    秦昭的脑袋蒙了一会儿——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与被捞出来的祈玉面对面懵圈。

    祈玉:“?”

    “……”秦昭一手捂住了额头,“对不起,本能反应。”

    祈玉:“……”

    也是,不能怪他,毕竟这是一只猫,还是只巨猫。

    秦昭松开手,祈玉应声而落,尾巴几下扑腾,便悬浮在了泳池里。

    祈玉忽然诡异一笑,下一刻,秦昭便也被拽入了水中。

    “噗——”

    秦昭从水面上冒出头,吐出了一大口水。

    祈玉忍不住发笑,声音全压在嗓子眼里,憋的很辛苦。秦昭作势来抓,被他一甩尾巴游出好远,顺便拍了一头一脸的水。

    “……”T恤和裤子全都湿了,黏答答贴在身上,秦昭抓着边壁,干脆把它们都脱下来,随手扔在了一边。

    祈玉看着他利索的动作和下面露出来的皮肤啧啧称奇。

    完美的身材,腹肌线条非常诱人——明明昨天都留下了痕迹,他的“伤口”到现在都还在,秦昭竟然已经完全看不出了。

    那时候在青锻湖心岛上看到的那些伤口,应该也是好得很快,所以之后才没有闻到什么血的味道。

    说到这个。

    祈玉问:“你经常跟别人……别的妖怪什么的,打架吗?”

    秦昭回过眼,没有回答,却深吸一口气,猛一扎子窜过来。

    那种眼神祈玉有些熟悉,他的反应也很快,扭腰就跑——然而才跑出不到十米,就感觉手上被缠了条什么细细的东西,紧接着手腕一抖,秦昭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身边。

    那速度简直不像是用“游”能达到的。

    祈玉第一时间看向手腕。

    这是一条……什么植物的根茎?

    碧绿,柔韧,表皮的触感很奇怪,像是长满了倒刺,不大也不长,但很坚硬。这种构造让它缠着什么东西的时候,能为了防止脱落而扣得更紧,不太像是陆地上的植物。

    此刻这条东西只是松松绕着手腕一圈,如果缠紧的话,祈玉毫不怀疑自己的皮肤能被刺破。

    泳池里还有这种东西?

    正当他一头雾水的时候,就见那条东西窣窣抖了几下,然后自己松开,消失了。

    消失了。

    失了。

    了。

    “……”祈玉竖在泳池里,出神地看着自己苍白到透明的手腕。

    泳池是深度一米八的,秦昭完全能踩得到地,他轻轻松松凑过来,从后抱住祈玉。

    冰凉的尾巴触到热源一抖,祈玉下意识变回了人类的形态。

    “刚才那个,你看到了么?”他还在看手。

    秦昭:“嗯。”

    语气完全不见惊讶,似乎不像是什么灵异片即将上映的样子,祈玉稍稍放下心来:“是什么?”

    秦昭却有些不自然道:“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

    祈玉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家伙是这种傲娇的人设的吗原来?

    秦昭说:“我记得你明天下午才有课。”

    祈玉心不在焉地点头。

    秦昭朝下摸了摸,刚想进一步,祈玉却扭了出去:“不要了,休息一天。”

    他在水里时,就算变回人了,皮肤也跟真正的人类不太一样,尤其是要与尾巴连接的腰,秦昭一时间还真没抓住。

    “为什么?”秦昭看着经过水波折射后若隐若现的两条长腿,莫名想起了那个视频下面点赞很高的一条评论:腿玩年。

    祈玉朝岸边走,那里有浴袍:“太疼了。”

    尤其是想到那玩意上面竟然还有刺,“克制”的状态下都会弄破套,如果一兴奋起来忘记克制了怎么办。难怪外面野猫交/配的时候叫得那么惨,公猫这种生物简直反人类。

    秦昭还在水里,看着他就这么撅着屁股爬上梯子,两瓣白肉上还有昨天留下的痕迹,眉心跳了好几下,十分想循着食物链生物本能把这条鱼薅下来吃了算了,又被仅存的几丝理智强行压下。

    ……这人才是妖精吧。他想。

    *

    校园十大歌手半决赛那天,祈玉来得不算早,后台已经坐着许多人。

    “祈哥?”有个熟人学弟看到他直直朝着选手准备室走进来,惊讶道,“你怎么也……”

    祈玉率先道:“放心,我不是来参赛的。”

    学弟:“那你?”

    “是我的搭档,”肩后搭上了一条手臂,紧接着是女孩得意洋洋的笑声,“没想到吧。”

    学弟一愣,他显然与关江惠子也是认识的,当下就抱拳道:“不愧是你,这种大佬这都能请来,难怪你之前拒绝我的组队邀请了。话说你们唱什么啊?”

    关江笑嘻嘻地:“保密。”

    学弟眉毛一挑,立马打开了手机:“这有啥好保密的,参赛曲目单上不就……草,这是什么火星文?”

    关江十分装逼地吐出了一串法语:“Ces Diamants-la!”

    学弟:“??——祈哥!”

    “……”感受到了懵逼又渴求答案的目光,祈玉翻译道,“歌的中文意思是‘钻石般的眼眸’。”

    学弟肃然起敬:“哦……哦。”

    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此刻外面的大礼堂应该已经陆续有观众进场了,能听到一点点志愿者用喇叭维持队伍秩序的声音。

    祈玉和关江转去了一个小角落,打算最后再对一遍。

    大概是因为这是双人唱、又不需要自己起调,而且搭档还不是竞争对手的关系,比起别的参赛者,关江惠子意外地看起来不怎么紧张,甚至跃跃欲试。

    像她自己所说的,她是真的就为了登这个舞台而准备,而不是为了冠军或名次之类的,那种纯粹的向往和喜悦把祈玉也不由自主地感染了。

    他们的选曲比起别的参赛者来说应该算是最短的,毕竟取自音乐剧,连头带尾也仅有两分钟而已,但这两分钟却十分考验唱功和感情。

    ——是的,感情。

    这勉强算是一首情歌,歌词浪漫无比,乃是一对未婚情侣的互诉爱意。

    而之所以说是“勉强算”,是因为在剧里,唱这首歌的男方是个大渣男,一边与少女未婚妻女配唱着这首甜蜜的歌曲,一边又去撩大美人女主。他同时爱着这两个人,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得一分为二,出轨还声情并茂地剖白:“噢,我的未婚妻,请允许我在真正与你结为一体前再纵情一次吧。”

    ……当然,他们不会演绎到那么后面的剧情,只需要把这一段歌词甜美的歌曲唱完就好。

    曲调并不算难,在音乐剧里可以说是非常简单的那一挂了,祈玉完全能理解关江惠子选这首曲子,有自知之明总比挑战极限然后翻车强。

    关江今天的状态也前所未有的好,想必之前自己又努力练习过无数次,气息非常稳,尾音也很凝实。这种男女对唱使用同一个调子的歌曲本身就会兼顾两方的音域,不会让男声过低或女生过高,这让关江更加游刃有余。

    祈玉是闭着眼睛对的,听着耳边的男声,思绪忽然飘出了很远。

    这首歌……在与剧中的未婚妻同岁的时候,他也给另一个人唱过。

    “祈哥?”

    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祈玉拽回了现实。

    他掩饰性地假作咳嗽:“嗯?”

    关江道:“换衣服吧。”

    祈玉点头,拿起包向隔壁暂作“男生更衣室”的教室走去。

    刚好里面没人,锁好门,祈玉快速换上了带来的最万金油的“舞台服”——正装三件套+皮鞋。

    关江惠子也是一身同款的西装,都是从校门东走五百米处西装出租店里租的。

    两人的身高相差不算特别大,身量某种角度上来看也有些相似,关江惠子今天还特地与祈玉梳了同一个发型,舞台上灯光不打,估计很难分辨谁是谁。

    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其实本来关江惠子想玩个大的,提出了让祈玉裤子外面套条裙子再戴个斗笠迷惑观众的建议,被祈玉当场打回去了。

    “这是校园歌手比赛,不是个人演唱会,你清醒一点。”他如是说。

    关江就息声了。

    两人出现在等候室的时候,里面的人闻声看过来,目光都忍不住顿了会儿。

    高挑的人穿正装,最先吸引人的一般都是腿,这四条大长腿简直了。

    有人刚好也要进来,跟在祈玉身后,没看清人,下意识说了一句:“我草,哪来的双胞胎女神?赛委会终于批准可以女生内部消化了?”

    ——然后收获了祈玉一个死亡凝视,灰溜溜跑了。

    参赛选手没人有一个号码牌,是随机的,关江惠子抽的倒数第二个。

    他们在台下坐了很久,才被叫去后台。

    作者有话要说:

    枣:不怪我,是这手它有自己的想法qaq

    鱼: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在水里吗O O

    ————

    选的歌猜出来的再打一次名字,再发一次红包!(上次猜对的明天发红包~)

    关于那个植物根茎,猜猜是什么植物呀(前面有伏笔,送分题,猜对的也有红包~)

    第46章 百合

    A大作为国家重点综合性高校, 占地面积大又有钱,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艺术活动设备齐全——划重点,有钱, 短短一周内, 礼堂就被布置的焕然一新。

    祈玉作为院主席,是策划过类似的项目的, 比如那场迎新晚会。相比之下, 校级的比赛显然更牛逼了,灯光师、升降台等舞台设施一应俱全。

    舞台后方设有大荧幕,可以放图片或歌词, 也可以播放选手自己准备的ppt。

    祈玉与关江各自从两边走上舞台,战好,距离不算太远, 是视觉上刚好能忽略两人身高差距的距离。

    台上没有灯, 从观众席上看去,两人像是影分身出来的。

    主持人看着手牌朗声道:“接下来有请十三号选手组合带来的法语歌曲,Ces Diamants-la。”作为敬业的主持人,她早就了解了所有歌的读音, 有些俏皮道, “应这对选手的要求, 我们将不会率先报幕选手姓名,大灯也会在最后才会全部打亮,唯一可以告诉大家的是其中一方是往届选手, 并且歌唱形式也稍有些不同, 大家可以当做是个小彩蛋——当然, 猜出来了也没有奖品。”

    一阵喧哗后, 台下的同学们笑了起来,然后齐齐鼓掌。

    随着掌声的结束,伴奏跟着响起,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滚动起了双语歌词。

    前奏很短,女声随着流动的乐声很快进入,每一下短促音节都像在舌尖跳动,灵动鲜活。

    几乎是那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台下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

    ——太美了。

    听不懂的语言本来逼格就高,法语又以浪漫著称,曲调轻快明丽,歌声柔美细腻,宛如林间的精灵在清晨轻盈开口,吐露着年少时最为天真纯净的爱意。

    Mes quatorze printemps sont à toi

    Ce collier de diamants est pour moi

    Les mots de tes serments si tu mens

    Je n\'y croirai pas

    我献给你十四岁的华年

    你赠与我钻石项链

    若你的承诺全为戏言

    我便不再信你

    随即是优雅清亮的男声,如同晨间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这片暗域,带来了唯一的金光色彩。

    Ton c?ur de jouvencelle est à moi

    ……

    你献给我少女的真情

    注视着我的是你斑斓的眼睛

    空中闪耀的繁星

    也不及你双眸的光明

    “……”

    听得到了另一边完美的呼应,祈玉却缓缓闭上了眼睛,思绪再一次飘远。

    ……

    点着小夜灯的高柱,泛着微光的水面,一切都很安静。

    一个池子忽然泛起了涟漪,几息后,住在里面的人鱼露出了水面。

    他拥有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透过发丝间隙,能看到一只粗大的铁环扣在颈间,颈环后拖出一条铁链,直通水底。

    银色人鱼缓缓靠到了岸边,那已经是铁链的最长距离。

    颈间的皮肤因为长久的禁锢早已见红,磨出血又结痂,血痂又被擦落,最后变成了增生,不再时时刻刻地疼痛。

    他的身上也布满了针眼或别的什么器物造成的青紫,甚至身下鳞片都有几处窟窿,但至少此刻,他完全不在意那些伤口。

    池水里有特殊的药液,一次只能放一条鱼进去,所以他们被分开了。

    但好的是,两个池子紧挨着。

    不过一会儿,旁边的另一个池子也有了动静,一条金色的人鱼同样靠上了岸,伸出手——

    四条手臂很快相互交叠,同样苍白的皮肤仿佛要融成一体,长发散落,在夜灯的映照下颜色竟接近相同,垂落在一处时不分彼此。

    这种角度下,他们的面孔也有五分相似。

    “阿圭……”银色的人鱼勾着少年时期特有的软糯嗓音道,“继续讲,我以前待的那个地方有好多小孩,吃饭在一起,睡觉也一起,做什么都是一样的,除了自由活动的时间。有好多人喜欢看动画片,我觉得好吵啊,只好去找院长阿婆,她总是在看戏曲频道或者音乐剧,那些歌都好好听。”

    “你想听吗?”

    见金色人鱼憧憬和好奇的神色,他笑了笑,“我给你唱一首吧。那是一个……我忘了什么剧,就只记得一个片段,是一对少年夫妻,女孩叫小百合,好像也是十四岁?男孩的名字是金色的太阳的意思,就像你一样……后续发展真的记不太清楚啦,但歌真的好好听,是外语的,我记到现在。”

    他整理着金色发丝,轻轻开了口,用生涩稚嫩的法语唱着那个年纪最纯净的歌声,清澈如流水。

    不懂歌词的含义,也不记得这首歌的背景,他只是怀着期许和爱意,轻快地唱给这里唯一的同伴听。

    Il est là pour toujours

    永远相伴

    Je le crois

    我坚信

    …………

    “Je le crois……”

    快结束前,大灯便亮了起来,浅色的灯光清晰映出了舞台上的两个人,各自出色的样貌收获了一堆吸气声,但歌声实在太美,不忍心发出声音打断。

    随着独唱的结束,本该在这时相互走向对方的祈玉竟没有动,甚至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这动作平时没什么,在台上却十分显眼,关江心脏一突,干脆随机应变,自己向着祈玉走去。

    她本来唱的就是男声,这样也不显得突兀。

    然而灯光师却整了个活,不但把本该敞亮的灯光在祈玉这边打成了一束,还在关江走来后,变成了一个红白色的桃心。

    两人身在其中不知所觉,台下倒看得清楚,顿时激动起来。

    他们就这么偏着台,唱完了最后一段,结束后,台下一片尖叫。

    “祈哥?”关江小心翼翼道。

    “……”

    随着主持人的再次登台,下面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祈玉从虚幻中惊醒,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刚才走神了。”

    关江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不待两人再说半句,主持人就看向了贴着号码牌的关江,笑道:“打断一下,能否请选手先做个自我介绍?”

    那语气有种奇怪的揶揄,关江惠子总觉得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人还在台上,还是接过了话筒,先进行一番自我介绍后,眨了眨眼睛:“顺便一提,刚才我唱的是‘菲比斯’。”

    ——菲比斯就是音乐剧中的那个大渣男,也是这首歌里的男声唱段。

    背后的歌词在放时前面有标注人物,因此这话一出,观众们明白过来后各个都瞪大了眼睛,一片哗然。

    主持人留足了让大家震惊的时间。

    为了比赛的公平和顺利进行,评委是事先就知道的,即便如此,近距离冲击下还是很难不惊叹。

    短暂的停歇过后,主持人下意识看向身后:“请‘小百合’也自我介绍……咦,人呢?”

    人早趁着注意力在前面的时候跑没影了。

    本来也不是参赛选手,在不在也不影响什么,于是主持人只好笑道:“好吧,看来这位唱‘小百合’的男生有些害羞,还是感谢他给我们带来了一场别出心裁的表演。”

    她着重了“别出心裁”一词,台下欢笑声不断。

    校园歌手比赛本来就不是非常严肃的比赛,更注重互动,主持人也是俏皮的路线,有这么大的噱头在,现场氛围热烈。

    ——然而这都与落荒而逃的人无关了。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祈玉以为自己早就放下,该吃吃该唱唱,同样的歌曲再唱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心事,从没被过去所困,但现在他才惊觉没有。

    完全没有。

    是他立下承诺,是他背弃诺言。

    那道黑暗中唯一存在的金色,仿佛破晓的太阳般的金色,在人声鼎沸时隐没于人间,可当黑暗再次降临时,便明晃晃地出现在了眼前。

    为什么背叛我?

    为什么不回来带我走?

    为什么不来陪我?难道你拥有了别人,已经忘了我?

    不……

    祈玉逃回了宿舍。

    宿舍里没人,青青兴奋地凑上前,看到他的样子却又被骇住,犹豫了一下。

    祈玉把青青抓到手里,快速换了衣服,转身往外走。

    他跑到了青锻湖边。

    青青叫了几声,语气似乎很有些小心翼翼,祈玉揉揉蛇头,脱了衣服跳进水里。

    然后快速地绕着湖有了几圈。

    游累了在湖底休息的时候,祈玉惊讶地看到了青青的身影。

    这条蛇竟然进化到能下水了。

    一鱼一蛇就在湖里度过了安静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祈玉就回了宿舍,有青青的陪伴心态已经好多了。

    “阿玉,”下午时,刚忙完直播的巫云深看到他,说道,“对了,我之前拿快递,刚好把你的也一起拿了。”

    祈玉在床上“咦”了一声,“我没买快递啊?”

    巫云深:“那我就不知道了……东西我放你桌上了啊。”

    祈玉道了一声谢,下床查看,发现还真是自己的。

    他拿剪刀拆快递。

    刚划了一条缝,就闻到一股花香味。

    祈玉皱了皱眉,彻底拆开,然后呆住了。

    ——只见里面赫然是一束百合花,一条钻石细项链,以及一只金丝指环。

    金丝指环的质地很奇怪,祈玉伸手捻了捻,脸色猝然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音乐剧是巴黎圣母院

    ps文里所有的歌词选段都是有意义的,尤其是配了中文的,不是为了水字数,你们仔细看一看啊……!

    第47章 花束

    几根“金丝”相互缠绕, 编织,最终定型成一个指环的模样,冰凉、干燥、有种小毛刺的质感——祈玉曾经无数次体验过这种手感。

    五指从发丝间穿插而过,那头耀眼的金发就会在水中荡开, 像是小太阳的光芒。

    阿圭……

    他无声地将这两个字在在唇齿间念了一遍。

    放下指环, 祈玉快速地在盒子里查看还有没有被遗漏的东西,最后在盒子底部竟发现了一个夹层。

    里面是一封信:

    “你献给我十四岁的华年

    我赠予你钻石项链

    若你的承诺全为戏言

    我便不再信你”

    ——与昨晚唱的歌词如出一辙, 只是主谓换了换顺序。

    他手一抖, 那张写着歌词的信件便掉了回去,轻飘飘地,没有一丝分量。

    祈玉神经质地拽了拽头发, 重新把纸张捡起。

    只见在背面还有一行小字:绞死艾斯美拉达,回到我的身边,我便原谅你。

    *

    校园十大歌手半决赛圆满落幕, 最终需要选出十个人作为总决赛选手, 值得一提的是,这届在半决赛上敢于挑战自我唱音乐剧的,除了关江惠子,竟还有一个找不到搭档的女生。

    不过这位选的是英语歌曲, 比较耳熟能详的, I dreamed a dream。

    校学生会宣传部本来就有全场直播的任务, 在这之后,每一首歌又分别剪了视频,供大家观看、投票。

    三首评分最高的, 将会被截取高潮选段后在校园公众号的推送上出现。

    毫无疑问, 半决赛上倒数第二首法文歌曲<钻石般的眼眸>成为了议论的中心, 两位歌唱者也被扒的一干二净。

    作为主角之一, 祈玉在一年前的同一个舞台也有过如此辉煌,那时在众人眼里他还只是个唱歌唱的很好听的男生,现在已经是与另一个女生反串唱法文歌曲、还十分成功的伪音大佬了,讨论度再创新高。

    祈玉从答应关江起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在这之后没放在心上,也懒得去关注。

    直到巫云深叫了起来。

    “卧槽阿玉,你谈恋爱了?”巫云深午睡起来刷手机,眼睛瞪得像铜铃。

    祈玉把电脑里的画面暂停,愣了一下,说:“没有啊。”

    巫云深说:“……日了狗了,你自己看看学校公众号今天的推送下面是怎么说的吧。”

    于是祈玉点开了手机。

    一夜过去,几乎可以肯定会进入决赛的几个人已经出现了,而他们对应的视频播放量和票数也稳居榜首。

    其中就有关江惠子那一个。

    评论也大多都围绕着这个反串组合展开,是讨论度最高的,也是撕的最厉害的。

    回复最多的两个楼,第一个从“天呐,我一个女生也唱不出这样的高音,果然男生伪音厉害起来就没我们女生什么事了!”歪到性别哲学探讨辩论会现场,这是最高的一栋楼,眼看着就要发展成批判娘炮和死宅互斗了,祈玉完全不感兴趣地滑了下去。

    毕竟不是微博之类的地方,大家都是有名有姓地出场,也不敢撕的太厉害,更多的都选择了围观。

    比较窒息的是正下方的一栋高楼。

    —这就是昨晚外院系花和计院系花的现场视频了吗,太甜了!这是官宣了吧!

    ——那个歌词也太直白了,kdlkdl

    ——理智告诉我这对是很正常的bg,但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orz

    ——雀氏,感觉更像是gb?

    ———锤子女攻哦,关江性格软的不行,而且你们听过她的高音吗朋友,不比你外院男系花的差好吗?

    ——我站这是对百合

    ———百合+1,俩小公主

    ……

    祈玉扫了几眼,回头点开视频。

    一切都与记忆里的相同,两人唱歌时离得很远,绝不会有给人暧昧的错觉,但最后合唱时,灯光打下来却是一个爱心,而且从歌词上来看刚好对应着“我们的结合”,确实会给人造成误会。

    “……”

    祈玉心里烦的很,直接给关江发了个截图。

    关江惠子回了个问号就没声了,大概也才看到这些东西,几分钟后她火速来了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的,要不我发个朋友圈澄清一下?”

    祈玉说好,这种事也只能由作为参赛选手方的关江惠子去说。

    关江惠子很上道,很快那条推送下面把“邀请合唱团的学长做搭档”的始末打字说了一遍,再三强调麻烦大家把唱的人物与真实人物分离,然后把这首曲子在整部音乐剧里的作用以及人物的后续发展也描述了一遍。

    【这首歌出自《巴黎圣母院》改编的同名音乐剧,里面的菲比斯是个渣男,就是我唱的这段男声歌词,他和未婚妻小百合唱完这首歌后就出轨了吉普赛女主艾丝美拉达,最后艾丝美拉达被绞死在刑架上,小百合才原谅了菲比斯……谁这么想不开,“官宣恋情”唱这个?】

    【是的曲子是我选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它简单了,而且还是法文,有大佬在,我当然也要跟着装逼。】

    然后再一模一样复制几遍,抄送朋友圈和几个讨论的比较厉害的校园墙上。

    做完这一切后,关江惠子又在手机边蹲了会儿,手指不停地在推送和各个平台里翻来翻去,很快就与新老姐妹们快乐地聊了起来。

    聊high后,有人带着表情包嘻嘻哈哈地问:真的完全没关系吗?我想追玉哥好久啦

    关江惠子:啊这,虽然我们之间没关系,但你最好还是打消这个想法吧

    表情包选手:啊这啊这,为什么?

    关江: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但祈哥应该是有对象的(小声)

    ……

    熟悉的形式逻辑课,熟悉的人和物。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课间休息时,祈玉心神不宁地解释了一遍,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特地给秦昭解释这些东西。

    秦昭说:“嗯。”

    祈玉又补了一句:“我答应她的比跟你说的早。”

    秦昭:“哦。”

    “……”这种平静的态度反而让祈玉侧目,“你不生气吗?”

    秦昭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生气,一起唱个歌而已,你本来就是个十佳好学长啊。”

    祈玉就不说话了。

    上课铃在此时打响,随着老师地开口,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下课后两人往外走,祈玉的手机铃声响起:“您好,您的快递已经到达千世快递菜鸟驿站点,请尽快凭手机尾号来……”

    祈玉快速点掉了电话。

    秦昭说:“快递到了?”

    祈玉没说话。

    秦昭:“刚好我也有个,一起去吧。”

    祈玉却吸了口气,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明天我自己去吧。”

    说着,他偷偷打量着秦昭的反应,然而对方仍然是没什么反应,只点头道:“好。”

    两人并排走着,祈玉这一看,就不由得想起那封信件上的话语,有些出神地看着秦昭的颈子——这人今天穿着半立领深色外套,领口的黑白对比明显,走动间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青筋,喉结也很性感。

    如果在上面加一条绞索,收紧,那时皮肤会因为被挤压而充血发青,肌肉痉挛,喉骨被勒碎……

    祈玉像被灼到般迅速收回了目光:“我先走了。”

    刚跨出半步,秦昭忽然说:“学长。”

    祈玉顿了顿,秦昭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他了,两人滚到一起后,除了某些特殊情况,基本都直接叫的名字。

    他回头:“怎么?”

    秦昭说:“如果你有什么麻烦事的话,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祈玉呼吸一窒:“……好。”

    秦昭微微颔首,然后像是嫌热般抹了把脖子,转身走了。

    祈玉心脏跳得飞快,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凉风把他吹冷静下来,才转身向着宿舍走。

    附近的快递站点能存放三天,祈玉并不急着去拿这个来历不明的快递,然而第二天,他就又接到了来自快递点的电话。

    这次甚至不是电子音了,而是人声:“是祈玉同学吗?请你抽空快点来一趟吧,这东西不能放太久。”

    祈玉说:“那就扔了吧。”

    工作人员很是为难:“不行啊,至少你得来一趟,请理解理解我们的工作。”

    祈玉只好说:“……好,我这就过来。”

    这个快递站点就设在学校里面,离宿舍区的距离甚至比教学楼都近,祈玉懒得骑车,走路也很快就到了。

    工作人员一眼就认出了他:“祈同学是吧,来这里,报一下手机尾号!”

    祈玉报了四个数字。

    工作人员快速冲去里间,又快速冲出来,带着两大束雪白的花。

    即使来的路上祈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两大束百合花,还是深深皱起了眉。

    附近的快递点就这一个,每次都排着巨长的队伍,此刻起码有几十双眼睛都转了过来,惊叹羡慕嫉妒什么情绪都有,等看到祈玉的容貌后,又都变成了理解。

    祈玉甚至感受到有手机相机的闪光灯朝这儿照了一下,他第一时间看去,便见那个女生满脸尴尬地转过了头,假装跟旁边人说话。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受欢迎……”工作人员刚想揶揄两句,就看到祈玉一脸的嫌弃表情,有些不解,“你不喜欢吗?连着两天都送呢,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呀。”

    祈玉接过花,笑得很勉强:“谢谢您。”

    工作人员:“没事没事,对了这里面还有张卡片,小心别掉了。”

    祈玉看了一眼,果然见两束花里都有卡片,扎的很好不像是会掉的样子。他很是随便地捏着花柄,转身就朝外走。

    路上的同学很多,认识他这张脸的也很多,都一脸惊叹地看着他抱着两束花走得很快,还没八卦完“是谁捷足先登/名花竟是有主/果然追求者很多”,就震惊地看着他从花束里拔下了什么,然后把两束雪白圣洁的花朵扔进了垃圾桶。

    “……”

    “牛逼。”一对情侣刚好走过,女生吸气道。

    男生的语气酸溜溜的:“就这么糟蹋爱慕者的心意,还大庭广众地扔,这人品……啧啧啧。”

    女生瘪瘪嘴,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送花的人躲在暗处看着,见到这一幕,想也知道肯定会很伤心。

    祈玉懒得管别人的目光,只把卡片塞裤子口袋里就回去了。

    巫云深在直播,温思良回家了,祈玉快速洗漱完,换好睡衣准备早睡。

    一直到闷头倒在被窝里,他才拿出了这两张折页卡片。

    卡片的封面是一样的,只有日期不同,他深呼吸,打开了第一张。

    只有一句话,漂亮的花体字:

    ——To my dearest Judas

    下面画着一棵树和一个绞索。

    他又打开第二张:

    ——To thy Virgin Mary

    下面画着三个挤在一起长着火柴人手臂的蛋。

    卡片在拿着它们的手的剧烈颤抖下掉落,祈玉的大脑一阵阵发蒙。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这样故弄玄虚?

    为什么不说人话?

    脑子又晕又疼,可内心的某处忽然发出了嘲讽的声音:其实你知道这两张卡片的意思的,正是因为你知道,所以你才会询问不是吗?

    祈玉缩成了一团。

    ——Judas,中文译名犹大,众所周知是一位背叛者。身为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他却为了三十个硬币将耶稣出卖给罗马,又在耶稣真正被钉上十字架后,愧疚不已,无能狂怒,最终在耶路撒冷的城郊一棵树上自缢。

    ——“thy”是古语,圣经里常见,与现在的“your”意义相同。

    ——“Virgin Mary”则是圣母玛利亚,相传这位是耶稣的生母,以处女之身就生下了神的儿子耶稣,西方无数首《ave Maria(圣母颂)》就是歌颂的这位。

    祈玉小时候在教堂唱诗班待过,因此对这个宗教稍有了解——百合花象征着圣洁与复活,传说为夏娃被逐出伊甸后愧疚而泣泪所生,也是献与圣母玛利亚之花,忠贞、纯洁、神圣。

    只是这个犹大……是巧合吗?

    还是说……

    祈玉从被窝里探出手,一把把游过来看情况的青青夺了进来,狂撸好几把。

    青青:“///A///?!”

    祈玉小声道:“嘘,陪我睡会儿。”

    青青不太喜欢睡床,闻言,纠结了一下。

    祈玉见状道:“陪我睡觉,明天给你做条小裙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件穿的吗。”

    “!”

    青青软成了一条绳子,在祈玉指间摇着尾巴尖尖,豆豆眼亮得发光。

    祈玉好笑地摸了摸蛇儿子的脑袋,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青青的长度,以防忘记,干脆吐出一根鮹丝作量尺,然后在嘴边掐断,绑在床头框的洞洞眼里,笑道:“好了,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大无语事件。

    鼠标坏了,尝试用手机语音码字,然而输入法记得“秦昭”但不记得“祈玉”。

    机智如我,灵机一动,在手机备忘录里新建了个“祈玉”的联系人,电话号码随便打了一串,想着这样语音就能自动索取备忘录人名了,美滋滋。

    ……

    操作完我就忘了,晚上码字摸鱼的时候打开微信,发现联系人那里有个小红点,于是好奇又兴冲冲地点开——

    “最新联系人:祈玉”

    ……?!当时就给我人看傻了

    大数据要不要这么离谱,随便打的一串手机号竟然真的有人用啊草草草

    第48章 阿圭

    ——“绞丝爱斯梅拉达”。

    原著暂且不提, 音乐剧中,小百合确实对出轨的未婚夫说过这句话,只要你绞死艾斯美拉达,我便原谅你。

    可放到现实, “爱斯梅拉达”对应的东西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是指秦昭吗?还是说他现在的生活?

    还有百合花束里的两张卡片。

    完全按照字面翻译的话, 那两句花体字的意思是“给我亲爱的犹大”和“给你们神圣的母亲玛利亚”。

    如果犹大指的是背叛,那么圣母玛利亚又指什么?

    祈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层层抽丝剥茧地思考。

    寄给自己这些东西的人是谁?

    这样故弄玄虚, 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的爱慕者也就罢了,但他不觉得会有人这么闲,更何况还有那只金丝指环。

    虽然手感类似的细线替代品也有很多, 并不一定就是阿圭的头发,虽然他之前在酒吧唱歌的化名就是“犹大”,说不定是曾经酒吧的常客认出了他, 虽然钻石项链也能用看了十大歌手的比赛视频后得出的灵感来解释, 但……真的会有那么巧合吗。

    青青大概是感受到了祈玉的情绪,嘶嘶地开口:“妈妈?ovo”

    祈玉愣怔片刻,猛地看向青青,用一种陌生的眼光:“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妈妈’?”

    青青一张蛇脸上看不出表情, 但豆豆眼里满是疑惑, 努力组织语言:“因为……就是妈妈呀OAO?”

    闻言, 祈玉眼皮一跳。

    ——青青交流时本就不是用的“语言”,而是类似脑电波的形式,所谓的‘妈妈’, 也只是在他的惯性思维里自动转换成了人类最熟悉的称呼而已。

    可如果在青青眼里, “妈妈”这个词并不只是指将它生下来的生物呢?如果在它的观念里, 这个词的对应, 并不是爸爸呢?

    祈玉本来从未把称呼问题放在心上,此刻看着手边的第二张卡片,看着上面画着的三个蛋,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在圣经里,圣母玛利亚还是处女时便生下了耶稣,她的名字和存在,也只是“圣母”本身,一个圣洁慈爱的化身。

    祈玉盯着那三个蛋,几乎快要把卡片看出一个洞来,半晌,低低笑了出来。

    他终于肯定了那个最不愿相信的猜测。

    ——送出这束花的人,在提醒他完成一条银色人鱼的“责任”。

    会是他吗?

    会是他本人对他的谴责和期许吗?

    还是有人借着阿圭的名义,来故弄玄虚,引蛇出洞?

    祈玉一直以为阿圭已经不在人世,才会从那个城市逃离,只身来到这个地方。可如果阿圭还在那些人手里,甚至,如果用阿圭的存在来威胁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已经背弃了阿圭一次,若真走到那一步,难道要他见死不救?

    要回去吗?

    回到那个冰冷的池子,彻底谋杀作为人的姓名,终日与另一条鱼为伍,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

    “妈妈……”青青又叫了一声。

    祈玉回过神来,将两张卡片撕得粉碎。

    “睡吧。”祈玉呵了口气,不算热的吐息吹在青青冰凉的身子上,青青很新奇地甩甩尾巴,一路游到祈玉胸口,最后盘成了一坨蚊香。

    *

    第三天祈玉又收到了一束百合花,只是这次的里面并没有夹卡片。

    这束百合花同样被扔到垃圾桶里陪前辈零落成泥去了。

    同时,祈玉这种行为果然也很快就人尽皆知起来,连辅导员甩完掌柜,都抽空跟他谈话了。

    “就算不接受,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扔啊,起码给人家小姑娘一点面子。”年轻天真的辅导员至今以为是追求者搞出来的事情。

    祈玉已经被问烦了,语气有点冷:“他也可以不送。”

    这是私事,辅导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总之,你是院会的主席,人后怎么搞都没关系,人前注意点形象和影响。”

    祈玉说:“你就没想过说不定是有变态追着我送花的可能?”

    “变态?跟踪狂?”辅导员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真变态早就月黑风高夜霸王上弓时了,生米煮熟饭不是更快吗,还送花?这么绅士啊?”

    祈玉:“……”

    辅导员笑得抽抽,“不怕,就算真有变态,你个一米八的汉子一拳一个打回去,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记你处分的。”

    “……那我真是谢谢你。”

    人身一八四、变出尾巴足足两米多的祈玉生气地走了。

    一直到楼梯口都能听到辅导员丧心病狂的笑声,祈玉毫不怀疑五分钟后整个楼层的教师们都能知道这件事。

    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迎面撞上正朝上走的秦昭。

    在辅导员们杠铃般的笑声中,两人俱是一愣。

    秦昭率先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我们这届的辅导员在这楼,我来找她敲章。”

    外院、计院、人文院的辅导办确实是在一起的,只是一个东面一个西面,祈玉点点头,随口问:“这是什么?”

    秦昭:“自修和免修课程的申请。”

    祈玉又酸溜溜地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学霸,伸手指了个方向:“这里走到底,倒数第二个房间。”

    秦昭看了一眼,那是个一眼望不到头还分叉路贼多的走廊,他下意识以为祈玉也要去:“一起?”

    祈玉也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我去过了,刚出来。”

    秦昭问:“那个在笑的就是你们辅导员?”

    “……是的。”

    秦昭凝神听了会儿,说:“哦,那我们辅导员好像也在那里,我听到他的说话声了。你们的辅导办又在哪?”

    祈玉:“……”

    于是半分钟后,两人一齐站在了挂着外语学院的辅导员办公室门口。

    “什么,你家玉哥真这么说的啊?妈妈有变态?”

    “是啊,这块大宝贝可把我笑死了哈哈哈哈——”

    祈玉用指节敲了敲门:“导、员。”

    “……”外院辅导员一秒严肃下来,“祈玉啊,你还有什么事吗?”

    祈玉哼了一声,把秦昭推进去:“他们计院的事。”

    计院这届的辅导员是个刚毕业就留校的姑娘,才二十五六岁,还没把脸皮修炼到铜墙铁壁,此刻看起来很有些尴尬。

    她看着秦昭道:“是来敲章的?章在我办公室里,你跟我来吧。”

    祈玉狠狠剐了外院导员一眼,刚想走,就听到秦昭轻声说:“等我会儿,一起去吃午饭吧。”

    “不了,我……”刚说了三个字,祈玉随即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好,我在楼下等你。”

    将东西放在宿舍楼下柜子里,两人朝美食街走。

    正是午饭时间,外面人很多,抢个位子非常不容易。祈玉感觉自己就是个沙丁鱼罐头,被挤了三次后终于忍不住问秦昭:“你下午有课吗?”

    秦昭:“本来有,现在没了。”

    ——申请自修顾名思义,不用去上课,只要参加最后的考试就好,免修更是干脆就连考试都可以不用去。

    祈玉提议:“要不去环海荟吃?”

    秦昭没意见。

    环海荟是一家大型购物美食为一体的广场楼,隔着四条马路,打定主意后两人走出美食街,瞬间松了口气。

    “我去拿电动车吧,快一点。”祈玉说。

    秦昭却回了一下头,目光扫过一圈,才道:“你载我?”

    祈玉:“嗯。”

    秦昭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祈玉被这个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怎么?”

    秦昭说:“没什么,你今天这么主动让我有点意外。”平时他想亲近,都要事先找一堆理由,磨好一会儿,这位才会一脸不情愿的答应——现在反常的有些明显。

    有点可爱。

    祈玉不知秦昭心中所想,微微皱起眉:“那我骑车,你走过去。”

    秦昭笑了笑:“当我没说。”

    不是双休日,环海荟里的人特别少,除了价格贵很多,对比校外美食街简直是天堂。

    只是祈玉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就遇到那个心心念念多年、怎么找都找不到最终放弃逃跑的人。

    后来想想,其实最先是秦昭先发现的。

    两人乘着自动扶梯上两楼,才走出几步,秦昭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声:“来了。”

    祈玉下意识问:“什么?”

    秦昭没有回答。

    结果转个身,祈玉就看到了一道金色的身影。

    那个人逆光站着,午间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让那头金发更漂亮得不可方物,宛如不小心坠入人间的神明。

    想过无数种可能,没想到最终会是在这么随便的场合、这么随便的方式重遇,祈玉全身都在颤抖,微张着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祈玉。”秦昭沉声问,“他是谁?”

    祈玉恍若未闻,朝前走去。

    那个人也走过来,站在祈玉面前,语气很平静:“这么久不见,没忘了我吧。”

    祈玉顿时摇头,看了眼前的大男孩好一会儿,终于发出了声音:“没有……”

    对方的回应是直接张开双臂,然后将他摁在了怀里,双手插.进他的发间。

    祈玉才发现近十年过去了,昔日比自己短一大段的小金鱼竟然已经比自己高了。

    他微低头,下巴就刚好放到阿圭的肩膀,像是嵌在了阿圭的怀里。他也伸出了仍在颤抖的双手,抱住对方的肩膀,仿佛确认是不是活物般用力摸了摸,终于含着气音道:“阿圭……我的阿圭……”

    “我现在叫俞珪,”祈玉感到对方在他后背上比划了一下名字,而后便含着笑,轻声说道,“你让我找的好苦,哥。”

    作者有话要说:

    枣:?你们两条鱼当我是死的吗?

    金色的拿来煲汤,银色的还拿在煲汤,猫生美满

    ————

    提前说一下,鱼宝对阿圭的感情类比对青青=3=

    第49章 酒吧

    “打扰一下。”秦昭冷声道。

    他还站在几步外的原地, 一动未动。

    祈玉醒过神来,抱着阿圭肩膀的手改为捉着阿圭的手腕,拉着后者走到秦昭面前:“介绍一下,这是我失散多年的……”

    俞珪道:“朋友。”

    祈玉一愣, 目光瞬间暗了暗, 嘴上不停歇地接道:“嗯,朋友。他叫俞珪, 王字旁左半边、玉圭的圭右半边的珪。”

    秦昭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是嘲讽:“——失散多年的朋友。”

    祈玉微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这个说法听起来确实非常奇怪, 敷衍的不得了,但既然是阿圭开了口,他自然不会反驳。

    感到气氛越来越窒息, 祈玉强打起精神, 笑着对俞珪道:“阿圭,这是秦昭,与你岁数一样大,是我的……”

    秦昭看着俞珪:“是你哥夫。”

    祈玉:“……”

    然而俞珪的表情竟然没变, 眼睛直视秦昭, 笑笑:“你认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

    秦昭耸肩:“开玩笑的。”

    俞珪点头:“我想也是。”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祈玉站在旁边,仿佛看到了隐形的火花在噼里啪啦地对撞。

    “……”他问,“阿圭, 午饭吃了吗?跟我们一起吧,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秦昭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说着,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欲走。

    祈玉下意识道:“等等——”

    秦昭挥挥手, 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是陪你失散多年的朋友吧。”

    “阿玉。”俞珪从后环住他,“我们去吃饭吧,我也有好多话想问你。”

    祈玉犹豫了一下,然而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连秦昭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只好转头看着俞珪。时隔近十年再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张精致的脸,他有种这是梦还没醒的错觉:“……好。”

    俞珪带着祈玉走进一家粤式餐厅。

    单是俞珪提前预定好的,很快就上齐了,一个个蒸屉叠着被端上来,放好后,打开,每个蒸屉里都是三四个整齐排列着的小点心。

    祈玉从没吃过这种量少又精致的食物,有些新奇地戳了戳手边的一只明虾蟹子烧麦,筷子尖将透明的皮戳的凹下去,露出了一只大虾仁清晰的轮廓。

    他有些恍惚。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阿圭,没有危险,没有胁迫,一切都容易得超乎想象,反而有种不现实感。一时间祈玉思绪万千,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

    俞珪将那只水晶烧麦夹到祈玉盘子里:“外面的东西确实多,比我那时想象的还要多。”

    祈玉的心口又开始疼了:“阿圭,你后来……”

    俞珪笑了笑:“我也被人救了。”

    祈玉忙道:“真的吗,太好了,是谁救了你?那时你应该还是鱼尾状态吧,是你后来自己进化出了现在这样的形态吗?我……”

    他舔了舔唇,絮絮叨叨道,“后来我来的时候,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被拉起了警戒线。我不是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回去找你的,那时我也不确定我身边是否安全,阿圭,能再见到你我好高兴,你原谅我了吗?我一直……”

    俞珪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我不怪你。”

    祈玉还想解释当年发生了什么,然而俞珪却摇了摇头:“阿玉,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不如说说别的。”

    “别的?”

    俞珪说:“你现在在上学吧,新朋友似乎有很多?比如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

    祈玉“唔”了一声,揶揄道:“是有些朋友,你吃醋啦?我现在大学三年级,刚才那个是一个学弟,叫秦——”

    俞珪:“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他是普通人类吗。”

    再一次被打断,祈玉稍微停顿了一下:“……嗯。”

    俞珪又问:“那这些年,你还遇到过别的不是人的存在吗?”

    祈玉的筷子停在半空,又收回来:“……没有。只有我们两条,再没见过第三条人鱼了。”

    俞珪于是点头:“看来是只有我们了。”

    祈玉笑笑:“是啊,相依为命呢。”

    俞珪又夹了一块瑶柱糯米鸡放到祈玉盘子里:“先吃。”

    边吃边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又上来了三个蒸屉后,祈玉感叹:“明明我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但一点也不陌生,总有一种好像已经听你说过话的感觉了。”

    俞珪道:“说不定你确实听过呢。”

    “是吗。”祈玉这么随口应了一声,就不再放在心上,转而问了更重要的问题,“那些百合花,是你送的吗?”

    俞珪抿了一口冻柠茶,抬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祈玉的眼睛:“是啊,那两大束百合花,你有好好收下吗。”

    “两束?”祈玉眨眨眼,问,“为什么要送我那些东西?”

    听到那两个字,俞珪乌黑的眼中闪过几分笑意:“我怕你已经忘了我,给你个提醒。”

    祈玉说:“以后别送了。

    俞珪点头:“都已经见面了,当然不会再这样营造神秘感,跟个变态似的。”

    又话题轻松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祈玉得知,俞珪现在也有一个人类身份,并且同样住在这片大学城附近,值得一提的是,他竟然在酒店老板兼乐队老板加文手下工作。

    闻言,祈玉很有些惊讶:“我曾经也在那里打过工,好巧。”

    俞珪用调侃的语气:“所以这是命里注定了我们的相遇?”

    祈玉看了他会儿,笑了笑:“大概吧。”

    吃完,祈玉刚想招服务员结单,俞珪却阻止了他,说是已经抢先在网上付过钱了,直接走人就好。

    乘坐扶梯的时候,俞珪走在前,祈玉在后,阶梯上祈玉稍微高出了一截。

    “我现在就住那家酒吧的楼上,你有空可以多来玩,老板看到你想必会很高兴。”

    “说起来,今晚你们酒吧有演出吗?”

    这么问着,祈玉一低头就看到几撮金色的头发相互打了个结,下意识就抬手摸上那一团金毛——

    手刚放上去,又忽然清醒过来,一时间有些尴尬。

    俞珪也是一愣,随即很是熟稔地把脑袋伸到了祈玉的手下,示意后者继续:“有啊,你要来玩吗?听说主唱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将那几撮毛理顺了,久违的手感十分令人怀念,祈玉恍惚了会儿,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啊。”

    *

    回到宿舍后,祈玉打开跟秦昭的聊天窗口,想了想,先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那边很快也回了一个表情包:嫌弃.jpg。

    祈玉打字:晚上有空吗?

    秦昭:什么事

    祈玉:请你去酒吧玩。

    秦昭:?可以

    “咦,今晚桃源好像有个别区的大佬要来?难得一遇啊,你要去打一架吗。”白邙刷着桃源管理群,问。

    秦昭说:“不去。”

    “……”

    白邙,“你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战斗狂了。”

    秦昭:“我晚上出去有事。”

    “什么事?”

    “捉奸。”

    “??”

    夜晚如期而至,祈玉推出电动车,在宿舍楼下等着。

    他今天背了一个大包,里面似乎放着许多东西。

    秦昭很快就下来了,见到祈玉时招了招手,然后轻声熟路地跨到他身后。

    座位一沉,祈玉连忙稳住手把,随即闻到了一股沐浴露的味道:“你洗过澡了?”

    秦昭:“得你邀请,沐浴焚香更衣净手一条龙。”

    祈玉噗嗤笑道:“建议做全套,再斋戒三日。”

    秦昭说:“全套不是‘沐浴焚香,抚琴赏菊’吗。”

    祈玉脸上一红,刚想反驳,身为文化课学渣的自觉和心虚又让他闭了嘴,自动跳过这个话题。

    秦昭在身后控制不住地低笑,压着的声音更带磁性了,吹得祈玉耳边越来越热。

    好在骑车速度很快,风也大,很快就把红色压了下来。

    加文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到两个人一起出现,眼睛都开始发光。

    “你们竟然一起来了,”趁着祈玉去停车,加文走到秦昭面前,鬼鬼祟祟道,“好兄弟,你果然没骗我,他真来了啊。”

    秦昭没说话。

    祈玉忽然出现:“你在说什么?”

    加文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祈玉耸耸肩,表情不善地看向秦昭:“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加文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秦昭只好说:“我跟他之前加过好友,就算你今天不说,我也会‘被邀请’来的。”

    祈玉:“……”

    现在还早,七点都没到,远远没到夜场的时间,酒吧里一片萧条,只有几个人坐着。

    轻车熟路地走到员工准备室,祈玉把包小心翼翼放到桌上,指着秦昭,对加文说:“今天我不唱,他来。”

    加文一愣:“他?他没磨合过啊。”

    祈玉看向秦昭:“上不上?”

    “……”秦昭说,“你说了算。”

    祈玉于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沙发上:“你们可以现在磨合,距离开场还有两个小时,足够了,我相信他的功力。”

    加文看向秦昭,面面相觑会儿,连连摇头:“不是我不相信这位兄弟的功力,问题是……是……”

    是了半天没是出来,这个想法实在过于想一出是一出,槽点太多,一时间竟是找不出吐槽的重点。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祈玉已经出门去敲隔壁乐队准备室的门了:“苏哥,冰棒,彼得,卡洛,莉莉,都给我出来——”

    开门的是彼得,冲出来就是一个熊抱:“啊哟我的犹宝,你回来啦!”

    祈玉跟他转了一圈,才推开这个小胖子:“其他人呢?”

    卡洛是个身材火辣、十分具有大姐头气质的漂亮姑娘,她缓缓走过来,掐灭女士烟,侧靠在了门口:“苏哥和莉莉在睡觉,冰棒跑路了,来了个新吉他手,就叫吉他,刚去上厕所。”

    “吉他?”祈玉刚想问,鼻尖忽然一动,下一秒肩上已经多了一条手臂。

    “吉他你回来啦,”小胖子也走过来,刚想介绍,就看到祈玉已经被勾肩搭背上了,不由得发出疑问,“你们认识?”

    吉他——俞珪勾了勾唇:“老朋友了。”

    祈玉脑子发呆半秒,倒真有些意外:“你还会弹吉他了?”

    俞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祈玉说,“你开口后原来是这个性格,确实挺意外的。”

    俞珪从口袋里掏出拨片夹在指间,在祈玉眼前晃了晃:“又不难,随便学学就会了。”

    “你们还真认识啊。”加文这时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秦昭,“刚好,介绍一下这位新来的一夜情主唱兄弟,叫——”

    秦昭随口接道:“主唱。”

    加文:“……”

    其余所有人:“……”

    秦昭无辜道:“这位兄弟不就叫‘吉他’?”他看了一眼俞珪。

    加文长长叹气:“吉他手不用开口,也不抢风头,主唱是灵魂啊。”

    祈玉扶额:“随便取个花名,叫花花草草都没关系。”

    秦昭想了想:“那就青枣吧。”

    “……”

    祈玉眼皮一跳,“青枣?”

    秦昭的语气很是随意:“嗯,就是水果的那个青枣。”

    加文擦了擦汗:“随便吧,反正也就一夜情哈哈,哈哈哈……”

    祈玉若有所思:“嗯,青枣就青枣,随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阿圭说两束,但鱼宝一共收到过三束大百合花,但只有两束有卡片

    除此以外还有一支小百合花,是第一天的快递(轻敲黑板)

    第50章 低音

    祈玉会把秦昭一起叫来, 一方面是怀着诡异的补偿心理,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害怕自己一个人会出什么事。

    ——毕竟阿圭的“回归”太简单、也太梦幻了,甜美得像是个陷阱。

    那句“绞死艾丝美拉达”和之后的几束百合花, 不像是故人回归的礼物, 倒像是疯子行凶前的暗示。

    走夜路、闯夜店——都是事故高发地点。祈玉不敢单刀赴会,于是叫上了大概可以一爪一个恶人的秦昭。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 今晚的一切都无比正常。

    此刻他坐在台下, 一个不算最近的位置。而台上的秦昭屁股就没离开过高脚凳,把立式话筒调低了,面无表情地唱歌。

    不知怎的, 这幅场景落在祈玉的脑海里,自动转化成了一只被安排到生无可恋的大猫猫。

    ——要不要我喵给你听啊?喵喵喵喵?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摇摇头, 把无数魔性的表情包驱逐出脑海。

    随着夜晚加深,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店里,三三两两坐着,与曾经那个主唱全然不同的风格吸引了他们的耳朵,渐渐全都看向了这个角落的舞台, 有不少人干脆走到了台边。

    祈玉本来就在角落里, 很快就被人群包围了。

    他本来就高, 在后排也能看到舞台,干脆懒得移动换位子。

    “不是说Judas会来吗?这谁?没见过啊,是新来的主唱?”

    “妈的这个也好帅, 加老板, 他叫什么?”

    “新吉他手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啊, 可惜没跟犹宝搭过, 两个长发帅哥好配。”

    “……”

    祈玉手边就是自己的包,这是个很暗的偏角落卡座,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转向台上几人,便偷偷拉开了拉链。

    一打开,就看到一只小玻璃罐子,里面有一坨一坨绿色粑粑。

    祈玉双手放在包里,轻轻打开罐子,把无聊到盘自己玩的青青捞出来。

    青青顿时兴奋起来,顺着祈玉指尖就往上爬。

    祈玉抓住蛇头:“安静一点,不许探头,不许让别人看到你。”

    青青:“好的妈妈OVO”

    然后就盘在祈玉的衣领下,cos起了一条平平无奇的绿色项链。

    祈玉很满意蛇儿子的乖巧,隔着衣领撸了把细细的尾巴尖。

    台上的秦昭已经唱完了一首歌,正在跟乐队说话。祈玉起身,打算去要点清水回来喂青青。

    下面的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

    “这个主唱可以的。”

    “他适合唱华丽摇滚诶,有种颓废慵懒的感觉——建议他也留个长发。”

    “跟之前那个主唱一样吗?不合适吧,好怪啊。”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金刚芭比,救了命了。”

    祈玉刚拿了杯水回来,就听到大家开始议论起了秦昭的头发,他下意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被雷到。

    会来这家酒吧的都是常客,彼此间也都很熟悉了,甚至都是群友,趁着台上休息的功夫,聊得火热。

    “今日笑话,唱重金属自带电音攻的一批的是长发视觉系美人,唱迷幻风格软叽叽丧的一批的是个短发大猛男。”

    “不软吧,低音炮也很攻的,不要因为犹宝经常黑嗓进场就觉得别人的低音都软啊。”

    “什么,我一直以为Judas就是因为低音太软,才故意用黑嗓代替的来着。”

    “……有道理。”

    祈玉端着小杯子的手一抖。

    青青从水里探出头,冲祈玉吐舌头,后者赶紧重新端稳。

    偏偏不远处的那人还无知无觉地观点输出:

    “是吧,听他平时说话就能听出来的,特别纯净的小天使嗓子。”

    那群人很快形成了小团体,纷纷议论起来:“但他的中高音是真强,真声爆发力绝了。”

    “想念犹宝。”

    “不是说今天会来吗,我想听他们同台竞技。”

    “我就是群里看到说他会来才抽空赶来的,人呢?”

    青青喝完水,再次缩回了领口,祈玉将一次性小杯子扔进垃圾桶,决定离这群人远一点。

    他干脆走到了第一排的侧面,离乐队最近的位置。

    下一首歌曲很快开始,俞珪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精准捕捉到祈玉,挑起半边眉,抛了个媚眼。

    顿时引起了这一片女生的吸气和尖叫声。

    店里非常欢迎这种气氛,因为这意味着更多的酒钱和打赏,乐见其成。

    祈玉也挑眉,回了一个笑容。

    驻场演出有条不紊地继续。

    只是本来为方便观看俞珪才站在这个位置的祈玉,却发觉自己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偏向中心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侧面,甚至光线问题连脸都看不太到,但祈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就像那些人先前说的,秦昭唱歌的风格真的很明显,那时迎新是,现在仍然如此。

    ——懒散、颓靡,整个人的背景板都是代表冷静的暗色调,偏偏声音又很好听,低音提琴般的音质让他每一句都能顺着耳朵鼓膜引起共鸣,听得人心尖上仿佛有一根毛在挠,撩得不行。

    非常的……大猫。

    真的很猫。

    当拿起话筒时,祈玉想的如何用更坚硬的铠甲保护自己,用强势的输出来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和共鸣。

    但秦昭是与他不一样的。

    那种漫不经心几乎写在了脸上,明明唱的还是喧嚣节奏强的摇滚,背景音也很是嘈杂,可祈玉却恍然间有种错觉——好像有道金色明朗的阳光照在这里,温暖而无害,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就放下一切防备,身心都放松地投进这片金光里。

    忽然好想晒太阳啊,他想。

    “阿玉,你在看什么?”

    “——阿玉?”

    “阿圭?!”

    祈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中场休息了,俞珪已经下了台,走到自己身边。

    俞珪站的很近,伸手,将他鬓边碎发撩到耳后,轻声问:“你在发什么呆呢。”

    “……”耳边一凉,那曾经常做的动作却让祈玉浑身一抖,下意识倒退了半步。

    俞珪的手僵在了半空,微微皱眉。

    祈玉也皱着眉,将心中异样的感觉驱逐后,才重新扬起唇,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放到那只手里:“喝口水,休息一下。”

    “谢谢。”

    俞珪接过了,喝掉大半杯,又凑过来,“帮我梳一下头发好吗?”

    祈玉刚抬手,余光忽然瞄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两人旁的某人,吓了一跳:“……卧槽。”

    俞珪也应声转过头。

    只见秦昭目光沉沉的,语气还很寻常:“打扰你们了?”

    祈玉下意识把手缩回去,后退了点儿,有些莫名的心虚:“……你要喝水吗?”

    秦昭问:“有我的份?”

    祈玉拿出了第三杯水递给他:“当然了。”连青青都有,人情世故如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邀请别人来玩又扔在一边不顾的事。

    秦昭没再说什么,端起杯子喝了口就拿在了手里,再没动过。

    “……”祈玉张了嘴想解释,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又把嘴闭上了。

    “你们都在这啊,”加文就在这时走过来,打断了诡异的气氛,“开小会呢?”

    俞珪环住祈玉后肩:“没有,我就来看看他,讨口水喝。”

    秦昭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祈玉心头异样的感觉更强烈了,他看了俞珪会儿,把俞珪的手拿开,稍稍往旁边站了些。

    加文也觉得这种气氛非常的奇怪,拍拍脑袋,转而对祈玉道:“快结束了,有没有兴趣上台来一首?起码亮一亮相,让那些滚友和颜狗见见你。”

    祈玉犹豫了一下。

    正当加文以为又要被拒绝时,却听到祈玉说:“好吧。”

    他不可置信:“真的?!”

    祈玉点头:“但我不唱以前那种,累得慌,唱点别的。”

    加文很是惊喜:“随便了,又不是非要一直唱一样的东西。”

    祈玉:“不是rock也可以?”

    加文豁出去了:“你唱古风都OK好吧,但别太过分啊,别给我整大悲咒奇异恩典啥的。”

    祈玉低低笑了笑:“好啊。”他转头看向秦昭,“合唱么?”

    秦昭有些意外:“唱什么?”

    祈玉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抿一口热水润喉,然后稍微清了清嗓子,道:“摇篮曲吧。”

    “??”加文,“你——”

    秦昭简洁地打断了加老板的吟唱:“可以。”

    说完,他重新把杯子夺了回来,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水,将空杯放在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鱼宝,你这样容易被叼回猫窝被太阳啊

    黑嗓是摇滚里一种压在嗓子里比较沙哑、很金属的发声方式,属于黑色金属摇滚的唱法,特别帅。

    华丽摇滚偏向于颓废风就没那么硬核。

    好的这些都是我个人理解的,不太了解滚圈,说错了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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