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嚣张的明襄侯府 ◇

    墨遐近日不好的心情因着墨思珍怀孕,一扫而空。

    他早就知道墨思珍不是善茬,当年墨思珍进宫,墨遐就预料到了后宫定会双花争艳,精彩纷呈。

    却没想到墨思珍这一手,玩大到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秀贵妃这一胎瞒得紧,赶着万寿节群臣贺寿,才当着众人的面将怀有龙嗣一事以祥瑞呈上。现今崔氏奉旨照顾秀贵妃,出了半分差错,崔家难逃干系。忍着恶心给最大的敌人嘘寒问暖,她怎会不恨?”

    听着陆尘彰如此嘲讽,墨遐心中却突然浮涌巨大的不安。

    陆尘彰见墨遐脸色不好,连忙追问:“阿遐,怎么了?”

    “没事。”墨遐用力掐着指尖,将心慌掩下,“再过一段日子,便又到端明娘娘的忌辰了。”

    “嗯。”即便提及自己的母后,陆尘彰仍旧神色淡薄,“陆昉明已经下旨,要在那日前往明陵,祭拜母后。崔氏也会去。”

    “殿下呢,殿下去吗?”

    陆尘彰摇头,有些厌恶:“便是拜祭,我也不会随着他们前往。白白脏了母后的陵寝。”

    说完,陆尘彰抬眼,看向墨遐:“阿遐,日后待我功成,你陪我去明陵,可好?”

    墨遐失笑:“殿下又在说笑。皇家陵寝岂是我一介草民外人可进?便是要去,也该是由殿下日后的王妃,陪着殿下去看望端明娘娘。”

    杜云定忍不住看向墨遐,又很快移开目光。

    陆尘彰又吩咐了一些事,杜云定领命退下。

    看着墨遐一无所觉的面容,陆尘彰垂着眼,不再提及让墨遐陪着他前去明陵的事,反而问道:“阿遐可是在担心什么?”

    墨遐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人在外禀报,说是明襄侯府来人,请墨遐回府。

    自打墨思珍怀孕,明襄侯府行事可谓是愈发嚣张。

    陆尘彰这等不受宠的皇子,他们不放在眼中便也罢了。在外竟隐隐以国丈国舅自居,大有想与崔家分庭抗礼之意。

    以往顾及陆尘彰身份,明襄侯府还不敢做得太过分。如今老夫人和明襄侯有秀贵妃为靠山,已是糊涂到在五皇子府颐指气使。

    墨遐眼中厌恶不加掩饰,面上尽是不耐厌烦,还有些隐隐的委屈。

    陆尘彰被看得心中一软,对明襄侯府不满加深的同时,一口替墨遐回绝:“告诉他们,阿遐今日没空。”

    墨遐听陆尘彰这么说,连忙截住陆尘彰的话头:“殿下,算了。明襄侯府现在如日中天,我们没必要和他们对上。”

    陆尘彰却没有理会墨遐,沉声看向门外:“怎么?本皇子的话,在这府中,是不管用了么?”

    传话内侍立刻跪下,连连磕头求饶。

    墨遐有些不忍,温声道:“快去罢。”

    内饰胆颤心惊地看了一眼陆尘彰,明白自己这次算是成功死里逃生,立刻乖觉地高声谢恩:“多谢殿下,多谢墨公子。”

    待人走后,墨遐无奈地看着陆尘彰:“殿下,您没必要为了我这般。明襄侯府不过秋后蚱蜢,我们韬光养晦才是紧要。”

    陆尘彰不答墨遐的话,顾左右而言他:“阿遐,你陪我去练剑可好?”

    墨遐好笑道:“殿下,我是幕僚,是你的长史。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做侍卫统领,抢阿四的饭碗么?”

    陆尘彰这次却是难得有些无赖:“阿遐就当陪陪我,不用比试,在一旁看着就好。”

    “行吧。”墨遐还是不忍拒绝陆尘彰,只得应下,”殿下今日怎么如此心血来潮?”

    陆尘彰走在墨遐身侧,声音低得几乎令人听不清:“不是心血来潮,只是想你多陪陪我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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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离别 ◇

    墨遐坐在窗边,左手拇指食指用力,两片薄薄的瓜子壳被轻而易举地分开。

    熟稔地将果仁果皮分开放好,墨遐看着满满一盘子的瓜子,正想拿起一个尝尝,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阿遐。”

    墨遐抬头看去。

    只见相柏背着一捆柴从院门走来,将柴火放在小院一侧,便快步走向自己。

    相柏握住墨遐右手手腕,弯着腰身神色关切:“今日感觉如何?手还痛么?”

    墨遐抽回手,摇着头道:“无碍,倒是你。”眼神飘向院子的柴火:“今日砍了这么多吗?”

    相柏顺着墨遐的目光看去,笑着解释:“闲来无事,便多做了些。省下来的时间正好多陪陪你,不然我也不放心。”

    山中无岁月,墨遐流落到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后,便一直卧床养伤,连院门都很少出去。如今京中形势,对他更是如水中月般虚晃不可及。

    墨遐看了看自己无力垂下的右手手腕,又抬头看向相柏:“阿柏,我在这已经待得够久了”

    话音未落,便被相柏有些暴躁地打断:“莫非你还想出去,还想回京城?你不要忘了,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看着一向温文的相柏突然变脸,墨遐有些不知所措:“你”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相柏转过头,肩膀微微颤动,过了好一会才重归平静,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自觉地恳求:“阿遐,你不要再回去了可以吗?京城不是个好地方,那些王公贵胄,有哪个把我们当人看。不说别的,就说你的殿下,你遭受这么大的罪,他可有站出来为你说过一句公道话”

    “相柏。”墨遐语调上扬,短促两字截住相柏所有未出口的怨怼,“住口。”

    墨遐对相柏有求必应,几乎从不与他红脸,但一碰上陆尘彰,墨遐就如同踩了尾巴的猫,触了逆鳞的龙,将其圈在怀中,寸步不让:“那件事和殿下无关,是我自己愿意的。”

    以往相柏从来都是顺着墨遐,这次却仿佛被激上了火气,争锋不让:“所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庭杖一百,看着你被挑断右手手筋,日后再也不能提笔写字,纵马驰骋。看着你被人追杀,看着你马车翻下悬崖,生死不明。”

    听着相柏一句句地质问,墨遐仿佛被卸了全身的力气。直到相柏说完,墨遐才平淡地回说:“他不知道。”

    相柏争着想要冲出喉舌的话语就这么直直地被卡在关窍,明明想要继续质问,却被无形的情绪扼住咽喉,让他不知从何开口。

    良久,他才不敢置信地道:“你是说,他不知道。”

    震惊中,还带着翻腾起伏的苦涩难言。

    相柏两年前在崖底救下奄奄一息的墨遐,费尽心思才把墨遐的命从阎王爷那拉回来。

    可墨遐对自己经历的一切缄口不言。

    相柏好奇,却不多问,只是从日常闲话中,才零星推断出一些。

    五皇子不知为何,惹龙颜大怒。墨遐挺身而出,在圣上面前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被庭杖一百,挑断右手手筋,发回原籍。

    他以为墨遐是被五皇子推出来顶罪的。

    高高在上的贵人,又岂会把他们这些蝼蚁放在眼中?雷霆雨露,荣宠嘉恩,赏也是罚,罚也是赏。

    便是墨遐有着和五皇子一起长大的情谊,这份情,也是微末得如同脚下尘埃,不值一提。

    可是墨遐现在说,“他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相柏放声大笑,“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阿柏。”

    “无事。阿遐,我无事。”相柏摆手,眼泪都流了出来,却仍旧不肯泻露自己半分伤怀,“我只是突然明白,有些事,得不到就是注定得不到,哪怕再努力,也只是徒增心障。”

    大彻大悟,就在一瞬之间。

    拨开心间云雾,曾经隐隐的不甘不信,不想不愿,都于灵台涤荡清明,生不出任何妄念。

    “阿遐,京城你注定回不去了。你若不愿待在这闭塞的村庄,我们去宁州吧。”

    “宁州?”墨遐敲了敲木椅扶手,“宁川王的封地么?”

    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宁州是靠近京城的州郡中,唯一一处崔家无法染指的地盘。

    他不适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却又心系陆尘彰。在宁州,既可以探听京城消息,又不用担心被崔家人发现,岂不两全其美?

    “我这就去外面的镇子上租车,你好好休息,过几日准备妥当,我们就出发。”

    “阿柏。”就在相柏即将踏出房门时,墨遐叫住了他,“谢谢。”

    相柏脚步一停,半晌道:“有什么好谢的。我们不是朋友么?”

    五皇子府。

    “阿遐,阿遐”

    陆尘彰躺在榻上,长眉紧皱,眼珠不安地滚动。

    “阿遐你这是做什么?”

    陆尘彰毫不设防地喝下墨遐送来的和以往一般无二的参汤,却感觉自己身子突然僵硬到无法动弹,脑子也是一片昏沉,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

    墨遐托着陆尘彰的肩膀,将他的头靠在玉枕上。

    陆尘彰费力睁眼,却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模糊不清的人影。

    墨遐替陆尘彰盖好锦被,笑道:“殿下,快睡吧。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如同小时候在冷宫,每次陆尘彰被冤枉,墨遐都是这般安慰。随后果真如墨遐所说,什么事都没有了。

    因为总有人会挺身而出,替陆尘彰承受那些明明白白的陷害与冤屈,流言与诽谤,罪责与刑罚。

    陆尘彰意识到墨遐要去做什么,拼尽全力却也无法挣脱此时浑噩,只能摸索着握住墨遐的手,用他自以为最大的气力,紧紧攥着不肯松开:“阿遐,你不准这样,我不许你这么做。”

    墨遐将陆尘彰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即便眼中蓄满泪水,也努力不让他落下:“殿下,日后我再也不能陪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遐,你不能去。阿遐”

    “殿下日后练剑,别总那么拼命。每日膳食要按时用,不要一忙起来就总是忘了时辰。参汤记得日日喝,冬日也要记得多穿几件衣裳”

    墨遐絮絮叨叨地一条条嘱咐,事无巨细,安静的屋子除了爆裂火花,只有墨遐一人的声音不急不徐,缓慢流淌。

    陆尘彰眼皮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他如困兽般发不出一声哀嚎,只能感觉着墨遐跪在塌边,听他字字如血,愧疚悲怆:“殿下,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自作主张,安排了你的人生。”

    骗子,你说过要坦诚相见。

    你说过,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隐瞒。

    陆尘彰听着墨遐起身,退后三步,复又下跪,给他行最隆重的大礼:“墨遐自十岁入宫,承殿下多年照顾提携。殿下深恩,墨遐铭感五内,不忘于怀。今墨遐拜别殿下,日后山高水远,还望殿下,珍重。”

    阿遐,你不要走,你回来,你这个骗子

    “阿遐——”陆尘彰从卧榻惊醒,有掌灯宫女听到寝殿动静,鱼贯而入点灯挂帘,做完一切,又轻手轻脚地有序退出。

    阿四持剑走入,朝陆尘彰躬身行礼:“殿下。”

    “几时了?”

    “回殿下的话,已是卯时。”

    阿四欲言又止,陆尘彰眼也不抬:“何事?”

    “殿下,可要汀月为您看一看?”

    “不必。”陆尘彰展开手臂,任由宫女将宽大的蟒袍套在身上。

    阿四跟在陆尘彰身后,一路来到书房,杜汀月杜云定早已在外恭敬等候陆尘彰到来。

    “属下参见殿下。”

    “起吧。”说完陆尘彰便往书房内走去。

    陆尘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冷漠的眼神扫过自己最忠心的三个下属,首先将目光转向杜云定。

    杜云定额角渗出薄薄冷汗,被陆尘彰极具压迫的视线锁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紧贴地面:“属下无能。”

    又是一模一样的消息,又是一模一样的失望。

    陆尘彰漫不经心:“你确实无能。”

    阿四和杜汀月一同跪下:“殿下恕罪。”

    “呵。”陆尘彰一声轻笑,看着自己右手手腕,“既如此,你自己说说,该领如何刑罚?”

    杜云定仍旧保持着头贴地面的姿势:“属下任凭殿下处置。”

    “处置。”陆尘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处置了你,阿遐就能回来么?”

    陆尘彰看着三人,又想起昨晚的梦,心中萦绕郁结难消,越发痛恨,握着一张泛黄的信纸,不愿再看到几人:“都滚出去。”

    “属下告退。”

    阿四三人领命退下。

    “阿遐,阿遐”

    陆尘彰展开信纸,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字体。

    “阿遐,你究竟在哪?”

    第73章 联姻 ◇

    “你们听说了么?二皇子妃的孩子,其实不是二皇子殿下的种。”

    食肆酒家往往是消息往来最快的地方,酒客喝大了,一不留神,高门内院腌臜阴如长了翅膀,飞向街头巷尾。

    短短几日,人尽皆知。

    “二皇子妃?这不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么?”说话之人朝着京城方向一拱手。

    “何止?当初二皇子殿下为求娶仙仪县君,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谁不羡慕仙仪县君好福气?没成想,到头来竟是”

    墨遐带着帷帽,坐在酒楼角落喝茶。

    周围食客你一言,我一语,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听得差不多了,墨遐放下几枚铜板,回去的路上又走进另一家茶楼。

    不出所料,即便远在宁州,二皇子与二皇子妃闹出的这一场好戏仍被茶余笑谈,说着说着,再无对皇家的恭敬。

    “阿遐。”

    相柏走进茶楼,一眼看到聚精会神的墨遐,心中无名火起,上前两步,坐在墨遐对面:“你怎么出门了?”

    “闲着无事,听听说书打发时间,也挺好。”

    毕竟是曾经的京城第一琴,相柏靠着惊为天人的技艺,在宁川王府如鱼得水,颇得宁川王宠信。

    每每宁川王府宴客,宁川王都命相柏在旁演奏。一来二去,京城的消息,相柏不说胸中有数,却也是知悉八.九。

    莫名情绪在心中蔓延,相柏口不择言:“你这哪是闲着无事,分明是意有所图。”

    宁州地处京畿,往来消息最是便捷。墨遐这分明就是借着茶馆,暗中打探着京城的局势。

    墨遐垂下眼。

    他是意有所图,他是为了陆尘彰来的宁州,他也从来不避讳隐藏自己的心思。

    墨遐怎么会不知相柏对陆尘彰,对所有王公贵胄的厌恶?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起相柏。

    但是他,控制不住。

    相柏一时气急,口不择言,甫一话落,才意识到自己冲动激昂。

    “阿遐,对不起……”

    “无事。”墨遐起身,弯着的眉眼酝着若无其事的笑,“不是说要买桂花酥么?阿柏,去晚了,就没有了。”

    宁州的日子,虽平淡,却舒心。

    小院四四方方的碧天白云,看久了,心都静了。

    如果他最开始变生活在宁州,如果他不是明襄侯府嫡长子,如果他从没有遇见陆尘彰,就这么生活在宁州,也挺好。

    …………

    “殿下,三皇子妃已经定下。殿下料事如神,皇帝为三皇子指婚惠宁郡主。”

    意料之中的事,陆尘彰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迎亲人是谁?”

    “四皇子殿下。”

    陆尘彰轻笑:“倒真是个好差事。”

    惠宁郡主乃宁川王嫡长女。宁川王手握十万宁州大军,惠宁郡主自是千般尊荣,万般尊贵。

    兵权这种东西,谁不眼馋?若非大皇子年岁与惠宁郡主实是相差太大,崔皇后怎么也不会让大皇子妃的位置,花落他家。

    德临帝这回指了惠宁郡主做三皇子妃,分明是对崔家不满许久,借着这个由头发作大皇子与二皇子一脉。

    如此明晃晃的打压,也不知他那两个哥哥受不受得住。

    杜云定见主上心情尚可,大着胆子道:“四殿下这回去宁州,也算是躲开京城风雨。不然二皇子与二皇子妃的这一把火,迟早会烧到他身上。”

    陆尘彰毫不在意陆辰琪:“若是这点应对的能力都没有,也配为本殿做事?”

    宁川王手里的兵权向来是朝廷心腹大患,本人也不是个忠君的,不臣二心愈发不加掩饰。

    这一场联姻,四方博弈,八方算计,勉强落了个皆大欢喜。

    陆尘彰颇为珍惜地抚着袖袍上那几乎看不出的补丁。

    毕竟十万军权的支持,谁不想要呢?

    老三自认这已是他囊中之物,但陆尘彰可看不上眼。

    陆尘彰要得,从来都不是宁州如云烟可消的支持。只有真正拿到号令千军的虎符,才是赢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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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玉公子 ◇

    墨遐觉得相柏近日有些奇怪。

    回来的时辰愈发晚不说,有时甚至一人坐在屋檐下,对着空荡的院子,莫名发笑。

    说不上觅爱追欢,却是有着几丝春湖荡漾的萌动。

    墨遐悄悄走到相柏身后,突然伸手,抽走相柏手中琴谱,扫了一眼,“啧啧”道:“阿柏,这可是孤谱,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相柏腰身一直,抢过琴谱,合上放到旁侧竹桌:“这些日子认识了一个朋友。”

    “朋友。”墨遐拖了个凳子坐在相柏对面,“什么样的朋友?”

    相柏别开眼,唇角却不自觉露出笑意:“难得契合的知音。”

    相柏眼高于顶,寻常人的琴一向无法入他的眼。一句知音,像小钩子一样抓着墨遐,酥酥痒痒:“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好奇了。他有这么好?”

    “他是我最近在王府认识的。他是京城人氏,宫廷乐师。因惠宁郡主与三皇子殿下大婚,才随朝廷派出的迎亲队伍一同来到宁州。”

    “宫廷乐师?”墨遐凑近相柏,“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准我还认识呢。”

    相柏摇头:“我只知大家唤他玉公子。”

    是不熟悉的名字。

    墨遐把自己认识的人在脑子里刮了几轮,都没发现有一个玉公子的存在,很快就把他抛到脑后:“可能是在宫中不得志的乐师吧。”

    自打惠宁郡主被赐为三皇子妃的圣旨被天使捧着来到宁州,墨遐就再也没出过门。

    这便罢了。

    明明相柏在宁川王府做乐师,墨遐却也没有问过一句如今王府的消息。

    相柏见墨遐连着几天悠悠和和,今日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打探他的私事,连玉公子都顾不上了,口不对心地问:“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墨遐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相柏:“着急什么?”

    “你的五皇子啊。”说起陆尘彰,相柏忍不住阴阳怪气,“你可是最担心他的。拖着病体都要从深山来到宁州,就为打探他的消息。这次接亲队伍浩浩荡荡自京城而来,带着无数天恩不说,甚至陛下命四皇子亲自将惠宁郡主迎回京城。宁州街头都在传言,陛下这是打算立三皇子为储君了。”

    墨遐听完,没忍住笑出来,摆着手道:“你可别听百姓们瞎说。他们不过是看着此次阵仗大,以为三皇子很受陛下重视,所以跟风猜测罢了。陛下是看重三皇子,但储君之位”

    墨遐摇头:“悬。”

    相柏不解:“为何这么说?”

    墨遐解释前习惯地回顾四周,发现小小的院落只有自己和相柏,才压着声音道:“咱们大梁开朝到现在,一百七十四年,历经九帝。若论疑心,咱们这位陛下排第二,那就没有哪位敢任第一。”

    煌煌君威,浩浩君权,这是古人不可忤逆的山巅。

    哪怕是恨崔家,怨权胄的相柏,在无法逾越的皇权前,都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

    别看相柏总在墨遐面前表示对陆尘彰的不喜,若是让他对皇族之人评头论足,却是万万不敢的。

    墨遐完全无所顾忌,说起德临帝,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嘲讽:“看着陛下给了三皇子殿下无上的恩宠,实则心底防着呢。别看早些年大皇子殿下势大,那都是陛下刻意放纵。如今出了二皇子殿下和仙仪县君这档事,在陛下心里崔家算是半废了,可不得再布上一枚好棋,去去崔家自以为是的嚣张气焰。”

    “一枚棋子,用得顺手就行,至于信任。”墨遐睨着相柏,“你会在手谈之时,给予你手中那颗棋子信任么?”

    这比较不伦不类却又无比贴合,墨遐都为自己的绝妙在心中叫好,相柏却似一句未曾入耳,恍惚拽着墨遐的衣袖:“阿遐,你方才说什么?崔家怎么了?”

    第75章 摄政王 ◇

    墨遐眉梢微抬,很快明白相柏为何如此失态。

    “阿柏,崔家再不得陛下信任,也是朝中第一世家,皇后娘娘和陛下又有着多年情分。便是陛下如今猜忌厌倦,只要崔皇后足够审时度势,崔家就不会倒。”

    墨遐不想打击相柏,却也不忍隐瞒。

    因着相薇的死,相柏恨透了崔家。奈何他想要动摇崔家,无异于蚍蜉撼树。

    宁州关于立储的风言风语,是相柏这些日子最好的慰藉。谁料墨遐一席话,直接戳破了相柏的幻想。

    相柏睁着通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墨遐,因为与玉公子弹琴论曲而隐隐放下的执念又开始破壤而出,泛着不易察觉的癫狂:“所以都是我自己为是吗?”

    相柏突然抓住墨遐的手腕:“阿遐,是不是。”

    墨遐用左手把右手腕的五指一根根移开,起身上前,揽住相柏肩膀,用力抱着:“阿柏,别这样,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墨遐在他耳边低声:“阿柏,你相信我,五年内,崔家,大皇子,七皇子,所有与崔家有关的人,都将不复存在。”

    “薇薇的仇,不止你,我也不会放下。”

    “你放心,崔家,一个都逃不掉。”

    事实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当日夜里,相柏便发起高热。

    墨遐心急如焚,又顾忌着京城来人,哪怕是上街抓药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宁州满城热闹,墨遐的小院却愈发宁静,除了咕咚冒泡的水声与弥漫药香,再无其他喧嚣过客。

    惠宁郡主的仪驾离开宁州的那日,相柏悠悠转醒。

    “你终于醒了。”墨遐架起竹窗,回头看着相柏笑。

    “几时了?”看着切成菱格的大亮天光,相柏微微闭眼,偏过头。

    “几时?”墨遐走向相柏,“你睡了十日。”

    “十日?”相柏坐起,眼神急切扫向院门方向,“我”

    “惠宁郡主与皇城的队伍已经离开宁州,阿柏,来不及了。”

    肩膀□□。

    相柏沉默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拨着被褥。

    良久,才开口,却是声音艰涩:“我只是想要再见见他,至少,和他道别。”

    墨遐将琴谱放到相柏手中:“阿柏,错过之事不可追。既是知己,高山流水,总有相见之日。他肯定也会来寻你下落。”

    有了墨遐的劝慰,相柏也不再自怨自艾,慢慢地,从崔家的阴霾中走出。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相柏仍旧是王府的乐师,每日前去王府,为宁川王,为王府后宅美妾,为宁川王座下谋臣,抑或是前来投奔的有名之士奏乐拂弦。

    墨遐仍旧日日生活在小院,等着大婚的风头过去,等着皇宫中人陆续离开,墨遐偶尔也会前往茶楼,点上一盏清茶,听着天南海北的过客,闲谈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朝堂大局。

    悠悠载载,辗转又是两年。

    两年来,皇城夺储,纷争不休。

    大大小小无数起落,牵扯众多士族高官,端的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止无休。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两件大事。

    一为去年春蒐,皇帝遇刺。

    德临帝正值壮年。四年前秀贵妃诞下宫中最小的皇子,更是令德临帝自认龙精虎猛,甚至又开选秀,大选宫妃。

    谁料人算不如天。

    陛下从宫中出发时还兴致高昂,甚至在猎场亲手射下一只白鹿,彰显大梁赫赫天威。怎料不过几日,再回宫,已是身受重伤。

    太医院上下全力医治,好不容易保住德临帝性命。

    皇帝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彻查,查来查去,最后竟是查到了二皇子头上。

    二皇子自是喊冤。

    然人证指认,物证如山,哪能由得他空口白话,抵死不认。

    一道圣旨,意气风发的二殿下,一夜之间,贬为庶人,幽禁府门,终身不出。

    二为秋日祭祖,大皇子谋反。

    虽然那场山呼海啸般的兵变被德临帝派兵及时镇压,然本就因春蒐落下病根的德临帝却受不住打击,当场昏倒在天台。

    送回宫时,太医却道,风邪入体,药石罔效。

    国不可一日无君。

    五皇子以元后嫡子的身份,临朝摄政。

    先是细数崔家犯下的二十七大罪,抄家灭族。往日第一世家,轰然倒塌。

    再是以铁血手段排除异己,掌控朝堂。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大皇子不知所踪,二皇子被废庶人,三皇子早已投诚,四皇子不问世事,六皇子天真痴傻,七皇子终身幽囚。

    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再无反抗之力,朝廷已是摄政王的天下。

    百姓皆称摄政王仁孝。

    以臣子自居,仍旧奉德临帝为皇,此等诚顺,上感天地。

    唯有墨遐端着已经冷掉的茶水,笑着摇头。

    哪里是陆尘彰仁孝,分明是他要德临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哪怕身为帝王,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往日再如何势位至尊,今日也不过是卑贱蝼蚁,生死荣辱,任由拿捏

    曾经乾明宫作为皇帝寝宫,何等庄严繁华。如今却只有零星几个宫人稀稀拉拉地站在角落。

    偌大宫殿无人值守,早春风寒,门窗猎响,倒像是闹了鬼的冷宫,诡异又不吉。

    宫中谁不知道摄政王对陛下的态度?对待德临帝这个只剩等死,再无荣光的旧主,自是要暗中跟随摄政王的指示。

    至少在摄政王登基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陆尘彰一步步登上台阶,经过两侧跪了一片的宫人,经过两扇需要四人才能推动的雕花大门,慢慢地走到德临帝的床前,在五步处停下。

    德临帝躺在床上,留着涎液,瞪大双眼看着陆尘彰,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一句:“畜生。”

    “呵呵。”陆尘彰低笑,毫不在意德临帝的咒骂,只是上下打量着德临帝,极尽轻辱,“父皇感觉如何?药有没有按时服用?”

    最后一句,却不是问德临帝。

    旁边跪着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回禀殿下,陛下每日都有用药,不敢耽搁片刻。”

    陆尘彰满意点头:“退下。”

    小太监连滚带爬离开寝殿。

    空大的屋子只剩下父子两人对峙。

    皇帝因最为宠爱的儿子造反而被气到中风,乍一看似乎合情合理,外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然事实如何,只有本人知晓。

    陆尘彰看向床边小桌的药盅,褐色药渣残留碗底。

    陆尘彰上前捻起一点药沫,眉宇尽是融融笑意,在昏沉暗淡下,显出莫名诡异:“父皇可要好好服药,这可是儿臣特意为父皇寻来的。父皇已经用了三年,可不能白白浪费才是。”

    德临帝嘴巴张张合合,可是方才那句畜生已耗尽他所有力气。寒风倒灌,喉咙只能发出低哑嘶吼。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陆尘彰欣赏够了德临帝的表情,掸了掸袖袍,慢条斯理道:“儿臣今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父皇。”

    不等德临帝问,陆尘彰已从容接下:“宁川王举兵,被儿臣派人镇压。如今宁川王府抄家灭族,府中不管何等身份,尽数押解入京。宁州虎符,这块您多年的新病,儿臣帮您解决了。怎么样,儿臣是不是很贴心?”

    德临帝心口绞痛。

    他最不喜的便是这个儿子。

    陆尘彰的存在,就像一块污泥,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曾经靠端明皇后登上皇位的不堪。

    如今,江山,天下,全部都到了陆尘彰的手中。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德临帝眼珠一转,突然露出一个阴恻笑容,深深吸气,用力吐出两个字:“墨遐”

    本以为能够看到陆尘彰勃然变色,谁料陆尘彰看着德临帝,唇角笑意加深,愉悦不似作伪:“这便是儿臣要告诉父皇的第二个好消息,儿臣找到阿遐了。”

    第76章 旧梦 ◇

    墨遐放下三枚铜板,起身离开茶楼。

    距离摄政王执政已有半年。

    墨遐不是没想过回到京城,回到陆尘彰的身边。

    总是近乡情更怯。

    他离开五皇子府,已快五年光景。

    五年来,再深厚的情谊,也抵不过相见生疏,物是人非。

    墨遐一直害怕。

    他怕陆尘彰不再是原来那个只对他好,只对他笑的陆尘彰。

    他怕五皇子府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如陆尘彰这样的皇权贵胄,天之骄子,总是不缺为他效力,为他卖命的谋臣。

    自己一无所长,文不成,武也不就,唯一的依靠,便是与陆尘彰一同长大的情分,以及救他性命的恩情。

    墨遐越想,越悲从中来。

    急促的马蹄震震作响,地面颤抖,人群惶恐。

    墨遐这才恍然——

    宁州何时多了如此多的兵士。

    墨遐压了压斗笠,避开行人,快步朝家中走去。

    谁料才踏进院落,不知闻到从何处而来的花香,下一刻,软倒在地。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墨遐的身子。

    阿四跪在地上,恭敬垂首:“殿下,宁川王府一百五十六口,俱已擒拿归案。”

    陆尘彰起身,牢牢抱着墨遐,走上一旁华贵足有屋子大小的马车:“押回京城。”

    车轮粼粼而响,尘土溅在掉落泥地的斗笠上。

    陆尘彰搂着墨遐,唇印上墨遐的额头,一路向下,到鼻梁,停在唇角。

    摩挲着墨遐明显无力垂落的右手手腕,陆尘彰再也忍不住,沙哑的声音带着心悸的酸意:“阿遐”

    “我们回家。”

    墨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梦有多长呢?

    从他还在殿下身边算起,从德临帝携崔皇后前往明陵祭拜端明皇后算起,足有五年时光。

    明明墨遐与陆尘彰一同站在城墙上,看着浩浩荡荡,望不到头的队伍簇拥着圣仪凤驾,缓缓离京。

    下一刻,墨遐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风,一同飘了出去。

    他想离开,可不知被什么东西束缚,使他只能跟在德临帝十步之远。

    德临帝对端明皇后,最为情深。

    德临帝对着端明皇后的墓碑,唤着皇后小字,字字断肠。

    崔氏在元后陵寝前,执妃妾礼,一声声“姐姐”,情深意重,闻者落泪。

    就在众人无不感念帝后情深时,陵寝西南,轰然坍塌。

    墨遐瞳孔一缩。

    “不——”

    墨遐急切地想要上前,想要阻止,可是灰尘弥漫中,墨遐只来得及看到崔皇后先是愕然,又很快算计的笑容。

    下一刻,画面电转。

    再次站稳,墨遐发现自己已到了五皇子府。

    阿四匆匆书房,急声禀报:“殿下,外面来了大批的人马,将皇子府团团围住。说是陛下派来的人。”

    墨遐还没来的及说话,他发现自己又离开了。

    纷纷画面在眼前掠过。

    墨遐东拼西凑,终于知晓前因后果。

    明陵坍塌,虽是工部修缮不尽心而成,却也可以大作文章。

    崔皇后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散播流言,此为端明皇后之子不孝,皇后震怒,降下谴责。

    流言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京城。

    三人成虎,凑巧坍的是西南,凑巧陆尘彰的府邸在西南。

    “鬼星”之说,再次燎原。

    朝堂上,以崔家为首的党派上书皇帝严惩陆尘彰,以儆效尤。

    墨遐心急如焚。

    他一直以来仗着自己未卜先知的优势,为陆尘彰躲过无数危险暗算。

    谁料此次变故突然,又不是原书所提到的内容,打了陆尘彰一个猝不及防。

    百官皆知,这不过是德临帝磋磨五皇子的一个噱头。

    但那又如何?

    没有人愿意触皇帝的霉头,站出来帮陆尘彰说话。

    墨遐回了一趟明襄侯府。

    即将尘埃落定时,一包徐姨娘亲手配置的药粉,被墨遐下入了自己做的甜汤中,被陆尘彰毫无防备的服下。

    墨遐敲响皇城登闻鼓,一身素衣,一步步走向大殿。

    他一力揽下所有罪责,高声陈述,道自己身为皇子伴读,却未尽伴读之责,引诱五皇子玩乐沉沦,不思进取,致使殿下不孝皇后。

    墨遐知道若是陆尘彰愿意,他自是可以渡过难关。

    但这种关键时刻,他不想看到陆尘彰损兵折将,舍弃在朝堂好不容易布下的暗棋,浪费至少五年光景。

    若是牺牲他一人,可保全陆尘彰的大局,又有何不可?

    廷杖五十,挑断手筋,发回原籍,终身不用。

    本以为必被处死的他居然留存了一线生机。

    墨遐知道是谁求情。

    只是直到他坐上了离开京城的马车,都想不明白墨思珍是何用意。

    崔皇后可能是太想斩断他这个陆尘彰的左膀右臂,居然派人暗杀。

    马车翻下悬崖的那一刻,墨遐看着头顶的天空,却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上一世他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看着旁人成双成对,家庭幸福。表面豁达,心里又何尝不羡慕?

    这一世他有了殿下,明白了被人心疼呵护的感觉。一身无用的病骨沉疴,就再为殿下杀出一条路,也算不枉此生。

    心脏即将跳出胸口,墨遐闭上了眼。

    殿下,若有来世,我仍旧做你的伴读,小时候照顾你,长大了辅佐你。

    若有来世,我会更早去开阳宫寻你,告诉你,我是墨遐,是你一生的臣子。

    若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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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隔阂 ◇

    墨遐猛地睁眼,大口喘气。

    柔软锦帕覆上汗湿前额,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哑:“醒了。”

    两个字,却如压抑了千百年的情感,自远古如洪流而泻。

    墨遐转头,很容易就看到了陆尘彰的面容。

    鼻子一酸,墨遐却忍着,不肯让人看到自己的委屈失态:“殿下。”

    陆尘彰猛然抱住墨遐,箍着墨遐的身子,下巴搭在墨遐的肩上,来来回回,只重复着一句话:“阿遐别怕,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陆尘彰魔怔了一般,直到屋内沙漏落尽,他才想到什么似的,慌忙松开墨遐:“阿遐,你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了晚膳。”

    侍女鱼贯而入,端着软和好克化的食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陆尘彰端起一碗枣羹,看着墨遐,眼中尽是忐忑:“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红枣羹,总要放许多糖,也不知你口味变了没有?”

    墨遐抬起左手,熟练地拿起玉勺,尝了一口,夸张地“哇了一声:“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可是陆尘彰看着他持勺的手,却偏过头:“你喜欢就多喝些。”

    墨遐沉默片刻,放下调羹:“殿下,我吃饱了。”

    见墨遐只用了一口,陆尘彰急了:“怎么了?可是身子有哪不舒服,还是饭食不合胃口?”

    话音未落,屋内的侍女已是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殿下,没有不合胃口。”墨遐抬起手,仅仅一寸,又搭回被褥:“是我自己不想吃。”

    陆尘彰却偏执地不听墨遐解释:“你才醒来,怎么能够只吃这么点,再多吃些可好?”

    说完便又舀了一勺,喂给墨遐。

    墨遐很给面子,又吃了小半碗,直到感觉有些撑,才再次拒绝:“殿下,我真的吃不下了。”

    陆尘彰狐疑地看着墨遐,确定墨遐没有骗他,才命人退下。

    屋内又只剩下两人,陷入无话的尴尬。

    陆尘彰坐在墨遐床边,努力想要和墨遐说话,面上是怕被拒绝的不安:“阿遐,我们一起去府内走走好不好?”

    墨遐笑着,眉眼温柔:“好啊。”

    见墨遐同意,陆尘彰很是开心,走到旁侧的木制衣架,帮墨遐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衣袍。

    指尖拂过衣物上好的面料,墨遐轻叹。

    明光缎,江南所贡,数十织娘一同缝制数月,才得一匹。

    一年进上,不过十数。

    见墨遐手不方便,陆尘彰绕道墨遐身后,想要帮他换上。

    墨遐不太习惯这样的服侍,他压住陆尘彰的手:“殿下,我自己来,”

    陆尘彰见墨遐熟练地一只手换上衣服,系好腰带,眼睛忍不住又是一酸。

    他牵着墨遐的手走出房门。

    京城向来暖和得晚,即便已是早春,墨遐仍旧打了个寒颤。

    廊下候着的侍女捧上厚厚的狐裘,陆尘彰为墨遐披上。

    许是狐裘一直在炉火上烘烤,带着热热的暖意。甫一上身,墨遐四肢百骸的筋骨仿佛都烫酥了。

    墨遐看着仅穿长袍的陆尘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殿下见笑。”

    到底已过寒冬,人们出行早就换上轻薄斗篷,如他这般畏寒怕冷,毕竟是少数。

    陆尘彰牵着墨遐,慢慢地走向花园。

    园中景色很美。

    梅花赶着最后的冷,竞相绽放。繁茂的枝桠上挂着小小的灯笼,照出一片明光。

    两人沉默地走着,影影绰绰的浓黑与光亮中,陆尘彰终于道:“阿遐,你能和我说说这五年发生的事吗?”

    或许是在顾及着什么,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小到恍不可闻。

    墨遐仍旧是笑着:“好啊。”

    五年,发生了太多事,墨遐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墨遐从坠崖开始,到被相柏救下,到自己靠着从徐姨娘那学来的医术,靠着相柏每日进山采摘的草药,医治好自己因坠崖摔断的腿,再到如何去的宁州,事无巨细地说着。

    两人所过之处,皆无一人身影,天地间只剩下墨遐的声音,缓慢且温柔。

    “幸好当时坠崖时,我被挂在了树枝上。也幸好那树顽强,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到它的枝干上,它也没有立刻断开。有了它做缓冲,我最后才能安然无恙。”

    墨遐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描述当时的惊险万分,本来想听陆尘彰夸夸他大难不死另有后福,等来的却是陆尘彰哽咽的声音:“阿遐,你受苦了。”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在此刻决堤。

    陆尘彰一遍遍重复:“阿遐,你受苦了,对不起”

    “对不起”

    没有忍住的宣泄,如一把刀,打开分别五年的枷锁,破开陌生疏间的屏障。

    两人明明走在一起,心却隔了围城。

    这堵坚硬的墙,随着那一句句“对不起”,轰然而塌。

    墨遐此前所有的拘谨,所有的不习惯,所有的小心翼翼,这些缠绕在他五脏六腑的荆棘,纷纷化成蜜水,安抚着他自醒来便萦绕充斥着不安的心脏。

    他抱住陆尘彰,向小时候一般,拍着陆尘彰的后背:“殿下,我不苦。和殿下相比,我这不算什么。”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每当墨遐为了开阳宫的份例去找内务府说理,被奚落嘲笑时,每当墨遐为了给陆尘彰讨回公道被其他皇子惩罚责打时,陆尘彰总会抱着他哭。

    明明被惩处的人不是他,却比自己挨打还难受。短短的小身子扒在墨遐身上,胖胖的小肉手抹着眼泪,说对不起,还说让墨遐不要再去找内务府那帮人。

    他冬天可以不用炭火,也可以不吃那么多。

    这个时候,墨遐就会拍着陆尘彰的背,一下又一下,在暖黄烛光中,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那些羞辱,也不在意别人背后的闲话。

    墨遐和陆尘彰走回房间。

    经过方才一遭,两人的关系又似乎回到从前。

    好像这五年来,他们仍日日夜夜共处一室,相隔两地只是一场大梦。

    梦醒,无半点隔阂。

    陆尘彰把墨遐送回房间,便道:“阿遐,你先自己休息,我还要去趟书房。若是晚了,你不必等我。”

    眼见陆尘彰就要离开,墨遐出声叫住:“殿下。”

    陆尘彰停住脚步,回身望着墨遐:“怎么,阿遐还有什么事么?”

    “殿下,我有一件事,想请殿下帮忙。”

    陆尘彰道:“阿遐直说便是。”

    墨遐道:“我这些年和相柏住在一处。这次被殿下带回得匆忙,未曾与他道别。我想再回趟宁州,当面和他说清缘由。”

    陆尘彰指节微曲:“阿遐,眼下京城尚未平静,大皇子二皇子一脉的旧臣虎视眈眈,明枪暗箭数不胜数。若是你此番出京,极易被他们知晓行踪。”

    墨遐怎么听不出陆尘彰的拒绝,但他也知道陆尘彰所言非虚。

    在墨遐心中到底还是陆尘彰占了上风,他不再坚持要去宁州,却又担心自己不告而别会让相柏着急,退而求其次道:“殿下,你能派人给他送封信么?”

    陆尘彰这次答应了:“好,你先写。我明日就让人送去宁州。”

    说完,便转身离开。

    墨遐站在门前,看着陆尘彰的背影,垂下眼睑。

    他发现只要自己一提到相柏,陆尘彰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墨遐想不明白陆尘彰为何这样排斥相柏,明明相柏救了自己的性命。

    转身回房。

    罢了。

    京城到宁州,快马只需一日。

    自己在信中与相柏好生解释,还可以问问相柏,愿不愿意到京城谋生。

    如今崔家已倒,玉公子又是宫廷乐师,相柏为了他,应该也会愿意来到京城。

    他不愿意回明襄侯府。他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待在摄政王府。

    更何况若是殿下登基,他更无法继续日日在宫中陪伴殿下。

    墨遐想,待到尘埃落定时,他就租一个小院,如在宁州一般,继续和相柏住在一起。

    等相柏也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人,若是他想留在京城,自己就住在他隔壁,继续做邻居。

    若是他想游历天下,自己就找一处地方,平平淡淡且过一生,也挺好。

    墨遐把这些愿景写在了寄给相柏的信中,交给侍卫时千叮万嘱,一定要把信送到相柏手上。

    侍卫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把信封呈给了陆尘彰。

    陆尘彰慢条斯理地撕开火漆,取出信纸,展开。

    他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仿佛在静心研读什么古卷孤本。

    “知道怎么回话么?”陆尘彰把信纸折起,搭在桌案的烛火之上。

    侍卫低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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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别院 ◇

    墨遐在王府住了几天,他知道,陆尘彰对他很好。

    吃穿住行,事无巨细,样样都给他安排好,不需要他再劳心一点。

    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这座府邸,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花草树木,无论何处,皆与曾经的五皇子府一模一样。

    但仔细看去,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明明摄政王府修缮多年,可这碧瓦飞甍,琼楼玉宇,却如刚起一般,入眼皆是始绿新红。

    便是花树草泥,飞禽走兽,也不似别处乔木森森,众鸟归一。

    几日过去,也没有见到阿四,杜云定,杜汀月这些曾经熟悉的人。

    偌大的府邸,冷冷清清,微末之下,都是说不出的陌生。

    墨遐沿着府内长长的甬道,穿过花园,穿过月亮门,远远看见朴实的大门,脚步一转,便想要出府看看。

    他想回明襄侯府,想见见墨思芸,墨清,还有徐姨娘。

    将将踏上石阶,守在大门,腰别长剑的侍卫,却将他拦住,恭敬又不容拒绝地道:“王爷有令,公子不得随意出府。”

    墨遐不欲与他们为难,踌躇片刻,便回到自己院子。

    晚间,陆尘彰照例来到墨遐房间,与墨遐一同用膳。

    见墨遐没什么胃口的模样,陆尘彰拣了一筷蒸鱼放到墨遐的盘子里:“阿遐,尝尝,是不是你以前喜欢的味道。”

    墨遐夹了一小块,心不在焉地咀嚼。

    陆尘彰见状,又给墨遐装了碗甜汤,状似无意道:“阿遐想要出府么?”

    墨遐不意外陆尘彰知道自己下午的行踪,但他本来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犹豫半晌,墨遐还是道出自己心中疑惑:“殿下,这似乎不是原来的五皇子府。”

    “没错。”陆尘彰本来也没想着隐瞒墨遐太久,“这是王府外的一处别院。”

    淡淡的别扭怪异爬上心尖。

    墨遐颇为乐观地自嘲:他这算是被软禁了么?

    “阿遐,你回京是个秘密。”陆尘彰仿佛看出了墨遐心中所想,解释得颇为着急,“陆辰珖一脉的余孽未被尽数抓捕归案,我担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殿下。”

    陆尘彰却以为墨遐误会了什么,更为紧张:“阿遐,我不是故意不让你回王府。我也没有娶王妃。”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成功逗笑墨遐:“殿下,我明白你的顾虑,知道您是为我好。况且……”

    墨遐隐晦打量陆尘彰,恍然他一手带大的殿下,早已褪去五年前的青涩。举手投足,尊贵流泻,便是微微低首,眉眼间也淌露着无上君威。

    “殿下长大了,是时候娶妃了。不知道殿下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姑娘?”

    “阿遐希望我娶妃?”陆尘彰声音猛然拔高,不敢置信。

    陆尘彰反应太过激烈,墨遐被吓到,不由自主睁大眼:“殿下……”

    见墨遐嘴唇微颤,陆尘彰松开捏得变形的玉箸,起身,颇有些落荒而逃:“阿遐,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回书房。你慢慢用。”

    “殿下……”墨遐看着陆尘彰的背影,喃喃着,有些委屈,“我还没问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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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再遇故人 ◇

    入夜,墨遐心中压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胸口烦躁沉闷,索性披上外袍,推开院门,在府内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路下来,竟是走到陆尘彰的书房。

    “谁?”

    门内人警觉,长剑刚要刺出,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呵斥。

    “住手。”

    陆尘彰推开门,一把拉住墨遐,把他往房里带,眼尾带着薄怒:“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伺候的人都是死了么,如此不尽心。”

    怕陆尘彰责罚下人,墨遐连忙求情:“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睡不着。也没想到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

    再一看,书房内站着的也是熟人。

    “阿四,是你。”

    正是陆尘彰的心腹之一,杜家家将,许久不见的杜风岫。

    墨遐和阿四也算认识十年了,乍一见到除陆尘彰以外的熟人,很是激动。

    阿四朝墨遐行礼,是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尊恭敬:“见过公子。”

    在陆尘彰的一干下属里,阿四和墨遐关系最不好。

    墨遐心大,从未计较。

    曾经陆尘彰为了墨遐,差点把阿四调离自己身边,赶出开阳宫,还是墨遐劝住的。

    即便如此,阿四看墨遐,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心中愤懑,又无法以下犯上,只能憋着。

    墨遐看着阿四,眼镜都弯了,声音也带上几分打趣的轻快:“阿四,你突然对我这么尊重,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墨遐只是开个玩笑,谁料阿四竟是直接跪下,朝他磕头请罪:“往日属下对公子误会颇深,言谈举止不敬,为属下大罪。属下愿受公子一切惩罚,还望公子饶恕。”

    阿四磕得额头都渗出了血,墨遐想上前扶起,却被陆尘彰按在座椅上无法动弹,只能道:“阿四你别这样,快起来。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殿下,所以我从来没怪过你。”

    可是阿四却固执道:“还请公子降罪。”

    墨遐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能求救地看向陆尘彰:“殿下……”

    陆尘彰温柔地拍了拍墨遐的手,转眼时,居高临下:“阿遐既说了不计较,还不快谢恩。”

    “谢公子。”阿四又朝墨遐磕了一个头,这才弯身退出。

    陆尘彰为墨遐倒了一杯茶:“吓着了。”

    墨遐一口气把茶水喝完,心有余悸:“嗯。”

    一言不合就下跪,他又不是菩萨,哪见过这种阵仗。

    陆尘彰声音淡淡:“这是他该受的。”

    阿四对墨遐误会颇多,以往无论是在宫中还是五皇子府,都是面上恭谨,心中敷衍。

    因墨遐不计较,甚至总是劝着他,说阿四是难得的衷心,不要因为自己失去一员心腹大将,他才勉强容忍。

    直到五年前墨遐义无反顾地替陆尘彰顶罪,阿四才发觉原来这么些年他一直误会了墨遐。

    阿四一直后悔他曾经对墨遐的偏见,只是斯人已去,又如何弥补?

    今见墨遐归来,悔恨愧疚一同涌上心头,又思及墨遐从未怪罪过他以下犯上,自是羞窘难当,这才有了方才的磕头请罪。

    陆尘彰很高兴墨遐能够来找他,见墨遐注意力放在阿四身上,有些不悦,握着墨遐想要拉回他的注意力:“阿遐,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墨遐这才想起晚间用膳时未尽的话:“殿下,我想问问,阿柏他……”

    陆尘彰眸子一沉,转瞬,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阿遐,我派了人去宁州。只是前些时日,宁川王举兵谋反,朝廷派大军镇压。眼下宁州兵戈扰攘,宁川王府更是乱作一团。你的朋友也不知所踪。你放心,我会继续派人,定会寻得你朋友的下落。”

    墨遐不疑有他,紧紧反握陆尘彰的手:“殿下,求您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见墨遐为了一个外人如此求他,陆尘彰醋意横生,阴暗怒意更是肆意增长。

    偏生墨遐完全不知陆尘彰此时心中暴虐狠戾,想着自己五年未回明襄侯府,墨清他们一定很担心自己,忧思重重下再次开口:“殿下,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经历整整五年的分别,墨遐才又回到陆尘彰身边。

    患得患失,如梦如醒。

    陆尘彰只恨不得将天下一切捧到墨遐面前,让他的阿遐不再受一点伤害,不再经一丝委屈。

    无人敢欺,无人敢辱,他的阿遐,他护在心尖的珍宝,每天只需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

    所以即便陆尘彰再气再恼,也只是闭眼,压住心底窜动的欲.望:“阿遐,你说。”

    “我想见一见思芸,阿清,还有徐姨娘。五年杳无音信,我很担心他们。”

    “墨思芸和徐氏去了郊外大悲寺礼佛,闭门斋戒,下月方才归来。你若实在想见,我便派人召她们回京。”

    “不用了。”听到墨思芸和徐氏在大悲寺,墨遐连忙拒绝,“拜佛需得心诚,我日后再见也是一样的。”

    “既如此,我明日先让墨清来见你。”

    第80章 相见 ◇

    陆尘彰向来说话算话。

    墨遐握着书简,懒洋洋地躺在竹编的藤椅上,眼神飘忽,落来落去,就是没有落到书卷的字上。

    直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才急不可耐地直起腰背,回头:“阿清。”

    别院侍卫朝着墨遐行礼,退下。

    墨清整整五年没有见到墨遐,乍眼看去,墨遐正端端地坐在面前,浑身好好的没有任何伤口,喉头忍不住哽咽。快速上前,唤了句:“哥。”

    说完便偏开头。

    墨遐站起:“阿清,好久不见。”

    “哥。”墨清想要抱一抱墨遐,手都已经伸到一半,又硬生生收回。

    才放到一半,墨遐握着墨清的手把他拉向自己:“跟二哥还这么生疏么?”

    被墨遐环在双臂间,墨清才惊觉:墨遐看着无伤,可是却消瘦了好多。

    墨清轻轻挣脱墨遐,明明两人也是一同长大,亲密无间,如今却好似多了几分顾虑,平白令人生疑。

    “二哥清减了不少,五年定是吃了许多苦。”

    “我这都是小伤,养养就能好。”墨遐不甚在意,坐在石凳上倒了杯茶,“倒是你,快些跟大哥说说这几年你的境况。”

    石凳上铺了厚厚的狐皮硝制的软垫,毛绒绒的,看着就暖和。

    眼见墨清视线频频扫过石凳,墨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是殿下命人准备的。”

    确实是他矫情了,分明也不冷,却和雪堆的玉人般,无论去哪,都被一群人护着,声势浩大。

    墨清摇头,看出墨遐所想:“这是二哥应得的。”

    墨遐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五年他不在京城时,所有相熟的不相熟的,未曾见过的或者有恩怨的所有人的经历。

    墨清事无巨细地,慢慢说给墨遐听。墨遐偶尔附和两句。

    说至去年春闱,墨遐更高兴了:“我听说你考中了去年的探花。”

    “嗯。”墨清矜持地点头,“这没什么难的。”

    嘴上说得轻松,眉眼流露的自得可不比别人少。

    墨遐顺势夸赞:“我们阿清真厉害。”

    听到墨遐夸奖,墨清更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墨遐又问:“朝廷已经给你们授官了吧?你在哪任职?是何职位?”

    墨清答:“任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墨遐追问,“翰林院的同僚可好相处?他们可有为难你?”

    墨清摇头:“二哥放心,大家都对我很好。”

    墨遐听墨清这么说,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闲话,一列侍女从院落精致的木门而进,走向墨遐,其中一人双手举着托盘:“公子,到您喝药的时辰了。”

    墨遐看着黑糊糊的汤药,不自觉地咬着舌尖软肉,端起来一饮而尽。

    待墨遐放下玉碗,又有捧着蜜枣匣子的侍女上前。

    小叶紫檀的匣子精致小巧,一颗颗浸满蜜浆的去核贡枣团团堆放,旁侧还置着嵌了细碎宝石的金签。

    墨清打眼一看,后面还有捧着细盐杨枝以及各色盥洗用具的,奢华器皿皆纹着皇家御用的纹路。

    五指不自觉攥紧,墨清心中慌乱,看着墨遐还是笑着:“二哥,是不是很苦?”

    墨遐点头,有些埋怨:“可不是嘛,我明明都已经痊愈,殿下还是日日督促我喝药。”

    墨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慌乱中别开眼:“殿下是为了你好。”

    回来的这些日子,除了府中侍卫侍女,墨遐难得见到外人。

    好不容易来了个墨清,又是自家弟弟,墨遐从家长里短开始,天南海北的聊,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关心起陆尘彰。

    “哥你放心。”墨清避重就轻地答,“陛下虽未殡天,摄政王却已把控朝政。朝堂上下皆听令于王爷。”

    墨遐却很担忧:“殿下与我说,京中仍有大皇子一脉的余孽在四处作乱。你一定要小心。”

    墨清脸上闪过一丝怪异,嘴唇微动,终究只是问道:“二哥,你在殿下这过得可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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