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吵醒
王夫人不会主动说,封三娘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她决定套话。
“咳,咳咳咳咳!”她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地说出了一句,“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王夫人擦了擦眼泪,胸有成竹地说:“韵儿放心,有曹大人帮忙周旋,我儿又是这般的品貌,皇上一定会看上你的。”
自家女儿被皇上看上之后的事情,王夫人都不知道幻想过多少回了,此时只是提起了一个话头,她就已经悠然神往了。
“我儿是没有见过宜妃娘娘和德嫔娘娘的排场。宜妃娘娘也就罢了,德嫔娘娘不过是包衣出身,只因诞育了皇子,便有如今的尊贵。只要我儿来日也诞下皇子,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好了,确定了,先前哭着喊着说的舍不得全是假话,王姑娘的亲娘,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还是又当又立的那种。
封三娘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暗道:你放心,有我在,既然我占了王姑娘的身子,你这辈子都别指望有皇子外孙了。
狐狸是可以和人族孕育子嗣,但那得是狐狸自愿的。若是狐狸不想,那就一辈子也不可能。
可以说,这个世界的狐狸和人之间,有着薛定谔的生殖隔离。
生孩子是不可能生孩子的,但是进宫嘛,封三娘觉得很可以。
她正愁如今顶着这副躯壳怎么回到娘娘身边呢,王夫人这个要求真是瞌睡时送来的枕头。
而且,王姑娘所谓的未了尘缘,应该就是听从父母之命,进宫为妃为嫔了。只要她以王姑娘的身份进宫了,这因果也就还完了。
至于进宫之后如何行事,还不是任她发挥?
于是,封三娘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珠泪自眼角滑落,脸上也露出了认命的神色。
王夫人终于松了口气,再次抱着她大哭,“我的儿呀!”
=====
过了三五天,胤禛便从南京回来的。此时康熙还没来得及祭祀明孝陵,自然没有和胤禛一起回来。
和他一起回来的,是前两天才从京城赶过来的鄂伦岱,还有赫舍里家的法保。
这几天,不但封三娘过得水深火热,胤禛也煎熬得很。而且,两人都是身与心双重的煎熬。
等马介甫走了之后,封三娘才想起来,自己可以托付他给胤禛传个信。
但人都已经走了,她再后悔也晚了,只能等康熙祭祀明孝陵回来之后,再做打算了。
再说胤禛随着圣驾一起进入了南京城之后,当夜就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身穿绿衣,头上带着绿头巾的青年公子飘摇而来,落在了胤禛榻前。
“小阿哥,小阿哥,醒醒,醒醒。”
胤禛睡得正熟,却被无故吵醒,心里老不高兴了。
但是,这份不高兴在看见这青年的装束之后,立刻就化为了无限的同情。
——哎呀呀,这绿头巾都自己戴头上了,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这么自暴自弃呀?
他怕伤了这青年脆弱的自尊心,强迫自己不要把目光落在他的头巾上,好声好气地问:“这位公子,你是怎么闯进行在里的?”
要知道,天子车架,守卫森严。特别是在民心还不是特别稳当的江南之地,夜里巡逻的侍卫与官军更是多了一倍。
那青年负手而立,冲他微微一笑,反问道:“小阿哥还有心思问这个?这南京城就要大难临头了呢。”
也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分明清清淡淡的,胤禛却硬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起身行礼,“不知是哪位高贤驾临,胤禛有失远迎,还乞恕罪。”
随着遇到的怪事越来越多,胤禛的思维转变速度已经很快了。
就像这一次,他刚从睡梦中被人惊醒,脑子还不大清楚呢。但听了绿衣青年的话之后,几乎是立刻就从唯物主义思维转变成了唯心主义思维。
他觉得,都不用等自己这辈子长大,就要变成一个深陷封建迷信思想的神棍青年了。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做个神棍还是挺带感的。
绿衣青年“呵呵”一笑,广袖一拂,胤禛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原本光着的脚丫子也自动穿好了鞋子。
“地上凉,你年纪还小,莫要寒气入体才是。”绿衣青年温和地说。
胤禛一点都不惊讶,赶紧道谢,“多谢这位仙长。不知仙长口中的南京即将大祸临头,又是什么缘故?”
绿衣青年神秘地说:“两日之后,城南有户姓李的人家将要娶亲,小阿哥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就开始一点一点变淡,逐渐消失无踪。
胤禛急了,“诶,仙长,仙长,你好歹把话说清楚呀!”
他心里一急,就要去追,但却一脚踏空,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
“啊——”
“爷,爷,您怎么了?可是魇着了?”守夜的张起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原来,刚才发生的事,都是他做的一个梦。
但胤禛可不敢把这梦当成等闲视之,缓过神之后,他立刻就吩咐张起麟,“快,拿衣裳过来,我要去找太子哥哥。”
“诶唷,我的小主子诶!”张起麟急得差点跺脚,劝阻道,“这三更半夜的,太子殿下早就睡下了,您这时候去打扰可怎么好?”
“没时间跟你啰嗦!”胤禛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要么给我拿衣裳,要么我叫张保进来。”
如果不是薰衣裳的熏炉太高,他人小够不到,哪里会跟他掰扯这么多?
一听说要喊张保,张起麟立刻就去拿了昨夜里熏好的衣裳,手脚又轻又快地给胤禛穿戴整齐了。
胤禛闪身就走,张起麟拿着玉佩和荷包璎珞等物在后面追,“主子您等等,配饰还没戴呢。”
“哎呀快走吧,太子哥哥是不会计较的。”
前世看电视的时候,胤禛只觉得古装剧里那些大男人也腰金佩玉的,完全就是钱多烧得慌,瞎显摆。
在这个时代待久了之后才明白,配饰也是服饰的一部分,承载着一部分的礼仪。
已经四更天了,太子自然是已经熟睡了,张起麟只能硬着头皮让人通报。
也幸好胤禛在太子这里的待遇一向超然,跟随伺候太子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对这个弟弟当眼珠子疼,没人敢怠慢他。
若是换一个人,别说替他通报了,不冷嘲热讽一番把人赶出去,都算是太子御下有方了。
大半夜的被弟弟叫起来,太子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出大事了。
因为他很清楚,胤禛虽然平时十分跳脱捣蛋,但却从不会干什么过分的事。
若不然,汗阿玛也不能每次提起他都是哭笑不得,又爱又恨。
他一边让人伺候穿戴,一边吩咐道:“外边凉,快把你们四爷接进来。”
“二哥!”胤禛一进内室,就喊了一声,见太子衣裳穿到一半,赶紧转口,“你还是先穿衣裳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他们俩还得去见康熙。
而张起麟也终于找到机会,把一干配饰给他弄整齐了。
太子一眼瞥见,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若不是有急事,胤禛也不能这么着急。
他以眼神示意何玉柱,何玉柱乖觉地把其余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就全当自己是个又聋又哑的穿衣机器,闷不吭声地给太子穿衣裳搭配饰。
清完了场之后,太子便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何玉柱是我的心腹,完全可以信任。”
一句话便把何玉柱感动得热泪盈眶,如果不是碍于场合不对,他早已跪倒在地向太子表达自己情愿肝脑涂的忠心了。
这会儿胤禛的脑子也冷静了许多,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就把自己先前的梦境告诉了太子。
不等听完,太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埋怨道:“这些鬼神有事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汗阿玛,偏来找你?”
万一汗阿玛心里存了芥蒂,不是给小四招祸吗?
胤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猜测道:“可能是因为汗阿玛身上的龙气太盛了,而我身边养着几个家仙,他们这些异类更容易亲近吧。”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但太子仍旧蹙着眉头,为难地说:“这话咱们俩随便说都不打紧,可到了汗阿玛身边,该怎么说呢?”
“怎么说?实话实说!”胤禛光棍得很。
他算是受够了这样的遮遮掩掩了。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前世遵纪守法,这辈子也是礼仪周全,为什么搞的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不行。”太子下意识的反驳,“你是不了解汗阿玛,他……”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做皇帝的都多疑,咱们汗阿玛也不例外。但二哥你想想,这种事情既然有了个开头,肯定还会有后续。当一个谎言说出口,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它。万一我哪一次没圆好露了馅……”
剩下的他没说出口,但太子已经听明白了。
——与其以后露馅,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坦白呢。
“罢了!”太子叹气,对在张起麟道,“抱着你主子,跟孤一起去求见汗阿玛。”
才十岁出头的太子觉得,自己真的是承受太多了。
如果让四弟一个人去见汗阿玛,他肯定是不放心的。虽然汗阿玛平日里也挺疼爱四弟的,但鬼神之事一向受皇室忌惮,谁敢肯定汗阿玛的脑子会不会绷不住突然抽一下?
于是,既四阿哥大半夜把太子吵醒之后,太子又领着四阿哥把皇上给吵醒了。
第82章 君与父
康熙的脾气可比太子大多了。
“殿下,四爷,里面请。”魏珠低眉顺目地对二人说。
一看见他这副姿态,太子就知道了,此时此刻,康熙的心情一定十分不美妙。
若不然,魏珠定然会给他和小四透露一点什么的。
果然,两人一进屋,就感受到了来自君父的低气压。
当下,胤禛也不敢作妖了,和太子一起乖乖行礼,“儿臣胤礽(胤禛),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岁万万岁。”
“可别。”康熙冷笑道,“被你们这么多闹几回,朕怕是立时就要归西,哪里还敢奢望万岁?”
本来临近明孝陵,他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妙。
一想到自己堂堂天子,竟然要去祭祀别人家的祖先,还是以臣子之礼祭祀,心里就更憋屈了。所以大晚上的,他翻来覆去的到了半夜才睡着。
哪知道,自己这边刚迷糊着,魏珠就又把他给叫醒了,说是太子和四阿哥有急事求见。
康熙憋着气起身穿衣裳,心里恨恨道:你们最好是有事,不然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
被有起床气的暴躁老爹怼了,两人也不敢反驳。胤禛低着头朝太子挤眉弄眼,颇有点对康熙失眠的幸灾乐祸。
太子悄悄捅了他一下,拱手道:“汗阿玛,儿臣与四弟是真的有大事禀报,扰了汗阿玛的清梦,实在是罪过,还请汗阿玛恕罪。”
康熙到底是个勤政的帝王,吐了一口气道:“起来说吧,到底什么事?”
又吩咐魏珠,“给太子和你四爷看座。”
“嗻。”魏珠立刻带着小太监搬了椅子放到太子二人身后,他还颇为体贴地把胤禛抱到了椅子上。
胤禛顺口说了一句,“多谢魏公公。”引得康熙蹙眉看了他一眼。
这个小四,你要说他礼贤下士吧,也没听说他身边有哪个奴才犯了事被他包庇的;你要说他狠心凉薄吧,他随便对宫里的哪个奴才都好脾气得很。
康熙头一次觉得看不透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自己年未满五岁的儿子。
不过,皇家的子嗣,多的是龙章凤姿的,偶尔出一两个天人之姿,也不必大惊小怪。
太子沉着脸向康熙转述了胤禛那个梦境,胤禛则是时不时补充两句刚想起来的细节。
听完之后,康熙沉吟了片刻,问胤禛,“小四,你觉得可信吗?”
“这……”胤禛下意识地看向了太子。
太子道:“汗阿玛,儿臣觉得,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五天之后就是汗阿玛带领我们兄弟祭祀明孝陵的时候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想想看,皇帝前脚刚祭祀过前朝皇陵,后脚南京城就出事了。那些江南文人本来就自恃清高,岂不是更有理由在野不入朝了?
太子能够看到这一层,康熙十分欣慰,觉得不愧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小小年纪就你能如此优秀。
再看胤禛,觉得小四虽然自小就不如太子聪慧,但胜在心思纯挚,不管是对太子,还是对他,都是一片诚心,从无隐瞒。
“你们都是好孩子!”康熙感慨了一句,沉吟了片刻,对胤禛道,“既然那位仙人特意托梦给你,两天之后,你就去城南李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急道:“汗阿玛,四弟还小,怎么能让他去呢?”
康熙却坚持道:“朕会让容若跟他一起的。那仙人既然特意托梦给小四,此事就必然需要小四出面。”
见太子还要据理力争,康熙的脸色沉了下来,“事关南京数万黎民,太子,你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
见康熙动怒,太子脸色一变,肃然道:“汗阿玛教训的是,是儿臣关心则乱了。四弟身为汗阿玛的儿子,我大清的皇子,理爱护百姓,为汗阿玛分忧。”
他之所以改口这么快,是因为他有一种预感:他和四弟兄友弟恭是汗阿玛希望看到的。但若是因为四弟失去了该有的决断,一定会害了四弟。
是了,汗阿玛是皇帝呀!
就算他平日里再疼爱小四,和江山社稷比起来,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子担忧地看了胤禛一眼,见胤禛懵懵懂懂的,显然还没有明白君王与阿玛的界限在哪里。
这样的四弟让太子心头一痛,不忍再多看一眼,只是请求康熙,“汗阿玛,让法保一起去吧,他经历过造畜那件事之后,就一直致力于研究怎么对付这些邪术。有他在,儿臣也能安心。”
“行,你决定吧。”这点小事,康熙自然不会拒绝。
就像太子猜测的那样,康熙固然不希望有人能有左右储君的决定,却也绝不希望自己精心培育的储君是一个为了权力冷血无情,不择手段的人。
毕竟,太子固然是他最爱的嫡子,其余皇子也是他的儿子。他自然希望自己百年之后,他们在太子手底下,也能安稳地生活。
今日太子的表现,可谓恰到好处,又有储君的格局与决断,又有对兄弟的怜爱与拂照。
正事已经说完了,太子也不想再在此处待下去了,带着胤禛一起告退出来了。
出了康熙的临时行在,太子示意张起麟抱着胤禛跟着他回去。
“天色已经这样晚了,我那里近,四弟就和我将就一晚吧。”
今天晚上张起麟刚胤禛整治过,自然不敢擅自做主,而是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怀里的胤禛。
胤禛点了点头,说:“就听太子哥哥的。”他才恭敬地对太子说:“嗻,奴才遵命。”
太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奴才,倒是忠心耿耿。”
“多谢太子爷夸奖,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张起麟讪讪一笑,只觉得背上一瞬间出来的汗水已经把内衣给湿透了。
太子这一句看似赞赏,又何尝不是敲打呢?
主子年纪小,做奴才的难免存了糊弄的心思,或有那踩着主子讨好地位更高的人的。
自小就生活在皇宫里,太子可太知道怎样才算是对一个人好了。
把人一直护在羽翼之下,那不是对人好,而是在养宠物。宠物一旦失去了主人的欢心,得不到主人的庇佑,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他宠着四弟,是希望日后四弟能够做一个能臣,一个贤王,而不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没关系,他不急,四弟还小。在四弟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他会一点一点教会四弟,这个宫廷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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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卧室里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二人,太子猛然抱住了胤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露出的软弱。
胤禛任由他静静地抱了许久,直到他全身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才在他怀里蹭了蹭,认真地承诺,“二哥放心,我会自己小心的。遇到危险,我也会先顾着自己的。”
听着四弟稚气却坚定的声音,太子眼中的雾气还未干,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四弟是懂的,是懂他眼中和心里的担忧的。
他轻轻拍了拍胤禛的背,柔声道:“你现在还小,在汗阿玛面前,就做一个依赖父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行了。”
毕竟,能靠这个刷皇父好感的时间,也没几年了。
“嗯。”胤禛用力点了点头。
察觉到太子这会儿的情绪不大稳定,他说什么胤禛都不会反驳的。
更何况,他说的这些,都是好的,胤禛自然只有听从了。
第二天中午,鄂伦岱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从京城赶了过来。他汇报完了最近京城发生的要事之后,又私底下单独向康熙禀报,说是佟贵人早产生下一个女婴,天生就心肺极弱,怕是有早夭之相。
对此,康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不过,当鄂伦岱见过了交好的同僚,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偶然得知了康熙派给四阿哥一项重任的事。
他眼皮子一跳,直接就去找康熙,表示自己先不回京了,想要先和四阿哥一起把差事办完了再说。
如果说佟贵人怀孕的时候,让佟家人心里升起一丝奢望的话。这个身体极弱的女婴的诞生,彻底将这丝期望给浇息了。
如此一来,自小就养在皇贵妃身边的两位阿哥,就是佟家的娘娘唯二的孩子了。
而且,四阿哥与八阿哥又有不同。
四阿哥是从小就隔离了生母养育的,只认皇贵妃一个额娘。但八阿哥却从小就知道皇贵妃只是养母,生母是钟粹宫的卫贵人。
这其中的差别,只要不是傻子,都能体会得到。
而且,四阿哥多可爱呀!
因着鄂伦岱混不吝的性子,京城里的小孩子们在家里大人的教导下,看见他就跑。就好像他鄂伦岱是一个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变态一样。
哪像四阿哥,不但不怕他,还很乐意和他一起玩。
从私心上讲,鄂伦岱也是不希望四阿哥出什么事的。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朕准了。”
——省得你回京之后,在表妹面前胡说八道。
鄂伦岱欢喜地谢恩,“多谢皇上恩典,臣这就去寻四阿哥了。”
说完,他就老老实实地退了几步,才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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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居所里,何玉柱低声禀报,“鄂伦岱大人果然留下来了。”
“那就好。”太子淡淡道,“有鄂伦岱这个混不吝跟着,不管是纳兰成德,还是法保,都不敢怠慢四弟分毫。”
毕竟,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不是诸葛亮,而是莽张飞。
第83章 鄂伦岱
“鄂伦岱舅舅?”
在外漂泊数月,乍然见到故人,胤禛当真是又惊又喜,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朝鄂伦岱飞奔而去。
鄂伦岱一把将顶戴花铃扔给随从,弯着腰张着手臂等着,待胤禛冲了过来,他猛然将小人儿抱了起来,顺势往上一抛,胤禛就脱离了地心引力,兴奋得吱哇乱叫。
“哈哈哈哈哈……”鄂伦岱大笑着将他抛了五六个来回,这才一把抱住,拿胡茬子去扎他白嫩的脸颊。
胤禛一边躲,一边咯咯直笑,嘴里还威胁他,“鄂伦岱舅舅欺负人,小四回去要告诉额娘。”
“那也得等你回去再说了。”
“啊,舅舅,我错了,我错了!”
“…………”
两人笑闹了许久,才消停了下来。
鄂伦岱吩咐张起麟,“带路,我到阿哥那里去坐坐。”
张起麟下意识地看了胤禛一眼,见他点头,才应了一声,低头走在前面带路。
“你这臭小子,花花肠子还挺多!”鄂伦岱笑骂着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心里却十分骄傲。
——不愧是皇贵妃教养出来的阿哥,不愧是我鄂伦岱的外甥,小小年纪就御下有方,不同凡响!
鄂伦岱抱着他,一边走一边询问:“阿哥这两个月过得可好?有没有哪不长眼的冲撞你?”
看他那架势,只要胤禛赶说一个“有”字,他就要撸袖子去找人算账了。
被人这般维护,胤禛心里自然感动,但也不想鄂伦岱惹祸,急忙道:“有汗阿玛和太子哥哥在,谁敢冲撞我?”
他与太子关系极好的事,鄂伦岱也是知道的。闻言便点了点头,嘱咐道:“若是有那不长眼的,阿哥不用和他客气,直接叫格鲁收拾他。”
“舅舅放心,我记住了。对了,额娘还好吗?”
出来这么久,皇贵妃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没有南巡的时候,那佟贵人就已经有了身孕。康熙在的时候自然不用怕,如今康熙不在宫中,那佟贵人若是趁机作妖,只怕皇贵妃也要焦头烂额。
鄂伦岱不知道他小小一个人,心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闻言便随意笑道:“娘娘一切都好,阿哥只要照顾好自己即可,不必忧心娘娘。”
这个答案,胤禛自然不满意,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索性问得更明白一些,“佟贵人还好吗?”
听见这一句,鄂伦岱不禁一怔,头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皇家的孩子,果然不一般。
他左右看了看,示意伺候的人都远一点,这才低头在胤禛耳边低语,“佟贵人早产了,生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婴。”
见胤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鄂伦岱忙道:“不过阿哥放心,此事臣已经向万岁爷禀报过了,万岁爷并没有怪罪娘娘的意思。”
胤禛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甜美的笑容,问道:“郭罗玛法和郭洛玛麽好嘛?大郭罗玛法和大郭洛玛麽呢,他们也都好吗?”
看见他的笑颜,鄂伦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哥放心,四位老人家都好。近日叔父多读了几本佛经,也学着修身养性起来了。”
在见识到了胤禛的聪慧之后,有些事情,鄂伦岱也就不在他面前遮掩了,顺嘴就把佟国维的情况告诉了他。
可以说整个佟佳氏,看似文雅有分寸的佟国维才是最大的刺头。如今佟国维被康熙打击了两回,知道修身养性了,对整个佟佳氏来说,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胤禛笑道:“多读佛经,的确是于身心有益。想来汗阿玛若是知晓了,也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鄂伦岱心中一动,笑容里就多了几分不怀好意,“阿哥说的是。”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真该把此时禀报给皇上,回去的时候再把皇上的嘉奖给佟国维带回去。
到那个时候,不管佟国维是真修身养性了,还是假修身养性了,都不得不是真的了。
胤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又问起了其他人。
“五弟、六弟和八弟好吗?”
“这个……内宫之事,臣也不清楚。不过臣来之前,是没有听到几位小阿哥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那就好。”
最后,胤禛又问起了夸岱、隆科多、庆元、庆复等人。
至于庶出的法海,叶克书等,胤禛知道鄂伦岱对庶出的弟弟们深恶痛绝,自然不会去触他的眉头。
果然,见胤禛一句都没问自己的庶弟法海,鄂伦岱的兴致更加高涨了,一路上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京城最近发生的事。
待听到“白莲教”三个字的时候,胤禛心中一动,“就是上次大郭罗玛法过寿的时候,抓住的那对父子吗?”
“没错。”鄂伦岱道,“那对父子因被强灌了黑狗血,一切邪术都不灵了。费扬古大人顺藤摸瓜,直接捣毁了京城和天津的两个白莲教的分舵。只可惜,直隶总督虽然把人给抓住了,却没能押到京城,让人在半道上就跑了。”
“哦,怎么个跑法?”
对于这些事,胤禛最近十分敏感,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胤禛的住所,索性就进去再说。
留守的张保见胤禛带了人回来,急忙去沏茶奉客,又吩咐小宫女们搬椅子取点心,给香炉里添香饼。
鄂伦岱冷眼看着,只见这群奴才虽然忙忙碌碌的,但行动间一丝不乱,可见主人御下有方。
更奇特的是,这些奴才见了自己这个混人,也没有半点惧怕之色,但该有的恭敬却又一丝不少。鄂伦岱啧啧称奇之余,心里对四阿哥更加高看一眼。
待茶上来了之后,胤禛才问:“鄂伦岱舅舅,我能把太子哥哥请过来,一起听您讲白莲教的故事吗?”
鄂伦岱无可无不可,“阿哥随意。”
虽然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朝中也有许多人想要依附太子,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康熙的母族佟佳氏。
因而,鄂伦岱对太子的态度就十分平常,既不敬而远之,也不往前凑。
此时的太子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和四阿哥交好的皇子而已。最多见了太子,自己要恭敬几分,全当是给四阿哥面子了。
胤禛就招手叫来了张保,吩咐道:“你去二哥那里,请他务必来一趟。”
他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南京城将要发生的事,和白莲教脱不了干系。
张保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将太子爷请来。”
果然,没多久太子就来了。鄂伦岱起身打千行礼,“臣鄂伦岱,参加太子爷。”
“鄂伦岱大人免礼。”太子虚扶了一把,笑道,“前两天四弟还念叨皇贵妃娘娘和鄂伦岱大人呢,不想今天你就来了,正可一解四弟的相思之苦。否则,四弟准要哭鼻子了。”
“二哥!”胤禛有些羞恼,“我哪有哭鼻子?”
“好,好,没有,没有。”太子说得毫无诚意,把胤禛气得跳脚。
“二哥,你再这样,我就不让鄂伦岱舅舅给你讲故事了。”
例行逗过了弟弟,太子一秒恢复正经,一边拉着胤禛坐下,一边对鄂伦岱道:“鄂伦岱大人也坐吧,都是自家亲戚,很是不必多礼。”
鄂伦岱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就坐了。
“舅舅,快说白莲教的事吧。”胤禛催促道。
听见“白莲教”,太子的神色彻底正经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鄂伦岱,等他仔细说。
在这样的氛围下,鄂伦岱也不禁正经了起来,“说来,这也真是一件奇事。在直隶总督派人押解天津分舵的白莲教孽徒们入京的时候,走到一片梅子林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三丈高的怪物。那怪物生得青面獠牙,甫一出现,就一口吞了一个押送的衙役。”
出了这样堪称惊悚的变故,其余官兵噤若寒蝉,虽然都抽出了腰刀与那怪物对峙,却没有一个敢冲上去的。
毕竟,他们可是亲眼看到,那怪物只是张嘴一吸,就把一个大活人给吞入腹中了。
他们这些人做吏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能活着,谁愿意送死?
就在这个时候,那白莲教的舵主大笑道:“这孽畜又有何本事,值得诸位差爷如此忌惮?”
诸位官差本就心中惧怕,被他如此讥讽,登时一腔惧意就都化作了愤怒。
领头的呵斥道:“住口!小心爷剁了你!”
那舵主急忙赔笑,“差爷勿恼,我家婆娘也会几分法术,差爷可以让她去捉了这孽畜。”
见他迟疑,那舵主又道:“此处乃是入京的必经之路,若不捉了他,只怕大家都要沦为他的腹中餐,死无葬身之地了!”
谁不怕死?
或许有,但绝对不包括这些混饭的衙役们。
其中一人低声道:“头,要不就让那婆娘试试?咱们只需看好了她男人和儿子,谅她也不敢如何。”
那捕头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求生欲占了上风,咬牙道:“好,就让她试试!”
两个女差役得了令,便将那舵主的老婆从囚车里放了出来,同时呵斥道:“想想你男人和你儿子,老实点!”
那女子唯唯诺诺地应了,走到那怪物身前施法。
但那怪物却颇为厉害,张嘴一吸,就像吞先前那衙役一样,把那女人也给吞了。
“啊!”那舵主悲痛地大喊了一声,愤怒地对捕头说,“请让我儿子去,我儿子的法力更加高强,肯定能杀死这怪物。”
连续看着两人被吞噬,那捕头已经吓得浑身直哆嗦了,闻言急忙催促道:“快,让他儿子去。”
但那舵主儿子的法力也不够高强,同样成了怪物的腹中餐。
一日之内接连丧妻丧子,那舵主顿觉天塌地陷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喊一声儿,喊一声妻。饶是衙役们见惯了生死,也由觉得鼻酸。
捕头建议道:“不然咱们先退几里,等明日再走。往日也没有听说过这里有怪物,想来是路过的,说不定明日就走了。”
“不!”那舵主强忍悲痛,恳求道,“还请诸位差爷成全小人,让小人替妻儿报仇!”
“这怪物如此厉害……”
“有死而已!”那舵主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捕头的话,而后又哭道,“我已人到中年,却接连遭遇丧妻丧子之痛,若不能亲手为妻儿报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说的太过诚恳了,那些衙役被他感动,也都为他求情。捕头叹息了一声,道:“也罢了,看你也是条好汉子,我就成全了你吧。”
鄂伦岱说到这里,胤禛的眉头已经忍不住跳动了起来,问道:“那舵主一定也被那怪物吃了吧?”
“不错。”鄂伦岱心有戚戚地说,“他们一家三口虽然接连遇难,但能共赴黄泉,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胤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只怕赴黄泉的,就只有最开始被吞掉的那个衙役吧?”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件事和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重合度高达百分之百。
不过,那个故事不是《聊斋志异》里的,而是清代文人纪昀仿聊斋写的《阅微草堂笔记》。
而那篇故事的名字,就叫《白莲教》。
当初他之所以会买这本书,就是为了看这个故事;之所以会想要看这个故事,则是因为在B站看视频时,看见了一个由这个故事改编的动画的推送。
在他看来,无论是故事的趣味性还是思想格局,阅微草堂都比聊斋差远了。聊斋里还有对封建制度的反抗思想,阅微草堂就纯粹是为封建礼教背书的。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执政党和在野党写出来的东西,能一样吗?毕竟执政党可是既得利益者,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团体了。
鄂伦岱虽然没有看过那篇故事,但从胤禛的话语里,已经能够听出许多东西了。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吃惊地说:“四爷的意思是说,那个怪物其实是那贼人使的邪术?”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了不得了。
太子冷笑了一声,问道:“那直隶总督抓到人之后,没有灌下黑狗血吗?”
按理说,五城兵马司既然已经找到了破解邪术的方法,肯定会上报顺天府,由顺天府制成榜文派发下去的。
直隶离京城最近,不可能没有收到。
鄂伦岱讪讪一笑,道:“直隶总督平日里最爱的就是西门豹和曹操,对鬼神之说自来嗤之以鼻。”
太子蹙眉,“愚蠢,自负!”
他把朝廷当什么了?
如果真是无稽之谈,朝廷又岂会大张旗鼓地宣传者等怪力乱神之事?
这会儿鄂伦岱也觉得他挺蠢的。
但他和那直隶总督又没什么交情,帮他说一句话已经够意思了,怎么可能一直替他分辨?
“好了,二哥,咱们先别管直隶总督了,还是先说明天城东李家的事吧。”
直隶总督会不会受处分还要等些日子,他可是明天就要面对未知的命运了。
提起这件事,不管是太子还是鄂伦岱,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鄂伦岱甚至忍不住嘀咕,“随行的大臣侍卫有那么些呢,皇上怎么就把这么大的事交给四爷您了?”
从前也不是没有做天子的把重大事件交给自己儿子处理的,但那都是确定了没有危险,派儿子过去就是为了镀金的。当然了,这个儿子十有八-九都是储君或者是准备立为储君的那一个。
可是这件事却是怎么看都是妥妥的危险,而且还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危险。
就算四阿哥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怎么能放心让他去做这件事呢?
“四爷,这事怎么就揽道你身上了?”鄂伦岱只是听了一耳朵侍卫的议论,不知道具体的过程,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胤禛只好把自己那个梦境再次转述给了鄂伦岱,鄂伦岱听完,目瞪口口呆,发出了和太子一样的疑问:“有这种梦境,为什么不是托给皇上?”
“大概是汗阿玛的龙气太盛了?”胤禛只能把这个猜测又拿来堵鄂伦岱。
“好了。”太子把话题带了回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过程,如今汗阿玛的口谕已下,小四不去就是抗旨。”
鄂伦岱也泄了气。
抗旨什么的,计算是他们佟佳氏,也不敢随便挑战。
“好吧,好吧。”鄂伦岱只能问一点实际的了,“明天跟着四爷一起去的都有谁?”
太子道:“我叔公法保,还有纳兰成德。如今再加上鄂伦岱大人你。其余随行侍卫,带你们的亲随就可以了。”
“法保?”鄂伦岱的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忍直视地问,“太子爷,您不会真信法保这两年练出什么名堂来了吧?”
很显然,对于法保变了一回牛就对封建迷信十分热衷的事,鄂伦岱也知道。
太子突然就觉得有点丢人。
赫舍里氏毕竟是他的外家,他外家出了一个以这种方式闻名京城的人物,怎么说也不能是脸上有光。
见太子面露尴尬,鄂伦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转移了话题,“不过,纳兰成德倒是挺靠谱的。”
“不错。”胤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容若大人和太子哥哥也一样厉害!”
被弟弟夸了,太子却不大高兴。
——就不能是太子哥哥最厉害吗?
第84章 罗刹鸟
第四次被太子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的时候,容若终于确定了,太子看他不顺眼。
这不,也就是给四阿哥送个别而已,太子交代弟弟要小心也只不过用了八句话而已,看他就已经看了四次了。
就在容若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听见四阿哥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哎呀太子哥哥,有容若大人在,我一定会没事的。”
下一刻,太子看他的眼神从隐晦的意味不明,变成了凌厉的刀子。
好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原因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太子虽然是储君,但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呀!
这是容若弄明白了原因之后,最直观的感受了。
不过,被这么可爱的四阿哥信任,容若觉得,为此承受一些妒忌,也是可以忍受的。
如果太子听见他的心声,一定会忍不住喷他一脸的。
——谁妒忌你了?谁妒忌你了?你顶多也就是和孤并列第一。孤纯粹就是看你不顺眼,没有别的原因!
“你个臭小子,孤这都是为了谁呀?”太子笑骂着弹了弹胤禛的脑门,又正色托付三人,“纳兰大人,鄂伦岱大人,法保,孤把四弟托付给你们了,请诸位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
“嗻。”容若和额鄂伦岱都十分郑重地应了,唯有法保画风格外不同。
只见他背上背着桃木剑,腰间挂着青皮葫芦,肩膀上还挎了一股绣着五行八卦图案的布包。
听了太子的托付,他一脸高深莫测地捋了捋最近两年特意留的三缕长髯,十分自信地说:“殿下您就瞧好,臣一定将四阿哥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太子……太子忍着让人打他一顿板子的冲动,假装没有看见他,转身就走。
送别的人走了,胤禛四人并一众乔装打扮的侍卫都不敢再耽搁,迅速往城南赶去。
前两天就派人打听好了,李家定的吉时是在巳时。为了尽早赶过去,他们寅时正就提前用了早膳。
一行人一路上骑着马,胤禛被鄂伦岱抱着同乘一骑,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卯时末赶到了李家。
容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请柬,这是花钱从李家别的客人那里买来的。
李家家大业大的,这一日又是长子长孙娶亲,来往的宾客不知凡几。所以门口迎客的次子与二管家是只认请柬,不认人。
客人和客人带来的随从自然是不能在一起的。不过这也无妨,那些侍卫有三五个也都带了请柬,其余的早在靠近李家的时候已经分散开来,从墙头、树梢等地混入了李家,隐在暗处,见机行事。
胤禛穿越以来,还是头一次参加这个时代的婚礼,还是汉人的婚礼,心里难免激动好奇。
自进了院门,各处的摆设就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容若低声笑道:“这汉人的婚礼和咱们满人大不相同,吉时不都在晚上,而是要请阴阳先生算出来的。这李家的吉时,就是在早上。”
鄂伦岱撇了撇嘴,嘟囔道:“就是汉人的道道多,成婚嘛,自然应该是在黄昏时分才合适嘛。”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睛却也和胤禛一样四处乱看。很显然,对于汉人的文化,鄂伦岱和大多数满洲贵族一样,表面上看不上,心里却十分仰慕。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当今圣上都十分推崇汉学,底下的人自然有样学样。若不是满洲的婚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只怕早就有人跟着汉人学了。
几人跟着引路的小厮认了认地方,知晓了待会儿去哪里吃席之后,就让那小厮自己去忙了。
今天的客人多得很,不可能每一波儿客人都有小厮陪着。容若虽然是个才子,却十分精通人情世故,他们行事又需要低调,自然不会刻意去给人添麻烦。
倒是鄂伦岱撇了撇嘴,轻轻“哼”了一声,却碍于当下的环境,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法保,他从没进门开始,眼睛就往人家门楣、门框,照壁,花坛还有各处隐蔽之地瞟了。待那引路的小厮一走,他就立刻放飞自我,从肩上挎的布包里拿出了一面八卦罗盘。
“你干嘛呢?整这些花哨玩意儿?”
鄂伦岱正心里不痛快呢,见法保作妖,没忍住怼了他一句。
法保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态度瞥了他一眼,哼哼着说:“你懂什么?我是先测测这院子里有没有邪气。”
这罗盘可是他特意去五台山求来的,在文殊菩萨座前开光七七四十九日,名副其实的好东西。
鄂伦岱这小子,可真是不识货!
“你可拉倒吧!”鄂伦岱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就你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道行,还测邪气呢。当心邪气看见你这套行头,直接找上你。”
法保可是一点不怵,得意洋洋地说:“那正好,它来了,我就收了它!”
一阵唢呐声从大门口传来,容若仔细听了听,笑道:“民间自有高手啊,这曲《花好月圆》吹得颇得其中三味。四爷,新娘子来了,咱们出去看看热闹?”
胤禛道:“出门在外,喊我小四就成。”
三大一小又返回了大门口,那里早已经有人张罗着放了火盆,只等新娘子下轿了。
而问题,也就出在了下轿这个环节。
只见那描龙绣凤的大红轿帘掀开之后,竟然从里面走出来两位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新娘子。
围观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就连一路上跟着吹吹打打的帮闲乐人也都忍不住一顿,喜庆的乐声骤止。还是一声唢呐又起,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不过,胤禛凭着异于常人的听力,还是听见几个轿夫凑在一起嘀咕。
“我抬了这一路,也没觉得有多重呀。”
“就是,我也觉得里面就是一个人的重量。”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哥几个儿,我看咱们还是快走吧。”
他们这些帮闲的轿夫是经常给人家办喜事的抬新娘,新娘子有多重,只打眼一瞧高矮胖瘦,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然后就根据这新娘子的身段,暗自合计一路上要怎么用力,才能最省力。
今天他们抬了一路都是一个人的重量,却从轿子里走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来,怎么会不让他们心里发毛呢?
四个人一合计,赶紧去找了二管家,结了剩下的工钱就跑了。
胤禛微微眯了眯眼,低声问法保,“你那罗盘测出邪气了吗?”
“测……测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法保的声音都颤抖了。
胤禛低头一看,果然他那罗盘上的指针一阵乱转,且转得又快又急。
他也不懂这些,直看得头晕,急忙收了眼问道:“邪气在哪里?”
“四面八方都是。”法保是真的颤抖了,“四爷,这里邪气太重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好嘛,敢情这位学术法,就是叶公好龙。
胤禛又好气又好笑,低声警告他,“要是差事没办完就回去,我顶多是挨一顿训斥,你们几个可就不一定了。”
法宝心头一凛,“四爷说的是。”
比起未知的邪祟,还是康熙更可怕一些。毕竟,康熙代表的是皇权。
他把被邪气搞得错乱的罗盘收了起来,从布包里掏出四张朱砂画的黄符,一人分了一张,“都拿好了,这可是五台山开过光的。”
眼前这种情况,根本不用多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果有邪祟,那肯定是两个新娘子之一。
胤禛看了容若一眼,容若道:“咱们都能看出不对来,李家肯定也能。先看他们怎么处理吧。”
这毕竟是人家的婚礼,最好还是让主家先叫停的好。
但让四人无奈的是,李家老爷极为好面子,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家娶的媳妇出了问题,竟然让人把备用的红绸也拿了出来,让儿子一手一个,先把两位新娘子都迎进去再说。
胤禛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
别人看不见,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李家大门上的两个门神自花轿落地,就从门神画里飞了出来,一直挡在左边那新娘子跟前,摆明了是拦着不让进。
可若是李家的人自己要把邪祟往家里引,就算是门神也无能为力。
眼看那邪祟假扮的新娘要抓住红绸了,胤禛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大声嚷嚷,“那个新娘是假的!”
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功夫,胤禛拍了拍鄂伦岱的手臂,示意他抱着自己越众而出。
“那个新娘是假的。”胤禛指着那邪祟假扮的新娘再次大喊。
李家老爷先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沉声询问:“这是哪家的孩子?”
很显然,他根本就没把胤禛放在眼里,直接就问大人,想让大人把这熊孩子领走。
胤禛也不管他想怎么样,指了指大门上贴的秦叔宝和尉迟恭的画像,大声道:“我看见画里的将军出来,拦着不让这个新娘子进了。我妈说了,这是门神将军,专门打坏人的!”
南方管娘叫妈,胤禛趴当地人听不懂,干脆入乡随俗。
时人大多迷信,胤禛一把门神将军搬出来,李老爷立刻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个新娘子。
一个族老凑到了他身边,低声道:“家主,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还是小心点的好。”
李老爷迟疑道:“可是这么多人呢看着呢。”
那族老劝道:“若是真让邪祟入了门,可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诚哥儿可是咱们李家的长子嫡孙呀!”
李老爷神色一震,咬牙道:“你说的不错!”
他招手喊来喜娘,嘱咐了两句。那喜娘连连点头,走回喜娘身边,顺手就把要递给邪祟新娘的红绸给抽走了,笑嘻嘻地说:“新郎官别愣着了,快领新娘子跨火盆吧!”
新郎官看了自家父亲一眼,见他点了头,才临着新娘子要跨火盆。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昏暗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雾气由淡到浓,几乎是转眼之间,两人面对面都看不见对方的鼻子了。
未知的出现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恐慌,所有人都胡乱奔走躲避。由于雾太浓,什么都看不清楚,很快就人撞到人,人撞倒了人,哀嚎叫骂声不绝于耳。
突然,新郎惊慌的喊声响起,“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呀娘子?”
呼喊声只有一个,应答声却有两个。
“相公,我在这里。”
“相公,你在哪里呀?我看不见你。”
法保浑身抖如筛糠,用力抓住容若,“咱……咱们快走吧,快走吧。”
“别闹!”容若怒道,“找不到四爷,你回去带着全家送死吗?走。”拉着法保就往胤禛去的那个方向挤。
“你带我去哪儿?”
“找四爷和鄂伦岱。”
“哦,哦。”
但现场一片混乱,两人被人潮挤来挤去的,很快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里走了。
容若急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声喊道:“四爷,四爷,你在哪里?”
可是,他没有听到回答。
法保也跟着乱喊了几声,一样没人回答,吓得嘴都碎了,“完了,完了,那邪祟不会是因为四爷当众揭穿了她,坏了她的事,恼羞成怒把四爷给抓走了吧?”
容若本来就心里担忧,又被他这么一念叨,更是急得不行,少有的疾言厉色道:“住口!”
且不说若是没有保护好皇子,他们一家子都要吃瓜落。单就四阿哥本身而言,他也不愿意让四阿哥出事。
雾气越来越浓了,容若的身形突然一僵,握住法保的手猛然用力,疼得法保哇哇乱叫,“你干嘛呀?”
“我闻到了血腥气。”容若的声音低而坚定,法保一个激灵,仿佛也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们俩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可却不止一次打过猎,对血腥味还是很敏感的。
“在哪边?”法保抽出了背上的桃木剑,叮嘱容若,“我给你那符你可一定要揣好了,那可是我花重金求来的。”
“放心。”容若拽着他往血腥味散发的地方去,“跟我来。”
刚走了两三步,就听见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咯咯”声和“汪汪”声不绝于耳,给原本就混乱的人群更添了几分紧张。
容若的脚步猛然顿住了,法保一个没收住,一头就撞到了他的背上,疼得龇牙咧嘴,不满地质问:“你又怎么了?”
容若的声音明显是松了口气,“那是鸡血味儿。”
话音未落,就听见相反的方向有人惨叫,“啊——血,有血!妖怪杀人啦!”
人群寂静了一瞬,下一刻慌乱呈几何式递增,扩散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但也就在那一瞬间,一点微弱的珠光在空中划过,一声惨叫淹没在人群的□□里。
下一刻,雾气比来的时候更快地散去,容若很快就看见了抱着胤禛的鄂伦岱的身影,急忙拉着法保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鄂伦岱哈哈大笑道:“四爷,成了!”
“四爷,你没事吧?”容若紧张地问。
胤禛朝前方抬了抬下巴,“我没事,有事的是它。”
容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只形似灰鹤,却比鹤大了一倍的大鸟伏在地上,半边身子都已经虚化成雾了。
“这是什么玩意?”法保惊了。
容若博览群书,仔细看了看那鸟的形态,猜测道:“应该是罗刹鸟。”
“对,就是罗刹鸟。”胤禛道,“这鸟是墓地里的怨气成形,喜欢吃人的眼睛。”
随着雾气散去,人们的恐慌也都散了,却仍有两三处不断地传来哀嚎声。
容若示意跟随自己的侍卫去察看情况,不多时侍卫就带着三个捂着眼睛的人走了过来,“四爷,大爷,这三人的眼睛都被啄瞎了。”
胤禛看了一眼手背上都是鲜血的三人,不忍直视别过了眼,“果然是罗刹鸟。”
这个时候,李老爷也知道这几人不是寻常人了,赶紧招呼儿子和刚进门的儿媳一起上前拜见。
“几位爷,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几位见谅,见谅。”又示意他儿子,“诚儿,快来拜谢几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那新郎官急忙领着新娘上前,双双下跪,“小生李诚(奴家王氏),拜谢几位恩公救命之恩。”
当然了,他们主要拜的是拿着桃木剑的法保,次拜的是容若和鄂伦岱。
至于胤禛,他小小一个人,下意识就被当做高人身边的童子忽略了。
自从开始学法术,法保不知道被打击了多少回了,还事头一次享受被人仰慕的眼神,不觉飘飘然,捋须做出高人状,“几位不必多礼,此皆分内之事。”
如此高风亮节,果然是高人呀!
生怕自己先前的无礼得罪了高人的李老爷松了口气,回身指着那罗刹鸟,祈求道:“还请高人再显神通,除恶务尽。”
“呃,这……”法保傻眼了。
这他哪里会呀?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若,却听见鄂伦岱嗤笑了一声,“没本事还装什么装?”
“嘿,你……”
“好了,好了。”胤禛打断了两人即将开启的斗嘴大赛,从荷包里摸出一颗拇指肚大小的珍珠递给了鄂伦岱,“舅舅,那这个打它的头。”
第85章 封爵
“好嘞!”
鄂伦岱可是知道这颗珍珠的力量的,爽快地应了一声,接过珍珠就使巧劲打了过去。
满洲子弟皆精通骑射,鄂伦岱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手里拿的虽然不是弓箭,但准头却一点没差,一下子就击中了那罗刹鸟的脑门。
那颗看起来光滑闪烁的珍珠甫一接触到罗刹鸟的脑门,就仿佛变变成了腐蚀性最强的酸,一下子就腐蚀出了一个大洞,顺着脖腔掉进了罗刹鸟的肚子里,并一路腐蚀下去。
罗刹鸟发出凄厉的哀鸣,这声音落在普通人人的耳中,众人都仿佛听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亲人正在对自己求救。
有那意志力薄弱的,立刻就挣扎着上前,想要攻击胤禛,救下罗刹鸟。
“放肆!”鄂伦岱断喝一声,一脚将人踹走,“快,保护四爷!”
大内侍卫们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意志力都够坚定,闻言立刻回神,将胤禛四人团团围住,并纷纷亮出了佩刀。
这些刀也都是杀过人的,沾染了血煞之气。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血煞之气一冲,那些被罗刹鸟的困兽一击迷惑的人也都清醒了过来,惊慌失措地四散而去,现场很快就只剩下了胤禛一行和李家的人。
李家的人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的确是有眼不识泰山,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看着最不可能的那位小爷,才是真神。
“这位小公子,小老儿眼拙,恕罪,恕罪。”李老爷连连赔笑,又叫儿子媳妇上前给胤禛磕头。
胤禛急忙阻止,“好了,好了,先说正事吧。”他可不喜欢看别人给他磕头,在宫里那是没办法了,他一个人也挑战不了整个宫廷的规矩,不让宫人磕头,很可能就会害了他们。
“是是是。”李老爷自然不会反驳他,赶紧把一行人让到了家里。
在里面主持的李太太和一众女眷也早就得到了消息,都在二门处等消息呢。
双方人见了面,一群女眷就各自去找自家的男人和儿子们,见他们安然无事,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但其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被罗刹鸟趁乱啄瞎了眼睛,他家的女人立刻就扶着他大哭了起来。
李老爷嫌丢人,用眼神示意李太太,让两个嬷嬷把这对夫妻都给扶下去了。
“小仙师,诸位,里面请。”
胤禛忙道:“我可不是什么仙师。”
“不错。”容若接口,直接宣布了胤禛的身份,“这是当今万岁的第四子。”
李老爷笑道:“原来小公子是……什么?当今万岁的第四子?”
话说到一半,李老爷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当即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四爷,四爷,草民无状,草民冒犯您老人家了,草民有罪呀!”
其余人更不必说,早已跪了一地。
胤禛虽然不知道容若为什么要暴露他们的身份,但却相信他自有用意,因此也十分配合,让鄂伦岱把他放了下来,拿出架势矜持地点了点头,“都免礼吧,出门在外,不必那么讲究礼数。”
“没听见吗?四爷让你们起来呢。”鄂伦岱也立刻就进入了贴身侍卫的角色。
至于法保,更不用说,他现在就是胤禛的迷弟。
虽然不知道胤禛方才让鄂伦岱扔的那颗珍珠有什么名堂,但他却知道,那珍珠可比自己花重金求来的黄符有用多了。
唉,枉他一直在寻找高人,却不知道高人就在他身边呀。
因此,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举着桃木剑,以护卫的姿态站在了胤禛身后,一副谁敢伤害四爷分毫,他就跟人拼命的架势。
李老爷连道不敢,直到胤禛假装不耐烦了,才战战兢兢地起身,颤巍巍地让胤禛一行人进了正屋,并请他上座。
未免过多谦让,胤禛直接就坐在了坐上首,又对鄂伦岱道:“舅舅是长辈,随我同坐吧。”把鄂伦岱让到了右上首。
容若从怀里拿出了内大臣的印鉴,给李老爷仔细看了,李老爷心里的那一点疑虑才彻底消失。
接着他才意识到,来的不单有皇子,还有国舅,还有一位内大臣。他家里真是蓬荜生辉呀!
只是,皇子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到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家里呢?
正在李老爷忐忑万分的时候,容若给他们一行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大意就是天子得神人托梦,知晓南京城将有白莲教徒驱邪祟作乱。而第一家受害的,就是他们家。
所以,天子才派了皇子并大臣领御前侍卫前来,特为他们家解除祸患。
因由罗刹鸟之事在前,李老爷对此深信不疑,一边口呼万岁,一边带领全家朝京城的方向叩拜。
旁观了全程的胤禛觉得,自己模模糊糊能够意识到容若为什么要暴露身份了。
康熙祭祀明孝陵在即,而且这个行程已经昭告天下了,是不可能取消的。
为了不让人把南京城即将出现的祸患联想到康熙身上,就只能祸水东引。
而白莲教,就是一个现成的背锅侠。
谁让白莲教就爱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再说了,胤禛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南京祸事,和逃跑的那根直隶舵主绝对脱不了干系!
因而,等容若用温和的语气对李老爷暗示了一遍之后,胤禛便蹙眉道:“前两日京城传来了消息,直隶总督抓捕白莲教贼人时,不慎被贼首以邪术逃脱。汗阿玛只怕是那贼首怀恨在心,殃及百姓。今日也幸好我们赶到的及时,若不然,那罗刹鸟由令郎亲自引入家门,门神就管不了它了。”
提起此事,李老爷就是一身的冷汗;就因为他顾忌颜面,差点给家里招了大祸了。
该处理的邪祟都处理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胤禛看了容若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道:“汗阿玛还在城外等消息,我等就不多留了。”
李家哪敢强留?自是千恩万谢地送几人出来,又让管家去准备厚礼,只是胤禛坚决地辞谢了。
等离开了李家人的视线,法保立刻狗腿地凑了过来,“四爷,要不让奴才抱着您?”
这一反常态的态度,让胤禛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坚决地拒绝了,“不,我要我舅舅抱我。”
鄂伦岱弯腰抱起大胖外甥,得意地看了法保一眼,蔫了的法保立刻炸毛了,对着鄂伦岱杀鸡抹脖子。
=====
听完容若的汇报,康熙后怕不已,急忙让胤禛上前,“快,让汗阿玛看看。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吓到?”
“没有。”胤禛骄傲地挺着小胸脯,像一只斗胜了的小公鸡,大声道,“小四胆子大!”
众人皆忍不住会心一笑,康熙更是与有荣焉,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而后,他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抱起胤禛,朗声道:“传旨,皇四子胤禛天资聪颖,智勇双全,临危不惧,着封为贝子。”
这……这就成贝子了?
胤禛虽然并不以封建社会的爵位为荣,但这迅速的让他看不懂的发展事态,还是让他觉得懵。
——话说,康熙这个出了名的爵位、分位的老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给他封爵了?
同样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的还有太子。
但太子却比胤禛周全得多,见他呆呆愣愣的,急忙笑着提醒,“四弟莫不是欢喜得傻了?快谢恩呀。”
胤禛回神,急忙谢恩,“多谢汗阿玛。”
不管怎怎么样,听二哥的总不会错。
康熙颠了颠怀里的胖儿子,吩咐容若,“既然这罗刹鸟是坟地里的怨气所化,你就带人去守着南京周围所有的大片坟地和乱葬岗。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借邪祟做乱!”
“嗻。”容若领命而去。
一向对鬼神之事颇为积极的法保这回却龟缩在一旁,老实得很,显然是被罗刹鸟吓得不轻。
康熙又吩咐鄂伦岱,“那三个被罗刹鸟啄瞎眼睛的,你亲自带人去赏赐安抚一番,莫要让人欺了他们。”
对于人性之恶,康熙比谁都了解。这件事既然他已经管了,那就管到底。
“嗻。”
就这样,鄂伦岱也领命而去了,只剩下一个傻乎乎的法保一直满脸激动地盯着胤禛看,一点该滚蛋的自觉都没有。
“咳!”太子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法保,你出去了一天,索大人一定很担心你,你还是快回去吧。”
——你个没眼色的蠢货,没看见汗阿玛的眼刀子都快把你戳穿了吗?还在这里碍眼。
“哦,好吧。万岁爷,臣……告退。”法保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好不容易退到了门口,他豁然抬头,喊了一声,“四爷!”
但是,面对康熙和太子的双重眼刀,他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了,对满脸疑惑的胤禛讪讪一笑,“没……没事。等您得空了,臣再去找您说话。”
好了,终于走了。
连康熙都忍不住吐槽,“可真不像是索额图的弟弟。”
胤禛心道:大概赫舍里家所有的心眼,都长在索额图一个人身上了吧?
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索额图有多少心眼的时候。
康熙笑眯眯地问:“小四,你实话告诉汗阿玛,那些珍珠,到底是从哪里来?”
当初胤禛说是从游方道士那里买来的,康熙并没有怀疑。因为那时候他也刚接受到来自不同世界观的冲击,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就神奇了。
可是,如今再回想,却觉得颇有几分可疑。
——到底是什么样的游方道士,卖个珍珠都能对付邪祟的?
胤禛眨了眨眼,为自己当初撒的慌打补丁,“就是游方道士呀,他说他姓柳,家里排行第三。”
“柳三?”康熙蹙眉,仔细思索这个姓氏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这时,太子突然灵光一现,“汗阿玛,您看过《唐代传奇》吗?”
康熙一怔,“你是说……洞庭君柳毅?不对,太子,你是怎么知道《唐代传奇》的?”
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太子只觉得后颈皮一紧,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支支吾吾地说:“我……这……儿臣……汗阿玛赎罪,儿臣日子再不看那些闲书了。”
得了,混不过去,还是赶紧认错吧。
康熙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胤禛放了下来,拍拍他的头示意他回去太子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朕不是不让你们看闲书,只是如今你年纪还小,正该老老实实学习正经诗书的时候。闲书看得太早,容易移了性情。”
他自己就是一个博览群书的人,并不觉得闲书里就没有正经道理。
只是,有功夫写闲书的,大多数都是在仕途上郁郁不得志的,所持观点难免偏激,实在是不适合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看。
太子面露愧色,“汗阿玛,儿子明白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子总会因为一些小事情悲春伤秋,生出天道无情的感慨。面对一直对他十分慈爱的皇父时,他也很容易就生出惧怕胆寒之意。
每当那种情绪散去之后,太子都会十分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汗阿玛的一片爱子情深。
特别是像现在这种时候,太子的愧疚之情就尤其旺盛。
胤禛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康熙,疑惑地问:“柳毅是谁?”
但他心里想的是:巧了,我猜柳三也和柳毅有关。
然后,他就从康熙嘴里又听了一遍关于柳毅和龙女的故事。
不过,康熙的点评在这个时代显得十分标新立异,倒是与后世许多人的观点不谋而合。
只听康熙讲完了故事之后,顺嘴就教导两个儿子,“这故事说穿了,也就是一个不思进取又贪图富贵的穷书生发白日梦罢了。不然人家好好的龙女,纵然前一段婚姻不顺,娘家却也还有替她出头的人,总不至于要嫁给一个凡人,还是个白身。你们要记住,虽然你们是皇子,但想要高官厚禄,也得认真办差,把差事办好了。白日做梦可要不得。”
太子急忙领着胤禛聆听教诲,“是,儿臣多谢汗阿玛教导。”
“嗯。”康熙点了点头,仿若随口而言,“既然这位柳三郎的珍珠助你破了邪祟,过几日你便先回京去。朕让人替你准备一份厚礼,你自往洞庭一行,拜谢那柳三郎一番。”
胤禛一呆,这是要和神仙拉关系?
“可是汗阿玛,若是人家不肯出来见儿臣呢?”
康熙笑道:“无妨,他见与不见,你的心意只要送到了即可。”
“是。”胤禛只好应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朕和太子再说会儿话。”
“是,儿臣告退。”胤禛满心忧虑地走了。
康熙问太子,“对于朕封胤禛为贝子的事,你怎么看?”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
明明这只是一个帝王很平常的试探,还是因为顾忌他的心情才会特意来问他的,太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天道无情”的自嘲之意。
幸好太子已经意识到这种情绪不正常了,努力克制住,笑道:“此次罗刹鸟事件,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臣还会不知道吗?既然小四颇受仙人眷顾,汗阿玛厚待他才是应有之义。再者,此行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过程也是凶险万分。若非小四临危不乱,只怕受伤的不止是三个人。既有功劳,又有福泽,一个贝子之位,反而是轻了。”
见他言辞十分诚恳,并无一丝勉强之意,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你能明白,这很好。朕虽然准备消除满汉之间的隔阂,但毕竟刚起了个头,将来无论是满人还是汉人,都免不了有一番躁动。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朕已经不在了,你能信任依靠的,就只有你的兄弟们了!”
“是。”太子正色道,“汗阿玛的金玉良言,儿臣谨记在心!”
但他心里却是另一个想法。
——兄弟?小四这样的,才是可以信任的兄弟。老三这个墙头草,用用可以,信他就不必了。至于老大,他不给孤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其余弟弟们还小,暂且不言。
这二人父子情深是真,各怀心思也是真。想法南辕北辙却还能其乐融融,也是需要基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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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十分暴躁。
“曹家真没有发生其它特别的事?”
“没有。”张保坚定地摇了摇头。见自家主子一脸暴躁,他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奴才再去打听?”
“行了,行了!”胤禛吐了一口气,“还打听什么呀?再过两天我们就得回京了!”
回京?
张保心里疑惑:万岁爷不是还要祭祀明孝陵吗?
就听胤禛吩咐道:“你先别管其他事了,先带着人把咱们的东西收拾一下。”
就算他再担心封三娘,但生在这个时代,实在是皇命难违呀。
张保一个“是”字还没出口,就听见张起麟兴高采烈的声音由远及近,“爷,爷,万岁爷下旨,晋德嫔娘娘为妃啦!”
胤禛一惊,“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张起麟兴奋得脸颊通红,“奴才听得真真的,魏公公亲自去传的旨,这会儿已经启程往江宁去了。”
虽然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在胤禛面前不敢乱说,但哪个不知道德嫔才是四阿哥的亲娘?
亲额娘晋了分位,对自家主子日后的前程只有好的,没有坏的。
可是胤禛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天之内先是给他封爵,又是给他额娘晋位。康熙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又想从他这里,图谋什么呢?
第86章 母子相见
别说胤禛高兴不起来了,就连新鲜出炉的德妃娘娘,也是惶恐大过喜悦的。
好在她在宫中多年,早练出来了该有的城府,在魏珠念完了圣旨之后,早就反应了过来,调整好了表情,满脸激动地接了旨。
“奴才恭喜德妃娘娘了。”
因着胤禛的缘故,魏珠也愿意多敬着德妃几分。
德妃觑着他的态度好,心念一转,把腕上的一支金镯子褪了下来,笑着塞给了魏珠。
“公公是万岁爷身边的红人,按理说我是没这个资格打赏您的。只是今日本宫封妃,心里实在欢喜,就斗胆请公公也沾沾喜气。”
“娘娘言重了。”魏珠手指一翻,那金镯子就被他以极熟练的动作收进了袖袋里。
作为一个能混到康熙眼前的人精,魏珠自然很清楚德妃为什么要贿赂他。他既然收了德妃的金镯子,自然也不吝于透露两句,“娘娘真是有个好儿子呀!”
“哦?”德妃心中一动,“是……四阿哥?”
她只有两个儿子,这次跟着出来的就胤禛一个。能给她挣下这份荣耀的,自然不做他想。
“往后该称呼四贝子了!”魏珠笑眯眯地又给她透露了一个好消息。
“啊,这……”了解康熙为人的德妃心里大惊,脸上却不得不露出惊喜,一张芙蓉玉面登时就有些扭曲。
她觑了觑魏珠的神色,但魏珠却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个老狐狸!
德妃暗骂了一句,试探道:“小四这孩子也真是的,替他汗阿玛分忧,本是他份内之事,还敢讨赏?真是该打!”
魏珠笑道:“娘娘可莫要冤枉了四爷,这是万岁爷非要赏的,四爷总不能抗旨不是?”
听他这么说,德妃心里越发忐忑了,脸上的笑容都差点绷不住了,“公公不必替他说好话,肯定是他淘气,缠磨皇上。他小小一个人,能办出什么大事,值得皇上这样赏他?”
魏珠只道:“娘娘放心,皇上既然赏了,那便是四爷该得的。”
德妃心道:听你这样说,我可更不放心了。
但魏珠的嘴就像蚌壳一样,他自己不乐意张,谁也别想硬掰开,德妃也只能按下满心的忐忑,小心地把人送走了。
“娘娘,您封妃是好事呀,怎么还不高兴呢?”墨香不解地问。
“唉~”德妃蹙眉叹了一声,说,”封妃自然是大好事,可这样的好事,凭什么就落在我头上了?”
要知道,如今宫里的制度,妃位只有四个,原本已经满了。后来荣妃自己不谨慎,被宫里的人合力弄下了妃位,又变成了荣嫔,空出来那个妃位,她也不是没有想法。
但她是准备一步一步来的,却不想皇上突然就把这么大一块馅饼砸了下来。德妃不知具体因由,偏又知道是和自己儿子有关,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忧?
她的忧虑,云栽倒是能明白几分,笑着宽慰道:“娘娘这是母凭子贵,说到天边都有理。如今宫里带上娘娘一共四位妃主子,唯有娘娘是单独晋位呢!这是万岁爷给您的恩典,更是给咱们贝子的恩典,您正该欢欢喜喜才是。”
听到“母凭子贵”这四个字,德妃紧绷的神色一下子就放松了,又是欣慰又是得意地说:“不错,本宫的地位,是儿子替本宫挣来的。有些人再怎么折腾,儿子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墨、云二俾就知道,自家娘娘这是又想到老对头皇贵妃了,登时便闭口不言。
得意完了之后,该有的忧虑也不会凭空飞了,德妃蹙眉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到底让小四去干嘛了?
只可恨她如今是在宫外,没有半点势力可用,就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幸好五天之后,胤禛回京时从江宁路过,特意拐到曹家,给德妃还有宜妃请安。
同行的鄂伦岱听他说要给德妃请安,十分不乐意,还是胤禛拿五阿哥和六阿哥说事,他才缓和了脸色。
“两位娘娘出来这么久,想来五弟和六弟都十分想念额娘。我去拜见一番,替两位弟弟问安,顺便也问问两位娘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五弟、六弟带回去的。”
法保立刻拍马屁,“四爷真是纯孝友悌!”
鄂伦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胤禛道:“还是四爷考虑得周到,您好歹也出来一趟,也该给太皇太后太后并几位小阿哥带些特产回去,咱们干脆就在江宁停一日好了。”
先前他也是被德妃因四阿哥封妃的事气昏头了,如今冷静下来,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胤禛最好的。
话说,这四阿哥要是真的对亲额娘敬而远之,鄂伦岱心里反而瞧不上他。
——连亲娘都不认的东西,谁还敢指望着他真心孝顺皇贵妃?
人心,就是这样的矛盾。
鄂伦岱不愿意跟着去见德妃,就自己请了命,替胤禛采办特产。
胤禛也不勉强他,把临走时皇贵妃给的几张银票一并塞给了他。鄂伦岱自然不肯要,但胤禛一定要给,只说若是不够,就让舅舅替他填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鄂伦岱只得收了,心里对胤禛又高看一眼。
一旁的法保更是在心里拍手大赞:不愧是四爷,大气!
两方人在江宁城门口分别,鄂伦岱自去了侍卫们驻扎之处,胤禛则是带着法保进了曹家庄园,请人通报,要给两位娘娘请安。
曹家一早就得了消息,因着曹寅跟着康熙去了南京,接待他的就是其弟曹荃。
“奴才曹荃,给四爷请安。”曹荃满脸谄媚,腰恨不得弯到地上去。
被人这样讨好的胤禛却一点都不觉得舒爽,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掉,下意识远了些,淡淡道:“曹大人不必多礼,我此来只为拜见娘娘。”
“奴才知晓,奴才知晓,四爷里面请。”
“嗯。”胤禛淡淡地应了一声。
等进了二门,胤禛便停住了脚步,对还要跟上来的曹荃道:“曹大人,里面是内眷的居所,你就在此止步吧。”
他心下暗暗蹙眉:这个曹荃,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曹荃看了同样跟着却没有被驱赶的法保一眼,心下暗恨,嘴里却连连应是,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四爷您里面请,奴才这就回去了。”
胤禛也不搭理他,带着法保就走了。
他也不想想,法保虽然也是外男,但却和皇室是姻亲,只要不刻意冲撞嫔妃,跟进院子里也是无妨的。
直到走出许久,法保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心下得意洋洋:哼,想学我讨好四爷,没门!
在他心里,四爷只需要他一个迷弟!
他一定会好好表现,直到四爷认可了他,愿意教他真正的法术的!
这样想着,法保觉得自己前路的坎坷更多了。
——总有小妖精想要和我抢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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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曹荃站在二门外,目送着胤禛和法保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变换不断的脸色才最终定格在了阴狠上,暗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曹荃虽然是次子,但却是正房所出的嫡子。
但他虽然是正房所出,父辈的余荫却一点都没沾上,全让曹寅这个庶出的长子占完了。
当年康熙选哈哈珠子时,他年纪太小,入选的是他哥哥曹寅。后来父亲过世,他仍旧还年岁不够,皇家给的恩典自然也就落在了曹寅身上。
随后曹寅升官发财,曹荃自然是跟着荣华富贵。但他却并不感激曹寅,只觉得曹寅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拿着本该是他的东西施舍他,还想让他感恩戴德,这对曹荃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迫切地想要攀上贵人,想要出人头地。
只是,康熙那里他挤不过去,太子身边也是人才济济。曹荃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来讨好与太子关系不错的四阿哥。
哦不,如今已经是四贝子了。
“四贝子”这个名头,让曹荃的心绪十分复杂,酸涩和妒忌交织,难以自解。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比人和狗的都大。他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达到终点,对有些人来说,就只是起-点而已。
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
该是他的东西,他都会一一夺回来!
“走,回去!”他带着自己的小厮走了。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门口,正好碰见妻子王氏一脸不快地走了回来。
看见曹荃,王氏的脚步一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他,从他身边穿过去就进了垂花拱门。
在她路过自己身侧的时候,曹荃清楚地听到了一句不屑的低语,“没用的东西!”
他猛然握紧了拳头,一瞬间恨意上涌。
下一刻,他忽然压住了恨意,陪着笑追了上去,问道:”太太这是从哪里来呀?”
“哪里?自然是德妃娘娘那里。”王氏拿眼角睨了他一眼,心里的怨气正没处发呢,曹荃非要凑上来,她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绕过了照壁,走到了一处假山湖泊处。
王氏索性停下了脚步,又酸又妒地说:“这德妃娘娘不是封妃了嘛,咱们这些人自然得去恭贺。你也知道,我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递了牌子上去,也只能等娘娘召见。大嫂子头一日就得了召见,陪着娘娘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到了我这儿,今日才轮到也就罢了,进去了之后连娘娘的面都没见着,只隔着帘子听了两句训诫。”
本来她心情就不好,此时旧事重提,更是让她觉得屈辱万分,说话也十分尖刻难听,“果然,这女人的脸面,都是家里男人挣的!”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重的大巴掌,一下子呼在了曹荃脸上,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比那调色盘颜色还多。
但他却是勉强按耐住了,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背,一边赔笑哄道:“太太消消气,消消气,气坏了身子,怪不值得的。”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在安抚妻子的时候,顺手捏走了王氏背上粘着的两根头发。
看见他那副窝囊样子,王氏嗤笑了一声,拂袖便走。
目的已经达到,曹荃自然不会再阻拦,只是目送她离去时,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小厮李贵一眼瞥见,不由打了个寒噤,迅速低下了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那一瞬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曹荃诡笑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歇着去吧。”
“是,谢老爷恩典。”李贵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去了。
曹荃觑着左右无人,脚步急迫地进了书房,把门从里边插好,跑到博古架前,把一个花瓶转动了半圈。
东面墙壁上一个凹嵌在墙壁格子里的观音像突然沉了下去,一个与观音像大小仿佛的牌位从深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出来。
只见那牌位蓝底金边,上书“五通”二字,散发着略显诡异的金色光芒。
曹荃从暗格匣子里取了三株线香,就着平日里拜观音的香炉点燃了,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神色伏跪在地,狂热地磕头,“请五通老爷显灵,弟子曹荃有事相求。”
牌位上突然冒出一股紫黑色的气体,氤氲扭曲了片刻之后,隐约形成了一个似牛又似马的形状。
别看这五通神出现得十分诡异,其声音却浑厚正派极了。如果只是听声音的话,一定会觉得他是个诚诚长者,说什么话都让人很是信服。
“你何难处,尽管道来。五通老爷泽被天下信众。只要献上牺牲,必让你心想事成。”
曹荃的神色更加狂热了,大声道:“弟子曹荃,愿意将妻子王氏献上,只求五通老爷保佑弟子能得四阿哥青眼,自此前途通畅!”
说着,他把王氏的头发捧在手心,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一股微风吹过,曹荃只觉得手心一凉,就听见五通神道:“你既然有如此诚意,五通老爷自然助你实现心愿。”
曹荃大喜,“多谢五通老爷,多谢五通老爷!”
再叩首时,他手心里已经没有了王氏的头发。
五通神道:“就在这两日,你的机会就来了。”
曹荃又等了许久,再没有五通神的说话声了,他就知道,五通神已经走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敢抬头,只觉得额上凉滋滋的。他伸手一抹,满手都是汗水。
不过,想到五通神的承诺,他心头一片火热,对自己未来的锦绣前程充满了幻想。
——曹寅呀曹寅,我一定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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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胤禛由张保和法保护着,先是去见了宜妃,和宜妃说了会儿话,问了宜妃要带给五阿哥和九阿哥的话,就退了出来,又去见德妃。
两位妃主子住的地方相隔不远,其间有一片小小的竹林。胤禛要从宜妃那里往德妃那里去,就必须穿过竹林。
三人刚进了竹林,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婉转的嗓音,“民女给四爷请安。”
胤禛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王姑娘。
“王姑娘好。”
因为知道这位王姑娘将来会是康熙的妃嫔,胤禛不愿意深交,微微点了点头,就准备绕开。
倒是法保看着王姑娘的绝世容颜,颇有几分移不开眼。
毕竟美人嘛,谁不喜欢多看几眼呢?
虽然他从下定决心学道的那一天,就少近女色了,但这不妨碍他看见好看的人多看几眼嘛。
“四爷。”王姑娘抢了几步,拦住了胤禛的去路。
“诶,你干嘛呢?”法保脸色一变,迅速上前,将胤禛挡在了身后。
这会儿他再看王姑娘,可一点欣赏之意都没有了。
不管她长得再好,只要是有嫌疑要对他的偶像不利的,就通通是他的敌人!
王姑娘脸上闪过焦急之意,突然灵光一闪,大声问道:“四爷,上次民女给你讲的那个水鬼王六郎的故事,您还听吗?”
水鬼?王六郎?
胤禛愕然了一下,脑子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伸手就把法保扒拉到了一边。
“诶,诶?”法保大惊失色,但很快他的惊色就变成了更加狂热的崇拜之色。
——四爷果然是有大本事的,小小年纪便力大无穷。
胤禛可不知道法保产生了什么样的误会,他紧紧地盯着王姑娘,试探道:“有狐仙的故事吗?”
“自然有的。”王姑娘松了口气,笑道,“我这个狐仙姓封,家中排行第三。四爷要听吗?”
——呼,终于搭上线了,这些日子可急死她了!
“肯定呀。”胤禛的笑容也轻松了起来。
他沉吟了片刻说:“不过,我现在要去给德娘娘请安。不如王姑娘到咱们上次相见的那个亭子里等着我,我从娘娘那里出来,就去寻你。”
披着王姑娘皮的封三娘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德妃一早就得了消息,让云栽在垂花拱门处等着他了。
“娘娘可还好吗?”胤禛一边跟着云栽往里走,一边询问。
云栽笑眯眯地说:“娘娘一切都好,只是好多天不见阿哥,心里怪想得慌。”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到了德妃处,法保自然是在院子里给德妃磕了个头,就在廊下等着了,跟进去的只有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张保。
胤禛行了礼,起身便笑道:“听云栽姐姐说娘娘想我了。正好,我也想娘娘了。”
“这丫头!”德妃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云栽一眼,招手道,“来,让娘娘看看。”
胤禛颠颠地跑了过去,德妃拉住他好一阵摩挲,直道瘦了。
胤禛卖乖道:“离了娘娘身边,小四吃不好也睡不好,自然就瘦了。娘娘可要补偿我一顿好吃的。”
德妃被他哄得合不拢嘴,早把别的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87章 这该死的修罗场
胤禛赶了半天的路,肚子早就饿了,在德妃这里总算吃了一顿舒心的饭。
饭后,他正要告辞,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德妃,“娘娘,最近江南之地不大太平,我这里有几颗可以辟邪的珍珠,娘娘随意穿成什么戴在身上,我也好放心几分。”
“难为你想着我。”来自儿子的孝心让德妃笑得合不拢嘴,接过荷包就忍不住打开看了看。
下一刻,她的神色微微一顿,待要变脸,又想到儿子这次在南京,还不知道受了什么苦呢,终究是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笑道:“这珍珠,和上次你从宫外回来,分给后宫诸位的挺像啊。”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同样的珍珠,胤禛献给佟佳氏一整匣子,到了她这里就只剩二十几颗了。
胤禛心头一跳,心道:可不还是那一批吗?
但他不是明若,不会因为德妃突然变了语气暗含试探就置气实话实说。
很多时候,善意的谎言对双方的感情更有好处。
他微微蹙了蹙眉,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有点不高兴地说:“那些珠子虽然也好看,但怎么能和这些比?这可是我在南京城外梦遇神仙,神仙赐给我除邪祟的。只是那邪祟不大济事,珠子便剩了这些。”
德妃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的神情不似作假,自觉错怪了他,不觉心下讪讪。
但她的性子和雍正皇帝一般的别扭,面对自己的儿子,就算是自己错了,也决计不会承认的。
非但如此,她的态度还会变得更加恶劣,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像是要试探什么。跟明若相处的时候,胤禛可是不止一次地领教过了,也琢磨出了应对之道。
一看见德妃的脸色不大自然,他也不等德妃再做出反应,便神神秘秘地先下嘴为强,“娘娘,这珍珠的事汗阿玛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按神仙的指示去除了邪祟,您可千万不要说漏了嘴。”
德妃的脸色瞬间大变,变得又是愤怒又是惊恐,隐隐地带带着几分怨怪。”什么?”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显得尖利刺耳,“他竟然让你去除邪祟?你可是他亲儿子,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忍心?他……呜呜呜……”
话音未落,她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拿帕子捂着脸,边哭边道:“怪不得他突然这么大方,又是给我升分位,又是给我儿赐爵的。原先我还纳闷,却原来,这都是我儿子拿命换来的呀!呜呜呜呜……”
张保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惨白。
——他们这些奴才一力隐瞒阿哥的真相,就这么措不及防地被揭开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胤禛,只见自家爷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上就露出了茫然之色,一头雾水地看着德妃,仿佛不明白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爷,您不是还和王姑娘有约吗?咱们也该走了。”
此时此刻,张保只想把自家爷带走,远离德妃,远离一切会让真相暴露的危险源。
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胤禛怎么可能掩耳盗铃一般地逃避遁走?
他一把拍开张保伸过来的手,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的话是不是真的?”
其实,胤禛心里也觉得很坑。
真相暴露得太过措不及防,他是真的没有一点点防备。
不是他不肯认亲娘,实在是因为他太清楚德妃是什么性子了,料定了一旦此事说透,德妃一定会逼他在自己和皇贵妃之间做一个选择,所以他才一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一个是这辈子生了他的人,受了十月怀胎之苦;一个是这辈子养了他的人,千辛万苦付出无数心力把他这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养活了。
站在他的角度,虽然两个都不是他心理上的亲妈,但他都想好好孝顺,一点都不想做选择。
如果她们能和平共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可惜,这种好事,他也只能想想了。
早年这俩人是相互看不顺眼,皇贵妃严防死守不让胤禛见到德妃的面,德妃也因此恨透了皇贵妃。
这两年皇贵妃是慢慢地想开了,德妃心里的仇恨却一点都没有消掉,反而越加深刻了。
胤禛一直都在为这件事犯愁,时间久了却也难免生出几分得过且过的心思。
——反正不是还没说透嘛,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如今,真到了那个“到时候”了,胤禛是完全没有一点点准备。
他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生母和养母根本就不在一处,他就要面临修罗场了,可不就是完蛋了吗?
现实不等他有过多的思虑,下一刻德妃就蹲下来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哭道:“胤禛,我才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额娘呀!”
这个时候,胤禛觉得自己应该来个“如遭雷击”,才更加应景。
只可惜,他并不是专业演员,并不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由地转换情绪。
方才只所以能瞒过张保,全因张保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此时此刻,他用尽了毕生的演技,才发现目前最自然的竟然是木木呆呆地发愣。
德妃抱着胤禛儿一声肉一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心痛之余,不免忐忑。
幸好她的宫女云栽站的地方正好能看见胤禛的脸,急忙拉住自家主子,“娘娘,娘娘,您吓到四阿哥了。”
德妃放开一看,见儿子脸上木木呆呆的,眼睛半天不眨一下,立刻就慌了,“小四,小四,你怎么了小四?”
胤禛这才回神,难以置信地问:“您……您说的都是真的?”
不等德妃回答,他又去问张保,“娘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保目光躲闪,闭口不言。
德妃倒是想说什么,但被云栽拽了一下。顺着云栽的目光看见一直缓不过神来的胤禛,她心里也觉得打鼓,不敢再刺激他。
再怎么说,这也是亲儿子。
此时德妃所有的仇恨值都被皇贵妃拉得稳稳的,对胤禛纵有迁怒,也只是偶尔心气难平。有几个大宫女的劝慰,又有胤禛会主动缓和,母子二人虽未相认,德妃对胤禛的感情却是不浅,而且都是正面的感情。
因而,德妃有些忐忑地问:“小四,你没事吧?”
“没事。”胤禛摇了摇头,说,“虽然乍一听有些难以置信,但想到娘娘素日对我的好,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这话可说到德妃的心坎里了。
在她看来,除了亲额娘,谁还会全心全意地爱孩子?
“小四,这些年,委屈你了!”德妃说着,不禁又拿帕子沾起了眼角。真不知道在她的脑补里,胤禛在承乾宫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胤禛讪笑了一声,到底没能昧着良心说瞎话,尴尬道:“儿子这些年倒是没受什么委屈。额娘虽然又养了八弟,但对儿子的疼爱却是独一份的。”
德妃的脸色当时就不好了,拉下脸质问:“这么说,在你心里,佟佳氏才是你额娘了?”
果然,修罗场这就来了!
胤禛暗暗苦笑了一声,蹭到德妃身边,拉住了德妃的衣襟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额娘~”
德妃心头有些松动,但她的性格不允许她就这么对儿子妥协。
“额娘,额娘,额娘~”
胤禛一声一声地喊,声音一句比一句更软。到最后,就像是小猫的爪子一样,轻轻地挠着德妃的心尖。
一旁的云栽瞅准了时机,适时劝了一句,“娘娘,阿哥为了替皇上办差,可是受了大罪的。”
其实受没受大罪,云栽也不清楚。
但她却知道,在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心里,儿子替皇上办差,又给母子二人挣来了这么大的体面,那必然是吃了大苦头的。
果然,德妃立刻就绷不住了,担忧焦急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胤禛刚要说没有,转念一想,脱口道:“受伤倒是没有,但着实受了一番惊吓。娘娘您是不知道,那邪祟是一只罗刹鸟,变成了李家的新娘子。她一张嘴,就吐出了好多雾气,两人对着脸都看不见对方的鼻子。儿子吓得缩在鄂伦岱怀里不敢抬头,突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啊!”
“啊?”
他故意把事情往惊险了说,引得德妃和云栽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德妃更是一把抱住他,好像生怕一松手,他就被邪祟抓走了一样。
胤禛神色恹恹地说:“当时儿子害怕极了,也委屈极了。心里想着,但凡额娘和您有一个跟去了南京,也不会让汗阿玛这样折腾我。”
“是呀,若是皇贵妃在就好了。”
自儿子被抱走之后,这是德妃头一次在提到皇贵妃的时候,没有丝毫负面情绪,只有惋惜。
因为她很清楚,就算她真的跟去了南京,也没那个本事劝动康熙的。她在康熙心中没有那么重的份量,就算跪死在御驾前也没用。
胤禛就把除掉罗刹鸟的过程惊险万分地说完,重点强调了鄂伦岱射珍珠的手段高超,便是在黑暗中只凭气味也一射一个准。
“当第三次有血腥味传来的时候,鄂伦岱立刻把手里的珍珠朝气味发出的地方射了过去。一声奇怪的惨叫过后,那些雾气就渐渐散了。儿子叫人仔细查问了之后,才发现有三个人被罗刹鸟吃掉了眼睛。”
德妃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直到听到这里,才再次惊呼了一声,素手在胤禛眼皮上不住摩挲,嘴里喃喃道:“好险,好险。”
——幸好她儿子的眼睛没事。
第88章 惊怒的王氏
卖了一波惨之后,胤禛终于把自己从缺了一个人也能照常进行的修罗场里解脱了出来。
至少在短时间之内,德妃是不会再逼着他在自己和皇贵妃之间做选择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德妃要因为儿子和皇贵妃和解了。
真实情况恰恰相反,德妃心里更恨皇贵妃了。
前脚胤禛一走,后脚德妃就咬着牙对云栽道:“佟佳氏这个贱人,惯会笼络人心。你瞧瞧,她都把我的儿子给迷惑成什么样了?”
云栽哪敢说皇贵妃的坏话呀?就算是德妃说的时候要她应承一声,她也不敢呀。
她听得头皮都炸了。
“娘娘。”她绞尽脑汁地劝道,“这话您可千万不能在咱们小主子面前说,不然小主子得多为难呀!”
“哼,他是本宫的儿子,自然应该向着本宫!”德妃怒而拍案。
但想到康熙给自己儿子安排的苦差事,她又恨恨地叹了一声,似愤恨又似妥协地说:“不过,那鄂伦岱的确是个好的。罢了,本宫暂且不和佟佳氏计较。”
有了她这句话,云栽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娘娘,阿哥给的珍珠,奴婢替您穿成珠钗?”她笑眯眯地提议,“奴婢连夜做成,明儿就给您戴上。阿哥请安的时候,一眼就能瞧见了。”
德妃一边说着,”他一个男孩子,哪里会在女人的装扮上下功夫?”一边口嫌体正直地把那装珍珠的荷包递给了云栽。
正在主仆二人说笑的时候,守门的小太监来报,“娘娘,曹家大太太说了,今夜要设宴,替四爷接风洗尘,恭请娘娘出席。”
给胤禛接风,德妃自然是要屈尊的。
不过……
德妃问道:“宜妃姐姐去吗?”
那小太监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主子一问他立刻就有话说:“奴才也问了这话,那传话的婆子说宜妃娘娘也去。”
“那好,你去回她,介时本宫也会到场的。”
“嗻。”
=====
说服了大嫂李氏给四阿哥办接风宴之后,二太太王氏就带着丫鬟婆子回到了自己屋里。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歪一会子,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王氏虽然不管家,但性子泼辣,连丈夫曹荃都畏惧她三分,更何况是下人?
一众丫鬟婆子行了礼,都乖乖退去了。
等到内室里只剩下王氏一人的时候,一阵绿色的烟雾从她鼻孔和耳朵里飘了出来。
王氏浑身抽搐了一阵,目光从清明到迷离再复清明,犀利和狡诈之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傲和目中无人。
那些绿色的烟雾在王氏面前聚集在了一起,慢慢地形成了一个身高八尺的人的形态,四肢俱全,只是五官模糊不清。
王氏维持着自己脸上的高傲,警惕地看着烟雾,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我?”那声音浑厚低沉,十分动听,说出来的话却让王氏暴跳如雷,“我是你的主人。从今天开始,你只属于我。”
王氏怒道:“放你娘的屁!”扬手一巴掌,就朝那绿影脸上招呼。
但那只是一团烟雾而已,她自然是打不到的。
重重的一巴掌打到了空处,王氏丝毫没有防备,脚步一错就要把自己给甩倒了。幸而那绿影长臂一伸,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扶住了。
不过,这个过程就好像是王氏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一样,让王氏羞恼不已。
“你……你这妖物,快放开我!”
那团绿色的身影哈哈大笑,非但不放,反而抱得更紧。脖子一勾,一个绿色的脑袋就埋进了王氏雪腻的脖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道:“夫人用的是什么香?真好闻!”
王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声音“你……你……你”了半天,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这就晕了?”那绿影,也就是五通神颇为无趣地“啧”了一声,“又是一个蠢女人。你的丈夫都已经把你给卖了,你又何必替他守身如玉?”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默默念了一句变化的口诀,绿色厌恶组成的身体就逐渐凝实,变成了一个姿容俊美的少年。
变成美少年之后,他抱着王氏转入榻上,捏开王氏的嘴巴,轻轻吹了一口气,一股绿色的烟雾顺势就钻进了王氏的嘴巴里。
片刻之后,王氏悠悠转醒,神色迷茫了一瞬,突然想起自己是被妖怪给抓住了,慌忙要寻摸什么东西包裹住自己。
但她一动,才发现自己貌似还在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不禁呆了一呆,回过神就沉下了脸,质问道:“你又是谁?怎么会在我的屋子里?”
见她竟然不受皮相迷惑,五通神也是一愣,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兴味,不答反问道:“你不认得我了?”
“我怎么会认得你?”王氏警惕地看着他,趁他不备,猛然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神情高傲地威胁道,“不管你是谁,现在都从我屋子里滚出去。我告诉你,若是你在此被发现了,凭我娘家的势力,曹家不敢把我怎么样,但你却必死无疑。”
她说这话,半真半假,为的就是不让此事闹大,以免坏了自己的名声。
虽然她自来就嫌弃自己的丈夫无能,但本身却是冰清玉洁,十分的洁身自好,从不与外男谈笑。
再加上她本身的性格强势,无论是在娘家时,还是在婆家时,她院子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敢忤逆她的。
但今日先是遇见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物,又有这少年,两个都丝毫也不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她心里早就恼怒非常了。
若非是顾忌王家和曹家的名声,实在不便叫嚷,她早就叫人进来把这少年扭住,先暴打一顿出气了。
所以说,不是她不喜欢美少年,只是因为她这个人心里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就算是再美的少年也休想动摇她心里的准则罢了。
美少年笑嘻嘻地侧头看她,眨巴着形状优美的桃花眼问:“你真的要我走吗?”
王氏忍怒道:“我的丫鬟很快就要进来了,你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还是快走吧。”
若她遇到的是普通人,这番软硬兼施说不得就把人给吓走了。只可惜,她遇见的是早就把她所有的底细都摸清楚的五通神。
那美少年非但半点惧怕之色都没有,反而再次欺身上前,抚上了王氏因愤怒而白里透红的脸颊,声音柔腻缠绵地问:“夫人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此时此刻,你当真舍得我?”
“当……你对我做了什么?”
王氏正要疾言厉色地呵斥他一番,务求将人吓退,却突然觉得一股又痒又燥的热意从心底升起,让她想要挠一挠,却又无从敢下手。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
就在她刚刚嫁入曹家时,他们夫妻新婚,感情自然是好得蜜里调油。每到夜深情浓之时,两人相互抚慰,这种感觉便每每如约而至,将两人一同灼烧得融化,最终融为一体。
只可惜,她的丈夫空有野心,本身却不求上进,整天只想着天上掉馅饼,让王氏心中鄙夷,与丈夫逐渐疏远,夫妻之间也很少有这种感觉了。
此时此刻,她又有了这种感觉,还是在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的时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在这是不正常的。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嗯……”她猛然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遏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轻吟。
五通神笑眯眯地看着她,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做了一点能让夫人和我一起追求极乐的事情。”
“你无耻!”王氏奋力挥手,就朝那少年脸上打去,却被少年一把握住了手腕。
几次三番被她拒绝,五通神也没有了耐心,一边用空出来的手去扯她的衣裳,一边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五通神。你丈夫已经把你献给我去换前程了,你还装什么清高?”
王氏如遭雷击,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升起一股惊人的力量,一把厄住了五通神的脖子,神色由呆愣逐渐转变成了狠厉,“你说的都事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他……那个杀千刀的废物,他竟然……竟然……”
那个“献”字到了嘴边,她就觉得一股屈辱直冲心头,实在是说不出口。
五通神嗤笑了一声,轻轻一用力,就卸去了她所有的力道,半伏在她身前,目光幽深如旋涡一般,言辞间满是蛊惑之意,“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更不在乎什么夫妻之情。你何不将他抛诸脑后,与我及时行乐呢?”
王氏的目光逐渐迷离起来,五通神再接再厉,柔声道:“夫人,我会带你,寻求这世间的极乐。”
或许是五通神的法术彻底发挥了效用,又或许是王氏终于对丈夫死心,她的反抗陡然就弱了下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五通神微微一笑,广袖一挥,屋内各处的轻纱帘幕尽皆垂落,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也都被黑纱罩了起来,室内陡然间一片昏暗。
王氏浑身颤抖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顺着耳际滑落,隐没在了绣着兰花的枕头上。
她不知道,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间,她的丈夫曹荃就坐在门口,耳朵趴在门缝上听里面的动静。
有丫鬟和婆子要来献茶服侍,都被他急赤白脸地赶走了。
“太太睡得正熟,你们全都下去,莫要打扰了太太休息。”
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心里暗暗纳罕:老爷太太已经好几年不亲近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89章 至亲至疏
王氏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色已晚,给四阿哥设的接风宴即将开始的时候。
丫鬟玉珠知晓王氏最看重颜面,决计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迟到或者是打扮得不够精细。
因而,她不顾曹荃的阻拦,硬是闯了进去,要把王氏叫醒。
室内昏沉幽暗,床榻帘幕低垂,隐隐地透出一股淫-靡的气息。玉珠心里“咯噔”一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隔档内外间门户的屏风,脚步轻而快地凑了过去,轻轻地推了王氏几下。
待王氏悠悠转醒,玉珠迅速捂住了她嘴巴不让她说话,低声在她耳边道:“太太,老爷就在外间。”
她的意思是就算王氏真的和谁有了私情,也该瞒着曹荃。
毕竟这个世道对女子极端苛刻,就算玉珠满心满眼都是一个王氏,也难免会受世俗教条的约束。
此时此刻,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瞒”。
能瞒一时是一时,最好瞒到自家太太或是幡然悔悟,或是腻了外头的野汉子。
但王氏却是微微一顿,用力拉开了玉珠的手,低声问道:“那个杀千刀的在外面待了多久了?”
“有两个时辰了。”
王氏的眼中立刻就透出了一股凌厉的杀气,气极反笑道:“好,好哇,真是太好了!”
能在外面一坐两个时辰,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说一开始,她还对那自称五通神的少年有所怀疑的话,曹荃的行为,无疑是为那少年的话做了最强的佐证。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顾玉珠的阻拦,大声道:“老爷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进来呢?你我夫妻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哎呀,太太!”玉珠都快急死了。
王氏笑着示意她稍安勿躁,吩咐道:“你去让人抬热水过来,我要沐浴。对了,务必要把老爷请进来。说来,我们夫妻已经好几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玉珠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急得直跺脚。
见她不动,王氏索性大声吩咐曹荃,“老爷,可了不得了,玉珠这丫头我使唤不动了。劳烦老爷喊几个人,给我抬一桶热水过来。”
此时此刻,曹荃正是心虚至极的时候,又知道王氏与五通神有了首尾,哪里敢忤逆她?
他连声应是,转头吩咐几个婆子去抬水。
里面的王氏再次喊他进去,声音里多了几分威胁之意。曹荃踌躇了片刻,一咬牙一跺脚,掀开帘子绕过屏风就进来了。
屋子里的气味可不大好闻,但曹荃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香料也比不上的味道。
因为这味道代表着五通神已经收下了祭品,自己祈求的东西,马上就会到手了。
都说至亲至疏夫妻,这话半点不错。
虽然这对夫妻已经多年貌合神离了,但若论起对曹荃的了解,王氏当属第一。
曹荃自以为隐忍的一点小表情落在王氏眼里,那都跟自带放大镜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兴奋,直让王氏作呕。她心头气血翻涌,素手一拉,就将衣襟拉开了些许,把自己脖子周围印上的暗红色花朵露了出来。
替主子操心的玉珠都快晕过去了,赶紧上前要给她拉上,却被王氏给躲开了。
“你这丫头,急什么?”王氏笑靥如花,声如银铃,似嗔似怨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曹荃,“都是老夫老妻了,我什么模样他没见过?你说是吧,老爷?”
被她用这种眼神盯着,曹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激得他寒毛直竖,嘴里下意识地应承,“是……是……太太说的是。”
玉珠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的疑团越看越大。
——怎么太太偷了人,反而是老爷心虚气短呢?
这个聪明的丫头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并不简单。
既然这场夫妻斗法中,占上风的明显是自家主子,玉珠决定按兵不动,先看主子要如何行事。
万一主子有了要吃亏的迹象,她就立刻回娘家请救兵。
他们王氏也是江宁大族,根基一点都不比曹家差。他们可不怕曹家,更不怕曹荃这个和家主不睦的草包!
不多时,婆子们就把热水抬了进来。曹荃赶紧闪身把一身凌乱的王氏遮住,指挥着婆子们把浴桶和水放好,就把人都赶了出去。
见他如此作态,王氏不禁嗤笑了一声,“你也不过如此!”
——她还当曹荃真的能豁出一切呢,原来也怕人知道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给他戴绿帽子!
曹荃那脆弱的自尊心顿时就受到了伤害,羞恼不已,回身指着王氏喝骂道:“你这个……”□□!
“骂呀,你骂得再大声点,最好让所有人都听见。”王氏冷笑着打断了他,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作势就要去推倒屏风扯散珠帘。
曹荃急忙阻拦,夫妻二人争执了许久,他羞恼地呵斥冷眼旁观的玉珠,“你这贱婢,真要让你家太太丢人丢到下人面前吗?”
玉珠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帮忙拉住了王氏。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曹荃气急败坏地指着王氏,翻来覆去也只敢骂这一样。
王氏喝道:“滚!”
曹荃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玉珠静静等待了片刻,见王氏还是在发怔,不禁鼻头一酸,就喊出了未出阁前的称呼,“小姐,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玉珠。”
王氏呆呆地扭头,看见玉珠,“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那个杀千刀的,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小姐,小姐……”玉珠心疼得心尖发麻,一边搂住王氏安抚,一边道,“我这就收拾东西,咱们回王家,咱们回王家,不在这里受他曹家的气!”
哪知王氏听见“回王家”三个字,立刻就直起了身子,断然道:“不,不能回去,我也不想回去!”
她不能把五通神这等邪祟带回王家去。
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她心有不甘,十二分的不甘。
“从小到大,就没有欺辱了我还能全身而退的,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报复他,我要报复他,我要报复他!”
字字铿锵,字字血泪。
玉珠了解自家主子,也不再劝她,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咬牙道:“奴婢但凭小姐吩咐。”
敢欺辱他们家小姐,不管是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
晚宴很快开始了,曹家的女眷凡有品级在身的,都是全套按品大妆,唯恐在娘娘面前失了礼数。
王氏笑吟吟地扶着玉珠的手,跟在嫂子李氏的身后来到 宴客的花厅。许多亲近人家的女眷都已经到了,王氏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五六品官员的女眷中间,替李氏招待她们。
虽然曹荃一直嫉恨曹寅,但王氏和李氏的感情却很不错。妯娌两个配合默契,招待堂客从未出过差错。
大约过了一刻钟,四阿哥服侍着宜妃,德妃两位娘娘从内室进来了。
一众命妇急忙跪下行礼,宜妃也没为难她们,很快就叫人起来了。
王氏立刻就上前,接过了替两位娘娘斟酒的活计。李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觉得有这么个妯娌,当真是省了不少的心。
灵觉异于常人的胤禛奇怪地看了王氏好几眼,总觉得这位夫人身上有些违和之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这种场合,自然是不能因为他自己的直觉闹出来的。他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想着先混过这顿宴席再说。
大不了,他防备得紧一些就是了。
也就是他年纪还小,不大避讳,因而能在女眷的席面上多待一会儿。
听了一耳朵夸赞之后,他就辞别了两位娘娘,到官客那里去了。
一场宴会进行到底,都十分和谐,连个刺头都没出现,更别说是意外状况了。
也是,就算是再棒槌的地方官,女眷也知道皇妃和皇子惹不起。更别说曹家还是康熙的心腹,他们家要讨好皇子和皇妃,谁敢裹乱呢?
胤禛暗道:难道只是过路的精怪,没有害人的心思?
哎,没有三娘姐姐在身边随时科普,真感觉像是吓了一只眼睛一样。
想到封三娘,他就想到了封三娘那悲催的遭遇。
今天从德妃那里出来,他就赶去见封三娘,并且弄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变成了王姑娘。
若说是封三娘自己附了人家的身,胤禛是一万个不信的。
且不说封三娘的道德水平在皇贵妃的教导下日益升高,就她附身之后的悲催状况,也不可能是主动的呀。
在听完了封三娘的诉苦之后,胤禛默了。
“三娘姐姐,你……节哀。”
“事到如今,除了节哀,我也没别的法子了。”
封三娘抹了一把辛酸泪,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胤禛,“这玉符你拿着,我带的东西除了这个玉符,其余的都取不出来了。我觉得这玉符你会有用的。”
“这是干嘛用的?”胤禛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却见上面刻着蝌蚪文,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封三娘道:“这是地府出品的诏令,王六郎给我的,有了它就可以召唤驱使鬼差了。”
她叹了一声,说:“本来有我跟着你,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你亲自来做。但如今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只能让你自己去做了。”
因为这个,她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娘娘的教导,没有保护好娘娘的儿子,竟然让娘娘的儿子无人可以差遣,连这种沾染煞气的事都得自己来做。
胤禛急忙安慰了她一番,又说了额娘要是知道了她的遭遇,一定会很心疼的,才算是把封三娘给安抚住。
不过,此时此刻,心头惴惴的胤禛却觉得,这个玉令,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张保,明天一早你就出去,采买一些香烛纸马。”
既然要请人家帮忙,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做兼职也是凭本事赚工资的。
第90章 中邪
第二天一早,张保踏着晨曦出了门。他前脚刚走,后脚曹家的园子里就喧闹了起来。
这种喧闹嘈杂无比,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从两位娘娘的住处迅速蔓延到胤禛的住处。
“爷,德娘娘和宜娘娘那里都派人来了。”张起麟有些惊慌地把还没有睡醒的胤禛给喊醒了,“快起来吧爷,那边出来急事了。”
胤禛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有些不满地看着张起麟,“你慌什么?没事多学学张保,他可比你稳重多了。”
张起麟急忙端正了神色,一边给胤禛穿衣裳,一边汇报具体的,“德娘娘和宜娘娘那里都派了大宫女过来,说是两位娘娘一大早昏迷不醒,要请爷去拿个章程。奴才已经打发她们现回去伺候娘娘了,说爷随后就到。”
“唔,你做得很好。”
此时出门在外,人手紧缺,曹家的人不一定可信,只能用他们打打下手。这些贴身伺候的差事,是不可能让他们近身的。
穿戴整齐之后,胤禛头一次主动让张起麟背着他,迅速赶到了德妃的院子里。
“娘娘怎么样了?”胤禛着急地问守在门口等他的墨香。
墨香一边领着他进去,一边道:“昨夜里睡前还好好的,半夜还要了一碗蜂蜜水,今儿一大早奴婢叫娘娘起床时,却发现怎么都叫不醒。随行的太医已经叫过来了赵太医,另一位江太医被宜妃娘娘那里叫去了。据说宜妃娘娘也一样?”
“是呀。我先看看额娘,还要去看看宜娘娘。”
墨香道:“这是应该的,若是娘娘醒着,定然会催着阿哥先去看望宜妃娘娘的。”
她们主子德妃除了在有关皇贵妃的方容易钻牛角尖,其余时候是十分识大体的。若不然,皇上也不能宠她这么多年。
说话间已经进了内室,赵太医正在给德妃诊脉。胤禛就示意要行礼的奴才们都噤声,莫要打扰了赵太医。
此时德妃无知无觉地躺在拔步床上,只有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从床帏里伸了出来,青筋隐现的腕子上搭了一块素面的丝帕,避免了一切可能与太医有的肢体接触。
大约过了盏茶时分,凝神诊脉的赵太医才示意守在一旁的云栽把德妃的手放回去,眉头紧蹙,请求道:“不知可否赐娘娘金面一观?”
德妃的脉象浮浮沉沉的,时而健壮得像头牛,时而又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归西。单从脉象上看,他实在是没本事判断病况如何。
“这……”云栽有些为难。
时下男女大方之严,可以说是封建社会的顶峰。虽然满人不比汉人那般,接了男仆递的一块饼就要被剁手,但德妃却是后妃。
后妃都是皇上的女人,除了皇上,别的男人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如果此时德妃醒着,自然有德妃做主。德妃是君,赵太医是臣,有了君臣之分,又是为了治病救人,是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坏就坏在德妃如今昏迷不醒,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正在云栽纠结的时候,突然听见四阿哥道:“若是额娘的衣衫尚且整洁,就让赵太医看一眼也无妨。”
这一句仿若救星天降,云栽面露喜色,连连道:“是,是,请赵大人稍等。”
四阿哥可是她们主子的儿子,儿子担忧母亲的病情,做出什么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微臣给四爷请安。”赵太医转身行礼。
“赵大人快起来吧,给额娘诊治要紧。”胤禛从屏风处绕了进来,抬手虚扶了赵太医一把。
而云栽已经趁此机会,用一床薄被将德妃罩得严严实实,只露一颗脑袋了。
“赵大人请。”云栽掀开了床帏,赵太医凑过去看了看,胤禛也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两人就同时皱起了眉头。
赵太医皱眉是因为德妃的面色红润有光泽,看起来就是睡着了一般,全无半点病色。
而胤禛皱眉,则是因为在他眼里,德妃整张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黑气,眉心印堂处简直黑得像墨一样。
他心头一沉,就见赵太医已经跪在了地上,“四爷,微臣学艺不精,实在是看不透娘娘的病症,还请四爷把江大人请来,或许他能看透。”
话是这么说,其实赵太医心里清楚,他和江太医的医术不分伯仲。凡是他能看透的病症,江太医也能看透;若是遇见了他看不透的,那江太医来了也白塔。
而他之所以让胤禛喊江太医,就是为了分摊责任。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对赵太医道:“你起来吧,你看不透也是正常的。”
“四爷?”赵太医也不敢起身,疑惑不解地抬头看他。
胤禛吩咐道:“你只管去给娘娘开一些养身护体的药方,保护娘娘的机体不衰,其他的我自然会想办法。”
赵太医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的确是不似作假,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去开药了。
待他出去了之后,胤禛问道:“我给额娘的那些珍珠呢?”
“哦,奴婢已经制成了两支朱钗,在这里呢。”云栽急忙去梳妆台上,拉开首饰盒的第三层小抽屉,把那一对朱钗拿了出来。
胤禛接了过来,把其中一支插在了德妃散乱的发髻上,嘱咐两个大宫女,“你们千万不可让人把这朱钗拿下来。等会儿赵太医开了药,你们就在外间熬,不要经别人的手,熬好了之后给额娘灌下去。”
两个大宫女连连应是,保证不会让德妃离了二人的视线。
“两位姐姐在这里,我自然是没有不放心的,只是白嘱咐几句,希望两位姐姐体谅一番为人子的心。”
二俾连道不敢。
胤禛这才道:“宜娘娘那里,我也得去一趟。不然回京之后,不好和五弟、九弟交代。”
云栽道:“阿哥尽管去,娘娘这里,有我们守着呢。”
=====
刚德妃院子里出来,胤禛是片刻都不敢耽搁,让张起麟背着他,脚步匆匆地往宜妃那里去。
他得确认一下,宜妃的情况是不是和德妃的一样。
走到那片竹林的时候,他再次遇到了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封三娘。
“给四阿哥请安。”
做了这么久的王姑娘,她对汉家女子的礼节也已经烂熟于心了,此时做来自然是行云流水,极为赏心悦目。
但胤禛却无暇欣赏,只匆匆留下了一句,“王姑娘在此稍待,等我看过了宜娘娘,有事要寻王姑娘说。”
话音落的时候,封三娘就只能看见张起麟的背影了。
他赶到宜妃这里的时候,江太医已经诊完了脉,也和赵太医一样,他从脉象上根本就看不出宜妃的身体到底是好还是坏,正请求宜妃的大宫女掀开床帏,要看宜妃的面相。
荔枝和橙子两个大宫女面面相觑,都十分为难。
胤禛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请江大人看看吧。”他拍板做主,“宜娘娘是我的庶母,也是五弟和九弟的母亲,若是她有个万一,叫我回京之后,如何向两位弟弟交代?”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还是趁太医望面的时候跟着看了一样,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以同样的话术打发走了江太医之后,胤禛让两个大宫女屏退左右,低声将实情说了。
“两位姐姐,实不相瞒,宜娘娘这不是病,是中邪了。”
德妃是他亲额娘,他可以自己负责,云栽和墨香也会一切听从他的吩咐。
但宜妃这里的人,就算会听他的,若是不知实情,怕做起事来也会打折扣。
所以,他必须把情况往重了说。
“什么?”
“四爷,您没说笑吧?”
荔枝好橙子都是大惊失色,声音都有点发抖。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胤禛皱着眉头,说得十分郑重,但二俾却是半信半疑。
盖因胤禛如今的年纪实在是太小,堪堪五岁而已。这样的外表,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她们不信,胤禛心里着急,思索了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罢了,你们若是不信,今天晚上就来我院子里一趟,我领你们见几个人。”
确切地说,是见几个鬼。
鬼差嘛,当然是鬼了,最多算是鬼神。
说完,不等她们再纠结,胤禛便道:“你们照顾好宜娘娘,我还别的事要办,先走了。”
=====
“唉~”
胤禛坐在封三娘对面,唉声叹气的,“真是愁死个人了!”
封三娘问:“怎么了?”
他便把德妃和宜妃中邪的事说了一遍,为难道:“你说,我哪里会驱邪呢?”
不想封三娘却笑了起来。
胤禛不满地说:“我都快愁死了,你还笑?还有没有点朋友爱了?”
“好,好,好,爱你,爱你,爱你!”封三娘捧住他白嫩的脸颊,照着他的额头就吻了一下,安抚道,“爱你行了吧?”
胤禛“噗嗤”一声,被她给逗笑了。
但笑过之后,该愁的还是要愁,一点都不会改变。
“诶,诶,别发愁了,我这里已经给你想到办法了。”封三娘用手肘碰了碰胤禛的胳膊。
“昂?什么办法?”胤禛大喜过望,眼珠子都亮得发绿了。
封三娘神秘一笑,抬着下巴矜持地说:“办法是有,但不能轻易给你,多叫几声好姐姐来听听。”
既然有办法,胤禛是那种在乎脸皮的人吗?
他当即就用最软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喊,“姐姐,好姐姐,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呃~”封三娘一阵恶寒,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两胳膊,“行了,行了,你快闭嘴吧!”
胤禛立刻闭嘴,“那你告诉我。”
封三娘道:“江宁城外,正好住了我一个亲戚,他最擅长捉妖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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