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机灵鬼敖放

    被胤禛带着好好逛了一番花鸟市场,敖放一口气买了许多没有见过的花草,心里高兴极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他都在东四所摆弄这些花草,把这个摘掉,又用法力让它长回去;不时看见风蝶在花间飞舞,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人工授粉。

    胤禛也不管他,只要他不捣乱就任他折腾。

    去了一趟江南,带回了许多手信,原说是要分给众人的。只是他一回来就碰见了卫庶妃飞的事,也就把这事耽误了,东西这还没来得及分呢。

    眼见离他和邓忠的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天,他也就趁机把东西整理整理,都给各宫送去。

    当然了,留给五阿哥、六阿哥和八阿哥的,是头一份。这些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的小玩意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比起鄂伦岱挑的那些,更多了几分心意。

    他们家是这世间顶顶富贵的地方,什么好东西都不缺,缺的就是这个心意。

    “对了,你送我的龙鳞,我可以转送给别人吗?”

    如果敖放已经回家去了,那他送自己的东西自然由自己随意处置。但如今,原主人不是还在这里嘛,胤禛觉得还是问一句的比较好,毕竟敖方的性格可有那么点傲娇。

    敖放却不在意,随意摆了摆手说:“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问什么问?爱给谁给谁,别在这里打扰我。”

    彼时他正准备把几枝盛开的蝴蝶兰嫁接到牡丹花上,胤禛是不知道这样不伦不类的有什么好看的。但既然他乐意,就随他去吧。

    龙鳞要送给谁,不用多说,自然是这宫里的弱势群体——小孩子。

    具体一点,就是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还有十阿哥。

    六阿哥和八阿哥还好,这两个一个乖巧一个稳重,胤禛都不大担心。但剩下那三个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能看出来混世魔王的本质了。

    宫里的水塘多,不怀好意的人也不少,万一出点什么事,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宜妃对他一直颇为照顾,五阿哥也是他的好兄弟,他对九阿哥自然爱屋及乌。

    至于十阿哥,既然其余阿哥都照顾到了,也不好单把他撇下。若不然,温妃心里肯定会有意见的,他可不想给皇贵妃还有德妃找不必要的麻烦。

    据他所知,温妃可不算是个安分的,一直都有觊觎公权的心思。只是皇贵妃不但得康熙信任,还有太皇太后的信任照拂,温妃虽然有心,却一直缩手缩脚,不敢明着来罢了。

    越是如此,胤禛就越不能给他针对皇贵妃的借口。

    如此过了三五天,敖放终于厌了。

    “喂,你什么时候再出宫啊?”

    “过些日子。”

    “过些日子是什么时候?”

    “三五天。”

    “到底是三天还是五天?”

    “四天。”

    四天天之后就是七月二十二,也就是和邓中约定到城外财神庙相见的时候。

    等了结了这件事,他就该启程去湖南洞庭湖了。

    也不知道圣驾如今走到哪里了,在他离京之前还能不能再和太子见一面?

    最好还是见一面,太子如今的心态,他实在是不大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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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他却有些多虑了,因为太子已经强迫自己把心态调整了过来,且顺手处理了一下索额图。

    说来也是太子先前的状态吓到他了。

    其实仔细想想,太子毕竟做了四十多年的储君,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还是历史上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两次废立的太子。

    先前他之所以会崩溃,一是因为骤然重生,前世那些令他痛苦的记忆接踵而至,完全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二就是胤禛是他这辈子最信任也最亲密的人。

    往往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人心都容易变得脆弱,再坚强的人,有时候也会需要借一个肩膀靠一靠,借一双耳朵倾诉一番。

    调整沉淀过后,太子的心态就变得空前得稳。

    不管是应对康熙还是面对朝臣,他都早就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如今只需要根据自己的年龄再调整一番,让自己的行为更符合十岁的太子而已。

    甚至于,因为有了前世的经验作为基础,在面对康熙时,他更多了几分冷静和游刃有余。

    他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傻乎乎地单纯把康熙当成是父亲了,那是他的君主,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冷酷帝王,这一点儿他几乎每天都在提醒自己。

    前世两次废黜的记忆是他永远的痛,康熙废黜他时冷酷的眼神让他让他至今想起仍不寒而栗。

    那时候,康熙在朝臣面前哭的多痛啊,哭诉着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他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太子。而康熙自己,则是一个被儿子、被臣子蒙蔽了的父亲和帝王。

    处理完了曹家的事之后,康熙就继续之前的计划,接待江南的髦老和文人代表们。

    这时候的康熙在面对太子时,为父的心思远远大过为君的心思。就算太子有了前世的记忆,在和此时的康熙相处,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康熙是真的一心想将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储君。

    所以,在接接待髦老和文人的时候,康熙只把他带在身边,撇下了大阿哥和三阿哥,切时不时就要明着暗着向众人炫耀他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炫娃狂魔呢。

    太子也投桃报李,每当康熙夸赞他或者是众人恭维他的时候,他都作出一副“都是汗阿玛教导有方”的模样,把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康熙,看向康熙的眼神,除了孺慕就是崇拜,再无其他。

    康熙欣慰不已,只觉得太子不愧是自己手把手教导出来的,不但优秀还和自己贴心。

    这一趟康熙是炫娃和收拢人心并行,且自觉两手都抓,两手都硬,堪称功德圆满。

    康熙的公事处理完了,曹家的丧事也办完了。

    于是曹寅就直接让家人收拾箱笼,跟着圣驾一起返京。至于江南这边的事情,就全权托付给了纳兰成德。

    容若虽然一直在京城,但他的词却是传唱天下。且凡是江南入京的才子,都和他有着深厚的交情,他在江南文人中心中的地位着实不低。

    由他坐镇江南,说不定效果比曹寅还要好呢,毕竟容若是满人,朝中又有纳兰明珠这个父亲周旋,行事也更便宜。

    胤禛一直在等圣驾回京,可是直到他启程去往湖南洞庭湖的时候,圣驾也还没有回来。

    这让胤禛担忧不已,临行之前他左思右想,还是给太子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八阿哥,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子。

    这封书信在这宫里,除了八阿哥,让谁转交他都不放心。

    拿着书信,八阿哥的语气颇有些酸溜溜的,“你对太子倒是尽心尽力,好的很。”

    胤禛笑着调侃道:“难道八弟还吃醋了不成?我对他好,也对你好啊。只要他好好的,咱俩这辈子不就不用愁了吗?”

    无心再给康熙做棋子的八阿哥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比起别人来,我也更希望是太子二哥上位。”

    至少太子上位,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腥风血雨。上辈子在雍正手底下讨生活,他可真是讨够了。

    “你放心吧。”八阿哥笑道,“这封信,我一定亲手交给你的好二哥。”

    “那就拜托八弟了。”胤禛一本正经的对他拱了拱手,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了,在离开之前他也没忘了赴邓中的约。

    等到了七月二十二那天,他走到了城隍庙附近,才知道这一天竟然是财神爷的生日。

    这也不能怪他,现代人连二十四节气都过不全,哪里还记得这个神那个仙的生日?

    穿越一回,也算是让他开了开眼界,长了长见识。

    无论古今,财神都是一位让人十分憧憬,且经常祭祀的神。

    今天既然是财神爷的生辰,城西这边自然是有庙会的。

    离庙门还有五里地的地方,就已经是人山人海,接踵摩肩了。

    胤禛的马车顺着人-流,挤挤挨挨地蹭到财神庙门口,已经是正午十分了。

    跟着他的太监和侍卫,个个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错眼,自家小主子就被挤丢了。

    庙里到处都是祭祀财神,祈求富贵的人,庙外等着的人也不少。

    张保低声问道:“主子爷,来都来了,咱要不要也拜拜?”

    胤禛笑道:“我与人有约,你若想去,就自己去吧。”

    “主子不去,奴才也不去了。”张保笑道,“奴才的富贵,还不都是主子赏的。”

    胤禛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张保嘿嘿一笑,显得分外憨厚朴实。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可不是什么老实人,蔫坏蔫坏的。

    一听他说不进庙去拜,敖放先折了三分精神,失望道:“啊,不进去呀?我还想去看看人族的庙宇里面是什么样的呢。哎,对了,你们这边有龙王庙吗?我们去拜龙王庙吧。”

    胤禛嗤笑,“你是生怕你爹找不到你是吧?”

    敖方一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举动显得特别弱气之后,赶紧哼了一声,梗着脖子道:“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胤禛忍笑安抚道:“你别急,待会儿带你去见个神仙。”

    “神仙,你除了我还认识别的神仙?”敖放问完,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自问自答,“哦,对了,你还认识二郎神。”

    提到二郎神,他陡然一惊,跳了起来,“你要见的不会就是二郎神吧?”

    那副警惕的姿态,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胤禛头一次觉得,憋笑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他已经快要憋不住了,连忙掐了自己手心一下,安抚道:“当然不是二郎神了,二郎神哪里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那是谁?”敖放虽然放松了点,但警惕依旧。

    “你等你见了就知道了。”见他还要追问,胤禛转移,“话说,你怎么那么怕他呀?”

    提起这个话题,敖放明知道别人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说话,还是压低了声音凑了过去,低声道:“是我爹告诉我的,遇见那三位能跑就跑,就算跑不了也要装壁画,全当自己不存在。”

    胤禛挑眉看向他,眉眼间都充满了询问的意味。

    敖放面无表情地说:“还能是谁?就是二郎神,孙大圣,还有哪咤三太子呗。”

    胤禛秒懂。

    这三位可个个都有丰功伟绩,不是闹天宫就是闹地府,还有闹海的。

    不过,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世界的神话体系里不是没有孙悟空吗?

    这可是二郎神亲口说的。

    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家长,都喜欢拿故事里的厉害人物来吓唬小孩子,连神话人物也不能幸免。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和邓中约定的那棵大柳树下,站在树下等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就见邓忠带着个大斗笠走了过来。

    “邓大哥。”胤禛扬声招手向他打招呼。

    邓中一眼就看见了他,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来,“让你久等了。”

    他一扭脸,就看见了敖放,不禁吃惊地问:“你身边怎么还跟了条龙呀?”

    胤禛满脸无奈,“他非要跟着我,我也没办法。”

    敖放可不乐意了,“什么叫我非要跟着你的?我可是给了你一整盒龙鳞做报酬的。是我雇佣你,雇佣你懂吗?”

    “雇佣?”胤禛挑眉,当初给他龙鳞的时候,敖放可没提半句雇佣的事呀。

    但如今龙鳞他也收了,甚至都当成礼物送出去好几片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看来,这小龙虽然单纯,也不是一点心眼也没有呀。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胤禛对他反而放心了几分。

    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一错眼,就撒手没了。

    敖放被他那意味不明的一眼看得心虚,色厉内荏地问:“你……你不会是想反悔吧?我告诉你,反悔了你得把东西都还给我。”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胤禛是不会把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他完全是有恃无恐。

    “不反悔,不反悔。”胤禛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把他弄得满心忐忑之后,反而不再搭理他了。

    胤禛扭头问邓忠,“邓大哥特意约我今天出来,想必是有要事的。”

    “就知道瞒不过你。”邓忠哈哈一笑,不顾张保的阻拦,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走,大哥带你去见一个人。”

    “唉唉,主子爷!”张保拦不住他,眼见两个明面上跟着的侍卫也没有邓中手快,顿时急得直跳脚。

    胤禛安抚他,“无妨,邓大哥如今在郭罗玛法手下任职。”

    有这一句,可比解释一大堆邓大哥是自己人有用得多。毕竟,佟佳氏对胤禛的态度十分明显,是不会想要胤禛出事的。

    邓中抱着他直接走到了庙门口,低声对胤禛道:“四弟,你让你的人老实在外面老实等着吧,这个地方,他们都进不得。”

    胤禛道:“大哥,还是让张保跟着吧。要不然,他们是不会放心,也不会听话的。”

    邓中看了张保一眼,见这小太监随时一副要扑上来咬人的架势,也知道胤禛所言不虚。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就让他跟着。”

    然后伸手在张保额头上一点,叮嘱道:“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的。得罪里面这位,你担待不起。”

    张保这才知道,这位大约也是个神仙,急忙点头应承道:“您放心,您放心,奴才一定不说话也不乱看,就老老实实的跟着主子伺候。”

    然后就由张保出面安抚了两个侍卫,让他们带着隐在暗处的到不远处的酒楼里喝口酒,歇歇脚。

    “这是主子爷赏你们喝酒的。”张保拿出了十两银子塞了过去。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一起对胤禛行礼,“多谢四爷赏赐。四爷,您先进去,奴才们随后就走。”

    知道他们是职责所在,胤禛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邓忠点了点头,示意可有走了。

    邓中抱着他,招呼张保跟上。然后,就如入无人之境般,从从容容地穿过了人山人海。

    当然了,一群侍卫都被邓中下了障眼法。在他们眼里,邓中是抱着胤禛挤到财神庙里的。

    但这障眼法可没波及张保,他们三个是怎么进去的,张保看得一清二楚。

    这可是真的神仙手段呀,张保的眼睛都瞪圆了。

    好在他在宫里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惊诧了片刻之后,就收敛了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安安分分的跟着往里走,再没有露出半点异色。

    邓忠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暗暗点了点头,心道:怪不得四弟别人都不带,只带他呢。

    等进了财神庙,他看也不看地上跪满的参拜财神的人,抱着胤禛,径直就朝财神像撞了过去。

    那场面十分惊险,饶是张保再沉稳,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脚步下意识就顿住了。

    邓忠瞥了他一眼,轻斥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

    眼见他人都要消失了,张保也不敢再耽搁,急忙闭着眼睛撞也撞了上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张保穿过神像就像是穿过空气一样自然轻松。

    片刻后,他听见邓忠说:“好了,到了。”

    他睁眼一看就,满屋的珠光宝气,差点没把他眼睛闪瞎了。

    “哎哟,这是什么地方?”张保下意识捂住了眼,惊慌地问,“爷,您没事吧?”

    第122章 财神赵公明

    视力正常的张保都要被闪瞎了,胤禛这种五感超于常人的,更是觉得眼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多的宝物,好强的宝光!

    他双手捂住眼睛,都止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为了避免真的被闪瞎了,他只能把脸埋进邓忠怀里,忍不住发出灵魂呐喊:“师傅,您就收了神通吧!”

    他的眼睛啊,实在是受不了了!

    “师傅,你喊我师傅?”

    这座大殿里也有一座财神像,就摆在大堂正中央。

    胤禛的话才出口,那座财神像的眼睛眨了眨,瞬间就从塑像变成了一个大活人,从莲花座上跳了下来。

    只见那人头戴铁冠,身穿青袍,一把大胡子又黑又密,打理得油光水滑。

    要说他身穿青袍吧,委实有些冤枉了“青袍”这个名头。

    他身上那袍子的底色虽然是青色的,但是上面用彩绣辉煌的丝线,绣出了世间各种各样的宝物,有的胤禛见过,有的胤禛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他略略辨认了一番自己曾见过的,什么黄金、美玉、玛瑙,明珠,碧玺、水晶等等,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至于他没有见过的,种类就更多了。

    那人目光灼灼地走上前来,伸手就从邓忠怀里把胤禛给抢了过去,双手卡着他的腋窝,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一双电目就像是扫描仪一样,仿佛把胤禛里里外外都照透了,让胤禛浑身都不自在。

    但他是越看就越满意,连连点头,嘴里啧啧有声。

    “不错不错,天生大富大贵的命格,而且气运冲天,做我的徒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老邓啊,我是我是真没想到,这回你说要给我介绍个人来,竟然是给我带了这么好一个徒弟的苗子。改天师兄请你喝酒,菜随你点。”

    然后,他就把胤禛往左边一让,一条铁箍一般都左臂包胤禛牢牢抱住,腾出的右手在怀里掏摸了一阵,掏出了一颗白莹莹光灿灿的,有小儿拳头那么大的珠子。

    他把那珠子一把塞进了胤禛手里,笑眯眯地说:“乖徒儿,你既然连师父都喊了,那为师也不能小气了。这颗珠子可是个龟宝,就给你做个见面礼吧。”

    胤禛:“…………”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接到胤禛求救的眼神,邓中哭笑不得的上前拦住了财神赵公明的自说自话,“赵师兄你误会了,这位是我的小友。我认了他做兄弟的,怎么还能给你做徒弟?”

    但赵公明可不管这么多,他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一个天生富贵,还自带强大气运的好苗子。此时不收,更待何时呀?

    这么多年来,他的师兄弟们十有八-九都收了徒弟,看着人家师徒慈孝,衣钵有传,赵公明就真的不眼热吗?

    假的。

    他不是不眼热,而是要做财神到徒弟,条件十分苛刻。若是收个气运不够,或者是命格不够富贵的,那是害了人家。

    于是,他就抱着胤禛不撒手,一边躲避邓中,一边嚷嚷道:“师父都喊了,怎么能反悔呢?我不管,他就是我徒弟了。你要是不乐意看着自己兄弟变成我徒弟,那你自己走吧,别看就是了。放心,那顿酒我照样请你喝。”

    说得邓忠就差那一顿酒似的。

    “赵师兄!”邓中只觉得哭笑不得,心里十分无奈。

    但赵公明的法力远在他之上,对方不乐意松手,他根本抢不过。

    他只能怀柔,“赵师兄,就算是要收徒弟,你总得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吧?传承衣钵这种事,还是得你情我愿。”

    赵公明瞥了他一眼,心说:你当我傻,真看不出来人家不乐意?

    不问,坚决不问。

    只要我不问,就不会被拒绝。

    可是他不问,不代表邓忠不会替他问。

    邓中无视了他杀鸡抹抹脖子地使眼色,大声问道:“四弟,你愿意做赵师兄的弟子吗?”

    胤禛当然不愿意了。

    这叫什么事儿嘛,不就是来拜个财神,怎么还有降辈分的危险?

    他正要张嘴拒绝,一转眼却瞥见了赵公明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说实话,排除衣品,赵公明的形象还是十分威武的。他头戴铁冠,下巴上一把大胡子乌黑油亮,若不是他的脸太白,只需把脸一板,说他是包公都有人信。

    因而,被他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瞧,胤禛那些直白的拒绝之词,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嗯,这个……”他支吾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既然直白的说不出口,那就委婉一点嘛。

    胤禛抬头看着赵公明,务必要让对方看清自己脸上的诚恳,“我不但父母俱全,兄弟姐妹还特别多,我舍不得他们,我真的舍不得他们,是不可能离群索居,避世修行的。”

    赵公明笑着在他额头上来了个一指禅,笑道:“想什么呢?我只是让你跟我修行,又没有让你离开父母兄弟。”

    见胤禛发呆,他眼珠子一转,偷换概念,“这么说,只要不让你离开父母兄弟,你就愿意拜我为师,跟着我修行咯?”

    当然不是了!

    胤禛脸色一苦,暗道:这怎么跟二郎神君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赵公明得意一笑,不吝为他解答疑惑,“二郎神君有他的道,我们这一门有我们这一门的道。他们那一门注重肉身上的修持打磨自然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我们这一门就不一样了,我们注重的是心境。”

    “心境?”胤禛忍不住怪叫出声。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赵公明那一身彩绣辉煌的青袍,还有他那黑铁冠上镶嵌的珍宝,实在是难以想象,能把自己穿成移动珠宝展示台的赵公明,修心修到哪里去了?

    诧异过后,他猛然反应了过来,“唉,不对,你怎么能偷听我的心声呢?你不讲武德。”

    赵公明笑道:“我是财神又不是战神,讲什么武德?不想让别人听你的心声,那你拜我为师呀。我传一个小法术,保证不管是神仙还是妖精,只要你不乐意,谁都听不见你的心声。”

    “真的吗?”

    胤禛可耻地心动了。

    “当然是真的了。你别看我打架打不过二郎神君,但若是比这实用的小法术,他可是拍马也追不上我。”赵公明昂着头,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骄傲。

    胤禛立刻扭头看向邓忠,不好意思的问:“邓大哥,你不介意我带你一起降个辈分吧?

    不等邓中说话,赵公明就抢白道:“他降什么辈?分咱们各论各的。你叫他大哥,叫我师父。他见了我,该喊我师兄还是喊师兄,谁也不耽误谁。”

    邓中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你们俩你情我愿的,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不过四弟,你可得想好了,别前脚拜了师,后脚就后悔了,又怪我没有拦着你。”

    “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胤禛挑了挑眉,“难不成……”

    他把狐疑的目光投到了赵公明身上,“拜你为师,不会要付出什么不为人知的代价吧?”

    “怎么会呢?”赵公明一脸诧异,“我可是财神,财神!三界六道最有钱的就是我。拜我为师之后,你这大富大贵的命格就会被催发到极致,说是心想事成都不为过。唯一的代价就是少想点,别发财发得太过,钱多得花不完了。”

    “有这么好?”胤禛不大相信他,扭头向邓忠求证。

    “……嗯。”邓忠点了点头,想要多说一点,却又被赵公明威胁之意满满的眼神挡了回去。

    ——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不得罪财神了。

    要知道,神仙也怕穷呀。

    得了邓忠的肯定,胤禛放心了,“好,我拜你为师。需要我回去准备拜师礼吗?”

    不管多少,束修总是代表一片心意。

    “完全不必。”赵公明带着睥睨之态说,“我可是财神,天下谁的宝物能有我的多?你去端一杯茶来,给我敬茶。我喝了你的茶,就是你师父了。”

    为免夜长梦多,赵公英立刻吩咐一旁伺候的仙童,“快去给你师兄端茶。”

    那仙童腿脚也是麻溜的很,转身进了内室,片刻之后就端了一盏馨香四溢的茶水过来,“师兄,你的茶。”

    胤禛接过那盏茶,按照赵公明的指点,跪到了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师父,请用茶。”

    “诶,乖徒弟!”赵公明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茶盅,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茶盏一扔,插着腰仰天哈哈大笑,“我终于收到一个好徒弟啦。”

    看见他那副如癫似狂的神态,胤禛顿时就明白为啥邓忠会担心他后悔了。

    现在他就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后悔了。

    他用眼神询问邓忠:我师傅平常就这样吗?

    邓中清了清嗓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胤禛:“……”

    ——好嘛,明白了,师父果然不靠谱。

    但这师拜都已经拜了,还能怎么样呢?

    认命吧。

    好在赵公明虽然看起来不大靠谱,但的确是一个疼徒弟的。

    他当下就指点胤禛:“刚才我给你那个龟宝,不但可以像普通龟宝那样可以辨别宝物,还能在遇到邪物时示警。

    在遇到宝物的时候,它发出金光;在遇到邪物时,会发出黄光。光芒的强弱,代表了对方的强弱。

    你法力低微,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不但邪物要避,某些金光强烈的宝物,也最好不要贪图。”

    这些都是金玉良言,胤禛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多谢师父教诲。”

    赵公明却有些不高兴的摆了摆手,嗔怪道:“你我师徒,何必如此拘谨?师父教导徒弟,那是天经地义的,谢什么谢?整天谢来谢去的,你不累我还嫌累呢。”

    这三言两语间,胤禛就大略摸清了这个师傅的脾气。

    当下他就嘻嘻一笑,蹭到了赵公明身上,拿出龟宝说,“师傅这里的宝物多吗?快拿出来,让我试试这龟宝到底灵不灵。”

    赵公明笑骂道:“臭小子,我看你是想趁机讨我的宝物吧。”

    “师傅英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胤禛夸张的拱手,逗得赵公明哈哈大笑,斜眼去瞅邓忠,得意道:“邓老弟,你也该收个徒弟啦。不收徒弟,感受不到有徒弟的好。”

    被炫了一脸的邓忠笑骂道:“赵师兄,你这可真是媳妇娶进房,媒人扔过墙啊。你莫不是忘了,你这好徒弟是谁给你带来的?”

    赵公明急忙陪笑,“好师弟,改日师兄请你喝酒。我那儿有千年的蟠桃酿,一直藏着舍不得喝。”

    安抚住了师弟,赵公明就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掏出了许多宝物来哄徒弟。

    “来,乖徒弟快来看看,喜欢什么尽管。拿你师父别的东西没有,这些东西多的是。”

    邓中勾头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赵师兄,你这话要让别人听见了听见了,组团套你麻袋都是轻的。”

    据说有一种心态叫仇富,今天的邓忠可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仇富。

    他都恨不得套了赵公明的麻袋,先好好揍他一顿解解气,再把他的宝物全部抢走。

    但赵公明却丝毫也不体谅他,斜眼一飞,嘚瑟道:“我都是凭本事得到的宝物,他们凭什么套我麻袋?哼,敢套我麻袋,我让他一万年没有财运。”

    邓忠仇富的心思瞬间就熄灭了。

    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凑了过去,馋着脸陪笑道:“师兄,这些宝物见者有份吗?”

    赵公明哼哼笑着,侧目晲视他,拉着声音反问道:“你说呢?”

    邓忠讪笑,伸手做出一个捏嘴巴的动作,“我闭嘴,我闭嘴。”

    他们师兄弟俩斗嘴的时候,胤禛就拿着那龟宝来个在那些宝物面前晃来晃去。

    果然,龟宝一靠近那些宝物,就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光芒有的弱有的强,但整体来说差别不大。

    他想了想,从自己怀里掏出用来储物的瓶子,掏出一颗明珠,往龟宝面前一放。龟宝上果然也发出了金色光芒,但却只有浅浅的一层,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他明白了,赵公明拿出的这些可都是珍宝里的珍宝,一般的神仙估计也没有几件。

    赵公明笑得十分得意,“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师父还是收起来吧。”胤禛摇了摇头说,“这些东西都太好了,我也没什么法力,拿着这些就如小儿抱金于市。有没有好处先不说,肯定会有祸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妒忌贪婪的人往往都是不讲道理的。

    赵公明挑眉看了他一眼,心里对这个徒弟更加满意了。

    这年头收徒弟,资质好自然难得,心态好也算稀缺,资质和心态都好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想不到,他今日不过是应师弟之邀,见一见他的朋友,竟然白捡了这么好一个徒弟。

    “那也便罢了。”赵公明沉吟了片刻,从一堆宝物里扒拉出了一个颜色古拙的褐色镯子,对胤禛道:“别的都是俗物,你要不要都不要紧。这个镯子你拿着装东西吧。你那个瓶子虽然有些灵气能储物,但灵气不多,过不了三五十年灵气耗尽,也就没有储物的功能了。”

    这个是真实用。

    胤禛也没有推辞,道了谢就接了过来。

    然后赵公明先将教他念了隐匿咒,又教他怎么使用这镯子。

    “这隐匿咒只要你自己不解开,别人是看不见的。”

    他们又在赵公明这里盘桓了两个时辰,就告辞离去了。

    大概是觉得来日方长,赵公明也没有挽留,只是道:“你在外面一切小心,若是遇到了厉害的对头也不要怕,这世上到处都有财神庙。”

    胤禛听见这句话,突然明白,为什么邓忠一定要带自己来认识财神了。

    等出了财神庙,到了那个侍卫们休息的客栈里,胤禛郑重地对邓忠道谢,“多谢邓大哥一片苦心为我考虑。”

    邓忠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摆手笑道:“这有什么?说来也该是你的机缘和造化。想不到赵师兄收徒弟那么挑剔的人,会一眼就相中了你。”

    自从进了财神庙,就一直没有开口的张保突然问道:“主子爷,财神庙咱们还去吗?”

    胤禛一怔,拿眼神询问邓忠。

    邓忠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他就明白了,张保关于财神的记忆,应该是被赵公明随手抹去了。

    这样也好,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一个凡人对神仙的事情知道多了,很多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若无其事的笑道:“来都来了,不进去拜拜岂不是亏了?你进去问问他们吃饱喝足了不曾,若是吃饱喝足了,大家就趁着这会儿人少,一起进庙去拜拜,求财神爷保佑大家伙儿财运亨通。”

    张保虽然隐约觉得不对劲儿,但他对胤禛一向有着绝对的信任和服从。

    看胤禛的意思,是不想让他多问,那他就不问好了。

    “是,奴才这就进去喊他们。”

    至于这些侍卫为什么不护卫在主子周围,而是聚在这酒楼里喝酒,就不是他该知道的了。想来,主子会处理好的。

    果然,等众人聚齐了之后,张保悄悄拉住一个侍卫询问。

    那个侍卫满脸诧异地说:“主子爷不是一直带着咱们在这里喝酒吗?”

    张保讪讪,“原是我糊涂了。”

    内心深处,他的胤禛更加敬服了。

    第123章 圣驾回京

    胤禛走后,又过了半个多月,圣驾终于回京了。

    皇贵妃对圣驾翘首以盼,但她盼的却不是后宫嫔妃都在盼的康熙爷,而是被曹家献上,被康熙爷一眼相中的王家姑娘王韵。

    圣驾还未回京,关于这位王姑娘的传言,便在后宫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据说这位王姑娘是曹家千挑万选出来,又精心培育的;还据说这位王姑娘的长相,与赫舍里皇后有至少有五分相似。

    无论传言如何,后宫嫔妃要多一个对手的是却是板上钉钉的。

    因而,王姑娘还未入宫,便多了一群或评估或厌恶她的人。

    八月十三日,圣驾归京。

    前朝自有王公大臣出京十里相迎,后宫嫔妃们则由皇贵妃带领,在大清门外迎接。

    自康熙的身影出现交泰殿后门,一众嫔妃的眼睛都粘在了他的身上。翘首以盼,只盼君王垂怜。

    只可惜,康熙一向爱众皇贵妃,根本顾不上别人,快步上前,将自己的表妹搀扶了起来。

    “朕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真是辛苦表妹了。”

    皇贵妃笑道:“为皇上打理后宫是臣妾的本分,又何谈辛苦?倒是皇上一路舟车劳顿,风尘朴朴的,才是真的辛苦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皇贵妃提醒道:“只恐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惦记皇上,还是先去拜见两位太后吧。”

    “表妹提醒的是。”康熙拍了拍皇贵妃的手,赞赏的点点头,犀利的目光从后宫嫔妃的身上一掠而过,再落到皇贵妃身上,骤然转变,柔声道,“表妹和朕一起去吧。”

    至于其余嫔妃的去留,康熙提都不曾提一句。

    一众嫔妃心里酸溜溜的,但在皇上面前,却无人敢造次。

    皇贵妃也不推辞,点了点头,又对随驾的宜妃和德妃说:“两位妹妹一路照顾万岁爷,着实辛苦了。”

    两人连道不敢,只说幸好不曾辜负娘娘的厚望。

    “好了,都回去洗漱一番,去去风尘。等明日太皇太后来了精神,定会召见。”

    “臣妾多谢娘娘关心。”宜妃和德妃相携而去。

    皇贵妃又似笑非笑地晲了一眼康熙,调侃道:“至于万岁爷带回来的那位王庶妃,少不得要委屈一番,先让翠柳领他去承前宫歇息,等明日再安排宫室了。万岁爷,您不会担心我怠慢您的王娘娘吧?”

    被表妹当众这样调-笑,饶是康熙脸皮厚如墙,也不禁有些讪讪,“表妹哪里话?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些年,表妹的贤惠他都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里。

    他扭头吩咐魏珠,“去,让人通知王氏,叫她跟着翠柳去承乾宫,日后如何安排,全听你们主子娘娘的。”

    清宫之中只有皇后才可以被称一声主子娘娘,如今康熙当着众人的面称呼皇贵妃为主子娘娘,可见皇贵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可以说,除了那名正言顺的皇后之位,能给皇贵妃的康熙都给他了,很难说康熙心里没有皇贵妃。

    但是,在面对皇贵妃时,他该有的清醒和警惕却从来都没有消减过。

    自古帝王之心难测,帝王之情更是飘渺得难以琢磨。

    皇贵妃不由暗暗感叹:幸好自己看清的早,不至于落得和两位先皇后一样的下场。

    如今他只盼三娘安好,往后余生能与三娘一起,无论是深宫也好乡野也罢,她都别无所求了。

    帝妃二人并太子一起去了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

    老太太的身子那年重病之后,就大不如前了。又因着今日圣驾回京,老太太不听苏麻喇姑劝阻,等了康熙近两个时辰,精神已经不大健旺了。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累两位老人家久候,是吾之过。”

    太子也给两位老太后行了礼。

    太后一大早就来慈宁宫陪太皇太后了,也免了康熙多跑一趟宁寿宫。

    看着神情萎靡的太皇太后,康熙心头十分愧疚。

    “快起来吧。”太皇太后笑着说。

    一旁早有苏麻喇姑上前,把康熙搀扶了起来。康熙先向苏麻喇姑道谢,然后才走上前去,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了下来。

    至于太子,他是小辈,又素来得宠,早在行完礼之后,就笑嘻嘻地偎到了太皇太后身侧。

    太皇太后一手握着康熙,一手搭着太子,把这父子俩来回打量了一番,见他们脸上虽然有风尘之色,但气色却都还好,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人家欢喜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这一路惊险的很,我老婆子在这深宫里也帮不上忙,只是白操心罢了。”

    康熙愈发愧疚了,若不是太皇太后拦着,他早起身再次磕下头去。

    太子笑着撒娇,“那老祖宗可要疼我,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赶紧让人端出来吧。”

    “好好好,放心,少了谁都不会少了保成的。”

    老人家都喜欢儿孙好吃好喝的,听太子要东西吃,太皇太后哪有不高兴的?

    “快,把今日新做的点心都给保成端上来。”又扭头招呼康熙,“玄烨,你也吃。”

    康熙笑道:“有保成在这儿,孙儿就成了顺带的了。”

    太皇太后嗔了他一眼,“你都多大个人了,还跟儿子吃醋。”

    祖孙四代又说了好些体己话,康熙见她实在疲惫,便要送她回去歇息。

    但太皇太后却不乐意,拉住康熙的手,坚持道:“倒还有一件事,哀家得亲口问问你。”

    “皇祖母尽管问,孙儿一定知无不言。”

    其实老太太要问什么,康熙心思略转便已经明了。

    到了太皇太后这个岁数,前朝后宫的大事她都不大管了,心里惦记的唯有儿孙而已。

    如今一众儿孙都已经回来了,唯有一个小四却被他派到了湖南。

    小四才多大?就被他派了那么远的差事,太皇太后心里肯定心疼重孙,埋怨孙子狠心。

    果然,太皇太后开口便道:“哀家也不必你知无不言,你只需老实交代,小四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那么小一个孩子,你也真舍得把他往外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后爹呢。”

    这语气,明显是气狠了,“小四那孩子也是一味向着你这个阿玛,哀家问什么他都只报喜不报忧。”

    康熙示意苏麻拉宫屏退左右,才对太皇太后说:“皇祖母,孙儿也不瞒你,小四可是上天赐给咱们家的麒麟儿呀。有些事情不是朕非要他小小年纪就上进冒险,实在是有些事情除了他,别人也办不了。”

    “哼。”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反而有了几分老小孩的脾性,听了康熙这不明不白的话,十分不满意,“你仔细说说,哀家可还没老糊涂呢。”

    康熙便把江南发生的事,去了过于惊险刺激的,给老太太说了一遍。

    末了又道:“这次朕派他去湖南,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先前洞庭湖三公子帮过他,朕只是派他去答谢一番而已。”

    老太太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不乐意就可以不必做的,但还是忍不住埋怨康熙,“你也真是狠心。和鬼神打交道岂是容易的?小四年纪小,许多事情还不懂,万一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人家,岂不是岂不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康熙赔笑道:“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考虑不周了。”

    其实他心里却对自己的安排十分自信。

    胤禛走的时候,他虽然还没有回京,却让人传了旨意到明珠府上,让明珠的次子揆叙做了胤禛的文师傅,一起随胤禛外出游学。

    揆叙的文才虽然比不上容若,但在同辈之中也是少有了。有他教导胤禛,康熙放心得很。

    至于纳兰明珠放不放心,就不是康熙考虑的了。

    甚至于他还巴不得明珠心里不情愿呢。

    胤禛身后本就站着佟佳氏,如今又有赫舍里氏的法保对他死心塌地。若是连纳兰揆叙都被胤禛收服了,康熙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重新考虑一番继承人的问题了。

    至少目前为止,他虽然有意培养胤禛,却是往贤王和国师的路子上引到,并没有让胤禛取太子而代之的意思。

    康熙好话说尽,又有太子在一旁插科打诨,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老太太也实在累了,便打发他们回去休息了。

    除了慈宁宫,皇贵妃便笑道:“皇上一路风尘也累了,还是先回乾清宫歇息吧。”

    康熙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表妹也辛苦了,朕送你回承乾宫吧。”

    太子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还是先匿了吧。

    他对康熙说了一声,“汗阿玛,儿臣就不打扰您和佟娘娘了,告退。”

    说完,也不等康熙开口,一溜烟就跑了。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康熙笑骂了一声,转过头来,含情脉脉的看着皇贵妃,“表妹,咱们回承乾宫歇息去吧。”

    南巡多日,回京的头一天,他自然是要宿在承乾宫的。一是彰显皇贵妃的地位,二也是彰显帝王的心思,让后宫那些嫔妃安分守己,不要给皇贵妃添乱。

    皇贵妃心里有些不乐意,她还回急着回去见封三娘呢。

    但她也知道规矩就是如此,只得奉承着,康熙一起回了承乾宫。

    皇贵妃着急见封三娘,封三娘又如何不着急剑皇贵妃呢?

    因而,当帝妃二人回到承乾宫,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王庶妃。

    承乾宫的人不知道王庶妃的心思,只当她是盼康熙呢,心里都觉得她没规矩,也没人搭理他。

    康熙的脸色一沉,蹙眉道:“这个王室真是不懂规矩。”

    亏他还觉得一路上这王氏都挺安分。

    第124章 终相见

    承乾宫里的奴才们虽然没一个搭理封三娘,但却有几十双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呢。

    反正在他们眼里,王庶妃就是不怀好意,就不是个好东西。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万岁爷和娘娘一回来,那王庶妃就眼睛一亮,步履欢快地朝承乾宫门口跑去。

    不少人都心里暗啐了一声:果然是个不安分的狐……啊,昂?

    至于后半截他们为什么骂不下去了呢?

    只见那王庶妃明眸一亮,身姿就像一只归巢的乳燕一般,轻盈又欢快地扑进了皇贵妃的怀里,嗓音软软,又柔又媚地喊了一声,“娘娘~”

    承乾宫众人:这还让我们怎么骂嘛?

    康熙不愉的脸色僵在了那里,正欲出口的呵斥也堵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差点没把他噎死。

    他原以为这王氏是仗着一路上得了几分宠爱,就不把皇贵妃放在眼里,故意等在这里勾引自己,打皇贵妃的脸。

    结果……

    单结果来看,他好像不用再恼怒了,可又好像应该更加恼怒。

    但更让康熙看不懂的,却是皇贵妃的反应了。

    往日里皇贵妃虽然也十分贤良,对各宫嫔妃照顾得颇为周到的,从来不曾因私怨克扣过谁。

    可康熙却清楚地知道,那都是在尽她统率六宫的基本义务而已。若说有几分真心,莫说康熙不信,就算康熙信了,皇贵妃自己也不信。

    对此,康熙也并不觉得皇贵妃做的有什么不对,更不会因此觉得皇贵妃不够贤德。

    只因在他心里,皇贵妃一直对他情根深重。

    试问:哪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呢?

    皇贵妃能忍着妒忌照料各宫嫔妃,在康熙看来,已经非常好了。

    ——表妹之所以肯如此,定然是因为爱惨了自己!

    因而,他平日里处处维护皇贵妃,从不让后宫嫔妃打皇贵妃的脸,除了心里爱重皇贵妃之外,也未必没有补偿的心思。

    可是今日,皇贵妃对着王庶妃,未免也太亲昵了些。

    只见那王庶妃乳燕投林一般扑了过来,皇贵妃很自然地张开双臂,将她稳稳接住了。

    王庶妃声音嗓音柔媚地撒娇,“娘娘,我……”

    皇贵妃立刻笑道:“好一个标致的姑娘,单是看着你,每日我就能多吃多吃一碗饭。万岁爷真是好福气!”

    康熙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解释道:“不过是底下人献上来的,朕也不好推辞,以免寒了他们的心。”

    听见这么不要脸的话,封三娘忍不住轻啐了一声,被皇贵妃捏手心警告,立刻就不情不愿地安分了。

    皇贵妃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之所以有方才那一句,就是为了截住封三娘的话头,不让她说出惊人之语惹人怀疑。

    只因皇贵妃太了解封三娘的,知道她一句那脱出口而出的话,必然是“娘娘,我好想你”。

    但在别人眼中,皇贵妃与王庶妃从未见过,又何来想不想呢?

    所幸封三娘也不算笨,话锋一转,便真诚的赞美起皇贵妃来。

    “妾身不过蒲柳之姿,怎比得上娘娘天姿国色?我一见娘娘,就觉得是见到了九天玄女下凡一般,心里觉得十分亲近,恨不得日日与娘娘亲香。”

    皇贵妃笑道:“我见了你,也觉得十分亲近,就像是前世见过似的。”

    可不就是前世见过吗?

    皇贵妃索性顺着话头请求康熙,“既然王庶妃还没有安排宫室,不若就将她安置在承乾宫吧。平日里也好陪臣妾说说话,解解闷。”

    后宫的事情,康熙一般都不会驳了皇贵妃,这次也一样。

    “表妹安排就好。”

    他想到皇贵妃进宫多年,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嫔妃,心头十分怜惜,转头叮嘱封三娘,“你一定要好好伺候皇贵妃,伺候好了,朕自然赏你。”

    见封三娘在自己怀里赖着不动,皇贵妃柔声催促道:“还不快谢万岁爷的恩典。”

    封三娘不乐意地撇了撇嘴,从她怀里抬起头的一瞬间,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神色,满脸羞涩地退了出来,行了个标准的满族礼仪。

    “妾身多谢万岁爷恩典。万岁爷,妾身是头一次看见皇贵妃这样天人之姿,一时激动失了礼数,还望万岁爷恕罪。”

    康熙能怎么办呢?

    一个是自己心爱的表妹,一个是自己的新宠,他只能故作无所谓地把她们原谅了。

    只是他心头总觉得古怪,却又不知这古怪的情绪从何而来。

    “好了王氏,你先下去吧。”

    没错,到最后康熙是凭着自己的直觉,把封三娘给赶走了。

    封三娘自然是不情不愿,却也知道不能公然违背康熙,不然就会给皇贵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磨磨蹭蹭地看了皇贵妃好几眼,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安置她的偏殿。

    康熙不满地说:“这个王氏,真是没有眼色。”

    后宫诸妃都是懂规矩的,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都明白今天是康熙回宫的头一天,肯定是要宿在皇贵妃这里的。

    不管是为了给康熙或皇贵妃留下好印象也罢,还是单纯的不想惹事出风头也罢,早就自觉离开,不敢打扰了。

    若是别的宫妃如此,皇贵妃心里自然不高兴,少不得要在康熙面前酸几句。

    她虽然早以不期待康熙的深情,但还是很爱惜自己身为皇贵妃的体面的。

    但如今这个人换成了封三娘……

    皇贵妃微微一笑,嗔了康熙一眼,替封三娘辩解,“她年纪还小呢,皇上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康熙心里还是觉得不爽,却又觉得自己这脾气来的莫名其妙。

    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既然觉得这脾气不该发,也就压了下去,对皇贵妃道:“看在表妹的面子上,朕就不和她计较了。”

    “好了好了,皇上也别恼了。”皇贵妃熟练地给他顺毛,“臣妾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皇上喜欢吃的菜色,皇上也尝尝,看御厨们的手艺进步了没。”

    帝妃二人一起进了正殿,早有曹佳嬷嬷安排了宫女抬来了热水,拿来了面巾,伺候二人洗漱。

    用热面巾擦过手和脸之后之后,康熙舒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时,红枫也带着传膳太监进来了。

    一溜的传膳太监捧着保温的食盒,将里面的各种美味佳肴摆到了桌子上。康熙打眼一看,就扫见了好几样自己爱吃的,显然皇贵妃对他是用了心的。

    他心里觉着,还是表妹最惦记他,觉得十分受用,看向皇贵妃的眼神也更加温柔。

    皇贵妃对他的喜好自然是了如指掌,笑吟吟地指挥红枫与翠流给他布菜,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

    =====

    承乾宫里,帝妃二人其乐融融,毓庆宫的太子心情也不错。

    他回了毓庆宫不久,宫女太监们才服侍着他收拾利索,就有小太监来通报,说是八阿哥求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八阿哥太子都已经见过太多回了。

    上辈子如何且不论,这辈子的八阿哥每次来毓庆宫都是和胤禛一起的。

    在太子原本的印象里,八阿哥的性子有些性子腼腆,不怎么爱说话,总是跟在胤禛身后,几乎是胤禛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从前太子只觉得他是生性如此,也从来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

    但是如今,他从胤禛那里得知了八阿哥也和他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不免就要多思虑一些。

    四弟待人赤忱,少知人心险恶,太轻信人了。太子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多看着点。

    在他前世的记忆力,八贤王和雍正帝里闹得你死我活,今生的八阿哥有为什么会对四弟言听计从呢?

    一瞬间,太子的心思就转了至少十个弯儿,每一道弯都是八阿哥阴谋论。

    但人既然已经来了,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而现在,他还不想在八阿哥面前暴露自己。

    于是,他便吩咐何玉柱,“把你八爷请进来。”

    片刻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在太子面前掉光的八阿哥,就跟着何玉柱进来了。

    “弟弟给太子哥哥请安。”八阿哥行完礼,不等太子叫起,直接就窜了起来,嘴里道,“太子哥哥,四哥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太子本想借他失礼刁难他一二的,可一听说胤禛有东西留给他,立刻就顾不得八阿哥了,急忙道:“什么东西?快拿来我看看。”

    八阿哥就从怀里掏出一封打着火漆的书信,递给了何玉柱。

    “太子哥哥,就是这封信。”

    太子让何玉柱呈了上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到最后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用一种十分隐晦的目光瞥了八阿哥一眼,语气无不得意地说:“四弟也真是的,自己要出远门了,还时刻惦记着我。”

    八阿哥低着头,暗暗撇了撇嘴,觉得太子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胤禛书信里的内容,自然是关于太子身边那些奴才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的事情。其中以凌普为首,另有好几个奶公奶嬷嬷等。

    对此此事,太子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前世他被废除的罪名里,就有纵容门下这一条。另有许多罪状许多都是门下之人打着他的名号犯下的。

    那时候他已经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了,就算有心整顿,也为时已晚,更无力回天了。

    因而,就算胤禛不特意留着一封信提醒他,等过段时日,他自己也会想起来的。

    不过这封信对最大的意义也不在内容,而是四弟待他的心意。

    再想想四弟只在他面前透漏了老四和老八重生的事,太子面对八阿哥时,更觉得优越感十足。

    第125章 太子和八阿哥

    本来还想跟太子说说话,顺带暗地里提点太子一番的八阿哥败退了。

    太子实在是太得瑟,也太欠打了,四哥的面子已经撑不住了。

    “太子哥哥,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八阿哥直接提出告辞。

    这会儿太子心情正好,自然不会刁难他,摆手就让何玉柱送他出去,顺带还给他塞了两碟毓庆宫特供的点心。

    满心气闷的八阿哥刚回到东六所,就有造办处的小太监送东西来了。

    造办处送的也不是别的,正是胤真分给众兄弟的龙鳞打造的金锁片。

    前面已经说过了,那装龙鳞的盒子虽然只有两个大人巴掌大小,但里面是自带独立空间的,每一片龙鳞拿出来都有都有小儿巴掌那么大。

    由于龙鳞质地坚硬,造办处的工匠用了各中工具都无法损伤一点,只好生了个法子,用将黄金拉丝,缠裹在龙鳞之上,拉出各中各样吉祥如意的图案。

    送给八阿哥的这个,就是“五福俱全”,也就是由五个蝙蝠组成的图案。

    造办处是天下顶尖工匠汇聚之所,手艺之精自然不用多说。

    八阿哥拿出锁片仔细看了看,虽然他前世见过许多宝物,看了这金锁片也不由发出赞叹声。

    当然了,这锁片造得虽然精致,却也只能得他一声赞叹而已。最让他珍视的,还是胤禛送他的龙鳞。

    他当机就让人取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金猪锁片,把这一块换了上去,拿着不住地欣赏。

    看了许久,突然想起来这龙鳞锁片从五阿哥到他,再到九、十两个都有,但是太子却没有。

    想到方才太子那得瑟样,八阿哥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有了可以报一箭之仇的主意。

    “东西做得不错,秦柱儿,赏他。”

    小太监秦柱儿立刻拿了荷包赏了那太监,那太监得了赏,自然千恩万谢,欢喜不尽。

    打发走了造办处的太监,八阿哥转头就去找五阿哥和六阿哥了。

    由于九阿哥和十阿哥还太小,走路都走不稳,他就没想着带他们俩。

    要知道,宜妃和温妃可都不是吃素的,万一这俩小祖宗在他手里磕着碰着了,怕是要给皇贵妃惹麻烦。

    所以,九弟十弟呀,还是等你们进了上书房,八哥再去忽悠你们吧。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撺掇哄骗的的,到了第二天中午,太子从无逸斋回来歇息时,五、六、八三个小阿哥就就在毓庆宫等着他了。

    “给太子哥哥请安。”

    三个小阿哥的动作和声音虽然参差不齐,但礼仪也都算标准。

    太子前世的儿子都比他们大了,再看五、六两个纯天然真小孩的弟弟,不免更多了几分慈爱,柔声道:“你们快起来吧,别多礼了。”

    至于八阿哥,那是跟着沾光了。

    免了弟弟们的礼,太子又转头吩咐何玉柱拿几个小阿哥喜欢的点心来。

    “多谢太子哥哥。”三个小阿哥都欢喜地起身,胸前佩戴的金锁一晃一晃的,让太子想不注意都难。

    太子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带的金锁片明显是同一批铸造出来的。

    这金锁倒是别致,并不像寻常锁片一样,整体都是由金子打成的,而是拉成了金丝编织的,里边不知包裹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说说是贝壳吧,又比贝壳更多了几分莹莹的烛光;若说是美玉吧,其光泽却又比美玉多了几分璀璨。

    太子到底颇有成都,心里虽然好奇,嘴上却不会问出来,而是柔声问起了别的事,“你们三个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五阿哥觉得自己是最大的,有义务替两个弟弟答话,便道:“多日不见太子哥哥,我们心里十分想念,就来探望一番。太子哥哥不会嫌我们烦吧?”

    这辈子因着胤禛的缘故,五阿哥和太子也算熟悉,自然不会惧怕他。

    “自然不会,都坐吧。”太子笑着赐坐,若有若无地瞥了八阿哥一眼,心有股直觉,这三个之所以一起跑过来,十有八、九和八阿哥这条刷了绿漆的老黄瓜有关。

    接下来,太子不动声色地和三人说话,三个小阿哥就叽叽喳喳的开始询问太子,江南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是不是有很多京城没有的宝物?

    说着宝物,后五阿哥就举起自己胸前的金锁说:“这里面的龙鳞就是四哥从江南带回来的,里太子哥哥也有吗?也是这个颜色吗?”

    若是太子说有,五阿哥下一步就会提出要看看。

    “龙鳞,什么龙鳞?”太子是真不知道。

    “就是这锁片里包着的呀。”五阿哥举着胸前的锁片晃了晃,让太子更加清晰的看到黄金拉丝织成的鱼跃龙门的图案底下,是一中青玉一般,光芒却格外璀璨的质地。

    五阿哥是个真小孩,不但喜欢四阿哥送的礼物,也喜欢里面那片龙鳞。

    听八哥说这龙鳞是四哥从江南带回来的,太子哥哥也去了江南,或许他的哥哥手里还有颜色不一样的,就想着来见识一番。

    至于找太子讨要,他是不敢的。

    五阿哥年纪虽然小,但太后生性谨慎,让他早早就知道,太子的东西不是他可以惦记的。

    由五阿哥起了一个头之后,八阿哥立刻跟上,拉着六阿哥一起把胸前的金锁片递到太子面前。

    “太子哥哥你看,我们都有呢。九弟和十弟也有,是四哥特意让造办处做的。”

    “你们……都有?”太子挑了挑眉,忽然就明白了八阿哥的用心险恶。

    ——这就是为了昨天的事来报复的吧?

    这个小心眼的老八,身体变小了,心思也退化得幼稚了不成?

    太子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但明白是一回事,心里泛酸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为什么别人都有,我却没有呢?四弟是忘了呢,还是觉得我不需要?

    炫太子一脸的目的达到之后,八阿哥心满意足,又和五、六两个在毓庆宫吃了许多点心,直到太子该去上骑射课了,才意犹未尽地告辞出来。

    毓庆宫的点心,真好吃。就着太子的脸色,就更香了!

    太子招来了何玉柱,吩咐道:“你去查查,圣驾没有回来之前,你们四爷和八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嗻。”何玉柱领命而去。

    =====

    再说胤禛带着法保和被康熙塞过来的揆叙一起离开了京城,和二十几个大内侍卫押送着给洞庭湖柳三的礼物,一路往湖南而去。

    原本康熙吩咐内务府准备了许多珍贵的宝物,但是胤禛觉得完全没必要。

    那柳三原也是有意和胤禛交朋友的,他觉得两人还是平常相处就好。如果一下子送这么多礼物过去,巴结人的嫌疑太明显了,反而会被柳三看不起。

    于是他挑拣了一番,只只拿了百十件儿带有御制标记的东西,当着几十个侍卫的面装进了镯子里。

    大内侍卫并不是八旗子弟镀金的职位,都是从战场上见过血的旗兵里选出来的,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

    关于这位四阿哥,他们先前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却到底不曾亲眼见过。

    如今亲眼见了,却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娃娃,他们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甚至目露轻视的也不少。

    但胤禛这一手凭空收物,却一下子就镇住了他们。

    见他们眼中或露出惊惧或露出敬畏,胤禛就知道,这一路上自己能够指挥得动他们了,心下松了口气。

    ——年纪小,果然是硬伤呀。

    揆叙低声询问:“四爷,只拿这么点儿,是不是太少了?”

    胤禛神秘一笑,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道理。”

    就这百十件他也不打算全送给柳三。

    记得邓忠说过,凡间的妖仙都喜欢这中带有御制或官制标记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但会让他们在同类之间很有面子,上面自带的气运也可以用作镇宅之用。

    更有那些皇帝或将军用过的刀剑,直接拿来做法宝也不是不可以。

    胤禛这次,就特意取了一件康熙狩猎时用过的佩刀。

    此次出行胤禛的心态就是游玩,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遇见景色好的地方就停下来住两天,遇见好吃的东西就停下来多吃两顿,一直到了深秋时分,也才走到湖南。

    这日,一行人走到了襄樊县,也就是襄阳城。揆叙派的人打听到县城里有一个老婆婆卖的菜肉饼十分美味,便领着胤禛一起去吃。

    说起来,纳兰明珠教养子孙果然很有一套。

    揆叙虽然不如容若文采风流,也不如容若有君子风度,但他也比容若少了几分独属于君子的坚持。

    简而言之,就是他这个人十分识时务。

    既然皇上派他给四阿哥做老师,不管他心里愿意不愿意,至少在胤禛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半分勉强之色。

    正好胤禛也不是那中爱刁难人的,两人相处倒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卖菜肉饼那一家并不是什么大门面,只是一个独居的老妪用自家的临街的屋子开了个小店,每日里能做多少,就卖多少。

    那菜肉饼大约果然十分美味,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排了好长的队。

    揆叙本想着多花点钱去插个队,但老婆婆为人却十分固执,说什么都都不愿意提前卖给他,只让他去排队。

    揆叙知道胤禛不喜欢仗势欺人,也只得罢了,派了一个随从去队尾排队。而他是则引着胤禛到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去投宿。

    一路上由于他过于殷勤周到,遭了法保不少白眼儿。但他都不以为意,从来没有和法保起过争执。

    此时,法保又冲着他的背影猛翻白眼,一转头面对胤禛,立刻就笑得像只哈士奇。

    “四爷,奴才抱着您走吧。”

    胤禛暗暗摇了摇头,为了安抚他,张开手让他抱着了。

    那客栈离县衙比较近,治安在县城是数一数二的,只是价格稍微高了一些。

    但胤禛又不缺钱,贵这一点也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揆叙包了一个院子,刚收拾好那个排队的随从就回来了。只可惜他回来时两手空空,说是还没轮到他就已经卖完了。

    揆叙觉得有点没面子,斥责了他两句,倒是胤禛不以为意地说:“原是人家卖完了,又不是他不尽心。今日没买到,明日早点去也就是了。”

    “四爷教训的是。”揆叙应了一声,转头踢了那随从一脚,“还不快谢四爷。”

    那随从千恩万谢的走了。

    第天一早,胤禛等人正坐在客栈的大堂里用早膳,就见县衙那边闹哄哄的,有敲鸣冤鼓的,也有哭喊的。

    他派人一打听,却是发生了一件离奇的命案。

    第126章 命案

    发生了命案,县令必然是要升堂的。

    胤禛听见了“离奇”二字,便觉得事情不简单,指派了一个大内侍卫,叫做阿克敦的前去旁听。

    众人一同走了这一路,这二三十个侍卫都在暗自观察这位四阿哥,胤禛这个四阿哥又何尝不是在观察评估他们。

    阿克敦出身马佳氏,正红旗旗人。

    其父曾参与过平定三番之乱,也立了不小的功劳。他和兄长两个都蒙父荫在福建将军手底下谋了个千总的职位。

    后来,他又跟随福建将军石文炳平定了几次小规模的叛乱。因其作战英勇被石文炳看重,推荐给了康熙,这才入宫做了大内侍卫。

    “阿克敦,你去看看。”

    “嗻。”阿克敦一手抓了一个肉包子,领命而去。

    余下的人吃完了早饭,又歇了半个时辰,阿克敦才才从外面回来。

    “四爷。”阿克敦行了个礼,禀报道,“告状的是家住城西的刘老头,死去的是他的女儿刘三姐。据他所说,他的女儿半个月前失踪了,家里人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

    昨天他听来进城卖柴的樵夫说,城外十里的凤霞山脚下有一具女尸,心里觉得不对,便请了同族的两个侄子一起前去查看,那死尸果然是他的女儿。”

    胤真问道:“我隐约听见有人哭得十分凄惨,想来这刘三姐的死相不大好看吧?”

    “这倒也不至于,尸体上并没有太多的伤痕。”阿克敦明显是看见了尸体,一脸戚戚然地说,“只是心脏不知被谁给掏了,那刘老头自然哭得撕心裂肺。”

    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太监割了命根子,日后有钱了还是要赎回来,等死后下葬时一起带进棺材里下葬的。

    而“死无全尸”,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诅咒。

    可想而知,尸体不完整,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是一件十分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胤禛沉吟了片刻,对揆叙道:“你去找掌柜的多续几天房租,等这件案子了结了,咱们再启程。”

    揆叙蹙了蹙眉,低声道:“可是四爷,咱们身上还有皇命呢。”

    万一耽搁了差事,皇上怪罪下来,只怕他们这一行人从上到下都要跟着吃挂落。

    胤禛神态自若地说:“别怕,这差事怎么办,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保证汗阿玛不会怪罪。”

    一旁的法保趁机打压对手,嚷嚷道:“就是,四爷心里有数,哪用你来提醒?主子的吩咐,你照着办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扭头就对胤禛道:“四爷,您以后有事还是吩咐奴才吧,奴才绝对半点折扣不打。您让奴才干什么,奴才就干什么。”

    胤禛扫了他一眼,悠悠道:“出门在外……”

    “哦,哦,明白,明白。”法保恍然大悟,抬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认错十分积极诚恳,“是门下疏忽了。”

    打完之后,法保嘿嘿一笑,谄媚道:“四爷放心,门下再不敢忘了。”

    胤禛撇了他一眼,对揆叙道:“快去吧。”

    他都这样说了,揆叙还能怎么办?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找那掌柜的续租了。

    用完早膳,便是胤禛的学习时间了。

    因着他才启蒙不久,揆叙并没有教太深的东西,只每日让拿着启蒙书籍学几句、背几句,再学会写而已。

    启蒙的书籍自然是跟着汉人走,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要说有什么和汉人蒙童不一样的,那就是他学的不止汉语这一版,还有满语版和蒙语版。

    也是因此,康熙朝教导皇子的老师大多为满人。到了雍正朝也差不多,一直到了乾隆朝,连许多满洲权贵都不会说满语了,对皇子的教导才逐渐放松了。

    在路上这两个多月,《三字经》胤禛已经学完了,如今学的是《百家姓》。

    今天的任务还和前几天一样,《百家姓》上三种语言背四句,默四句。

    这个过程,汉语对他来说自然没有难度,但由于汉语在他脑子里太过根深蒂固,满语和蒙语反而不容易记住了。

    胤禛面上装得着急,心里却毫不在意。因为他和皇贵妃早就商量好了,他因翩翩仙药的缘故,身怀神力,自然就要在文科方面短缺一些。

    如今他更是多了能和鬼神打交道的能力,文科方面自然要更弱一些才好。

    毕竟,康熙爱折腾儿子,可是历史闻名的。胤禛可不想早早就被他盯上,平白受罪。

    揆叙一开始倒是挺替他着急的,但慢慢的似乎也看出来了什么,也不着急了。

    两人极有默契,一个不着急教,另一个也不着急学,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相得益彰。

    为此法保没少吃干醋,暗地里还找过揆叙的麻烦。只是只是揆叙这小子也机灵,不动声色就透露给胤禛知道。

    胤禛有心护着法保这个憨憨,为了不让他惹怒纳兰明珠,只能狠狠的训斥了他一番。

    法保虽然浑,却最听胤禛的话。自那以后,虽然总爱在嘴头上酸来酸去,却再没敢对揆叙动过粗。

    等读、背、写这三项全部完成,一上午的时间就差不多过去了。

    下午他就随便点一个侍卫,学一些格斗的技巧。

    在这方面,他的天赋真可谓出类拔萃,好些侍卫都见猎心喜,很是愿意指点的。

    等到了晚上投宿的时候,揆叙就会给他讲解白天学的东西。

    比如《百家姓》,就是讲解各个姓氏的起源和发展脉络,还有这些家族发起或参与的各种历史大事件。

    不得不说揆叙讲课的水平还是挺高的,寓教于乐,一点儿都不枯燥。

    据他自己所说,当年明珠教导他们几兄弟的时候,也是这样教的,他只是依样画葫芦而已。

    胤禛听了暗赞:怪不得纳兰明珠的儿孙个个都有出息,容若更是人中龙凤呢,教育果然是前程的敲门砖。

    他不但自己学,还要按着法保一起学。

    本来法保就对揆叙得胤禛的看重妒忌不已,如今再叫揆叙做了了的先生,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为了避免这种耻辱,法保可没少闹腾。

    但听胤禛说许多法术的咒语都很高深,读书不够理解不了,自然也学不好,法保犹豫了。

    他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一跺脚,对揆叙道:“爷可不是怕了,爷是为了学法术。”

    这事儿揆叙本就占着便宜呢,自然不会和他再做口舌之争,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但就是这一个笑容,却是无声胜有声,生生让法保看看出了高高在上的蔑视,气得他再次跳脚,“你别得意,我才是四爷最看重的人!”

    揆叙只是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我是那种争一时之快的人吗?

    胤禛虽然没有现身,却一直让阿克敦跟踪了解案情。

    那县令当天下午就派了县衙内最好的捕快,去死者家里和发现尸体的地方探查。

    阿克敦不敢跟得太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查出了什么,反正三日之后,县令就再次开堂了。

    “走,咱们去看看,也做一回旁听。”胤禛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法保欢呼一声,把书随手一扔,背着他的桃木剑就跟着窜了出去。

    揆叙不动声色,让随从把书本收起来,自己也跟了出去。

    无论在哪个年代,命案都是大事。和胤禛一样来旁听的百姓把县衙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这都没关系,因为胤禛身边多的是牛高马大的侍卫,两个人左右替他分开人群,阿克敦把他架在脖子上,轻松挤到了最前边。

    县令端坐在高堂之上,公堂正中放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

    说来也是神奇,那刘三姐儿已经死了好些天了,但尸体非但没有腐化,更是连一点腐臭味都没有。

    先是仵作再次向众人宣读了自己的验尸报告,这刘三姐儿是被人掏心而死的。

    作案人手法干净利落,一刀便准确的找到合适的地方,把心脏完整剖了出来。

    两个衙役便压着一个猎户,从后堂走了进来,言辞凿凿的断定那猎户就是杀人凶手。

    猎户自然是不认的,大声喊冤。

    那县令倒也还算清明,并没有因为着急结案就胡乱判案。他仔细审问了猎户几句,见猎户眼神清明,并无闪躲,且有不在场的证据和证人。

    县官大怒,当堂释放了猎户,着人把那两个衙役拉下去,各打了十板子,让他们再去查。

    阿克敦低声解释,“这县令刚上任不久,想来衙役们糊弄前任糊弄惯了,一时没转过弯来。”

    胤禛嗤笑了一声,一点都不可怜那俩被打得哭爹喊娘的衙役。

    至此,案子再次陷入了僵局。

    围观的百姓正在唏嘘,却突然听见一个小孩说:“既然活人查不到,何不让受害人亲自来说呢?”

    这小孩的声音虽然清脆好听,但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阴风阵阵。

    ——受害人已经死了,怎么亲自说?请道士招魂吗?

    县官本就因为案情案情胶着而烦躁,被人这样打岔自然恼怒,呵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家里大人快抱回去,莫要扰乱公堂。”

    开口的小孩自然是胤禛,他当然不会被县官一句话吓得缩头,伸手指着大堂的房梁说:“受害人不就在那里吗?把她叫下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人群里一阵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说不定能看见什么东西呢;也有的说是小孩子调皮捣蛋,信口雌黄也是有的。

    那县令忍怒道:“谁家的孩子?快抱回去。若是再扰乱公堂,别怪本官不客气。”

    见有人见敢威胁四爷,法保立刻就恼了,抽出桃木剑就挤到了前头,嚷嚷道:“你想对谁不客气?”

    看见他手里的桃木剑,就有人“哦”了一声,“这怕不是个有道行的高人,还是让他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法保:我是不是该把剑收回去?

    第127章 让死者自己说不就好了?

    那县令终于忍不住怒气,喝令左右衙役:“是谁家小儿作乱,快拿了他家大人,本官要治他个教子不严之罪!”

    “嘿,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杀才,你要治谁的罪?”法保举着桃木剑正要上前,却被揆叙一把按住了手臂,笑眯眯地劝道:“法保兄,稍安勿躁。”

    “你拦我干嘛?没看到那杀才竟敢冒犯四爷吗?你非但不教训他,还拦着我,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

    借机排喧了他一顿之后,法保扭头就找胤禛告状,“四爷您看,我就说这小子心里藏奸,他果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揆叙满脸无奈地看着他,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那仿佛看傻子的眼神让正自得意的法保瞬间炸毛。

    他一把推开揆叙,怒道:“闪开,你自己怕事,你家五爷我可不怕!”

    两人争执之间,四个衙役已经围了过来。

    衙役们个个手持水火棍,嘴里呼喝着就要把驮着胤禛的阿克敦给拿了。

    眼见自己就要大牢一日游了,胤禛急忙呵斥道:“法保,别闹了,这事就交给揆叙处理。”

    不是他不想交给法保处理,实在是法保看起来就不靠谱。

    顶着法保充满羡慕妒忌恨的怒视眼神,揆叙冲他微微一笑,在他发作之前迅速转身,对几个衙役拱了拱手,朗声道:“我这里有有样东西要给你们老爷看看,还望几位行个方便。

    他衣着光鲜,气度斐然,几个衙役虽然没什么见识,也觉得他不像是普通人,自然不敢阻拦他。

    几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说:“不知这位爷有什么东西要给老爷,还是由我们我等代呈吧。”

    这些衙役刚见过的县令的威风,他们两个同僚才挨了板子,哪敢有半点怠慢?

    至于让这来历不明的人接近老爷,他们就更不敢了。

    “那是自然。”揆叙也没为难他们,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一张黄皮信封,温文尔雅地说,“还请差爷代呈。”

    坐在上手的县令只看揆叙这做派,就知道今日怕是遇到硬茬子了。

    他不由心里懊悔,觉得自己不该太过急躁。

    这样想着,急忙调整了自己的神色,待那衙役将信封呈上来,他拆开一看,见里面也没有别的,就只有一张名帖。

    但也就是这张名帖,吓得他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只因这名帖不是不是别人,而是纳兰明珠的。

    但凡是为官的,不管是朝里的还是地方上的,纳兰明珠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县令面色一变,急忙起身走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对揆叙作揖行礼,“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赎罪。还请公子到后堂说话。”

    有皇子在这里,揆叙可不敢托大,更不敢自作主张,回身请示胤禛,“四爷您看……”

    这一声“四爷”,让县令又吓了一跳。

    试问,能让纳兰明珠的儿子恭恭敬敬喊一声“四爷”的,满京城又有几个?

    这位小爷的身份,至少也得是哪个亲王家的儿子吧。还得是有实权的亲王家里的爱子。

    只片刻之间,那县令已经在脑子里把康亲王、庄亲王、简亲王、裕亲王等几位实权王爷家的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然后他就发现,这几家里的阿哥,没有哪一个排行和年龄都对得上的。

    县令心里激动了起来,忍不住往更大胆的方向去猜:难不成……这是天家的四阿哥到了?

    想到这里想到这中,县令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胤禛身边,陪笑道:“四爷,奴才王崇光,满姓完颜氏,给四爷请安。”

    “你也是旗人?”胤禛有些诧异。

    盖因如今的八旗子弟虽然还没还不至像后来那般糜烂又不事生产,但却多是走的在六部做笔帖式的路子。日后不管是做京官也好,到军营里做武官也好,总之少不了他们都前程。

    便是有被家里安排做县令的,去的也都是江南、广州等膏腴之地,往湖北这边的……

    胤禛的神情不禁有些微妙了,看王崇光的眼神很有些怪异。

    王崇光和他眼神一对,就大约猜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无非就是他一个八旗子弟,怎么会来到这中穷乡僻壤里做县令?

    猜出他的想法之后,王崇明不禁苦笑:难道他不想做一个在膏腴之地捞钱,混吃等死的纨绔吗?

    他也想啊,他实在是太想了。这可惜,上天不给他机会呀!

    王崇光苦笑道:“奴才只是旁支,家里早没什么人脉了。能谋得这一个县令之位,还是恬着脸到主家去求来的。奴才也不敢有别的想头,只求能安稳做官,等考评的时候能得个中上便罢了。”

    胤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年头,做官固然要靠才能,但更多的还是要靠家世。

    别看王崇光说得可怜,其实他的处境已经比大多数汉族寒门子弟强多了。

    许多汉族的寒门子弟十年寒窗,好不容易高中了,最后也就落了个候补的名头。王崇光再怎么境遇艰难,舍了脸皮到主家去几趟,就能得个实职。

    见他神色缓和了,王崇光心里松了口气,弯着腰询问道:“四爷您看,今天这案子该怎么处理?”

    幸好他们站得比较靠里,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不然王崇光这句话让旁听的百姓们听见了,少不得要骂他几句谄媚权贵。

    没看见跪在尸体旁边的刘老头已经满脸愤怒了吗?

    胤禛板着脸,严肃地说:“你才是本案的主审官,怎么审自然是你在做主。我只是帮你找找证据而已,至于采纳与否还得看你。”

    “四爷说笑了,若是有证据,奴才自然是要采纳的。”王崇光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不瞒四爷说,奴才也是半个月前才上任,这案子正是奴才审理的第一个案子,不想就是这样大的命案。要是审不好,年底的考核上只怕不会好看,这官儿多半也做不下去了。”

    完颜氏的子弟多的是,光是呵嫡支在五服以内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哪里会在他身上话费太多的资源?

    能帮他谋个县令就不错了,至于后续他官途如何,都得靠他自己去拼。

    如果杀出了一条血路,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主家那边才会拿正眼看他。到那个时候,也就是他需要回报主家提携之恩的时候来。

    若是混不出名头,谁还会搭理他?

    胤禛点了点头,不想管人家的家事,只是吩咐王崇光还坐到堂上继续审案,安抚道:“你放心,我会把最大的证人找来给你问话的。”

    王崇光踌躇了片刻,见他神色认真,只好满心忐忑的坐了回去。但屁股刚一沾椅子他又急忙起身,忐忑道:“四爷,要不还是您坐主位吧,奴才旁边站着就行。”

    胤禛蹙眉,露出不悦之色,斥道:“让你坐你就坐,让你审你就审,哪那么多废话?”

    见他动怒,王崇光不敢再多言,只得僵着身子坐了。

    胤禛微微一笑,仰头对那房梁上的女鬼道:“这位姑娘还不下来,莫不是要等我去请你吗?”

    那女鬼被叫破行藏的一瞬间就要逃遁,但胤禛早在开口之前就对她下了拘魂术,让她完全动弹不得,吓得几乎肝胆俱裂。

    此时见他让自己下去,女鬼不禁面露恐惧之色,怯生生地说,“奴家下不去……动弹不了了。”

    胤禛道:“既然是我让你下来的,你肯定就能动了。从现在开始,你在这公堂之内活动自如,若是想跑,你大可试试。”

    女鬼连道不敢。

    他是自顾自的和那女鬼对话,周围的人看不见那女鬼,也听不见女鬼说话,只看见他独自一人自言自语。

    此情此景,诡异之极,见着无不觉得毛骨悚然。

    恰在此时,一大早就溜出去买菜肉饼的敖放一边咬着饼,一边飞了回来。

    他伸手在胤禛头上一拍,把一张饼递到他面前,含含糊糊地说:“确实挺好吃的,你要吃吗?”

    胤禛没搭理他,只是双眼盯着那女鬼不放。

    敖放到底是东海的三太子,身上天然就有一股威压,不是一般小鬼可以承受的。

    那女鬼本来就要下来了,敖放骤然到来,惊她浑身颤抖,差点儿没从房梁上掉下来,方才鼓起的哪点勇气也瞬间散尽了。

    胤禛无奈,只得转头又找张保要来十两银子递给敖方,“你再去玩一圈吧,我这边事情了结了,会直接回客栈。”

    敖放撇了撇嘴,拿着银子就走了。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就是胤禛不知道给谁递了十两银子,那银子突然就不见了。

    今日接连遭遇这诡异之事,众人的神经被迅速锻炼出来了,看胤禛的眼神更加不一样了。

    人群中有那平日就爱烧香拜佛的低声议论:“这位小公子怕不是观音娘娘坐下的仙童吧?”

    这一说法很快就受到了众人的认可,并迅速传播开来。

    王崇光听了,心里暗道:观音坐下的仙童在我这儿,怕是也没这个脸面。我不怕得罪仙童,却怕极了得罪这位。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观音娘娘再厉害,也只能管他死后的事,皇帝老子可是管着他生前的官位命脉呢。

    作者有话要说:县令:惹不起,热不起!

    第128章 《长治女子》的衍生

    见胤禛驱走了那个一看就让自己感觉害怕的人,女鬼更加不敢反抗他,颤巍巍的从房梁上飘了下来。

    下来之后,她先是对着胤禛一拜,又对着王崇光跪拜,柔声道:“民女刘三姐,拜见大人。”

    但王崇光肉眼凡胎,如何看得见她?自然也不知道她已经下来并朝自己跪拜了。

    刘三姐的魂魄不禁为难地看向胤禛,希望他能想办法让自己和县令大人沟通。

    胤禛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张朱砂黄符,默默念了句咒语,转身递给了法保,嘱咐道:“你去贴到那尸体的胸口。”

    法保最爱的可不就是这些?

    他当即眼睛一亮,双手接过了黄符,走到尸体停放处,将白布揭开了一角,拿着那黄符“啪”的一声往胸口一贴,正好贴在了心脏破损处。

    刘三姐的父亲刘老头眼巴巴地看着,只盼真能引来女儿的魂魄,好为女儿报仇雪恨。

    符纸贴上的一瞬间,整个公堂都阴暗了起来。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胤禛身边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慢慢显出了一个身穿红衣的身影。

    有认得刘三姐的“啊”了一声,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刘三姐吗?”

    来看审案子的可不止胤禛一个小孩,也有别的男人扛着自家儿女来看热闹的。

    那刘三姐此时的模样可不大好看,脸色白惨惨,的嘴唇红艳艳,眼周一圈青黑。

    小孩子眼眼睛本来就干净,胆子又小,看见她这副模样,当即就有不少吓哭的。

    小孩的哭声此起彼伏,让本就紧张的刘三姐更加手足无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拘谨”二字。

    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活着的时候没少帮左邻右舍照顾小孩子。

    听见小孩子哭她就够揪心的了,更何况这些小孩子还是被她吓哭的呢?

    乍然看见女儿的魂魄,一时愣住了的刘老头被也被这哭声惊醒,踉跄着扑了过来,“我的儿,真的是你。你快告诉爹,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

    但人与鬼怎能接触得到呢?

    刘老头用力一扑,却穿过了女儿的魂魄,直接扑到了地上,摔得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爹!”刘三姐又急又气,想去搀扶父亲,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碰不到他。

    好在和刘老头一起来的,还有刘三姐的两个堂兄,两人急忙上前把刘老头扶了起来。

    其中一个安慰道:“三叔你别急,既然三姐的魂魄回来了,大老爷一定能查明真相,还三姐一个公道的。”

    另一个也道:“是啊三叔,大老爷明察秋毫,如今又有贵人相助,咱们三姐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

    很多时候,人与人的悲欢并不能相通。

    刘老头暮年丧女,心中的悲痛又哪里是旁人可以理解并体会的呢?

    两个侄子固然好心安慰,但也只能稍稍慰藉一二而已。

    如果可以,他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公道,只想要自己的女儿还活着。

    胤禛对揆叙使了个眼色,揆叙走到刘老头身边,低声安抚道:“老丈放心,有我们公子在,会给令嫒一个好去处的。”

    对刘老头来说,这一句才是实打实的安慰之辞。

    女儿已经死了,还死得这样凄惨,若是死后再不能投胎转世,岂不是剜他的心割他的肺?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刘老头扑倒在胤禛面前,咚咚咚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诶,诶,诶,快扶起来,快扶起来。”胤禛急忙催促左右去搀扶。

    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给他行这么大的礼,他怕折寿。

    法保这回反应极快,“嗖”的一声蹿了过去,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没听见四爷说不叫你拜了吗?快起来。”

    知道的他是去扶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打人的呢。

    那刘老头本就是头一次见贵人,又是自己女儿的恩人,心里激动得很。

    法保莽莽撞撞地就把他拉了起来,他这老胳膊老腿到底不比年轻时候灵便,身形踉跄,才被拽起来就一头往下载去。

    幸好阿克敦此时就守在胤禛左右,眼疾手快地在刘老头胳膊上托了一下,才免了他一场劫难。

    胤禛怒道:“法保,你在干什么?”

    “我……奴……门下知罪。”法保蔫头耷脑地朝胤禛请罪。

    胤禛板着脸说:“你该做的不是向我请罪,而是向老人家道歉。”

    “他?”法保诧异地瞪大了眼,看向刘老头时,神情满是评估和嫌弃。

    他可是满洲贵族,怎么可能向一个汉人老朽道歉?

    刘老头也受惊不浅,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草民也没什么事。”

    贵人的礼,他一介草民,哪里配受?

    当事人都说没事了,法保就觉得这件事该揭过去了,满脸期冀地看着胤禛。

    胤禛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想法,也不和他争辩,只是淡淡道:“你若是不肯听我的话,今天就回家去吧,我这里容不下你。”

    “主子?”法保一惊,见胤禛神色坚定,明显是半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他咬着牙,内心挣扎了许久,突然朝刘老头一拱手,瓮声瓮气地说,“对不住了!”

    话音才落,他就用力挤出来人群,往客栈跑去了。

    “四爷?”揆叙心里十分畅快,脸上却露出担忧之色。

    胤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揆叙心里一惊,只觉得自己哪点小心思已经被这位四阿哥给看透了。

    其实,他纯粹是想多了。以他的城府,胤禛还不至于能看透他的心思。

    只是他和法保一路上都在相互针对,法保的手段都是张牙舞爪地使在明面上,揆叙的手段则隐晦得多,也阴险得多。

    胤禛又不是个瞎子,他们闹腾了一路,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而此时此刻,揆叙表现出的对法保的关心,有点过犹不及。

    不过,这也有一项意外之喜,就是从此揆叙再面对胤禛时,多了几分敬服。

    他觉得胤禛虽然平日里不爱管他们这些跟随的人,却万事心里有数。

    有本事又不爱张扬的人,恰恰就是他阿玛纳兰明珠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轻易招惹的人。

    揆叙正自心虚,见那刘老头神色惶恐,他急忙上前提醒,“刘老丈,王大人还要审案,你还是暂掩悲色吧。”

    听见“审案”二字,刘老头才勉强止住了悲痛,再次跪到了女儿的尸体旁边。

    上首的王崇光一敲惊堂木,刘三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又强自镇定,只听王崇光问道:“堂下何人?”

    刘三姐盈盈一拜,“民女刘三姐拜见县令大人,民女冤枉,请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王崇光厉声问道:“害你者何人,你可速速道来。”

    问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古怪。

    别说是他了,就是门外见多了前任县令审案的百姓们,也是头一回见到直接问死者是谁害死她的情景。

    但刘三姐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古怪,她只想报仇雪恨。

    想到自己是如何惨死的,她不禁神情一悲,忍着哭腔:“老爷,害我的是一个道士。那道士如今就在城西五里外的大柳树下。今天也是那道士驱使我,叫我来此看大人审案。

    民女来之前,那道士再三威胁我,叫民女一定不要暴露。若敢暴露了行藏,他便拿铁针扎我的心,叫我受那锥心刺骨之痛。”

    王崇光也不耽搁,立刻拿了个签子扔在地下,吩咐吴捕头道:“快带几个人去,把那道士绑来。”

    胤禛对张保使了个眼色,张保立刻从随身布囊里掏出一卷暗红色的绳子递给那捕头,“这卷的绳子是用污秽之物浸染过的,你拿它去绑了道士,那道士纵有邪术,也使不出来了。

    吴捕头正犯愁呢,得了这绳子如何不欢喜?

    他对胤禛千恩万谢了一番,就领了四五个平日里要好的衙役,一同往城西而去。

    抓人的衙役走了,县令继续问刘三姐,“那道士是如何害你的?”

    让受害人讲述自己被害的过程,无疑是让他们遭受二次伤害。

    但就算是现代司法也不能避免,何况是查案手段粗糙的古代呢?

    就算这个世界不正常,包公和狄仁杰那样的人物,也是凤毛麟角。

    好在刘三姐急于报仇申冤,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还颇有些急切地说:“那天我正坐在炕上绣鞋子,觉得双脚麻痹,而且那股麻痹感逐渐向上蔓延,渐渐的下半身都麻痹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就没了知觉。等醒过来,我就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想去告诉母亲,但出了房门之后却看不见我家的宅院了,眼前只有一条细线一样的道路可以通行。

    我要往后退却后退无门,只好顺着那路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看见了一座房舍,仔细一看却是我家的院子。

    当时我已经走了太久了,也没觉得怎么样,只管欢喜的进去了。那时爹娘还没回来,我就进屋继续去绣鞋子。可一片花瓣还没绣完,忽然有一个道士闯了进来。

    那道士不由分说就拿刀剖了我的心,然后又拿出一个木头小人把我心尖的血滴到那木人身上,我就觉得渐渐的自己好像和那木人合为一体了。

    道士就用那木人操纵我,他拿钢针扎那木人的心口,于我而言,这是锥心刺骨之痛,我害怕受苦,只好听他的驱使。”

    旁听的百姓一阵哗然,其中还有见过那道士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凑在一起讨论,都说是前几天一直见到一个讨饭的道士在刘家附近徘徊,当时却没人想到那道士是要害人。

    能问刘三姐的都已经问完了,距离那道士拿回来还不知要多久,王崇光便再次请胤禛到后堂去歇息。

    这次胤禛没有推辞,跟着王崇光一起进了后堂。

    王崇光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歉意的对胤禛解释道:“内子已即将临盆,实在不便见客,还望四爷见谅。”

    胤禛忙道:“无妨,生死才是大事。”

    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遵循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观,胤禛都不会让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出来招待自己。

    他自认没那么大的脸。

    看得出来,虽然胤禛已经尽量表现得平易近人了,王崇光面对他时还是很紧张。似乎是生怕做错了一个动作,说错了一句话就得罪了他。

    对此胤禛也很无奈,只能对他的紧张视而不见。

    喝着王家能拿出的最好的茶,听着王崇光用那种几乎就要颠三倒四的语气向自己汇报汇报襄樊县的人口、经济、土地等情况。

    胤禛很想打断他。

    因为这些东西,胤禛根本就不想了解。他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做个咸鱼,了解民生是有野心的皇子才需要做的事情。

    虽然如今他离咸鱼的道路好像越来越远了,但仔细想想,如果做神棍可以避开朝堂上的纷争,也不失为另一种咸鱼的方式嘛。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是真的不适合朝堂。

    =====

    几个衙役出了衙门,就找车行征用了几匹大青骡子,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到西城门外的大柳树下。

    果然有一个道士挽着拂尘在那里打坐,几人抖开张保给的那个绳子,二话不说上去就圈住道士的脖子,把人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那道士先是拼命挣扎,见挣扎不开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但是胤禛这根绳子可不是一般的绳子,任他念得口干舌燥,也没能跑得掉。

    吴捕头冷笑了一声,一脚踹在他背上,把他踹了个大马趴。

    “哼,差爷们早防着你呢。你老实点,省得多受皮肉之苦!”

    那道士倒是识时务,见自己实在挣扎不开,立刻就放弃了反抗,任由吴捕头把他往骡子背上一扔,一路颠簸着赶回了县衙。

    道士被抓了回来,立刻就有人来后堂通报。

    王崇光心里松了一口气,陪笑对胤禛道:“四爷,您看咱们是不是出去,接着审案?”

    “那是自然,走吧。”胤禛率先起身。

    他怕自己若是再拖延一刻,这位王县令就要晕过去了。

    等他们这一行人来到大堂,就看见刘三姐的父兄正对着那道士拳打脚踢,牙咬吐口水无所不用其极。

    衙役和围观的百姓都知道这道士害了人家姑娘的性命,对刘家很是同情,纷纷唾骂那道士。

    “该,真是该!”

    “这道士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这么丧心病狂。”

    “是呀,他在刘家门外乞讨,我可不止一次见刘家姑娘施舍他饭菜。哪知道这人这么狼心狗肺,居然恩将仇报害人性命!”

    王崇光也是有意思,都已经走到连接前后衙的门口了,忽而瞥见堂上的动静,急忙又退回来两步,慢慢地往外走。

    走到大堂之后,他先整了整帽子,又整了整官服,慢悠悠地磨蹭了半天,才拿起惊堂木拍了一下,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一句“喧哗”,就将刘家叔侄三人动手的事全给盖了过去。

    刘家两个侄子本来还有些心虚,见大人有意偏袒,心里松了口气。年纪小的那个趁众人不注意,又在那道士身上踹了一脚,这才愤愤不平的住了手。

    因着有刘三姐的魂魄在侧,那道士抵赖不得,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王崇光怕夜长梦多,当堂谈判了那道士死刑之后,也不等秋决,立刻就派人招来了积年的老刽子手,当着众人的面,就要把那道士来个一刀两断。

    那刽子手杀了三十年的头,死在他手上的恶人不知凡几,对付各种硬茬子都有经验。

    听到来喊他的衙役说明道士的情况,刽子手嘴里含了一口带着冰渣子的水,朝那道士脖子上一喷,然后一脚把道士踹倒。

    然后就是走正常程序了。

    只见刽子手一双有力的大手拽住道士后脖领,用力一撕,道士的一身道袍就从背后裂做了两半。

    此时的规矩,刽子手行邢时,犯人身上穿的衣裳,就是刽子手的外快。那刽子手也是老手了,三下五除二就隔着绳索把那道士的衣裳扒了个一干二净。

    道士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他倒是想反抗呢,但被那口冰水喷过之后,他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刽子手一刀下去,他的头颅便咕噜咕噜滚到了刘三姐的脚边儿,死不瞑目。

    这样杀人本来是不符合程序的,但此案情况特殊,理应特事特办。又有四阿哥肯替他作保,王崇光斩了那道士之后,立刻写了公文呈报上去。

    大仇得报,刘氏父女相对痛哭。

    但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老头想起先前揆叙说的话,眼巴巴的看着胤禛,低声下气地问:“这位小公子,你说要给我的女儿一个好去处,不知是什么去处?”

    如今,他只盼女儿来世投个好胎了。

    胤禛一蒙,正要说这事我怎么知道,就看见两个鬼差举着铁链,从门外哗哗啦啦地走了进来。

    当然,凡人是看不见的,刘三姐的魂魄却能看得见,立刻吓得瑟瑟发抖大哭起来,“爹爹,女儿怕是要就此别过了。”

    刘老头看不见鬼差,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女儿哭得这么痛,他也忍不住跟着哭,一边哭一边问:“儿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三姐哭得噎声咽气,说不出话来。

    胤禛只好劝道:“鬼魂哭出的泪都是精气,你可别再哭了。不然下辈子容易体弱多病。”

    一听这话,刘老头也急忙劝,但又如何劝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在聊斋原著发生在山西,叫《长治女子》,刘姑娘真的是无妄之灾。就因为长得好看,被妖道给盯上了。

    幸好她的魂魄受道士驱使到县衙偷听时,因为害怕发出了动静。

    要不然,找不到凶手,做成无头悬案之后,她的魂魄还会遭遇什么,简直不堪设想。

    第129章 人菜瘾大

    那两个鬼差走进大堂,感应到胤禛身上带着判官的气息,急忙上前见礼。

    胤禛看了看哭得凄凄惨惨的刘老头和刘三姐,心下十分不忍,便询问道:“不知这刘三姐可有投胎的机会?又要投往何方呢?”

    这种事是在内部本不算机密,两个鬼差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道:“不远,不远,就在左近。”

    另一个鬼差伸手指了指堂上坐着的王崇光,笑道:“这位大人已有两子,命里还该有一女。”

    胤禛也跟着看了王崇光一眼,在王崇光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对他笑了笑,道了句,“恭喜王大人即将喜得贵女!”

    王崇光不明所以。

    但鬼差办事,可不会等他反应过来。

    两个鬼差直接用锁链套住了刘三姐的魂魄,拉着他便往县衙后堂去了。

    不多时,便有内宅伺候的婆子急匆匆前来禀报,“老爷,夫人发动了。”

    王崇光闻言,慌忙起身往后衙去。跨过暗门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回身急匆匆地对胤禛道:“四爷,请恕奴才失礼。”

    这种事情胤禛岂会怪他?连忙摆了摆手,“你快去吧。”

    王崇光又告了声罪,转身就跑了个没影。

    胤禛一回头,就看见揆叙满脸的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也不是那种吞吞吐吐的人。”

    揆叙低声问道:“莫不是这刘三姐要投入王夫人腹中?”

    “正是。”胤禛笑着对刘老头道,“你女儿下辈子就是县令千金了,算不算好胎?”

    “算,算,自然算。”刘老头欢喜不尽。

    做县令千金总比做平头百姓要好得多。

    更何况,方才他可是听见了,这县令大人还是个满洲贵族,那自家女儿往后就是满洲贵女了。

    尽管还有许多老人坚持不食新朝的米,但满人入关已经几十年了,带过来的等级制度也逐渐根深蒂固。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年头只有旗人才有选秀的资格。

    在平头百姓心里,参加选秀就是要进宫做娘娘的。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下辈子可能做娘娘,刘老头就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胤禛让揆叙驱散了众人,又派了个侍卫把刘老头叔侄三人送回家,这才带着剩下的人回到了客栈。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敖放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一看见他,敖放就满脸欢喜地跑了过来,“我买了许多好玩的东西,等回了房间咱们一起看看,你若有喜欢的我都送给你。”

    由于敖放不便现身,他和胤禛是住同一个房间的。

    胤禛好笑道:“拿我的钱买的东西送给我,你这算是借花献佛吗?”

    “就你还敢自比佛,羞也不羞?”敖放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瞥了瞥他的五头身身材。

    胤禛翻了个白眼儿,“我还有事儿,懒得搭理你。”

    说完就越过他往楼上去了。

    敖放已经跟了一路了,他又不是一个能憋得住话的,侍卫们见多了胤禛对着空气仿佛在和谁说话,早就见怪不怪了。

    胤禛上了二楼,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伸手去敲法保的房门。

    “谁呀?”法保嗡声嗡气地问,语气非常不好。

    胤禛在京城接触多了满洲贵族,很能理解法保的委屈和恼怒,因而也不生气,好声好气地说:“法保是我,快开门让我进去。”

    屋里头静默了一阵,然后就是悉悉索索整理衣裳的声音,片刻后又有桌椅被撞到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手忙脚乱地扶椅子。

    又过了片刻,门才被打开。

    胤禛进去扫了一眼见屋里的桌椅白的倒是挺整齐的,也就权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笑问道:“还在生气呢。”

    法保悄悄觑了他一眼,嘴鼓着脸颊道:“奴才不敢。”

    “生气就生气,有什么敢不敢的?”胤禛好笑道。

    法保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用沉默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抗拒。

    胤禛有些无奈。

    话说他现在才是个五岁的小宝宝,应该是被人哄的,为什么总是走在哄别人的路上?

    在京城时要哄额娘、哄哥哥、哄弟弟,怎么出门在外还要哄手下?

    唉~他真是太难了!

    “好了好了,别气了,你真觉得你今天做的没错吗?”

    法保又看了他一眼,说:“奴才承认自己不该去拽那刘老头,但奴才是满人,主子让我给一个汉人老翁道歉,也不怕折了他的寿?”

    很显然,如果不是胤禛板着脸说他有错,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

    这是这个时代满洲权贵的普遍心态,不识民间疾苦,不把平民百姓当回事。

    他今天之所以抢着去扶刘老头,绝对没有半点尊老爱幼的心思,只是因为胤禛见不得刘老头下跪磕头,他就要第一时间执行胤禛的意志,不让刘老头下跪磕头。

    胤禛叹了一声,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给我倒杯茶。”

    见有这还肯用自己,法保的脸色好了许多,麻溜的坐了下来,给胤禛倒了杯茶。

    胤禛这才道:“那刘老头死了女儿,上公堂的时候却让两个侄子陪伴,你道是为何?”

    “这……奴才不知。”法保实诚地摇了摇头。

    就像胤猜测的那样,他根本就不识民间疾苦。

    胤禛解释道:“要么就是他的儿子年纪太小,要么就是他干脆没有儿子。但凡他有个顶用的儿子,也不会让侄子陪他一起。他儿子小,也就是说他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一家老小都指望他活命。

    今天若是他因你那一拽摔断了腿,立刻就会断了经济来源,他家里的老妻幼子又该如何生活呢?”

    法保呆住了。

    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只是长久以来的贵族生活逐渐蒙蔽了他的心神,让他忘却了这世上的人不是都像他一样衣食无忧的。

    听了胤禛的分析,他仔细思索了片刻,脸上逐渐露出了愧疚的神色,真心实意的认错,“主子,是奴才考虑不周了。”

    然后他霍然起身,对胤禛道:“奴才想出去一趟,还望主子允许。”

    胤禛看了一眼,知道他十有八-九是要去刘老头家看看的,便没有阻止他。

    “行了,你想去就去吧。知错能改并不丢人,明知是错,还死硬着不改才让人看不起。”

    “多谢主子教诲。”法保郑重地行礼受教,这才退了出去。

    法保一走,敖放就飘了进来,用一种调侃的眼神上下打量胤禛,“行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嘴里还有这么多大道理?”

    胤禛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我的大道理多得很,你要不要也听听?”

    敖放警惕地退后了一步,断然拒绝,“不必了。”

    他又观察了片刻,见胤禛没有长篇大论的意思,才又凑了过来,问道:“如今案子也断完了,是不是明天就要启程了?”

    其实襄樊城挺好玩的,他还没有玩够呢,真有点舍不得。

    “只怕暂时启不了程啊。”胤禛苦恼的叹了口气。

    当时在公堂上时他没有反应过来,等走了一路他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妖道施法害人,这套路怎么好像见过似的?

    很快,他脑子里就出现了两个关键词:李通判,白莲教。

    可以说白莲教这个组织无论是在正史上还是在聊斋的原著里,存在感都非常强烈。

    如果这个道士真的是白莲教的教徒,那么他就暂时走不了,至少要提醒王崇光一声,让他好生勘察一番。

    如果查到了什么,那就是他的政绩;查如果查不到白莲教的踪迹,那就说明日后襄樊城会很安稳。

    无论怎么样,对王崇光来说似乎都是一件好事。

    嗯,但愿王崇光也能这样想。

    =====

    等到晚上的时候,法保情绪不高地回来了。

    他果然去了刘老头家里,那刘老头也果然像胤禛猜测的那样,儿子还很小,今年才才七岁。

    这年头,十岁以前的孩子都在容易夭折的范畴之内,一个七岁的孩子根本就不顶事儿,更别说顶门立户了。

    “唉,主子是没看见,他们家虽然有个院子,却是家徒四壁,太可怜了!”法保满是怜悯地讲述自己在刘家的见闻。

    胤真吃菜肉饼的动作一顿,问道:“你不会给他们家银子了吧?”

    “对呀。”法保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他们家那么穷,又要给女儿办丧事,肯定揭不开锅。我就想着给他们留五十两银子,他们给女儿办了丧事,还能做点小买卖。”

    “五十两?”胤禛恨不得撬开他的脑门,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脑浆还是豆腐脑。

    “平常叫你读书你老是推三阻四的,这就显出读书少的弊端了吧。”胤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怀璧其罪,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法保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难得谦虚地询问揆叙,“怀璧其罪是什么意思?”

    揆叙今天自以为被胤禛无意间敲打一下,这会儿也不敢再和法保打眉眼官司,低声解释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意思是说一个人本来没有罪过,但是当他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宝物,就成了他的罪过。”

    五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富富余余地过上十几年了,对刘老头和周边的居民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而且,按照法宝的尿性,胤禛敢肯定,他给的五十两银子绝对不会是散碎银子,绝对是银元宝,至少得是十两一锭的那种。

    一个家徒四壁的穷苦人家,一下子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这家人发了横财吗?

    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过一样的日子,凭什么你就能发笔横财,把大家都比下去?

    能生出这样心理的人多得是,祸端往往也是这样起的。

    他问了一句,果然法保说给的是五个十两的银元宝。

    胤禛气得直哆嗦,抖着手指着他骂道:“你这是没把刘老头腿摔断不甘心,要害死他们一家子呀!”

    完全没有想那么多的法保手足无措,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的好。

    胤禛吸了一口,喊阿克敦,“阿克敦,你去帮忙处理一下后续。”

    法保忙道:“唉,还是我去吧。”毕竟是他惹出来的祸端。

    “你当然得一起去了。”胤禛横了他一眼,让他赶紧和阿克敦一起,再跑一趟刘老头的家。

    幸而刘老头夫妇经年世故,虽然没读过书,却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法保一走,刘老头就赶紧让老妻把这五十两银子埋了起来,不敢让人知道。

    至于女儿的丧事该如何办,老两口正相对发愁呢。

    阿克敦和法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正好解了他们都燃眉之急。

    这次不等别人提醒,法保就先诚恳地向刘老头夫妻道歉,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

    然后阿克敦让他们把那五十两银子拿出来,用随身带的银钳子,把其中两个银锭子剪成了半两左右的碎银子,剩余三个完整的还让刘老头藏好。

    就这二十两散碎银子,就够他们用好几年了。

    最后阿克敦又从钱袋里拿出了两吊钱,对刘老头说:“用这些钱把你女儿葬了吧。”

    “多谢两位爷,多谢两位爷。”刘老头夫妻激动不已,对两人千恩万谢。

    虽然女儿已经到好人家去投胎了,但这辈子的最后一件事,夫妻二人还是想要替女儿办好。

    阿克敦又叮嘱道:“你儿子年纪小,千万不要让他到外面乱说。要不然我家主子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刘老头保证道:“二位爷放心,我家小宝年纪虽小,却最是懂事。只要我们好生叮嘱,讲明利害,他是不会乱说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抵就是如此了。

    =====

    因为王崇光刚刚喜得贵女,胤禛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打扰他,而是在王家小格格洗三过后,才将自己的怀疑提了出来。

    在此之前,他先给康熙写了封信,重点提及了汉人刘姑娘投胎成了满人完颜家的小格格这档事。

    ——汗阿玛,看懂没有?这辈子是满人,下辈子也很可能投胎成汉人哟。所以,拉进满汉之间的差异,您还得加大力度才是。

    乍然听到白莲教的消息,王崇光当时就吓傻了,回过神来只觉得满嘴苦涩。

    ——他就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太平县令,攒个差不多的政绩,说不定过些年还能再升两级,没有别的追求呀。

    怎么就这么难呢?

    白莲教的名头他也没少听说,每一次白莲教闹事都是轰轰烈烈。朝廷已经屡次派兵镇压,却依旧屡禁不止。这样的组织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够弹压得住的?

    但凡提出要查白莲教的不是胤禛,但凡胤禛的身份没有那么高,他都会想方设法糊弄过去,把人糊弄走了之后,自己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

    至于白莲教,那是什么?他听说过吗?

    完全没有。

    只可惜,没有那个“但凡”,他也只能派人去查了。

    可怜王崇光刚刚到任半个月不到,和衙门里的师爷、衙役们都还都没有磨合好,就先遭遇命案,又发现这命案很可能与白莲教有关。

    做官做到他这份上,也不知道是撞大运了还是撞大邪了。

    王崇光一边祈祷什么都查不出来,一边派人出去探查。

    哪知道天不从人愿,还真让他查出点儿了不得的东西。

    那妖道果然是白莲教的,不但是白莲教的,还是从江苏逃窜过来的。

    从王重光那里了解到这情况之后,胤禛就露出来果然如此的神色,“我就说那妖道害人的手段似曾相识吧,在江苏不就有个妖道想要借尸还魂,侵吞财产,顺便潜入朝廷内部吗?

    借尸还魂,侵吞财产,潜入朝廷内部。他每说出一样,都让王崇光哆嗦一下。

    这三样没一样好的,他是哪一样都怕遇见呀。

    见他实在害怕,胤禛给了他一道符,“你把这符贴到你们家堂屋门楣正中央,寻常妖邪就进不了你家门儿了。”

    “多谢四爷!”王崇光感激不尽地接了过来,正要让人去搬梯子,忽然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那要是能进来的呢?”

    法保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这不废话吗?能进来的肯定不是一般妖邪呀。”

    “阿?”王崇光瞬间苦了脸。

    但能有这么一张符已经很好了,他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还是让人把符搬来梯子,亲自把符给贴上了。

    =====

    白莲教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胤禛这里却是有了生意上门。

    城南的一对夫妇来请他驱鬼,可不就是生意吗?

    “驱鬼?”一听说是这种事,法保立马就来了精神,跃跃欲试地说:“四爷,咱们去吗?”

    去肯定还要去的,毕竟人命关天。

    不过嘛……

    胤禛斜了他一眼,“教你学画的镇宅符,你学会了吗?”

    法保瞬间就蔫儿了,“啊?这个……没有。”

    别说学会了,他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学废了。

    看四爷画符那么简单,行云流水一般一挥而就,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这么难呢?

    他一心想要学法术,胤禛一开始要教他画符的时候,他是十分兴奋、信心满满、朝气蓬勃,放下豪言说至少要一天学会画三道符。

    结果别说一天学三道了,如今三天已经过去了,他连一道都没有学会。

    “主子,奴才觉得自己不适合画符。要不……您教我点别的?”法保讨好地笑。

    胤禛无语至极,“你可真是人菜瘾还大呀!”

    第130章 书斋的异动

    请他们驱鬼的这一家姓蔡,就住在城南的富人区。

    听了蔡老爷讲述的基本情况之后,胤禛头一个感觉就是:他们家发生的事,非常符合聊斋诸多鬼狐故事的脉络和套路。

    简而言之,就是俊秀书生独自在书斋读书,深夜之时有美貌女子登门,不求名,不求份,但求公子怜惜,赐一夜春-宵。

    而该女子的身份要么是鬼,要么是狐。

    其余鼍龙、蜂女、龙女之类的,多半有个公主的高贵身份,男主只配做上门女婿。

    然后过个三年五载的,或是男主自己思念家人了,或是女方劝说他该回去尽孝了,两人就自然而然的分开了。

    当然了,两人之间多半还会有子嗣。

    人家女方是不要子嗣的,已经生下来的就直接让男方带走,没有生下来的就在生下来之后用各中神奇的方法送还给男主。这方法包括但不限于让小孩儿顺着海浪漂到岸边。

    不知道男性看了这中故事会是什么想法,上辈子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女孩子,胤禛是怎么看都觉得这类故事之所以会生成,纯粹是仙女们寂寞了,就找个男人快乐一下。

    等仙女们腻了之后,再把男的打发走,连同男人的俗中一起。

    至于男方走的时候带走的珠宝,权当度夜资了。

    很显然,蔡老爷的儿子没有给仙女党上门女婿,而是被鬼狐上门piao了。

    蔡老爷的独子是个书生,按照聊斋里的称呼习惯,就叫他蔡生。

    蔡生字涉川,字是好字,充分寄托了父母对他深切的期望。蔡生才学也很不错,才二十七岁的年纪就中了举人。

    不到三十岁的举人有多难得,只要学过《范进中举》的都知道。

    蔡家全族三代才培养出这么一个金凤凰,自然是全族上下都骄傲。

    也幸好蔡老爷和蔡太太都不是溺爱儿子的人,若不然蔡生早就废了。

    蔡生还不到十七岁的时候,家里就为他娶了一房又美貌又贤惠的妻子卢氏。

    卢氏比蔡生大了一岁,蔡家之所以找大一岁的,就是为了让儿媳妇能更好地照顾儿子。

    成婚之后,小夫妻二人也十分和美,不过四年之间,就共同孕育了三个孩子。

    只是,喜新厌旧似乎是人的天性。无论卢氏有着怎样的美貌,天长日久的又是要操持家事,又是要照顾丈夫,还孕育了两儿一女三个孩子,当年的美貌已经折损了有四五分。

    蔡生年少才高,自然有几分傲气,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物,就该有个天仙来配,怎么能搭在卢氏这个丑妇身上呢?

    卢氏前几年还算鲜嫩,但是如今嘛……蔡生真是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是他赐给卢氏的福气。

    被丈夫这样嫌恶,卢氏心里自然颇有怨言。

    但她娘家父亲就是个穷酸秀才,读书没读出什么名堂,但对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之类束缚人天性的糟粕,却视为人生至理,立世规则。

    再者说,蔡家富贵,当年聘娶卢氏时给了许多聘礼,卢家回的彩礼却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也是因此,卢家在蔡家面前总是低一头,也让卢氏在婆家底气不足。

    尽管蔡生对她冷落,无人为她撑腰,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尽心尽力奉养公婆,教养儿女。

    可无论她再怎么贤惠,丈夫的心变了就是变了。

    甚至于,为了不与卢氏同床共枕,蔡生借口读书需要清静,在城郊搭了一处草堂作为书斋,带着两个书童和两个美貌丫鬟在书斋里读书。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卢氏就算不想认命,也不得不认命了。

    因为她很清楚,没人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无论是公婆还是娘家的父母兄嫂都觉得,像她这样的人,能嫁给蔡生做正妻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了。

    至于这中福气她想不想要,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蔡家有贤妇,卢家有贤女,两家因着她名声都能再上一层楼。

    虽然蔡生住到了郊外书斋,但日常的生活还需要卢氏照管。

    每隔三日,卢氏就要带着两个力大的婆子到书斋去,为蔡生带去未来三日之内所需的米粮米菜蔬等。

    顺带的,两个婆子还要将书斋里的粗重脏累的活计全部做了,包括处理生活垃圾。

    按照蔡生所说,那两个美貌丫鬟是用来红袖添香的,自然不能做粗重活计。两个小斯也是跟着他读过书认得字的,那等污秽活计,又岂能让读书人干?

    读书人高人一等,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

    卢氏心里觉得不大痛快,可她是这个时代最迂腐的秀才教导出来的标准淑女,不满的同时,又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不满是不对的,所以就刻意压制自己的天性。

    这一日,又到了给蔡生送东西的时候。

    两个婆子去洗衣洒扫掏粪池刷马桶了,卢氏便在蔡生的书斋里帮他整理一些杂乱的书画纸张等。

    蔡生不想与妻子说话,就拿了一册书,假装看得入神。

    可是,当卢氏整理到整理到一卷杂乱不堪的《汉书》时,蔡生却突然站了起来,厉声呵斥道:“住手,你要动那卷书!”

    卢氏吃了一惊,手上一抖,那卷《汉书》便落在了地上。

    一瞬间,蔡生仿佛是被人揭了短一样,脸颊胀得通红,举起手就要打卢氏。

    卢氏惊恐地喊了一声:“相公!”

    蔡生这才蓦然惊醒,扭头盯着自己高举的手,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好半晌,他的脸色接连变换了数次,才有些恍惚地垂下了手,对卢氏道:“你出去吧,往后书房里不必你来打扫了,自有小莲和小丽。”

    小莲和小丽就是蔡生带出来的两个婢女,皆生得娇俏婀娜,虽然没有十分颜色也颇有几分动人之处。

    最重要的是,她们年轻鲜嫩,在蔡生眼中自然比卢氏强的多。

    卢氏已有两子,自然不会把这两个小丫鬟放在眼里,她恼怒的是蔡升对他的态度。

    她觉得自己为蔡家生儿育女,平日待奉公婆也十分殷切恭敬,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蔡生就算不喜欢自己了,看在这些份上,也不该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

    这是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她,让她怎么忍得了?

    就像今日,自己替他收拾书房,他半点不念自己的好,因为一册书把自己排喧一顿。

    卢氏心里的恼怒再也压制不住了,头一次没有低声下气地试图解释,甩手就走了出去。

    徒留蔡生一人在书斋里,先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册《汉书》,再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那《汉书》,脸上时而迷茫时而惊恐,慢慢的又露出几许痴迷之色。

    痴迷之色一露,他很快就把方才的心里那点疑虑全部抛之脑后了。

    如果他的意志再坚定一点,就会发现,刚才的自己很不正常。

    他是个才子,也自认是个君子,平日里奉行的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有好男不和女斗。

    但是当卢氏失手将藏着他秘密的《汉书》落在地上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愤怒简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弯腰将那卷《汉书》捡了起来,仔仔细细把翻折的地方都申平,并用镇纸压好。

    只见书封上写着“第八卷”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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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卢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又过了三天,她再来给蔡生送东西的时候,就觉得蔡生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

    到底是自己的丈夫,卢氏虽然心里埋怨他,但那是因为因着想要跟他和好如初,才会生出埋怨之心。

    因而,见蔡生气色不佳,便担忧地询问:“相公可是身体不适?要不然我让王妈到城里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但蔡生却觉得自己身体比以往更加轻健,觉得卢氏是在诅咒自己,当即就斥责道:“无知蠢妇,莫要胡乱生事。若是累得父母担忧,就都是你的罪过!”

    他如此疾言厉色,卢氏有些畏惧。又因着心里一只藏着的怨气,卢氏有心让他多受点罪,回到家里权当没有这回事。

    公婆问起,她只说一切都好,只是两个丫鬟眼含媚意,不怎么勤快。

    蔡母只当她是受了丈夫冷落,看丫鬟不顺眼,急忙安抚了她几句。

    对于这个儿媳,他们二老一直十分满意。只是他们满意也没用,儿子不和儿媳亲近,他们又有什么法子?

    只能平时多开导开导儿媳,让儿媳多想想儿女,不要将过多的心思放在丈夫身上罢了。

    可以说,卢氏之所以能忍下去,多是看在二老的情分上。

    又过了三日,卢氏再去送东西时,蔡生已经是双颊凹陷,面如金纸了。

    这回不等卢氏开口,近身伺候的小厮和丫鬟就主动来找卢氏,战战兢兢地请卢氏到城里找大夫,给蔡生看病。

    见蔡生的情况严重了,卢氏心里也有些害怕,因惧生怒,把丫鬟小厮骂了一顿,“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相公都病成这副样子了,也不知道回家禀报一声。”

    丫鬟小丽胆子大,顶着卢氏的怒气怯声道:“奶奶,不是我们不去禀报,而是少爷不让。少爷说了,谁敢说他有病,就要拿了发卖。”

    卢氏心知他们只是在推卸责任而已,心里又怒又恨,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当真是蠢钝如猪!你们也不想想,若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到了老爷太太那里,莫说是发卖了,便是打死了你们也没处说理。”

    四人原本想着,自己是听从蔡生的吩咐。

    如今听了卢氏的话,才真正知道害怕了,浑身哆嗦着跪了下来,磕头乞求道:“奶奶救命,奶奶救命!小的们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卢氏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好了。你们若想活命,求我没用,还是赶紧将功折罪才是正路。”

    私人急忙道:“求奶奶指点迷津。”

    见他们神态还算诚恳,卢氏便吩咐两个小厮赶紧回城,一个去请襄樊县罪德高望重的皇甫老大夫,一个去请老爷和太太。

    打发走了两个小厮,她就带着两个丫环到厢房里再三盘问,最近书斋里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卢氏一看就知道有事,板着脸呵斥道:“你们还不说实话,非要等太太来了,亲自盘问吗?”

    这句话出口,不但两个丫鬟脸色变了,卢氏看她们都眼神也跟着变了。

    话赶到这里,她忍不住怀疑这两个丫鬟因着最近得了蔡生几分宠爱,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两个丫鬟吓得满面惊惶浑身哆嗦,再不敢有半点隐瞒,细细对卢氏说了这几日太生书斋的异状。

    却原来,自**日上头起,蔡生晚上就不再让她俩近身服侍,而是把她们赶到了厢房,自己独自一人在书房,说是要趁着月光看书。

    卢氏仔细看看这间厢房,发现确实有女子生活的痕迹,便道:“接着说。”

    小丽道:“我们二人原是奶奶打发来伺候少爷的,哪里敢不精心?奴婢夜趁起夜的时候到书房外探听过,只听见里面有女子的调笑声。”

    “等等,你起夜到外边?”卢氏立刻就听出了破绽。

    小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灿白,“奶……奶奶……”

    卢氏厉声道:“你还不说实话?”

    “奴……奴婢……”小丽哆哆嗦嗦,似乎是难以启齿,又似乎是不敢说出口。

    见她磨磨蹭蹭的,卢氏索性不再问她,转头去威吓另一个丫鬟小莲,“你们俩住一间屋子,她有事我不信你不知道。你若是提早说了我还能饶你,若是你要替她隐瞒,待我查出来,她是什么下场,你就是什么下场!”

    小莲如何经得起这般惊吓?当时就什么都招了。

    “奶奶,奶奶,我说……小丽……小丽她晚上出去,是和端砚私通!”

    端砚就是蔡生的两个小厮之一,另一叫檀宣。

    卢氏瞬间瞪大了眼,震惊过后就只觉得讽刺。

    ——蔡生对那两个小厮多好,不但教他们读书,还一点重活不让他们干。

    结果如何?

    很奇异的,对于小丽背叛蔡生和小厮私通,卢氏并没有觉得愤怒,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痛快来。

    ——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只能从一而终呢?

    她定了定神,镇定地说:“这件事我可以替你们瞒下来,还可以说出太太把你嫁给端砚。但日后该如何行事,你们该明白吧?”

    这句话等于是把小丽一下子就从地狱送到了天堂,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直视卢氏,直到卢氏含笑斥责她,“怎么,高兴傻了,脸规矩都忘了?”

    小丽急忙磕头,“多谢奶奶,多谢奶奶。”

    “好了,起来吧。”卢氏免了小丽的礼,余光瞥见小莲脸上的羡慕之色,和颜悦色地问,“小莲有没有心上人?若是有,我也一并成全你。”

    见小莲神色扭捏,卢氏笑道:“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里。”

    小莲一惊,忙道:“回奶奶的话,奴婢喜欢二管家的儿子连生。”

    卢氏道:“等我回去问问连生娘,若是他们家也有意,我就替你们做媒。”

    连生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呢,不比端砚孤身一人好摆弄。

    小莲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于是也谢了恩。

    顺手收服了两个丫鬟之后,卢氏便道:“小丽,你接着说。”

    “是。”小丽应了一声,继续说,“等到第二天,奴婢旁敲侧击地询问,少爷却坚持说只有他一个人在书在书房里读书,并没有旁人。”

    小莲也道:“我们不敢狠违背少爷的意思,又猜测是哪里来的妓女,更加不敢多问了。”

    若不是蔡生这几天神色越发萎靡,眼见瞒不住了,他们也不敢来找卢氏。

    卢氏神色一凛,想起素日里听过的一些传说,心里犯嘀咕:莫不是遇见什么精怪了吧?

    想到这里,她赶忙招呼两个丫鬟一起到书房拉住蔡生,说什么也不让他再读书了,强行把他按到了床上躺着。

    蔡生自觉身轻体健,就连在照镜子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的脸色有什么不对。

    所以,他认定了卢氏是在作怪争宠,口中喝骂不休。

    但这一回卢氏却没有因他的喝骂而退缩,只管指挥两个丫鬟强行扶他去床上歇息。

    两个丫鬟既有将功折罪的心思,又有讨好卢氏的意思,不管蔡生怎么挣扎呵斥,她们都不为所动,只听卢氏的吩咐。

    蔡生气急,不肯老实躺着。

    但他如今身体空虚,双拳怎敌六手?只能被两个丫鬟按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等蔡生挣扎得没了力气,卢氏蔡吩咐道:“上次带来的参,如果还有的话,先去熬一碗参汤。”

    小玲忙道:“有的,有的,还有半根。奴婢这就去。”

    小丽晚了一步,没有抢到这个美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玲趁机退了出去,独留自己一人面对少爷和奶奶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她低着头装作替蔡生掖被角,心里暗骂小玲:这个蹄子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哪知道却是咬人的狗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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