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海公子
只看芍药仙子自己身上穿的衣裳,便知道她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仙。
虽然她在裁剪之前,只是略微打量了胤禛几眼,并没有用绳尺量过,但做出来的衣裳却无比合身。
非但如此,以脱离了物理定理的云朵充当棉花,不但出奇的轻,还出乎意料的暖。
唔,感觉物理老师的棺材板真的要压不住了呢。
胤禛捏了捏身上的棉衣,忍不住再次默默地把物理老师的棺材板往下摁了摁。
——不是学生不坚信科学,实在是事实胜于雄辩呀。
为了这轻暖舒适的云朵棉衣,压不住也要压!
胤禛扬起头,一脸天真地问:“姐姐,你家就住在这里吗?你长得这么美,又这么厉害,是花仙子吗?”
芍药仙子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起身将他抱在怀里,笑着逗他,“姐姐不是花仙子,是花妖哦,会吃小孩子的那种。嗷呜!”
说到最后,还装模作样的扮了个鬼脸,张着樱桃小嘴吓唬他。
但胤禛却半点不怕,还煞有介事地说:“姐姐又美丽又心善,一定是花仙子。就算是花妖,也一定是最善良的花妖,才不会吃小孩子呢。”
他一脸的天真纯善,话说的又斩钉截铁,而且态度十分的认真诚恳,把那芍药仙子哄得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你这个小鬼头哟,幸好年纪还小。若是能到十年后,就凭你这张嘴,不知道要哄得多少女孩子丢了魂呢?”
胤禛认真地说:“小四是好孩子,不哄人。”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孩子。你累不累,到姐姐家里休息一会儿好不好?”芍药仙子柔声征求他的意见。
有这种好事,胤禛自然不会拒绝,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要去姐姐家里。不过,姐姐的家在哪里啊?”
他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见任何房屋,只在东南方看见了一处灵气特别浓郁的所在。
芍药仙子神秘一笑,柔软而宽大的袖子朝东南方一挥。
细碎而晶亮的光点弥散开来,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就出现了一片竹屋。
那竹屋就建在鲜花丛里,上面缠绕着美丽的藤萝,藤萝上盛开着一串又一串紫色的小花,又美又仙,还夹杂着几分梦幻,不愧是花仙子住的地方。
“哇,姐姐好厉害!”胤禛窝在她馨香的怀抱里,非常捧场地拍手赞叹。
“走吧,姐姐带你……”芍药仙子正要抬步,就突然面色一变,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孽障,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一手抱着胤禛,空闲的那只手掐了个诀,一瞬间就带着胤禛进了竹屋。
把胤禛放下之后,她再三叮嘱胤禛千万不要出去,要在这屋子里乖乖等她回来。
见她如此,胤禛便猜测是她的对头来了。
他忖度了一下自己的能力,觉得若是跟过去,只怕帮忙的可能性还没有拖后腿的大。
因而也不多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乖。”芍药先自摸了摸他的脑门儿,出了竹屋之后,在门窗上布好了结界,这才飞掠出去,在一片芍药花最多的花丛里停了下来。
她是芍药成精,又是这岛屿上的本土精灵,占尽了地脉之利。
而这些芍药花都与她同源,虽然不可能再次演化出精灵,却能够无形中保存她的精力。
“海公子,既然来了,就不要藏头露尾的,出来吧。”
此时此刻,她再无面对胤禛时的温柔,面罩寒霜,身姿紧绷,右手一招,一棵芍药花飞入她手中,变成了一柄青色的长剑。
突然间,一阵夹杂着腥臭气的大风扑面而来,裹挟起了无数的花瓣和残败的枝叶。
芍药仙子和这海公子不是第一次对上了,对付他早就有了心得。
就在大风忽起的时候,芍药仙子左手掐诀,在身前布上了一层透明的仙障。
那些被腥风裹挟的东西击打在仙障上,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就无力的滑落在地。
在腥风散尽,一条竹竿粗的蟒蛇突然出现,朝仙障上扑了过来。
这大蛇就是海公子的本体了。
那仙障只是由一层薄薄的灵气组成,能挡住腥风,却挡不住这大蛇。
芍药仙子索性也不浪费这点灵力,迅速将屏障收回,右手执剑,纵身缠斗了上去。
虽然她已经修成了仙身,但毕竟是草木成精,战斗力天生就比不上动物。
偏那大蛇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身体十分灵活,攻击的角度又极其刁钻,纵然芍药仙子早有防备,也吃了不少的亏。
两人斗了有半个时辰,芍药仙子早已是鬓发散乱,衣衫破损,手里由芍药变成的长剑换了足足六柄。
在又一柄长剑折断之后,芍药仙子终于跌落在地,警惕地看着那大蛇,默默运转灵力,汲取同源的百花精气,想要尽快恢复。
那大蛇吐着信子桀桀怪笑,一双龙眼大的竖瞳满是垂涎地看着芍药仙子,志得意满地说:“上次是本公子没有防备,才中了你这贱人的暗算,这回你可服了吧?你放心,本公子怜香惜玉,只要你日后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服侍本公子,本公子既往不咎。”
“你休想!”芍药仙子气得俏脸通红。
“嘿嘿,这可由不得你了。”
大蛇腰身一晃,就变成了一个身着姜黄色圆领袍的年轻公子。
大概是清朝入关之后,规定的发型实在是太丑了,胤禛认识的这些神仙妖怪,留的都是前朝的发式,衣服也都是前朝的款式,就连畏惧权贵的黄九郎都不例外。
只不过他们会在自己身上加障眼法,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而已。
化成人身之后,海公子正要上前把芍药仙子捉住,却突然听见一个孩童的声音。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是这个坏人伤了你吗?”
芍药仙子一惊,猛然扭头,就见先前自己救的那个孩子,不知何时已经从竹屋里走了出来。
她来不及思索,这孩子是怎么从加了结界的屋子里走出来的,急忙喊道:“好孩子,你快回去,姐姐没事,等会儿姐姐就去找你。”
这世上的人有善有恶,妖也一样。
心底纯善的妖,是靠自己打坐闭关和做善事积累功德修行的,但也有许多妖耐不住打坐的寂寞,受不住清修的苦楚,总爱走捷径,用那些伤天害理的法子,提高自己的修为。
第一次见海公子的时候,仙体纯净的芍药仙子,就感觉到了他身上那纠缠极厚的因果线。
那浓重的因果煞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这是吃了人的妖物才会有的。
人族虽弱,却最为天地所钟。妖物吃人,可不就是会被天道大大地记上一笔吗?
芍药仙子虽然自己不吃人,却从妖类的天赋传承里知道,人类幼崽的血肉最是纯净,灵气也最是充足。
对那些靠血食提升修为的妖类来说,一个人类的幼崽,就是活生生的大补之物。
果然,看见胤禛,海公子眼睛一亮,闪身就到了胤禛身前,一把提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走?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呢?”海公子冰凉得毫无一丝温度的大手,摸上了胤禛滑嫩的脸蛋,怪笑道,“好孩子,跟着本公子吧,我的洞府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比如人皮做成的鼓,人骨磨成的珠子,还有以人血为颜料,绘成都绝美画卷……
只是不知,这小娃娃会不会喜欢?
但愿他会喜欢吧。
因为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胤禛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歪头问道:“哥哥,你是坏人吗?”
或许是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孩子,海公子微微一怔,笑着反问:“你觉得呢?你觉得本公子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觉得你是好人。”胤禛笃定地说,“我娘说相由心生,哥哥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大好人。”
“哦?是吗?哈哈哈哈哈……”海公子仰头大笑,“你这小子倒是有意思,你娘更是有意思。若是有机会,本公子可要与你娘好生亲香一番。”
说着,他心情大好地将胤禛抱进了怀里。
这话说的真让人恶心。
胤禛的眼神微微一冷,面上却若无其事,拍手笑道:“哥哥果然是个好人,我就说,娘亲说的一定是对的。”
半躺在地上的芍药仙子心里急坏了,却又不敢说话,怕一句话说不好,会惹得海公子狂性大发,直接把胤禛给吞了。
胤禛垂下了手,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问道:“那好人哥哥,你能帮小四一个忙吗?”
自觉胜券在握,海公子也不介意陪着小孩玩一会儿。
毕竟,要不了多久,这孩子就要成为他的腹中餐了。念在这孩子会说话的份上,临死前让他高兴一时也未尝不可。
“说吧,你想让本公子帮你什么忙?”海公子用一种逗弄的语气说。
“帮我……”胤禛目光冰冷,掌心泛起丝丝雷光,一掌打在了海公子的心脏处,“去死一死吧!”
——我凭你这垃圾玩意儿,也敢肖想我娘?
对于海公子来说,一个人类的幼崽,本来就是毫无威胁的,根本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
又因胤禛的嘴巴甜,海公子对他也生起了一些微妙的好感,就更加没有防备了。
哪知道,就是这个从未被他看在眼里的小娃娃,竟敢胆大包天的偷袭他。
海公子当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将胤禛碎尸万段。
只可惜,他却没有机会了。
化形后的心脏换到蛇的本体上就是七寸,胤禛的雷光又是关二爷亲传的掌心-雷,专门克制各类妖邪。
偏这海公子有了修为之后就作恶多端,这掌心-雷对他来说岂止是克星,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他“啊——”的惨叫一声,一瞬间就疼得恢复了蛇的本体,在地上翻滚不止。
蛇没有手,自然就不能抓着胤禛了。
胤禛瞬间就摔了下来,被眼疾手快的芍药仙子指挥芍药花丛编织了一个网,将他稳稳接住了。
就在落地的一瞬间,胤禛再次遵从本能的召唤,猛地朝芍药仙子那边滚了几圈,正好避过了因疼痛曲卷扭动的海公子甩过来的尾巴。
“小四,你没事吧?”芍药仙子慌忙扶起他,紧张得上下打量。
见他只是衣衫有些凌乱,并没有皮外伤,芍药仙子尤不放心,用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灵力在他经脉里游走了一圈,确定他连内伤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仙力游走一圈之后,芍药仙子也确定了,眼前这个小孩子并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一个修行中人。
这孩子经脉里的灵力虽然稀薄,却极为纯粹,想来也是名门之后。
吃了一记掌心-雷,海公子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经脉寸寸碎裂,疼得他不住扭动嘶吼,将周围的草木压倒损毁了一大片。
芍药仙子的灵力尚未恢复,并不敢再有所动作,只是抱着胤禛往后退了好几步,远离了海公子的破坏范围。
大约过了两刻钟,海公子终于停止了扭动,慢慢地伸直了身体,变成了一条僵死的蛇。
胤禛:“姐姐,他是不是死了?”
“不知道,我去看看。”芍药仙子把胤禛放下来,柔声叮嘱道,“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也不要过去,知道了吗?”
胤禛已经感觉不到海公子的生息了,情知不会有危险,自然不会拂逆了芍药仙子的好意。
于是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乖巧地说:“姐姐放心,我不过去。”
芍药仙子这才折了一枝花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蛇身上捅了几下。
见那蛇的确是毫无反应,这才确定,这个三番四次骚扰自己的蛇妖,是真的死了。
“太好了,他真的死了。”芍药仙子心神一松,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姐姐,你没事吧?”胤禛赶紧上前将人扶起。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从前画的那些符咒虽然作用繁多,威力也不小,却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端。
那就是,虽然能攻能守,却不能疗伤救人。
但疗伤救人本也不是符咒的本命,不能也无所谓了。
不过,他或许可以试着画一些能够引灵聚灵的符咒,说不定以后自己也能用得上。
说到底,修行之人大多数时候遇到的问题都是灵气耗尽,而不是生病受伤。就算是生病受伤了,周围的灵气浓度高了,恢复的也会快一些。
芍药仙子温柔的笑了笑,安抚道:“我没事,小四不用担心。走吧,跟先跟姐姐回去,等姐姐伤好了,就帮你找你的家人。”
她牵着胤禛的手往回走,胤禛的脚步却没动。
他满脸垂涎地看着海公子的尸体,扭头问芍药仙子,“姐姐,你能帮我收集一些他的血液和蛇皮吗?”
“你要这些做什么?”芍药仙子愕然。
胤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直言道:“我是学符咒的,书上说了,用灵兽的皮毛和血液代替朱砂和黄纸,符咒的威力会增加十倍以上。”
以往是没有原材料,如今既然有现成的蛇妖尸体,他若是不实验一番,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听他说是修行所用,芍药仙子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取出了几个琉璃瓶,带着他一起蹲到了蛇尸前。
不过,怎样剥皮取血,却难倒了芍药仙子。
她是个天生地养的精灵,修行时汲取日月精华,化形之后也是餐风饮露,从未杀生,又如何知道怎样剥皮取血?
到最后,还是胤禛灵机一动,想起了上辈子在网上看见的美食博主杀蛇视频,先拿出匕首在蛇的脖子上刺了个口子,芍药仙子急忙在一旁施法,将流出的蛇血引进琉璃瓶里。
也幸好蛇本就是冷血动物,蛇妖又不比普通的蛇,死了好一会儿血液也还没有凝固。
但蛇血流干之后,胤禛又请芍药仙子帮忙,用芍药花枝变了一根又长又硬的木钉,将蛇头牢牢地钉在地上,在蛇原本的伤口处绕着脖子划了一圈儿,然后吭哧吭哧地把蛇皮整个撕了下来。
“呼——果然是技多不压身。”胤禛得意洋洋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扭脸就把芍药仙子给逗笑了。
“噗嗤!”芍药仙子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笑得非常淑女。
然后眉眼含笑地睨了胤禛一眼,伸手拉过他,一边掏出手卷擦他脸上的脏东西,一边温柔地数落他,“你看看你,刚剥过蛇的手也敢往脸上抹,这一头一脸的血水,你也不嫌脏。”
胤禛呵呵傻笑,乖乖地仰着头,让小仙女给自己擦脸。
这种待遇,他已经好久没有享受到了。
虽说这辈子他是个皇子,自幼就长在富贵窝里,身边从来不缺伺候的人。
但下人的伺候,和亲人的照顾能一样吗?
这辈子从出生起,他就没有自己动手擦过脸,但芍药仙子和那些伺候他的宫女太监都不一样。
她就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照顾他像自己的弟弟一样。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妈妈和哥哥,他们对自己就是这样,又温柔又耐心,还不求任何回报。
皇贵妃和德妃对她也很好,但这个时代的贵妇照顾孩子,多是仔细挑选奶娘,实时排查奶娘和孩子身边的人手,务必保证孩子的安全。
至于更多的,在孩子不哭不闹的时候伸手抱一抱,偶而亲自给孩子喂两口点心,就算是十分疼爱了。
草木之灵多是水木双-修,芍药仙子的手绢虽然是干的,但在给他擦脸的时候,却自带一股温凉的水气,触感十分舒适,擦得还十分干净。
不多时,胤禛的脸蛋又重新变得白白净净了。
“好了。”
眼看着这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在自己手底下逐渐露出本来面目,芍药仙子没忍住,伸出食指在她丰润的脸颊上戳了戳。
唔,手感真好,和想象中的一样。
“姐姐!”胤禛不满地鼓了鼓脸颊。
“嘻嘻,走吧,姐姐抱你回去。”
说完不等胤禛反应过来,她一把将胤禛抱进了馨香温软的怀抱里。
接着足尖一点,整个人便飘飘乎乎地飞了起来,连带着胤禛也体会了一把飞翔的畅快感。
“哇,爽!姐姐,再飞一圈,再飞一圈嘛!”
胤禛表示:为了能飞,脸先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海公子在原著里就是以蛇的形象出现的,并没有化形的情节。不过身边却有个美人相伴,想来他是可以化形的。
第192章 重遇敖放
在胤禛拨蛇皮的时候,芍药仙子已经抓紧时间恢复了一半的灵力。
所以,满足一下胤禛想多飞几圈的小愿望,对芍药仙子来说,那就不是事儿。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整个海岛上都回荡着胤禛兴奋的叫喊声。
“哇,姐姐好厉害!”
“往那边飞,往那边飞。对,对,就是那边,那边有好大一株牡丹花呀!”
到最后,芍药仙子直接带着他,在牡丹花前落了下来。
芍药仙子的本体已经够高了,但这种牡丹却比芍药仙子的本体还要高一米左右。
枝繁叶茂的一树繁花,有红、白、绿三种花色,每一朵花盏都有脸盆大小,颜色浓丽鲜颜,一点儿都不会显得笨重。
胤禛奇怪地问:“这一株花上,为什么会有三种纯色的花朵?”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芍药仙子掩唇而笑,妙目盈盈的看着那株牡丹,调笑道,“牡丹妹妹,有贵客来了,你怎么不和小友打个招呼?”
胤禛一呆,正要询问,就见那株牡丹全身上下的枝叶都晃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那株牡丹的下半身还是根茎枝叶,上半身却化成了一个容色鲜妍大气的美女。
胤禛这才恍然:这种牡丹原也是成了气候的,只是不如芍药仙子修为精深,还不能完全化形而已。
“原来是牡丹仙子,小子这里有礼了。”
虽然那牡丹化形只能化半个身子,胤禛这礼节却没有半分敷衍,恭谨又不过分热络,一看就是大家出身,而且教养极好。
那牡丹见他是个小孩子,原本有几分调笑逗弄之意,他礼数这样周全,反弄得牡丹不好失礼了。
“这位小友,奴家这厢有礼了。”牡丹的上半身微微一欠,行了个凡间女子的万福礼。
又听见“奴家”二字,胤禛还是忍不住皱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先前不知仙子在此,多有冒犯,还望仙子见谅。”
草木精灵不杀生,心思纯净,自然也十分敏锐。
胤禛那前后之间骤然转变的态度,根本就没有逃过两位仙子的感知。
她们本是这岛上天生天养的精灵,除了偶然到来的游客,并没有接触过生人,心里自然也没有那些来自人间的弯弯绕绕。
因着他态度转变的太快,而且是由热切往冷淡转变的,牡丹仙子心里不痛快,直接便问:“奴家从前可是得罪过小公子?”
“仙子说笑了。”胤禛淡淡道,“我与仙子本是初识,满打满算也才说了两句话,又何谈得罪?”
“那你为什么突然就对我冷淡了?”牡丹仙子觉得十分委屈。
胤禛沉默了片刻,垂眸解释道:“这原是我自己心里不痛快,全不与仙子相干,仙子切莫多心。”
人家要如何自称是人家的自由,他听得惯听不惯那是他自己的事,又凭什么要求人家要在这种事情上顺着他?
可是,他心里还是觉得悲哀。
——凡间的女子便罢了,一重又一重的枷锁压下来,凡女本就柔弱无依,除了顺应世事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也没有别的法子。
可是这个世道,不但凡人女子将自己看得轻贱,便连自身有资本的妖仙女子,都顺应着可笑的世道,理所当然的觉得男人就是比女人高贵。
胤禛可以原谅这个时代的男人轻贱女人,也很同情那些自轻自贱的凡人女子。
因为前者无知又没有共情的渠道,后者无奈仅能存身。
可是他却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些有法力半生的仙女妖女们,为什么会视雄性为天?
在仙妖的世界里,不应该是实力为尊吗?
如果是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女子,听胤禛这样解释,定会十分满意了。
因为胤禛对她的态度很是尊重,并没有一般男人面对女人时那种蔑视,那种下意识的蔑视。
但牡丹仙子与人情世故全然不通,她只知道,胤禛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是避重就轻避而不谈了。
她还没有接触过凡俗,不懂得什么叫做知情识趣。
因而,她心又不快,便不满地直接质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是问你为什么对我突然冷淡?我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你?”
“牡丹!”
见她如此咄咄逼人,生性温柔的芍药仙子心里觉得不大妥当,急忙出言制止。
这两位一个是她的好姐妹,一个是她十分喜爱的孩子,他自然不希望两人之间起冲突。
但胤禛却忽然笑了起来,大笑道:“方才我对仙子的确有所不满,但是现在,我对仙子可是满意极、也喜欢极了。”
牡丹仙子呆呆地看着他,嘟囔道:“你们人族真是莫名其妙,连小孩子都不例外。”
“不错,人族的确是莫名其妙。”胤禛笑容收敛,神色诚恳地对两位仙子说,“所以,有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和礼仪,两位仙子根本不必去学,更不必委屈自己去遵守。”
“诶,你什么意思呀?”
牡丹仙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芍药仙子却已经恍然大悟,“莫非小四是不喜欢牡丹方才的礼仪?”
“什么嘛?”牡丹仙子不满地说,“前两年来岛上的那个人不是说了,你们人族都讲究礼多人不怪。怎么我礼数周全,反倒得罪你了?”
到这个时候,胤禛也算看出来了:这牡丹仙子,虽然化形之后直接就是大人,但心智却和小孩子差不多。
而且,他是个老黄瓜刷绿漆的假小孩,人家牡丹仙子却是个真正心思纯净的好孩子。
突然就想祸祸好孩子了呢。
揣着莫名的心思,胤禛满脸无奈地说:“牡丹姐姐的礼仪半点没错,我也没有一点意见。我只是不理解,你们两个仙女,为什么要学凡间女子自称奴家?”
“仙女?”牡丹仙子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对芍药仙子说,“芍药姐姐,你听见了吗,他说我也是仙女。”
真是个十足的小儿心性,一高兴就忘了重点怎么抓了。
芍药仙子捂着脸叹气,胤禛也有和她做同款表情动作的冲动。
不过小孩子嘛,还是要鼓励的。只有鼓励,才能最大限度地调动小孩子的积极性嘛。
“我观仙子周身灵气蕴集,又生得貌美可爱,得道成仙也只是迟早的事。”
“真的吗,你也这么认为?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牡丹仙子开心地捧住了自己的脸颊。
其实,她这副明艳大气的容貌,和托腮这么可爱的动作有些不搭。但颜值高了,也就把别人的底线拉低了。
反正胤禛是觉得,就凭牡丹仙子这张脸,她做什么动作都好看。
“对,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见牡丹仙子已经破防了,胤禛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将来可是要做神仙的,世间所有的人都厉害,怎么能学凡人女子一般,把自己当成奴婢呢?”
“啊,奴婢?”牡丹仙子惊呆了,“我没有呀,我没有把自己当成奴婢。”
还是芍药仙子心中一动,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小四,凡人女子自称奴家,还有什么深意不成?”
她和牡丹仙子之所以如此自称,只不过是见过被游客带上岛的女子都是这样自称,她们才跟着学的而已。
人族毕竟是万物灵长,不但地府的鬼神会受人间制度的影响,就连着世间的精灵们,也向往着变成人。
若不然,他们化形之后又体会都是人的形态?
要知道那故事里的齐天大圣本体是一颗石卵,只因他生来目之所及,见过最聪明最灵活的活物就是猴子,所以化形之后变成了猴的形态。
说到底,精灵们化形,不过是想变成更好的自己而已。
两个花仙子不谙世事,只是遵从本能羡慕人族,仰慕人族的文化,所以才会在言行上下意识地模仿人族而已。
她们从未离开过这小岛,岛上来的人又不多,他们能学来这几分礼仪,已经是挺厉害的了,又岂能强求他们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
胤禛耐心解释道:“人族女子自称奴家,其地位也和奴婢差不了多少。富人家的女子固然养尊处优,但危机来临的时候也会优先被放弃。
穷人家的女子则更加不堪,不但要辛苦操持一家人的生活所需,还连吃饭都不能上桌,要吃男人吃剩的。
待到灾荒年来临,穷人家为了糊口,先卖的就是女儿,次卖的就是妻子。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将儿子卖出去。
就算是太平年月里,也会有人将自己的妻子典当出去,每次为期一两年,点给那些娶不起妻子的男人,给他们生孩子。
你们说,这样的日子,跟奴婢又有什么区别?”
芍药仙子听得满脸不忍,爆娇属性的牡丹仙子却已经怒火高涨,“岂有此理,这些男人简直……简直就是混账!”
她没读过书,也不会骂人,词汇量十分的匮乏。
但这却并不妨碍胤禛感受到他那滔天的怒火。
牡丹仙子“呸”了一声,对芍药仙子道:“姐姐我往后都不要自称奴家了,你也不要了。我修行多年,是为了做神仙的,可不是为了给人做奴婢。”
芍药仙子的情绪虽然没有她那么外漏,但对这种现象的不满也十分明显。
她柔声道:“八十多年前,我还没有化形的时候,洞庭湖里曾有一个鲤鱼仙。那鲤鱼仙生的也十分貌美,来岛上做客的时候,跟我说她在人间遇见一个书生。那书生待她极好,两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可若是世间的男子都把女子当做奴婢,又何来的恩爱呢?”
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胤禛笑着反问:“如今那鲤鱼仙呢?她可曾再来过,在和你说过那凡人书生的事?”
芍药仙子道:“后来她倒是又来过,却对那凡人书生绝口不提了。”
当时芍药仙子十分单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如今听了胤禛的话她才知道,简直处处都不对。
想来那鲤鱼仙和书生的结局并不好,所以她后来才绝口不提了。
“所以说,你们这些仙子,为什么非要找个凡间男人体验情爱呢?好好修行,努力积攒功德,堂堂正正地飞升成仙不好吗?”
修仙求道又不是只有入情破情这一条路,只是有的人总是想这样走捷径而已。
但既然是捷径,就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栽了岂不是很正常?
“积累功德的确是正道。只是这功德,又岂是说积累便能积累的?”芍药仙子脸上蒙了一层轻愁,就像秋日清晨飘渺的薄雾一样,将枫叶瓜果描摹得更加美丽。
只是看着这张脸,胤禛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酸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前世看剧时的无奈心情:只要反派长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虽然芍药仙子不是反派,但意思却是那个意思。
皮相长得好,真的是一种神奇的魔力呀。
“我这里倒是有条路子,只是不知两位姐姐中意不中意?”胤禛很实诚的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为美人分忧。
“什么路子?”牡丹仙子急切的问。
于是,胤禛就把忽悠钟道人的话术稍微修改了一下,成功的把两个单纯的小花轩拉上了自己的贼船。
芍药仙子坚定地说:“若是能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便是不飞升又如何?”
连他都被胤禛煽动出了热血,更何况是本就容易被人蛊惑的牡丹仙子?
胤禛不禁暗暗替他们捏了把汗:幸亏这俩遇见的是我呀,若是个不怀好意的,这两花仙的下场简直不敢想。
“两位放心,你们竟然肯与我共襄盛举,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胤禛道,“京城本是龙气聚集之地,也是天下灵气最为浓郁的所在。两位身上没有因果,在京城修行最为迅速。
等我找到了家人,就给两位一封手书,再派两个侍卫护送两位去京城,寻我的舅舅鄂伦岱。他会替两位安排好一切的。”
钟道人不愧是法力高深之辈,胤禛头天给了他信物,他第三天就到了京城,第六天就替鄂伦岱给他送来一封信。
鄂伦岱在信里表示:对于胤禛想要做的事,他很感兴趣,也会全力协助。并且他还向胤禛保证了,在胤禛回京之前,绝对不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分毫。
所以,认真才会这么理所当然的,把两个小花仙也送到鄂伦岱手上。
他若是要建立这样一个组织,肯定是要在康熙那里过明路的。此时让鄂伦岱参与其中,也就是将来会分给鄂伦岱一份功劳的意思。
这种事情都是双赢,鄂伦岱也不是傻子。
两位花仙子对他感激不尽,牡丹仙子一个劲儿的夸他是个大善人。还是芍药仙子心思细腻一些,知道多问一些东西。
“小四的舅舅是谁呀?小四又是什么身份呢?”
眼见大家都要坐同一条船了,胤禛自然是实话实说:“我本是当今天子的第四子,我的舅舅就是当今天子的表弟。所以两位姐姐放心,你们到了京城,我和舅舅一定会护住你们的。”
“啊,你竟然是个皇子?”牡丹仙子吃惊地掩住了鲜妍饱满的唇,看向胤真的目光十分惊奇,“听说皇子身上都有龙气,你身上也有吗?”
胤禛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会望气。”
和这些鬼怪们接触的多了他才知道,不是每个鬼怪都像聂小倩一样,打眼一望就知道哪个人有官气,哪个人有贵气的。
便是修行的和尚道士,若非是专门修了望气之术,也是看不出来的。
“那凡间的天子,是不是十分威严十分公正?”
“威严是很威严,但公正却只能是相对的。”
“为什么呀?”牡丹仙子满脸迷蒙,真是白瞎了她那张明艳大气的脸。
胤禛也不嫌她烦,耐心地解释道:“因为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无论皇帝的裁决再公正,他们都会觉得是自己吃亏了。”
“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心思纯净的牡丹仙子根本理解不了人心的复杂。
“因为贪欲吧?”胤禛道,“等你们真正入世之后,可能也会在红尘里沾染贪欲。大概等你们能克制住贪欲的时候,就是白日飞升的时候了。”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神仙就应该是无欲无求的。
至于真正的神仙是什么样的,他见的神仙太少,暂且不予置评。
在两人一问一答,芍药仙子笑意盈盈的旁观时,湖面突然兴起了波涛,一条青龙从波涛中窜出,直直朝胤禛扑来。
“小四小心!”芍药仙子大吃一惊,下意识的闪身挡在了胤禛前面。
那青龙在离芍药仙子一掌之距的地方骤然停驻,下一刻龙身一扭,就变成了一个身着圆领衫的俊俏少年。
“喂,你是谁呀?”少年不满地问。
听见他的声音,胤禛迅速从芍药仙子身后钻了出来,又惊又喜地喊道:“敖放,你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呢,我倒要问问,你怎么现在才来?”敖放鼓着脸颊,不满地质问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等你,死皮赖脸地跟我大哥撒了多少娇,耍了多少赖?”
现在想想,他自己都脸红好不好?
更可气的是,这人来就来了,都到了洞庭湖上了,还能把自己给弄丢了。
若不是他有一个属下刚好被卷到了龙宫里,敖放还不知道呢。
第193章 敖放的小算盘
芍药仙子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敖放。
见两人之间的亲昵熟识不似作假,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小四的旧识,吓我一跳。”
至少他们今日,不必担心会有生命危险了。
听见她的声音,敖放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
他扭了扭头,用一中傲慢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打量了芍药仙子一番,冷哼了一声,拂然不悦,“你一个小小花精,也敢对我四弟不敬,真是好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龙威已显。
芍药仙子虽已修成地仙之身,但毕竟是草木之灵,又岂能抵挡神龙之威?
当下她就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跪倒在地。
她尚且如此,那牡丹仙子修为比她弱,表现得更加不堪,直接就被这龙威打回了原形,连枝叶都蔫儿哒哒的,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胤禛一惊,急忙道:“敖放,快把你的龙威收回来,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
敖放看了他一眼,傲娇的说了一句,“我是看在四弟的份上,可不是给这两个小花妖面子。”
“是,是,是,三太子大人大量,小弟多谢您能给我面子啦。”
见救下了两位花仙,胤禛松了口气,赶紧笑嘻嘻地吹捧了敖放一句。
也是他疏忽了,龙族自来高傲。
敖放之所以愿意和自己平等相交,一是因为自己出生人族皇室,气运鼎盛;二就是因为自己也身怀传承,说白了也就是背后有人。
若非如此,就算敖放借自己的眼睛避过难,恐怕也是来去无踪,根本就不会让他知道有这回事。
神仙受了凡人的因果,就一定要还报的故事,大多是后世小说里设定。
在这个皇权至上,阶级分明的时代,如蝼蚁般的凡人能为神仙服务,那都是凡人的荣幸。
不说别的,只说在聊斋原著故事里,敖放的原型出处《蛰龙》一篇,里边那条龙借助了农妇的眼睛避了难,除了让农妇觉得难受之外,可是没有给人留半点好处的。
敖方乃东海龙太子,天生尊贵,又怎么看得上这不知名岛屿上诞生的小小花仙?
“芍药姐姐,牡丹姐姐,你们没事吧?”胤禛赶紧把芍药仙子扶了起来,又替敖方描补,“三太子只是担心我,两位姐姐不要见怪。”
牡丹仙子已被打回了原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芍药仙子也受了不轻的惊吓,听了胤禛的话,连道无妨。
——开玩笑,以她们和敖放之间的差距,敖放不找她们麻烦,就够她们偷着笑了,哪里还敢反过来怪罪敖放?
见胤禛只顾安慰那两个花仙,不搭理自己,敖放心生醋意,不满地说:“四弟,我为了找你,在这湖里钻了半天,你怎么只顾旁人,不搭理我?”
他可是东海龙太子,若是让我自己昔日的朋友知道,他竟然在一个小湖泊里,像泥鳅一样钻来钻去好半天,怕不是要被人笑死。
更可气的是,让自己如此费心费力的那个人,竟然还不识好歹,也不知道多和他说几句好听的。
胤禛一看:好吧,这是炸毛……啊不,炸鳞了。
得了,啥也别说,赶紧给他顺顺吧。
不过,敖放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死傲娇,给他顺毛也不能用寻常的方式,要不然根本没用。
他眼珠子一转,忽而冷笑道:“我这是为了谁?若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用龙威压人家,我至于低声下气地替你收拾烂摊子吗?”
临近沙滩的湖面涌动了一下,一株百合花一样的植物从湖水里钻了出来,一上岸就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英武少年。
而胤禛那句很不客气的话,恰好落入这少年的耳中。
少年锐利的目光略微转动,在看见胤禛指责的对象乃是自家三太子时,不由腥味儿的挑了挑眉,已经预见了这不识好歹的小娃娃悲惨的下场。
整个东海龙宫乃至东海水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得罪龙王,也不要得罪三太子。
因为,得罪了龙王,龙王会听你辩白。但若是得罪了三太子,就只有惨和更惨的区别。
就算你不得罪三太子,他还会平白无故地找事捣乱呢。更何况这小童如此无礼,简直是把自家三太子的脸皮揭在了地上踩。
此时他正站在敖放的斜后方,只见敖放身形一动,大步朝那小童跨去。
面带不忍的闭上了眼睛,暗暗叹息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个玉雪可爱的童子,小小年纪就要折在三太子手上了。只盼他下辈子眼睛擦亮一点,得罪谁也不要再得罪三太子了。
然后,他就听见敖放大笑道:“我就知道,四弟还是向着我的。”
——昂?昂昂昂?怎么回事?我究竟错过了什么剧情?
那少年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眼睛,就见自家三太子将那小童高高的举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不是,我到底错过什么了呀?剧情的走向我为啥一点儿都看不懂了呢?
“三太子……”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满脸纠结地喊了一声。
可是,在敖放满脸疑惑地转过头看他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嗯?”敖放扭过头,面带询问之色。
见他一脸纠结,却一个字都不说,很快就不耐烦了,“有话就说,有屁快放,长得像花,就真把自己当朵娇花了?”
在敖放扭头的时候,胤禛也好奇的看了过去。
他见那少年一脸尴尬,又听敖放张嘴就说他长得像花却又不是花,不由好奇的问道:“长得像花又不是花,这位公子是海里来的吗?”
他一出声,正好缓解了星川的尴尬。
少年轻轻咳嗽了一声,朝胤禛拱手施礼,笑道:“不错,小人乃是三太子的随从,自然是海里生海里长的。”
“哦~”胤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
他大约知道这少年的真身是什么了。
那少年见他如此,也觉得奇怪,好奇地反问:“莫非小公子猜出我本体为何了?”
胤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只能大略猜出你的真身应该是海百合的一中,但具体是哪一中就不知道了。还有,我也不知道,你们水族是不是管你们这一类叫做海百合。”
“海百合?这个名字倒是好听。”那少年笑道,“仔细想想,我的本体还真的挺像凡间的百合花。
只不过我们水族也不曾具体取过名字,这天下的水族大多都归鳞虫一属,我们这一组族量虽多,但能开灵智的少之又少,便跟着龙鱼之属一同归了鳞虫一类。”
生在海底,长得像百合花,却又不是植物,肯定就是海百合了。
以胤禛那点微薄的生物知识,只知道海百合和海星是一家子,都属于棘皮动物这个大分支。
但更多更具体的,他就不知道了。
短短的几句话,那少年便对胤禛生出了好感,主动道:“在下名叫星川,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原来这名叫星川少年,真身正是一只海百合。
海百合生在海底,虽然看起来像一朵漂亮的花,其实却是动物,吃肉的那中。
“喂,喂,你干嘛呢?”敖放警惕的看着星川,“我告诉你,四弟可是我的好兄弟,你若是敢在父王面前胡乱说话,我拔了你的花做馅料,叫你再也不能死而复生。”
海百合就算在唯物世界观里,都是一中十分神奇的生物,何况是这个玄幻世界里?
按照它们的形状来看,它们是先有花朵的部分,然后才往下延伸出枝干。
可是等他们长到一定程度,花朵又会脱离下面的枝干,不久之后,又会延伸出新的枝干,变成一中全新的“百合花”。
从某中程度上来说,海百合已经逃脱了生死的制约,用自己的方式达到了永生的目的。
可说到底,玄幻的世界观还是要依附在现实世界才能诞生的。
所以,妖仙之类的某些习性和特性,还是会受现实世界相同物中的影响和影射的。
就像海百合成精的星川,会有重生的天赋神通一样,他这项天赋神通也像普通的海百合一样,受制于花朵的部分。
因此一听敖放用毁了他的花朵来威胁,星川立刻就怂了,苦哈哈地说:“三太子,我的好主子诶,这小公子可是你的朋友,有你护着他,我哪敢呀?”
就从这两句话就可以看出来,能做敖放的随从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这星川别的不说,情商一定不低。
一句话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十分自然地吹捧了敖放,简直是个顺毛摸的好手。
这样一个好手,对上爱炸鳞的敖放,可不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再合适不过了吗?
胤禛扭头去看敖放,果然就看见敖放脸上的警惕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矜持又骄傲的笑意。
他得意洋洋地向胤禛炫耀,“听见没,有三哥罩着你,整个东海你都可以横着走。”
“你是谁三哥呀?”胤禛挑了挑眉,忍不住逗他,“我喊地府的监察司判官可是喊六哥的。怎么,你想做判官的哥哥不成?”
听见“监察司判官”这个名号,敖放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别,地府的煞神我可惹不起。那……那……”
他纠结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扭头威胁星川,“你说,本太子该怎么办?”
星川显然不是头一回遭遇这中无妄之灾了,满脸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三太子,地府掌管三界六道所有生灵的轮回,我也得罪不起呀。”
他却是连“判官”的名号都不敢喊出来,可见心里的忌惮有多深。
鬼□□号都是有灵的,你这里一喊,他那边就感应到了。
万一那位判官知道三太子对他不敬,难保不会牵连他这个狗腿子。
“那……那……”敖放满脸纠结,脸色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才不情不愿的说,“大不了从今往后我喊你四哥,你喊我三弟好了。为了你,我吃点亏。”
星川神情怪异的看了自家三太子一眼,虽然三太子才是他名正言顺的主子,但他还是觉得三太子有点不识好歹了。
——这位小公子可是能和大判官称兄道弟的人物,你认人家当哥,哪里是吃亏呀?分明就是占了大便宜。
“噗嗤!”
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胤禛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好了,六哥贵为地府正神,泽披苍生,又岂会计较这点小事?”
这回敖放反应倒是快,呆了一下就恼怒道:“好哇,你耍我?”
“哈哈哈哈哈……”胤禛晓得前仰后合,只觉得肠子都要绞在一起了。
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揆叙那么爱逗弄法保了。逗傲娇和逗憨憨,当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你给我站住,我饶不了你。”
敖放先是一恼,但下一秒就破功了,笑嘻嘻地挽起袖子,摆足了架势去追胤禛。
两人在花丛里钻来钻去,时不时上演一出胤禛扮鬼脸挑衅,敖放脑得不行。
其实,以龙族的速度,敖放要真的要追,又岂会追不上?
不过是两人都有心通过这打闹追逐,来缓和数月分离产生的隔膜罢了。
等胤禛跑得累了,打躬作揖地向敖放认错赔礼,敖放才假模假式地作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当场原谅了他,两人迅速和好如初。
围观的星川简直目瞪口呆。
话说,他还是头一次见自家三太子这么好说话呢。
他不禁深深地看了胤禛一眼,在心里把这小童子的地位又往上提了提。
——就算人家不认识地府判官,但有三太子罩着,收拾自己也跟玩儿似的。
“对了。”胤禛问道,“三哥,你怎么亲自来找我了?”
说起这个,敖放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当初把我赶走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这才多久,就沦落成这副模样了?”
胤禛摸了摸鼻子,想说“沦落”二字太过了些。
但看着敖放那怒气冲冲的脸,他觉得,自己还是识趣一点,乖乖认错吧。
“三哥,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拽袖子撒娇一条龙,把小傲娇敖放哄得通体舒泰。
“今日,我正于洞庭大公子在花园小酌,突然有个凡人被浪花卷到了龙宫里。我闲来无事就跟去看热闹,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原是你的随从。听他说你遇险了,我哪里还坐得住?这不,就自己窜出来找你了。”
胤禛感动地说:“多谢三哥想着我,若不是三哥来了,我还得想法子自己找到龙宫里去。”
敖放闻言,一脸得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假作矜持地说:“你来了洞庭湖,能第一时间想着到龙宫来找我,我深感欣慰,就原谅你没把自己照顾好的事了。”
这话说的,真是让胤禛哭笑不得。
不过,胤禛也不可能和他解释,自己到洞庭湖主要是为了找柳三。
反正找他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他想当主角就让他当一回吧。
想来那洞庭君一家子,也不敢和东海龙太子为难。
“正好三哥来了,我就一事不烦二主。还请三哥想想法子,怎样才能不伤这两位花仙的根基,把她们的本体弄到京城去?”
敖放固然是个熊孩子,却是个渴望被需要的熊孩子。胤禛也正是摸透了他这一点脾性,才张嘴就请他帮忙。
因为胤禛知道,越是请他帮忙,越是表现得依赖他,敖放才会越高兴。
事实也证明,胤禛没有看走眼。
敖放见他有事求自己,立刻精神抖擞,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四弟放心。你可别忘了,我就是个莳花的好手。由我出手,保证把她们平平安安弄到京城去。”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有了这件事做借口,他就可以不必跟着大姐回东海了。
没错,在他的家书送到东海之后,东海龙王和龙后到底是不放心这个小儿子,直接派了大公主敖饮溪,想把小儿子带回去。
都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话半点都不错。
再厉害的熊孩子也有克星,而敖放的克星,就是自家大姐敖饮溪。
这些天有大姐在身旁,敖放只觉苦不堪言。别说离开洞庭湖到人间去走走了,就是在洞庭湖里,他也不敢离开龙宫半步。
所谓人间疾苦,他可算是在自家大姐这里尝遍了。
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敖放眉眼之间都浸着得意的碎星,星星点点皆是掩不住的笑意。
“来,四弟,快随我去洞庭龙宫一趟。”敖放不羁带的拉着胤禛就要往水里潜,嘴里还嘟嘟囔囔的,“等见了我大姐,要好好跟他说说,我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星川吓了一跳,急忙侧身拦住敖放的去路,“三太子,等一下。”
“你又怎么了?”敖放不满地瞪着他。
星川表示自己很无辜,若不是怕出事之后,三太子在反过来埋怨自己没帮他思虑周全,他也不想在主子的兴头上阻拦呀。
“三太子,您别急呀,小的只是想送这小公子一件礼物。”
说着,他嘴巴一张,吐出了一颗碧绿色的珠子,又伸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抽出一根鲛丝,把那珠子穿了起来挂到了胤禛脖子上。
“好了,三太子您请吧。”
有了这避水珠,别说是小小的洞庭湖了,就是到了东海,也不怕把这小公子淹着了。
看见那避水珠,敖放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对于星川小看自己的事羞恼不已。
“用你多事?”敖放咬牙切齿,扭头对胤禛道,“四弟,把我送你的龙鳞拿出来给他瞧瞧。”
龙族可是海中王者,什么避水珠能有它的龙鳞好用?
第194章 洞庭君
看着胤禛拿出来的整整一盒龙鳞,星川除了讪笑还是讪笑。
也是,能让三太子诚心相交的,又岂会是普通人?他还真是看西厢落泪,替古人操心。
“好了三哥,咱们快走吧。”
胤禛拽了拽敖放的衣袖,扭头对芍药仙子道:“姐姐先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等我办完了私事,就亲自来接两位姐姐。”
“好,你去吧。”芍药仙子担忧地看了一他一眼,有心提醒她要小心敖放这条暴躁龙。
但此时敖放就在旁边,并且似乎是猜到自己想要说什么一样,一双凌厉的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看到芍药仙子心尖一颤,有点儿想打哆嗦。
独属于妖仙之间的等级压制,胤禛这个凡人是感受不到的。
所以,他也并不知道敖放和芍药仙子之间这短短一瞬间的交锋,和芍药仙子打过招呼之后,就跟这敖放和星川一起,一个猛子扎进了洞庭湖里。
还别说,身上带着碧水的法保就是不一样,他在水中行走,虽然感受到了一定的浮力,但却并不影响自由活动。
早知如此,在上船的时候,他就应该把储物手镯里的龙鳞拿出来。
“三哥,洞庭龙宫到底在哪里呀?”
他跟着敖放,踩着无形的台阶一直往水底走。按照他默默估算的时间,至少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却还在往下走。
话说,洞庭湖有这么深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洞庭湖应该是五湖之中水位最浅的了,他走的也不慢,怎么会一个小时还没有走到湖底?
“快了,快了。”敖放突然伸手往前方一指,脸上尽是肆意飞扬的笑容,“你看,那不就是洞庭龙宫吗?”
胤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一座宫殿仿若突然拔地而起一般,带给他的震撼力不亚于面前突然多了一座泰山。
“这……这……”胤禛满脸震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惊到了他,敖放非常得意,叉着腰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吓一跳的。”
至于他自己初次到洞庭做客,也被这因地势巧妙而显得格外壮观的宫殿吓到的事,他早就抛到脑后去啦!
“的确是吓了一跳。”胤禛点了点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发现洞庭龙宫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视觉效果,并不是法术导致的,而是借助湖底的地理环境,巧妙的给人造成了视觉偏差。
胤禛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一片斑驳的假山之后,那宫殿就再也看不见了。
等他再往前几步,跨过了那假山之后,宫殿再次骤然闪现。
“真有意思!”胤禛歪头笑问,“这龙宫是谁主持建造的呀,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于不爱读书的东海三太子来说,这个问题明显处于他的知识盲区。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还有星川。他不知道的事,星川肯定会替他记着的。
接到自家三太子递过来的眼神儿,星川一脸淡定,显然不是第1次了。
“四爷知道严厉本吗?”
“知道呀,那可是唐朝大画家。”胤禛猜测道,“难道这宫殿是他主持建造的?”
话音刚落,还不待别人反驳,他就自己先否决了,“严厉本虽然是唐朝大画家却在建筑上没有什么造诣。”
他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我知道了,是闫立本的哥哥闫立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阎立德官至将作大匠,这个官职可是专门管工程建造的。”
星川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哪知道三太子的朋友却不像三太子一样不学无术,他才提了个头,人家自己就猜出来了。
“不错,正是闫立德。”星川假装自己一点儿也不尴尬。
胤禛若无其事地散发自己的好奇心,“难不成,闫立德死后成仙了?”
“自然没有,成仙哪那么容易呢?”星川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该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
果然就见胤禛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满脸期待的问:“那是怎么回事呀?他既然没有成仙,这洞庭龙宫又怎么会是他主持建造的呢?”
星川笑着解释道:“或许对他来说,只是做了一场有关仙境的美梦。他梦游龙宫,洞庭君以重宝相赠,请他设计建造龙宫。
他只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画了一张设计图。至于随后的建造工程,龙族自有大匠在。洞庭君虽然不是龙族,却是龙族的女婿。”
胤禛恍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若是那闫立德将这场梦记录下来,岂非又是一篇聊斋妙文?
啊不,唐朝的奇闻异事,应该是收录在《唐五代传奇》里。
不过奇怪志谈自然一脉相承,若是《唐五代传奇》里有这样一个故事,聊斋志异里也必然有类似的。
两人说话间,龙宫水门大开,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在一个头上长着红色龙角,整个人也艳丽似火的女子的带领下,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
“敖三,你个小兔崽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让你乱跑,不让你乱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红衣女子像一团火一般扑了过来,一把揪住敖放的耳朵,恨恨道:“就你那点规模道行,东海里随便一条大点的鱼都能把你吞了。偏你没有自知之明,还爱乱跑。”
“哎呀,大姐,我认的弟弟还在呢,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敖放嘴里连连求饶,动作上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敢随着那女子的力道撇头弯腰,试图减轻耳根子上的痛楚。
平日里在胤禛面前,敖方总是一副臭屁的不得了的傲娇样,还是头一次看见他怂的这么直接。
胤禛不禁好奇地朝那红衣女子看去,目光所及,只觉有一尺火莲骤然盛开,又雅又艳,如火如荼,让人再也看不见其他的颜色。
“好漂亮的小姐姐!”胤禛忍不住赞叹出声。
说女孩子见到美女只会心生妒忌的,多半不是女孩子。
实际上,女孩子比男人更懂得欣赏女子的美,他们看见美丽的事物,不会想要摧毁,只会想着据为己有,让自己也能这么美。
此时此刻,胤禛就是这种心情。
听见他说话,那红衣女子才猛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客人。
她有些讪讪地松开了敖放的耳朵,扭头一看,就看见了一个脸蛋如仙桃一般光洁可爱的小童。
“呀,这是谁家的孩子,这般可爱?”
说话间方才宁傲放耳朵的手,已经忍不住,捏住了胤禛白里透红的脸颊。
唔,手感真好。
敖放又开始得瑟了,叉着腰得意洋洋地说:“可爱吧?大姐我跟你说,这就是当今天子的四皇子,我认的弟弟。”
原来,这红衣女子就是东海大公主敖饮溪。
敖饮溪不屑的瞥了自家弟弟一眼,“我夸他可爱,你得瑟个什么劲儿?”
对此敖放表示:嘿,我就是得瑟!
在他看来,夸他认的弟弟可爱,不就是夸他有眼光吗?
这时,一群奇形怪状的水生物里,终于走出了一个人来。
“四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此人正是被水浪冲到龙宫的揆叙。
饶是揆叙再怎么沉稳,游湖弄丢了皇子,这位皇子还是自己认定的主子,心底涌上的自责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见胤禛平安,他惊魂方定,头一次不顾形象的抱住胤禛又哭又笑,嘴里不住的说:“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若您有个三长两短,杀奴才一万次都不够的。”
“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嘛?你就别自责了。”胤禛安抚地拍了拍他厚实的背,“再说了,若不是你机缘巧合被冲到了龙宫里,我又怎么会进来得这么容易?”
如果换了是法保,这一句话就把他安抚住了。
只可惜,揆叙到底不是法保,他比法保聪明太多了。
聪明太多,也意味着难搞定得多。
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揆叙就不顾阻拦,硬生生跪到了地上,“奴才护主不利,请四爷降罚。”
“哎呀,你快起来吧。这一路上你护我良多,这次失职非战之罪。我若因此罚你,日后该如何服众呢?”
他毕竟不是封建时代土生土长的皇族,做不到将别人的效忠和保护当成理所当然。
虽然他也知道,若自己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结识揆叙和法保等天骄贵胄。
但他们毕竟已经结识了,胤禛也感觉得到,他们对他的好固然有他身份的原因,却也不乏真心。
而真心,起飞是这世间最难得的东西?
他既然已经得到了,又怎忍辜负?
揆叙坚持认为自己失职,胤禛有坚持觉得此次错漏非战之罪,一时之间两人竟是僵持了起来。
到最后,还是东海大公主饮溪微微一笑,上前调解:“纳兰公子,你若当真觉得自己失职,便记住这次教训,也记住你家主子的不罪之恩,日后更加尽心还报便是。”
揆叙也是被这次的变故吓傻了,若是在平时,他的脑子又岂会转不过弯来?
而今被饮溪一言点醒,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和主子犟起来了。
也就是胤禛素来待下宽和,若是换了康熙,怕是早就怫然不悦了。
他了解胤禛,知道胤禛不会因此恼怒,脑子已经清醒的他自然不会再抢着认错,而是像饮溪说的那样,把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他们这边说开了之后,一直装作隐形人的洞庭君一系,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迎了上来。
“三太子,您是不知道,你跑出去了之后,大公主可是急坏了。”
比起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敖放,大公主敖饮溪才是洞庭君柳毅巴结忌惮的对象。
“好了,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嘛,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敖放不耐地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看了自家大姐一眼,生怕大姐旧事重提,再翻旧账整治自己。
他觉得,这洞庭君可真没眼色。
洞庭君讪讪一笑,把目光转到了胤禛身上,“这位小公子是3太子的朋友吗?不知该如何称呼?”
敖放生怕生性油滑的洞庭君看清了胤禛,急忙抢答:“这是当今天子的四皇子,和二郎神君与地府判官都有着不错的交情。”
不管是二郎神君还是地府判官,都足以让洞庭君忌惮,让他不敢看清胤禛分毫。
敖放只是单纯,并不是傻。
他可太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各大水域横行,靠的是什么了。
不就是家世,不就是背景吗?
像他这样的,若是没有东海三太子的身份,早被人打死了。
果然,听了敖放的介绍,洞庭君在看向胤禛的目光,已经全然不同了。
因着他不但看得上敖放这个纨绔的缘故,对于敖放的朋友,自然也没有几分尊重。
若不然一开始他也不会无视胤禛,只和敖放说话。后来之所以把胤禛提出来,就是为了转移话题缓解自己的尴尬。
却没想到,这回却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了。
“四爷。”他依着如今凡间的规矩习俗喊了一声四爷,并郑重行礼,“小仙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四爷见谅。”
胤禛挑眉看了敖放一眼,目光一转便接受了他的善意,略带矜持又不失礼数的对洞庭君道。“君上不必多礼,不知者不罪。”
这语气这神态,可一点儿都没有对着揆叙时的宽和仁慈。
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的揆叙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在胤禛话音刚落之际,便上前把洞庭君扶了起来。
然后,他就笑眯眯的问:“不知你家三公子何在?我在龙宫做客多时,为何不曾见得你家三公子?”
洞庭君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揆叙是代表胤禛问的。
那么这位四皇子此行入洞庭,为的竟是自家三儿子吗?
他猜不透胤禛的来意,心头不免忐忑,试探着说:“我家三子自幼顽劣,三不时五就跑出去不着家,每回都要惹出些事情来,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可是他又作出什么来,冒犯了四爷?”
如果是的话,他就立刻让人传信给柳三,让他多在外面躲一阵,在胤禛一行离开之前都不要回来了;
如果不是的话,也得让人赶紧给柳三传话,让他赶紧回来接待贵客。如果操作得好,说不定还能与二郎神君和地府判官攀上关系。
洞庭君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一瞬间就已经算计了许多。
如今的胤禛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只看洞庭君的神色和听他问出来的话,就能把他的心思猜个七八分。
所幸他此行本就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树敌的,也就不让人提心吊胆,直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年前我与你家三公子曾与鬼市相识,互相换了点东西,也交了朋友。如今眼见年关将至,我也不耐烦宫里的繁文缛节,就找了个借口跑出来,顺便来拜访三公子。”
见不是自家孩子惹了事,洞庭君暗暗松了口气,心思瞬间就活络了起来。
他也曾是凡人,还是世家子,太知道人间皇室的规矩有多么严谨繁琐了。像胤禛这样,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在过年时跑出来的,在皇帝面前必然是极为受宠的。
就算不能搭上二郎神君或者是地府判官,能和人间皇室打好关系,对他们这些在人间任职的神官来说,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若是人间天子肯正而八经的祭祀他一次,就能让他的神格升一个等级。
为何五岳之神在凡间众多神官中,地位高不可攀呢?不就是因为历代帝王都爱王五岳封禅吗?
人族本就为天地所钟,天子代天牧狩,一举一动在某种情况下就代表着天意。
所以,能得到人间天子的祭祀,就等于是得到了天道的洗礼,好处大大的有。
这些心思只是一瞬间,洞庭君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和颜悦色地对胤禛道:“既然四爷要见他,我这就派人把孽障给找回来。”
“有劳了。”胤禛矜持地点了点头,在心里暗暗“啧”了一声:果然,无论神仙还是凡人,封建大家长的威力都一样的大。
征求过他的意见之后,洞庭君转头就吩咐自己的心腹,“快去把三公子找回来,莫要让贵客久候。”
“是。”一条鲶鱼精应了一声,扭头就化作一道青光遁走了。
洞庭君这才无比热情地邀请胤禛进龙宫一叙,顺便给他介绍了自己的长子与次子,还有小女儿。
其实他心里十分可惜,可惜胤禛的年纪太小。若不然就能把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胤禛了。
不过,四爷年纪小,身边不是有个现成的年龄相当的吗?
洞庭君的目光转到了揆叙身上,多少有那么点意味深长。
——这位虽然不是皇子,却也是京城贵胄,也不算委屈自家女儿了。
胤禛进退得宜的应对着洞庭君,丝毫不知道,人家已经把主意打到自家随从身上了。
一旁的敖放无趣的瞥了瞥嘴,悄咪咪的觑了这家大姐好几次,见敖饮溪脸上也露出了不耐之色,他立刻心头一喜,打断了洞庭君的啰哩巴嗦。
“喂,我四弟一路劳顿,早就困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去休息?”
敖饮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敖放一眼,“你给我闭嘴!”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敖放是个真熊孩子,还没礼貌的那种,需要社会的毒打。
第195章 镜像里的可能
敖放一秒变脸乖乖儿,双手捂住嘴巴,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凤眼,满脸无辜的看着公主饮溪。
胤禛从来不知道,素来以凌厉著称的凤眼,也能像狗狗眼一样无辜纯良。
这前后的反差太大,他差一点就看笑了。
饮溪公主可是半点都不客气,直接就笑了出来。
她这个弟弟,从小到大练得最熟悉的技能,就是撒娇装乖扮无辜。
笑过之后,饮溪立刻扳起了脸,对敖放道:“少来这一套,快给洞庭君道歉。”
在自家大姐这里敖放历来能屈能伸,毫不犹豫的朝洞庭君行了个礼,笑嘻嘻地说:“方才是小龙失礼了。洞庭君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和我一般见识。”
洞庭君哪敢和他计较呢?立刻就顺坡下驴,双方你来我往地寒暄了几句,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不多时众人都进了龙宫,一路被洞庭君引着去了代客的紫极殿。
这一路上胤禛不时抬头看看各宫殿的名字,什么甘露殿、丽正殿、紫宸殿、紫极殿……颇具人间皇室风味。
不过想想洞庭君本是人族出身,这龙宫又是他接任洞庭君位之后翻修的,胤禛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进殿之后,洞庭君先让大公主饮溪坐了贵客的首位,轮道敖放和胤禛的时候,如何安排座次就有些左右为难。
若胤禛只是敖放带来的朋友,那不必说,洞庭君顺势就把他安排在敖放下手了。
可偏偏胤禛也是个有背景的,而且他的背景还都是洞庭君惹不起的人物洞庭君哪敢怠慢?
敖放本就是他惹不起也不敢惹的存在,偏胤禛也是个惹不起的,怎不让洞庭君左右为难?
到最后还是胤禛出言替他解了围,“三哥,你年长,还请上座。”
洞庭君松了口气,朝胤禛感激一笑,急忙请敖放上座。
敖放虽然不傻,却一向大大咧咧的,对这些繁文缛节不甚在意。既然胤禛开口让他坐,那他就坐了,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诸位贵客坐定洞庭君领着两儿一女作陪,就有两队脸上带着斑斓鳞片的美貌鱼女轻盈而来,给众人献茶。
胤禛瞥了一眼这些鱼女晃动的绚丽鱼尾,心下暗暗赞叹:果然是龙宫特色,都是别处见不到的。
哪知道他就是好奇的看了这一眼,洞庭君就注意到了,立刻就笑眯眯地说:“这些鱼女都是点化而来,放在龙宫伺候的。四爷若是喜欢,小神亲自挑两个好的共四爷赏玩。”
这种将他人视为玩物的语气让胤禛非常不喜欢,当季就果断拒绝了,“不必了,宫中并不缺伺候的宫女太监。”
然后不待洞庭君再说什么,他就起身行了个礼,在洞庭君惶恐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君上,与我一同落入湖中的还有另外两个随从,烦请君上派人在湖里找找,看他们是否已脱险上岸?”
“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四爷不必着急,小神这就派人去找。”
“那就多谢洞庭君费心。”胤禛微微一笑,随口扔下个炸雷,“我此次出行,还有随行保护的二十多个大内侍卫。我在湖上遇险,只怕他们如今已经通知当地官府了。”
洞庭君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四爷,这……”
见自家父王失态,大公子急忙劝道:“父王莫急,四爷如今正好好的在龙宫做客,并未受到丝毫伤害。想来人族官府也是要讲道理的。”
胤禛笑着看了他一眼,对洞庭君道:“大公子说的不错,只要他们确定我的安危,自然就不会轻举妄动。”
“是,四爷说的是。只是……”洞庭君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眼巴巴地看着胤禛。
胤禛见此,不禁暗暗嗤笑了一声,笑自己终于还是像这个世道妥协了,学会了对人使用权谋,把自己从乙方变成甲方。
笑过之后,他又不禁暗叹了一声,心头升起一片迷茫。
——在人和环境之间,似乎总是人要妥协得更多一些。再这样下去,我的本心又能保持多久呢?
看出他神色不对,一旁的揆叙顺势起身,提议道:“不若请洞庭君派人送我上岸,由我作证,由不得他们不信。”
果然,洞庭君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他吸引了过来,嬉笑颜开的朝他拱了拱手,“如此,就多谢纳兰公子了。”
他本就有意招揆叙为婿,见他如此上道的替自己解围,心里对他更满意了。
于是他转头就吩咐自己的大儿子,“在朝,你陪纳兰公子走一趟。”
大公子柳在朝虽然不知道自家父王的小心思,但他对温文尔雅又进退有度的揆叙很有好感,也十分乐意和揆叙多接触一番。
“纳兰公子,就由小龙送你上岸去吧。”
却原来,洞庭军的三儿一女,除了次子随他自己是人身,长子、三子与小女儿都随了母亲的龙身。
揆叙担忧的看了胤禛一眼,见胤禛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便点头笑道:“自无不可,还请大公子引路。”
洞庭君竟然起了心思,自然想着要让胤禛在这动听龙宫多留些时日。
正好此时年关将近,他便以见识不同风俗为由,邀请胤禛与敖放姐弟,在洞庭龙宫过年。
胤禛好奇地问:“我听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们神仙也过年吗?若是的话,那天上的神仙岂不是天天都要张灯结彩,庆贺新年?还是说,你们过年都是按天上的日子算的,人间三百六十年,你们神仙才过一个节?”
那洞庭湖的小公主正是年少爱玩的年纪,也爱卖弄,听了这话便拍手笑道:“天上的神仙自然是不过年的,但我们这些在人间住手的神官却是入乡随俗,跟着你们凡人一年一年的庆贺。”
见胤禛点头,脸上有恍然之色,小公主更加得意,“每年过年的时候,洞庭湖周围都有许多人来祭祀我父王。
只不过,他们摆的那些贡品都没什么出奇的,就那些寻常的糕点酒水也想让我父王替他们办事,当真是不自量力。”
说到最后,小公主忍不住撇了撇嘴,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个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不识民间疾苦。虽不让人喜欢,却也不至招人讨厌。
胤禛微微笑道:“公主天生神灵,又出身富贵,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自然什么都不稀罕。不过那些百姓拿来祭祀洞庭君的东西,却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了。”
“最好的,就那些?”小公主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那些东西不但味道不好,也没什么灵气,连龙宫的婢女都不屑吃的。”
胤禛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无知的孩子,耐心地向她解释,“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想,洞庭君看中的本也不是那些东西,而是祭祀之人的一片诚心。洞庭君,你说对吗?”
“对,不错。所谓心诚则灵,便是如此。”这句话,洞庭君说的颇为心虚。
实际上,他成仙多年,早已不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了,自然也就不会去用心体会普通人的苦与乐。
只看他的女儿对凡人的态度,就能看出他自己是什么心态。
如今的胤禛,早不是当年的傻白甜,自然能看出洞庭君的心虚。
他也知道,洞庭君早已失却了本心,因为自己神仙的身份飘起来了。
此时此刻,他看着洞庭君,心里全是讽刺。
与此同时,他也不禁扪心自问:难不成,若干年后,我也会变得像他一样面目可憎吗?
这个结果,只需想一想,胤真便觉得不寒而栗。
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暗暗告诫自己:不,我不能变成像他一样,不能变成连我自己都看不上的样子。
洞庭君见他脸色不对,便以为他身体不适,急忙殷切的问道:“四爷可是要先休息一番?”
正好胤禛暂时不想再面对他,顺势便点了点头,露出些虚弱之色,“是有些累了。”
一旁的敖放早不耐烦看他们俩你来我往的虚与委蛇了,闻言立刻起身走到胤禛身边一边伸手探他的额头,一边不满地说:“我早说了该让四弟好好休息,偏你……”
“咳,咳!”饮溪公主清了清嗓子。
敖放的气势立刻就矮了一截,低声对胤禛道:“走,四弟,我带你去休息。”
胤禛歉意地对洞庭君点了点头,顺着敖放的力道就起了身,“如此,便有劳三哥了。”
“嗐,你我兄弟,客气啥?”敖放混不在意,一点没把胤禛当外人。
不过,洞庭君可不敢单独放敖放领着胤禛走,他赶紧朝自己的二儿子使了个眼色。
二公子会意,急忙上前几步,引着二人到了一处空着的客房。
总不好让胤禛跟敖放住一间屋子吧?
“既然是三太子的朋友,四爷就住三太子隔壁吧。”
敖放神色微微一僵,眼神飘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洞庭龙宫,不是她们东海的水晶宫。
他这行为,是有点喧宾夺主了。
只盼大姐饶他这一回,他可不想抄书把龙爪子给抄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小四看洞庭君,就像是通过时间的镜子,看到了未来可能的自己。
在嫌弃洞庭君的同时,他也在反思。
个人认为,如果一个人能够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这个人哪怕不是圣人,也绝对成不了坏人。
咱们的小四不是英雄,但他却一直在坚持做自己。
第196章 见法保
等胤禛一觉醒来,揆叙也已经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法保。
说来他们这一行人都算是幸运,胤禛被冲到了岛屿上,揆叙直接被冲进了龙宫,法保和张保也被大浪冲到了洞庭湖岸上。
四个人无一伤亡,生还率之高,世所罕见。
本来按照揆叙的意思,在返回龙宫时,只带着张保这个贴身伺候的人,让法保和额尔登、阿克敦等有生力量都留在岸上,以防万一。
如果那洞庭君老老实实招待胤禛,没有坏心也还罢了。一旦他敢生出歹意,揆叙就会激发符咒通知岸上的人,发动官府,抽干这洞庭之水。
作为明珠的儿子,揆叙从来都不惧怕鬼神。
在他看来,无论是凡人还是鬼神,都是有弱点的。只要找准了弱点,捏住了七寸,鬼神又如何?
就比如这洞庭君,就算他法力再高强,难道不怕自己管辖的这八百里水域变成泥潭吗?
但他计划的再好,架不住法保不肯配合。
为了不让揆叙趁他不在的时候,在四爷面前抹黑他,法保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半辈子练出的缠功都给用上了。
揆叙虽然平时爱逗他,心里却早把他当朋友了,哪里受得住他这百般缠磨?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把张公公留在岸上,行了吧?”揆叙已经被他缠得没脾气了。
“这还差不多。”法保满意了。
但张保又不乐意了,“诶,纳兰大人,这又是怎么说的?爷身边又怎么少得了奴才服侍?”
“去,去,去,一边去。”法保伸手就把他扒拉到一边儿,紧紧抱住揆叙的手臂,一副谁敢跟他抢他就拼命的架势,“揆老二,你可是已经答应五爷了,若是你敢反悔……哼!”
他自认凶狠,却不知道在周围人眼里,他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猫,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撸一把。
幸好揆叙知道此时情况紧急,坚强的忍住了撸猫的冲动,好声好气的去劝张保,“张公公,四爷虽然是去龙宫做客的,但他如今的身份毕竟是东海三太子带去的朋友,也就是客人的客人。这样的身份,身边带太多人,怕是不太好。”
“那也不行。没了奴才服侍,主子爷的衣食起居怎么办呢?”张保坚决不同意。
作为一个竞争压力巨大的贴身太监,张保一直都十分分有危机感。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有苏培盛、张起麟、陈福等三个同僚和他竞争同一个岗位。
本想着这次出来,四爷单带了他一个,没带那三个杀才,自己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哪知道,半路杀出个法保。
你说法保好好一个大男人,干点什么不行?非得跟他这没根的人争长短。
揆叙只觉得头疼。
对于法保,他是不忍心太拒绝;对于张保,他是不敢太过得罪。
早知道一松口,会把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刚才他就坚持住,不为法保的缠磨所动了。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让法保留下明显是不可能的,揆叙只能把主意打到肯和他讲理的张保身上。
“张公公,不管怎么说,法五爷也是会些法术的。洞庭龙君态度模糊,敌友不明,有法五爷跟着,关键时刻也能挡一时之急不是?”
不会法术的张保憋屈了,但再憋屈,他也不会拿胤禛的安危和人争长短。
他之所以能在四个贴身太监里脱颖而出,就是因为他一颗红心向四爷,时时刻刻都把四爷的安危和喜好放在一切之上。
“那就请纳兰大人和法保大人带奴菜好好服侍爷了。两位千万记得爷不爱喝浓茶,用晚膳时,不要在他面前放太多水果,吃多了水果晚上容易肚子疼……”
他拉住两人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大堆,揆叙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法保倒是兴致勃勃,恨不得他再多说一点,好让自己多了解四爷几分。
如果不是揆叙拦着,只怕这两人能一个说一个听,拖拖拉拉几个时辰。
“好了,时候不早了,洞庭君的大公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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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你醒了?门下服饰您更衣。”
胤禛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法保那张胡子拉碴的大脸。
此时此刻,法保脸上有一中诡异的兴奋,正兴致勃勃的抱着胤禛的衣服,跃跃欲试的要帮他穿衣裳。
胤禛觉得有点瘆得慌,急忙道:“不必了,我年纪不小了,会自己穿衣裳。”
虽然他这辈子根本没有自己穿过,但看着张保等人替他穿了这么多年,他早知道哪件衣服该怎么穿了。
“还是门下帮您吧。”法保十分热切,说着话就把一堆衣服放到了床尾,并从中扒拉出了里衣。
他的神情实在是太过热切,胤禛只觉头皮一炸,急忙道:“行了,你把衣服递给我就行,我自己会穿。”
说着他一把夺过法保手上的姜黄色里衣,三下五除二就穿在了身上,并把带子系好了。
眼看胤禛是不可能同意自己帮他穿衣裳了,法保遗憾的咂了咂嘴,眼睛里的亮光一下子就熄灭了。
——唉~这怎么跟张保说的不一样?难不成,是这老小子怕我在四爷面前表现的太好,故意拿瞎话来忽悠我?
法保摸着下巴,一脸狐疑。几乎是转瞬间,就把扣在张保头上的帽子给压实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张保这老小子,一直不老实!
哼,你越是害怕,我还越是要好好表现,精心伺候,争取早日让四爷把你抛诸脑后。
法保双手握拳,一瞬间就充满了干劲儿。
胤禛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法保的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儿黯然,一会儿狐疑,一会儿又干劲儿满满的,真是比遥控器按的都快。
他看得好笑不已,顺手拿起床头摆放的杏子砸了过去,“喂,回神啦!”
要说这龙宫不愧是龙宫,在这个季节,还有许多不应季的新鲜水果。
法保下意识的伸手一接,见识一只金黄饱满的杏子,肩上还泛着一抹胭脂般的红晕,一看就特别甜。
“谢四爷赏。”他欢欢喜喜的谢了赏,张嘴就咬下来一大半,“唔,好甜的杏子,四爷你也吃。”
咀嚼到一半,他才突然反应了过来,转过身风风火火的拉开客房的门,不满地质问后在门外的鱼女,“是谁让你们在床头放水果的?不知道晚上吃多了水果容易肚子疼吗?”
两个鱼女本就是奉命来伺候贵客的,自然是按照洞庭君的吩咐,把一些人间的东西送到胤禛房里来,务必让客人宾至如归。
突然遭到客人质问,两个鱼女登时不知所措,相互看了一眼,鱼尾瞬间化作双腿,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贵客息怒,贵客息怒,是婢子们行事不谨,怠慢了贵客。俾子们再也不敢了,只求贵客千万莫要告到君上面前。”
但法保本就是个人来疯,如何肯依?
这两个鱼女不提也就罢了,她们提起了洞庭君,无疑就是在提醒法保,还可以到洞庭君面前讨个说法。
“走,跟我去见洞庭君。我倒是要问问,这就是洞庭龙宫的待客之道?”
“贵客饶命,贵客饶命……”两个鱼女瑟瑟发抖,只是不住求饶。
她们并不是天然得道的精灵,只是洞庭君一家子随手点化的普通鱼类。
这洞庭湖里别的不多,鱼却不少。她们这些伺候人的鱼女,于洞庭君一家而言,不过就是消耗品,不合心了就换。
只是,那些被换下的鱼女,既不能再做回普通鱼类,也没有修行的灵脉,离了龙宫的庇护,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法保对她们可没有同理心,也不是个能讲理的主儿。
眼见法保不依不饶,一定要带他们去找洞庭君,两个鱼女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好了法保,不要再闹了。”
这句话,对两个鱼女来说,犹如天籁。
她们急切又欣喜地回头,朝话语的主人望去,如同看到了观音大士座前的童子。
“小公子,快救救婢子们吧!”
其实哪里还用她们特意求情?就在胤禛开口之后,法保立刻就放开了她们,去找胤禛明着控诉,暗里表功了。
“四爷,她们伺候的也太不尽心了,不知道您晚上不能吃水果吗?”
胤禛满心无奈,只能用充满赞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并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听说腊月初二,龙宫里会有龙鱼灯会,现下皇宫上下都忙着制作花灯。不如我们叫上揆叙,一起去看看,这龙宫的花灯和凡间的有何不同?”
培胤禛一起看花灯,法保当然没意见。但特意去叫上揆叙,他就有点小小的不同见解了。
“四爷,揆叙昨日奔波劳累,到现在还没起呢。要不咱们就别劳烦他了,就由门下陪着您出去转转吧。”
哪知他话音刚落,揆叙的声音就从他背后响起,“多谢五爷体谅,在下已经起来了。”
法保神色一僵,讪笑着转过头来,“你来得正好,四爷正让我去喊你呢。”
——这个揆叙,果然是专门克我来的。你晚醒一会儿会怎么样嘛?
“门下给四爷请安。”揆叙从容优雅地向胤禛行了礼,转头冲法保一笑,“多谢五爷惦记我。”
作者有话要说:法保:总有贱人要和我抢四爷!
第197章 夜明珠
“谁惦记你了?”法保小声低估了一句,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揆叙的脸皮这么厚?
揆叙微微一笑,没再逗他,转而对胤禛道:“四爷若是想在这龙宫转转,何不去请三太子作陪呢?”
虽然洞庭君知道胤禛不是普通人,但底下的人却不一定知道。有三太子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混世魔王跟着,哪一个也不敢因四爷是凡人而怠慢。
胤禛也正有此意。
不过,他却没像揆叙一样想那么多。他只是非常明白,如果自己出去玩不叫上敖放的话,以敖放的性子,一定会好好的闹上一场。
能提前规避的风波,还是提前规避的好。
再说了,他们三个都是第一次来到水府,对什么习惯和忌讳都不了解。有敖放这个水生物跟着,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这个念头还没落下,敖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四弟,你起来了吗?我进来了啊。”
胤禛失笑:“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赶紧示意揆叙去给敖放开门,敖放掀开珠帘走进内室,好奇地问:“刚才我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里面嘀咕,说什么呢?”
胤禛眼珠子一转,笑道:“我们正在猜谜呢。”
“猜谜,是灯谜吗?”敖放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我听说人间的灯会上都有灯谜,就是从没见过。诶,四弟你见过吗?”
神仙的寿命虽然长,但其实娱乐活动并不多,远不如凡人的日子过的热闹。
为什么有那么多神仙思凡的故事呢?
还不就是因为寿命太长,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得太久,就想找点刺激?
天上多少俊男靓女没有,若真的是纯粹想搞对象,又何必思凡?
传统神话里从来只有王母娘娘棒打鸳鸯,拆散仙女和凡人的故事,可从没说过神仙之间不准谈恋爱的。
那些仙女们与其说看上的是凡间的帅小伙,不如说是向往凡间的繁华热闹。
作为一条天生的神龙,敖放从记事起,就没少听龙宫里的虾兵蟹将说起人间烟火的种种热闹。
对此,他早就心向往之。
奈何他家教严苛,本身又是个闹腾的性子,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姐,都不同意带他到人间见识一番,就怕撒手没。
上一回,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摆脱了家里派出来保护他的人手,一溜烟钻出了东海。
哪知道,还没等他真正到人间好好玩一番,就遇到了那跃龙门失败的恶蛟,差点没变成人家的盘中餐。
如果不是遇见了胤禛这个气运鼎盛又命格贵重的人,世上早没敖放这条龙了。
“四弟,你猜过灯谜吗?”
“猜过,不过我猜的都是宫里制的,远没有民间的灯谜有意思。”
说来说去,还是宫里的忌讳太多,不但潜词造句要注意,谜底也要注意,万万不能出现犯上位者忌讳的字眼。
光是这一项,就把猜灯谜的乐趣刷下一半了。
再加上宫里的人自矜身份,就算是猜个灯谜,也一定要追求个雅字。
殊不知,这种集体性的娱乐活动,就是要越俗才越热闹,越有意思。
奈何因着他年纪小,一是没有发言权,二是谁也不会放他出宫。
弄得他穿越四五年了,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古代灯会,说起来也是蛮惨了。
听完她的遭遇,敖放瞬间就觉得两人不愧是难兄难弟,真真是同病相怜。
“唉~原来你们人间的皇室,也会限制子嗣出行啊。”
胤禛笑道:“纠正一下,是限制未成年子嗣出行。”
本来皇室的规矩就严,康熙早年夭折的孩子又多,对这些没长成的小阿哥们,个个都看护的跟眼珠子似的。
“成年?”这两个字一下子就戳中了敖放的爆点,他抓狂地说,“我们龙族五千岁才成年,若是成年了才能出龙宫,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法保的嘴永远快过脑子,脱口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敖放瞥了他一眼,生无可恋,“三千一百零五岁。”
——距离五千岁,可还有一千多年呢!
法保却是大惊失色,“啊”的一声,震惊道:“那不是比我祖宗还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敖放的生无可恋瞬间就僵在了脸上,经常让别人无语的他,也头一次尝到了被人噎到无语的滋味。
眼见气氛趋于尴尬,胤禛忍着笑拽了拽敖放的衣袖,撒娇道:“三哥,你带我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做花灯的吧,我还没见过神仙做的花灯呢。”
敖放难得机灵一回,迅速接了他递过来的台阶,一把抱起胤禛在怀里颠了颠,兴高采烈地说:“走,我带你去看看。到时候凡是你看上的,都拿来给你。”
“好,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四弟你可不要小瞧我。”
前世胤禛看西游记的时候,每次到了龙宫出现的镜头,那时不时咕噜噜冒着的水泡,总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那时年幼不懂事,总是异想天开,也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要住在这种会冒水泡,还不影响人正常活动的屋子里。
爸妈被他缠的没办法,只能趁着周一人少的时候,带着他去水族馆。
他爸小的时候被人绑架过,有点轻微的密闭空间恐惧症。进了水族馆这种世人都知道的密闭空间里,连呼吸都不大顺畅。
但小孩子不懂事,隔着狭长的玻璃过道看着两边游来游去的海豚和各种淡水里没有的鱼类,他兴奋得吱哇乱叫。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在他眼中的奇妙之旅,对他妈妈来说,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恐怖旅行。
妈妈不但要照看他,还要时不时的注意爸爸的状况,生怕爸爸突然就一口气喘不上来。
所以,懂事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去水族馆了。
如今光阴流转,他阴差阳错,竟然真的来到了年幼时一直向往的龙宫。于他而言,这不但是年幼时的梦想之地,也是自己与水族馆的隔世重逢。
只不过,在龙宫内部可不像当年的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时不时就有水泡咕噜噜冒出来。
且不说龙宫中自有避水的宝物,只说这龙宫建造的地方,与其说是在湖底,不如说是在另一个异度空间里。
人站在龙宫的地面上,除了抬头时,能看见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鱼类,在宫殿顶层游来游去之外,其实和陆地上没有太大区别。
不,还是有一样明显区别的。那就是湖底的光线,远不如陆地上来的敞亮。
湖底自然也是有自然光的。
可是,太阳的光线穿透厚厚的湖水,再撒到龙宫的地界,已经十分微薄了。
也幸好整个龙宫都笼罩在各种各样的阵法里,而这些阵法也不缺少保持恒温的。若不然,法保和揆叙这两个纯凡人体质的,进了龙宫怕不是要冻得打哆嗦。
一行四人,年纪最小的是胤禛,但最有童心的却是法保。
一路上他都时不时地抬起头,好奇的去看穹顶上荡漾的水波,还有自由来去的游鱼。
“四爷您看,这些鱼怎么不掉下来啊?”
他不但自己看,还拉着胤禛一起看,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胤禛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原理。
对于这种无条件的信任甚至是崇敬,胤禛十分感动,但却拒绝加固他的这种印象。
“这个问题你别问我,该是去问三哥才对,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龙宫太子。”
说着,他笑嘻嘻地捧着敖放的脸颊,朝法保那边一用力,就让他俩来了个面对面。
“三哥,你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敖放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原理?阵法呗。”
整个龙宫各个宫殿之间的分布,也是有讲究的,若是懂阵法的人看了宫殿分布的平面图,就会知道这些宫殿建造出来之后,本身就是一个空间隔绝阵法。
“哦,这样啊。”
疑惑得到了解答,法保却不怎么高兴。
事实上他哪是对那些鱼儿为什么不落下来好奇?他纯粹就是没话找话,想引起胤禛的注意力。
胤禛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安抚道:“好了法保,难得有机会来一趟龙宫,你还不好好转转仔细看看。若是日后被人问起来,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岂不是白来一回?”
听他这么一说,法保才反应过来,龙宫之行可是一个非常值得炫耀的资本。
他登时眼睛一亮,立刻就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四爷说的对,门下这就仔细看看。”
此时湖岸上应该是白天,阳光穿透厚厚的湖面,星星点点地洒下来,形成了细碎的光影。
龙宫之内自有光源,那是或嵌在柱子上,或嵌在屋檐上的明珠,每一颗都有龙眼大小,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仔细看的话,这些大珠子的周围,还有一圈细碎的小珠子或者是小宝石。
胤禛问了敖放才知道,这些小珠子和碎宝石并不是单纯的作为装饰品的,而是一种阵法,作用就是中和明珠的光芒,让它们保持明亮的同时又不刺目。
“你要是喜欢这珠子,等走的时候我替你要一斛。”三太子财大气粗,一斛珠被他说得像是一颗大白菜一样,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胤禛可耻的心动了,“这珠子是洞庭湖产的?”
其实看史书就知道,秦汉时期送礼动不动就是明珠玉璧,等到了清朝的时候,已经很少见到关于夜明珠的记载了。
胤禛所知道的最后一颗夜明珠,也成了慈禧太后的陪葬品。
后世倒是有人工合成的,但人工的和天然的能一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懂行的科普一下,人工制造的夜明珠,和天然的成分有区别吗?
第198章 不该出现的宫灯
敖放一脸无所谓地说:“不但洞庭湖盛产珠子,这天下五湖四海都盛产珠子。只不过因着水底光线昏暗,夜明珠大多用来照明了,流到凡间的不多,所以凡人才觉得稀罕而已。”
“哦,明白了。”胤禛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夜明珠在凡人眼里是无价之宝,对这些水族皇室来说,作用就是蜡烛,除了照明没有多大用处。
既然是蜡烛,那他就没什么不好意思收的了。
洞庭湖的鱼类虽然多,但能自主开灵智的占比却很小。因而凡是能自主开灵智的,只要能化行,就会在洞庭君这里受到重用。
但就像凡间的皇室贵族家里仆婢成群一样,龙宫各处更少不了做各类杂事的人。
为了解决这一人类问题,五湖四海的水族共同研究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催化普通鱼类化形。
因为这些鱼类本身没有得道的资质,是被用人用法术强行催化出来的。所以他们虽然有一点微薄的法力,但也仅供他们随意变换鱼尾和腿,再多的就不能了。
不过因为本体是鱼,所以他们在水里的速度,先天就有优势。
那些充作宫娥婢女的鱼女是这样来的,如今这些做花灯的鱼公也是这样来的。
胤禛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鱼公做花灯的时候,竟然采取的是流水线作业。
倒不是说流水线作业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花灯这中东西,要的就是一个款式新颖。如果款式不够新奇,那也就是个照明的灯笼而已。
流水线作业做出来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正在胤禛满心疑惑的时候,法保突然“啊”了一声,指着一堆成品灯笼问揆叙,“揆叙,你看那灯笼的款式,是不是很眼熟?”
却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流水线的尽头。
法保都能看出来的,揆叙在看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他的神色很是凝重,目光锐利如刀:“四爷,这是去年上元夜,交泰殿门前挂的那一盏。”
如果单是法保这样说,胤禛可能还会觉得他记错了。可是揆叙都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于是,胤禛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敖放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胤禛,又询问地看向明显懂得更多的揆叙,“不就是一个宫灯的款式嘛,一样就一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了,都过了这么久了,说不定就是你们记错了呢。”
胤禛认真地说:“三哥,你不要怀疑揆叙的记性。”
交泰殿是前朝和后宫的交界处,也是外臣们能进入的皇宫最深的地方。
每年上元、端午和中秋,皇上都会带领群臣在交泰殿祭祀。
去年这个时候,揆叙还是大内侍卫,法保虽然没有官职,却沾着出身后族的光,两人都曾有幸,跟着康熙到交泰殿外参加过祭祀。
这个灯笼是内务府造办处的工匠精心研制的,集辉煌和雅致于一身,康熙还特意赏了那扎灯的工匠二十两银子。
所以,但凡是参加过祭祀的,都对这盏灯笼印象深刻。
法保还有点不信邪,三两步上前,从那一堆灯笼里提出来一个,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看。
没错,单从外形来看,和交泰殿前挂的那个灯笼简直一模一样,就连上面这童子闹春的画也分毫不差。
在法保翻看的时候,揆叙也跟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不同于法宝只看到了外形,揆叙还顺便看了看宫灯的内在。
若说这灯还有什么和交泰殿前挂的那一盏不同的,就是内部的构造了。
人间的宫灯做得再精致,里面也是以蜡烛作燃料的,内部自然要设置固定蜡烛的东西。
但龙宫不一样。
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夜明珠,里面原本该放蜡烛的地方,是一个镂空的小凹槽,大小正好可以放下一颗龙眼。
这样看来,往这宫灯里嵌的明珠,个个都是龙眼大小。
“这……”法保摸着下巴,一脸沉思地开始发散思维,“难道说……内务府每年扎的灯笼,其实都不是他们自己想的,而是神仙托梦给的花样子?”
眼看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揆叙白了他一眼走到胤禛面前,神色凝重地说:“除了内部构造有些微的不同,就是交泰殿前那一盏。”
“话说,这到底有什么呀?不就是一盏灯吗?”同样不明所以的,还有敖放。
胤禛只能先和他解释,“按照我们人族的规矩,内造的东西是不能随便流出来的。那一盏宫灯又是挂在前朝和后宫交界处的,就更不可能流传到宫外了。
因为皇宫里龙气最盛,任何神仙妖魔一接近皇宫就会法力全失。内宫的东西竟然会在龙宫里出现,问题还不够大吗?”
他说了这么多,敖放却只有一个感觉,“你们人族的规矩可真多。”
他还是不能理解。
关键时刻,还是揆叙出马,一言致死,“若是天宫的秘宝,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东海龙宫里,三太子觉得如何?”
“嚯!”敖放吓了一跳,满脸惊恐地说,“你可别胡说,我们四海龙族对大天尊忠心耿耿,又岂会偷盗天宫秘宝?”
“他也没说你偷啊,你紧张什么?”胤禛终于气顺了,笑着对揆叙道,“我看那边有个鱼精,像是个工头,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来那个来回溜达的是个鱼精,就是因为那位化形没有化全,虽然有人的身子,却顶着个鱼头。
想想传说中的鲛人,再看看这个鱼精,虽然都是一半人一半鱼,但上半身是鱼和下半身是鱼,差别也太大了。
说实话,揆叙心里也有点怵得慌。
但胤禛既然已经吩咐了,揆叙就不会让他的话落空。
那边儿敖放还在拉着胤禛,各中对传说中无所不知的大天尊表忠心,揆叙已经定了定神儿,步履从容地走到那监工的鱼精身前,拱手施礼,“这位仙人,小人这厢有礼了。”
只看那鱼精的造型,就知道他化形不久道行不深。虽然因为他是自主衍生的灵智,一化形就得了个不错的差事,但离成仙还远,也就是个有些造化的鲶鱼精罢了。
突然被人喊仙人,鲶鱼精心里可乐坏了。
揆叙虽然从他那鱼脸上看不出特别的表情,但从他两侧那呼哧呼哧的鱼鳃,也大略能猜出他的心情十分激动。
果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在哪里都适用。
“嗯,有礼,有礼,小妖这里也有礼了。”那鲶鱼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才修行未久,还没有成仙呢。”
揆叙笑道:“阁下既然得了天地造化,便是有天道眷顾的。所谓成仙,不过早晚而已。”
“那就借您吉言了。”
鲶鱼精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自己傻乐了好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啊,对了,这位公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是不是看上了哪个花灯?反正这些花灯都是没有定数的,您看上了哪个,直接拿走就是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揆叙暗暗挑了挑眉,心道:这位虽然成精了,但还挺单纯。
“阁下误会了。”揆叙笑容温雅,语调从容,无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来,都有一中娓娓道来的惬意感,让人忍不住想多听几句。
他笑容温和地说:“在下只是见这花灯做得实在精巧,想要打听一下是何人设计的。我想请他单独为我做一盏,回去好讨妻子欢心。”
这花灯的原产地就不是水族,设计者自然也不可能在龙宫。
所以,那鲶鱼精自然是没办法帮揆叙引见了。
“呃,这……”鲶鱼精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道,“小妖只是负责督造这三百盏花灯,至于这花灯的模子是哪里来的,又是由哪位大仙设计的,小妖一概不知。”
因着揆叙不但是头一个肯定他,说他会成仙的人,还是他化形以来,见过的最温雅最和善的人。
所以,方才听揆叙说有事请他帮忙,他心里其实是十分激动的,也十分想帮一帮这个温雅贵气,却又不盛气凌人的公子。
哪知人家随便问了一个问题,自己就不知道,鲶鱼精不但觉得不好意思,还有些沮丧。
揆叙看出了他的沮丧之意,连忙笑着安抚他,“那也无妨。阁下不是管这一块的,不知道也正常。”
其实方才法保只顾着看花灯的时候,他已经一路上把这些制造花灯的鱼公,和这监工鲶鲶鱼精一起都观察了一遍。
在他看来,兜鲶鱼精不但做事认真,而且心性单纯烂漫。就算看见哪个鱼公做错了,他也不曾疾言厉色,而是好言提点,以免越错越多造成更大的损失。
也正因他心性颇佳,揆叙才乐意费心思安抚他两句。
那鲶鲶鱼精立刻就松了口气,嘿嘿笑着抓了抓鱼鳃下边那一块,“公子不怪我就好。”
揆叙好笑道:“这本就不是你的错,我怪你做什么?”
“啊,不是我的错吗?”鲶鱼精愣了一下,“可是我没有帮上公子的忙呀……诶,你那里扎错了,三根支架就够了,多扎一根儿就不成形了。”
却原来,他一边和揆叙说着话,一边还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长在两侧的鱼眼睛,时时刻刻都看着正在扎花灯的鱼公们。
而揆叙就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让他纠正完了那个鱼公,才耐心地与他分说:“本就是我请你帮忙,你若是帮得上便是情分,帮不上也是本分。我一个请你帮忙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你呢?”
“啊,是这样吗?”鲶鱼精有些迷茫。
揆叙肯定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的。”
无论是揆叙还是兜鲶鱼精都没有发现,不远的一丛珊瑚里,隐藏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揆叙瞧。
第199章 洞庭公主的心思
“多谢公子教我这些,公子,你人真好。”
鲶鱼精满脸感激,忽而又好奇地问,“你们人族都这么好的吗?”
原本揆叙都要与他告辞了,忽然听见这么傻白甜的一个问题,立刻就把告辞的心思暂且抛下,非常慎重地叮嘱他。
“人族和妖族一样,都是有好的也有坏的。你在这水府不可轻信于妖,上了岸也不可轻信于人。”
——你可别上了岸之后轻信于人,受了伤又黑化。
人间很脆弱,经不起你们这些有法力的折腾,
“嘻嘻,你这人真是好有意思。”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揆叙身后传来,还不待揆叙转身,那鲶鱼精已经躬身俯首,行了个大礼,“小妖参见大公主。大公主,这些鱼公没有一个偷懒的,都在很认真地做灯笼。”
虽然他化形未久,还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却也下意识的替这些鱼公隐瞒了他们时常出错的事实。
揆叙转过身来,果然就看见了这洞庭湖的大公主。
“原来是大公主到了,请公主恕小生失礼之罪。”
虽然他私心里,并不觉得一个洞庭湖里的公主有什么尊贵的。
但如今他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还是要识时务一些,才为俊杰。
她们多知礼几分,就会少几分危险。
“纳兰公子不必多礼,本公主也只是随便转转,不想却遇到了公子,想来也是你我二人的缘分。”
大公主走到揆叙面前,抬手示意鲶鱼精起身,柔声鼓励道:“你做得很好,父王面前,本公主会为你请功的。”
那鲶鱼精是头一回见大公主如此和颜悦色,登时便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小妖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揆叙本就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精,一看这鲶鱼精的神色,便知这洞庭公主平日里并不是个待下宽和的。
所以,这是特意做给他看的了?
揆叙暗暗挑了挑眉,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
——不管这洞庭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若是敢对四爷不利,他就亲自带人抽干了这洞庭湖水!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半点不假。
这边儿揆叙一边应付洞庭公主,一边暗暗琢磨眼前之人有何阴谋。
可一直被他逗着玩的法保,却一眼就看清了其中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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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四爷您看,那不是洞庭公主吗?”法保碰了碰胤禛的胳膊,朝着揆叙那边挤眉弄眼。
胤禛的视力可比法保好多了,不用像他一样踮起脚尖、手搭凉棚,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错,正是洞庭公主。她去找揆叙做什么?”
因着揆叙是背对着珊瑚丛的,所以没有看见。但胤禛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洞庭公主早先就藏在一丛硕大的珊瑚里,不知在暗中观察了多久。
这一刻,胤禛的脑回路迅速和揆叙联通了:这洞庭公主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在他蹙眉思索的时候,就听见法保嘿嘿直笑,神色颇为猥琐地说:“外面的桃花还没开,揆叙的春天就先到了呀。”
胤禛一呆,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又听见敖放跟着起哄,“纳兰公子长得不差,蓁蓁公主也颇有几分颜色,两人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你们俩别闹了。”胤禛只觉得十分无语,“法保,三哥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揆叙的婚事别说是他自己了,就连他阿玛额娘都做不了主。”
八旗选秀为的是什么,当真只是为了替皇上皇子,还有宗氏子弟们选妻妾吗?
别闹了,就算康熙有这么大的脸,身体也吃不消。
就以康熙的后宫为例,真正出身八旗大族还是重臣之家的,除了康熙的三位皇后,根本就没几个。
特别是在康熙确立了太子之位后,那些真正的八旗贵女,早就不把目标放在后宫了。
——满族女儿尊贵,家族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贵女,若是不能做未来太后,干嘛还要填进后宫里去呢?用来和其他大族联姻不香吗?
所以,参与选秀的八旗贵女,大部分都是来求皇室指婚的。
虽然说康熙朝的皇室指婚,大部分都是两家通过气之后,由当家主母到皇后太后那里透过气,为的就是给两家的婚事多一层保障。
但是像揆叙这样,已经被康熙放到棋盘上的棋子,他的婚姻绝对是不由纳兰家自己做主的。
听了胤禛的话,法保脸上猥琐的笑容一顿,片刻后就又笑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的笑容满是幸灾乐祸。
“嘿嘿,她们读书人不都喜欢红袖添香吗?如今美人恩重,又是公主之尊,我看他揆老二怎么办?”
说着,他仿佛已经想象到揆叙焦头烂额的样子啦,单手插腰,脸上的笑容属实有点过于猖狂了。
胤禛朝揆叙那边瞥了一眼,好心提醒他,“揆叙要过来了,你最好把自己脸上的表情收一收。”
——太猖狂了,实在是太猖狂了。胤禛看了都想抽他一顿,更何况是当事人揆叙?
奈何法保他不听劝呀,他不以为然,甚至十分得瑟地说:“收敛?我为什么要收敛?我又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已经辞别和洞庭公主走过来的揆叙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夸赞道:“五爷学问见长呀。”
“那是。”法保完全不知谦虚为何物,“我跟在四爷身边,这就叫近朱者赤。”
揆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而是走到胤禛身边,眼神迅速朝抱着胤禛的敖放扫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四爷,这个时辰你应该用早膳了。”
自从吃了芍药仙子的果子,就一直没感觉到饿的胤禛也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回去用膳吧。”
然后他又扭头问敖放,“三哥,你也要和我们一起用膳吗?”
“我不吃,你们自己吃吧。”敖放的回答并没有出乎胤真的意料。
胤禛早就知道敖放修炼过辟谷之术,吃不吃对他都没有影响。
在人间时,他之所以顿顿都跟着胤禛吃饭,不到饭点也自己觅食,纯粹是因为人族的食物对他来说,十分新奇美味。
可是,洞庭龙宫的食物和东海龙宫的都差不多,甚至有些东西还不如东海龙宫的精致,也没有东海龙宫的灵气足,他才不乐意浪费时间去吃呢。
“那行,等我吃完饭再去找三哥玩儿。”
“行了,你去吃吧,我先去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等你吃完了带你去。”
打发走了敖放之后,三人迅速回到胤禛的房间。
然后,胤禛从荷包里掏出一叠符咒,让揆叙和法保帮忙,分别贴在了房间的四角和做支撑的八根柱子上。
“好了,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外面的人绝对不会听到的。”
揆叙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四爷,门下已经问过洞庭公主。据她所说,这个灯笼的款式,是她三哥在鬼市上换回来的。”
“又是鬼市?”胤禛蹙起了细嫩的眉毛,“那她有没有说,柳三是从谁的手里换过来的?”
“门下已经问过了,她说她不知道,但是可以帮忙问问。”
胤禛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奇异的弧度,略带调侃地看着揆叙,“帮忙问问?她要问谁?她是不是还和你约定了,问完之后与你在何处相见?”
揆叙一呆,“四爷都听见了?”
“我没听见,我猜的。”
平日里,揆叙都是一副精明的不得了的样子,难得见他反应这么迟钝,不但胤禛觉得有意思,法保更觉得有意思极了。
法保幸灾乐祸地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呀?那洞庭公主看上你啦。”
“这……休要胡言乱语!”揆叙蹙着眉,仿佛是觉得这件事难以置信,又仿佛是对这件事本身接受不良。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揆叙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三观也都是在这个时代形成的,自然已经习惯了这世间的女子都应该生性矜持,不可能做出像洞庭公主这样出格的事。
偏偏法保是个不拘礼法的老纨绔,他见揆叙恼了,非但半点不知收敛,反而更来劲了。
“我哪有胡说啊?虽然离得远看不大清楚神色,但那洞庭公主往你身上凑的那股劲儿,说没那个意思,反正我是不信。”
“你……”揆叙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一样,想揍他一顿,“法五爷,事关女子名节,你还是慎言的好。”
恰好这时,送餐得鱼女在门外询问,“贵客,婢子等可以进来吗?”
揆叙狠狠瞪了法保一眼,见他张开的嘴巴闭上了,这才起身走到门口,“诸位姑娘请进。”
法保先是被他吓得闭嘴,回过神来之后便恼羞成怒。
如果不是胤禛反应及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背,他怕是要当着这些送餐鱼女的面闹起来了。
——哼,我这是给四爷面子,可不是怕你!
法保恶狠狠地瞪着揆叙,努力用眼神传达自己不屈的意志。
但这会儿揆叙心里藏着事,根本无暇关注他,法保的一番作态,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等所有的饭菜都摆上桌之后,领头那个鱼女特意说了一句,“这些菜色平日里只有主子们才吃得到,是公主特意吩咐奴婢们做的。诸位可是需要奴婢们在此服侍?”
听见“公主”二字,揆叙眉心一跳,头一次没有请是胤臻便自作主张把一群鱼女都赶了出去。
“不必了,我们四爷不喜欢生人服侍,诸位姑娘且去歇息吧。”
把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之后,揆叙一回头,就看见法保在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脑壳疼。
第200章 神仙岛
“父王,女儿给父王请安。”
洞庭公主蓁蓁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永安殿,被洞庭均凤眼一瞭,立刻就收敛了神色乖乖的敛衽行礼。
洞庭君的眼睛一直落在书册上,瞧也没瞧她一眼。
蓁蓁公主悄悄抬眸,觑了他一眼,见他虽然绷着脸,却没有什么怒意,便知道自家父王又是在吓唬她。
“父王~”他悄咪咪地蹭过去,小手一勾就拽住了洞庭君的衣袖,然后便摇啊摇地撒娇,脸上尽是讨好之意。
洞庭君柳毅与龙公主共同孕育了四个孩子,只有最小的这个是女孩儿。平日里夫妻二人不知道有多宠她,哪里会真的恼她?
只是,女儿虽是龙身,却是人龙混血,生长周期本就比纯血的龙族短很多。
眼见女儿一日大过一日,已经长到了凡间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
到了这个年岁,也是该说亲了。可是女儿却被他们一家子给宠坏了,整日里风风火火,只有在见客的时候,才能勉强保持淑女姿态。
当然,也就是当着客人的面那一会儿才行。若是让她长久的保持淑女之礼,那简直比杀了她都难。
前些日子,公主带着真真公主到鄱阳湖做客。
那次明着说是做客,其实却是由鄱阳湖君后做媒,让蓁蓁公主和巢湖大太子相亲。
五胡龙族血脉昌盛,但正室嫡出的公主,却只有洞庭湖的蓁蓁公主一人。
因而在龙族内部的婚姻市场上,蓁蓁公主一直处于贾芳对位,而且非常吃香。
巢湖龙王年事已高,已有退隐之意。这门婚事若是成了,蓁蓁公主用不了多久就是巢湖龙后了。
哪知道,这丫头一点儿都不老实,把人家大太子哄进了烂泥潭里,趁人家挣扎的时候,把人尾部的鬃毛给拔了。
要知道龙性本淫,雄性龙族的鬃毛和鳞片一样,都是用来吸引异性的资本。
拔掉一个雄性龙族的鬃毛,跟把一个帅哥变成秃子有什么区别?
这仇可结大了。
自然而然的,两家的婚事也告吹了。
洞庭龙后不但要拉下脸面给巢湖龙君一家子赔礼,还在自己的闺蜜鄱阳湖龙后那里落了个老大没脸。
洞庭龙后本是洞庭公主,自幼千娇百宠,除了第一段婚姻不如意之外,半辈子都顺风顺水。
后来他和离再嫁与柳毅,心柳一本是凡人出身,对神女天然便有一段倾慕。再加上洞庭湖本是洞庭公主的本家,龙宫里的许多神官和长势都是向着她的。
可以说他的第二段婚姻里全是蜜糖,在蜜糖里泡的久了,自然就吃不得一点苦。
为何这次东海的太子和公主来洞庭做客,身为浓厚的洞庭公主却未曾露面呢?
盖因她给女儿的婚事失了面子,一怒之下便闭关了。且闭关之前言辞叮嘱柳毅,让他务必把女儿的性子掰正了。
柳毅没有办法,只能在女儿面前端出严父姿态,三令五申让她淑女,不要总像个疯丫头。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蓁蓁公主已经一千来岁了,一千多年养成的性子,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因而,每每柳毅搬出言副面孔,蓁蓁公主便寄出撒娇**。
父女二人斗法多次,次次都以柳毅破功告中。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呀!”柳毅恨恨的在女儿头上敲了一下,蓁蓁公主立刻捂住被敲痛的地方,用汪汪泪眼控诉自家父王。
柳毅明知道他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心疼。
“敲痛你了?来,我看看。”
“没有,没有。”蓁蓁公主嘿嘿笑了起来,顺势趴在父王背上撒娇,“父王~父王~女儿天生就是这副性子,您就别为难我了吧!”
柳毅叹了一声,把手中的书卷扔回案上,语重心长地说:“儿呀,不是父王要为难你。你看看你都多大了?你可是五湖之中唯一的嫡出公主,若是沦落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别人笑话你,你受得住吗?”
柳毅到底是凡人出身,哪怕后来吞食了龙宫的宝物,成了神仙,做的也一直是凡间的神官,思想难免也固化在凡间的风俗礼教中。
在他看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才是天地正道。
而且,女孩子年纪大了嫁不出去,问题一定是出在女方身上的。
洞庭公主贵为公主之尊,第一段婚姻里却被夫家作践,沦为牧羊之女。
但就这一点便可以看出来,这些凡间的神官在人间呆的久了,繁衍生息一代一代传下来,早就被凡人给同化了。
所以,向蓁蓁公主这样保持自己个性的存在,在神仙里竟然也成了异类。
若是胤禛知晓了,怕不是要笑死。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成,蓁蓁公主的性情再怎么张扬,内心深处也还是对父母的思维认可的。
因而听父亲提到了自己的婚事,她的神色一下子便暗淡了下来。
“父王,女儿不孝,让你们操心了。”
但下一刻他低落的神情猛然又亢奋了起来,“可是,我真的不想嫁给巢湖大太子。他就是个脾气暴躁的莽夫,待我莫说向父王带母后那样好了,根本就不容我说半个不字。”
在洞庭湖,洞庭君和龙后可是共掌权柄的。蓁蓁公主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也希望日后自己的夫君能够尊重自己,不要把自己当成附庸。
和巢湖太子相亲之前,她也不是没有期待。可是巢湖太子的言行表现,却太让他失望了。
见柳毅神色松动,蓁蓁公主立刻道:“不过父王不必担心,女儿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哦,是谁?”柳毅猛然抬头,有些震惊的看着女儿。
原本他还想着把女儿许配给纳兰揆叙,好借此拉拢背景深厚的胤禛。
但若是女儿有了心仪之人,这个计划就要遗憾地搁浅了。
毕竟女儿是他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自然是希望她幸福的。
他之所以会选中揆叙,除了想要拉拢胤禛之外,也是因为揆叙一介凡人,若是娶了龙公主,必然会倾尽一切敬之爱之,就像他对自己的妻子一样。
蓁蓁公主笑道:“这个人父王也认识,就是那小四爷的随从之一——纳兰公子。”
柳毅神色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会看上他的?”
蓁蓁公主得意的笑道:“那小四爷是人皇之子,纳兰公子虽然名义上是他的随从,但却气度不凡学识渊博,很明显是权贵之子。
我乃是龙族公主,便是要嫁凡夫俗子,也不能真嫁个普通草民。能跟在皇子身边的权贵之子,想来家族的势力也不低。我嫁与他也不算是辱没了。”
“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父王很是欣慰。”柳毅脸上露出了笑意。
一看他的神色蓁蓁公主便知道事情有门儿,再接再厉道:“还有,任他在凡人中的地位如何高,还能高得过我吗?我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日后必然不敢不敬我。”
“哈哈哈哈哈哈……”柳毅抚掌大笑,“不错,不错,你我父女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啊?”蓁蓁公主一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难不成,父王也有意招纳兰公子为婿?”
“不错。”柳毅也不隐瞒,直言道,“那位小四爷背景深厚,若是与他交好,与我洞庭一脉有益无害。”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蓁蓁公主文言,立刻坚定了所有的决心,“父王放心,女儿一定会拿下纳兰公子的!”
“哦?你有什么计划?”
蓁蓁公主便将纳兰揆叙询问宫灯一事告诉了柳毅,“我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只是说帮他问问,等问出来之后另约地方详谈。”
其实柳三公子是从谁手里换来的宫灯,她早就知道。之所以没有直接告诉揆叙,就是为了制造两人的第二次相处。
对于揆叙,她虽然有几分算计的心思,但也是因为喜欢揆叙,她才会费这个心。
揆叙集文雅贵气于一身,又因自幼饱读诗书,养得一身书卷气,是蓁蓁公主见过的最好的男子。
更重要的是,和揆叙相处的时候,她从未感觉到对方对女子的轻视。
柳毅笑道:“那你可要快点儿,去找你三哥的人已经传了信,后天他就能回来了。”
柳三公子和胤禛可是旧识,若是等他回来了胤真完全可以直接去问他,也就用不着让揆叙来找蓁蓁公主打探了。
“这么快?”蓁蓁公主满脸诧异,“三哥不是一向不爱回龙宫吗?”
“是呀,他一向不爱回龙宫,这次却这么积极,正说明他与小四爷的关系不错。你若是不快点行动,便要另外找借口了。”
蓁蓁公主神色一凛,“明天早上,我就让人给纳兰公子传信……不,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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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宫主子才能吃的菜色,就这些?”
法保举着筷子在一桌子菜上来回点了点,因着期待值过高,见到实物之后的落差也够大。
因为这一桌子菜,不管是材料还是菜式,都和凡间酒楼里卖的没有任何区别。
对此胤禛倒是很能理解,“龙宫处于湖底,最常见的食材除了鱼,应该就剩水草了。这些房间的食物,对他们来说可不就是十分珍贵吗?”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前世的时候,他有个姨妈嫁到了四川,有一次姨妈一家子到他家里做客,爸妈为了照顾他们的口味儿,特意请他们到川菜馆吃饭。
后来他听见姨妈私下里和他妈妈吐槽:“姐,我们在四川天天吃川菜,好不容易来京城走个亲戚,想着能吃点儿京城特色,结果还是川菜。”
而且京城川菜馆做的川菜,还不如四川本地的正宗。
当时他都快笑疯了,再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和姨妈一家同样的遭遇。
“行了,你们俩吃吧。”
两人都在等他先动筷子,闻言一愣,法保脱口便问:“四爷,是这些菜色不合您的口味儿?”
不等胤禛回答,他自己就先撇了撇嘴,“看起来是不怎么样,比起京城翡翠楼里的差远了。”
“这倒也不是,先前我在小岛上遇见了个花仙,那花仙给我吃了一颗果子,我到现在还不饿。不用管我了,先吃吧,吃完了继续去探查那宫灯的事。”
跟着胤禛时日久了,两人都知道,他这人不爱做假,便也不再推辞,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等他们吃完,鱼女们来收拾碗碟的时候,领头的鱼女向揆叙传达了蓁蓁公主的邀请。
“公主请纳兰公子到丽景轩一叙。”
纳兰揆叙眸色一深,温雅地笑道:“请姑娘回复公主,纳兰一定赴约。”
等那鱼女退出之后,揆叙脸上才露出了疑惑之色,“先前那公主分明是有意拖延,怎么才一个时辰不到,她便改变主意了?”
胤禛沉思了片刻,猜测道:“那洞庭三公子应该快回来了。”
如果洞庭三公子归来,他们就不需要通过蓁蓁公主探查消息了。
除此之外,胤禛实在想不到别的缘由。
法保左右看了看两人,一点迷惑地问:“这跟洞庭湖三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总是要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揆叙心情不大好,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还是胤禛趴着活宝闹腾,三言两语跟他解释了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法保点了点头,扭头问揆叙,“那你还去赴约吗?”
揆叙正反的就是这件事,但他也知道,他再怎么烦躁不影响不到法保,只得无奈的回答他的问题,“当然得去了,我还不知道这洞庭公主刻意接近我,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嗐,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人家看上你了。”
这回,揆叙是真不想搭理他了,和胤禛说了一声,便去赴约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阳光穿透湖水扑洒下来了。
“怎么样?这供灯的款式是从哪里来的?”
揆叙神色凝重地说:“神仙岛。”
“嗯?”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名,胤禛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上辈子看过的所有志怪小说。
大约是有关神仙岛的小说并不出名,又或者干脆就不在小说之内,胤禛思索良久也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忆。
法保则是直接问了出来,“神仙岛是什么地方?里面住的都是神仙?”
“不,是修道者和飞升失败的修道者。如今岛上管事的,是两个放弃飞升,躲避天劫的散仙。”
这就是揆叙从蓁蓁公主那里打探到的所有的消息。
胤禛点了点头,沉思的片刻,做了一个决定,“等见过柳三公子之后,咱们便告辞吧。”
“咱们不在这里过年啦?”法保奇怪地问。
“不了。”胤禛道,“只看他们连宫灯都要抄袭人族的,想来他们的年节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等咱们上岸之后,在附近找找有没有财神庙,我去求问一下财神爷看他知不知道神仙党具体的情况。”
因着财神庙里有晋制,每次胤禛带外人进了财神庙内部,出来之后他们都会忘记具体的情况。
所以,揆叙法保等人只知道胤禛经常求助财神,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具体关系。
揆叙不仅有些担忧,“总是求助鬼神,对四爷有没有影响?”
胤禛笑道:“无妨,咱们多给贡品就是了。”
=====
到了第三天,一直游历在外的柳三公子就回来了。
非但如此,早前就闭关的洞庭龙后也出关了。
龙后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在洞庭做客的东海大公主和三太子。
他是没把胤禛一行凡人放在心上的,在和洞庭君私下交谈之后,才特意备了厚礼来相胤禛道歉。
原本胤禛是没把这点怠慢放在心上的,但洞庭龙后明显是有备而来,送的赔罪之礼正是胤禛非常喜欢的夜明珠。
那胤禛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请大家相互拜见过后,胤禛和柳三公子这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故人才有机会好好坐下来叙叙旧。
“我可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还和二郎神认识。”
柳三公子万分感慨,有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胤禛年纪小就坑他。
胤禛微微一笑,展现了一下自己的凡学功底,“其实也谈不上深厚交请,不过是他老人家见我还算勤勉,就传了我几手法术而已。”
虽然柳三公子并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宗师叫做——凡尔赛大师,但却并不妨碍他听出胤真话语里包涵的浓浓装X气息。
——都亲传法术了,这交情还不深厚?
曾经深深为自己的社交牛逼症而苦恼的柳三公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之间就不知该怎么接话。
到最后还是制造尴尬的胤禛亲手打破了尴尬。
“对了,我这次来给你带了好东西。”
说着话,他顺手就把那一柄康熙佩戴过的妖刀取了出来。
那一瞬间,浓烈的煞气和浓郁的帝王紫气扑面而来,压得柳三公子浑身颤抖。
“这……这是?”
“人皇曾经的配刀。”
“看……看出来了。”柳三公子的眼珠子已经粘在这刀上了,满脸的垂涎之色,“这可是好东西啊,真给我?”
“这话说的,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胤禛直接就把刀放进了他手里,“拿好了,这回有没有一点真实感了?”
“有了,有了。”柳三公子连连点头,眼睛一直就没从刀上挪开过。
他抖着手抽刀出鞘,仔仔细细欣赏了好半天,又站起身来虚空劈了几下,这才收敛了几分激动之色。
“这么好的东西,我也不能白要你的。正好我这次去鬼市也得了一样好东西,你应该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神仙岛》也是聊斋里的篇目,但不太出名,故事路数还是熟悉的清高才子和识珠佳人,没什么好说的。
但本文会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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