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画中妖
听完汉宫八卦,天色已经不早了。
胤禛让张起麟进来,把这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一下,他自己则是亲手把刘邦和八个茶杯装进了盒子里,自己抱着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主子,这盒子重,还是奴才帮您拿着吧。”张起麟上前献殷勤。
“不必,我自己拿得动。”胤禛轻巧地避开了,心里觉得张起麟到底是没张保那份眼力见。
不过,往后他身边的事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什么事都让张保去做。
他吩咐张起麟:“你让人跑一趟国公府,请鄂伦岱舅舅来这里住一夜。具体的事情,钟大师会与他说的。”
“嗻。”
当日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中午,胤禛就等到了康熙的召见。
他赶到乾清宫的时候,鄂伦岱已经等候多时。
而且,鄂伦带还不是空手来的,他还搬来了一架四扇屏风。
胤禛仔细看了看这架屏风,只觉得上面画着的美人十分眼熟,他昨天依稀见过。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他敛下心思,打千行礼。
“行了,起来吧。”康熙也没心思为难他,指了指鄂伦岱,“你舅舅来了,为了你的事。”
鄂伦岱急忙行礼,“奴才鄂伦岱,给四爷请安。”
“舅舅快请起。”胤禛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佟佳氏在康熙这里到底是有特殊地位的,鄂伦岱给他行礼是人家懂规矩。
如果他敢大刺刺就受了这全礼,康熙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康熙端着高深莫测的神色,淡淡道:“如今小四也来了,鄂伦岱,你就把事情再说一遍吧。毕竟是小四园子里出的事,他心里也该有个底。”
“嗻。”
然后胤禛才知道,鄂伦岱为什么要把这四扇屏风也抬进宫里来。
就在昨天晚上,鄂伦岱替胤禛探查那庄园的情况时,在主院东侧的小花园里,听见了袅袅琴音,还有女子嬉笑的声音。
鄂伦岱是武将出身,又是沙场上见过血的,自来胆大包天。
他当即就带了两个家丁,手按着刀柄进了花园。
花园里有四个美人,一个在月下抚琴;一个在低头弄花;一个在伏案打盹儿;还有一个赤着双足,在引进来的活水中濯足戏水。
这四个美人或娇艳、或清丽、或娇憨、或美艳,各具特色,几乎能满足所有男人的幻想。
只可惜,鄂伦岱的真爱是他老婆,旁的女子在他眼里都是玩意儿,再美再好他也只会玩玩,却从不上心。
这四个女子虽然漂亮,但他出身权贵,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
所以,像话本儿里描述的英雄美人相遇的场景,根本就没有出现。
鄂伦岱直接抽出雁翎刀,“唰”的一下架在了那打盹儿女子的脖子上。
他也没有特别选择,只是因为当时离石桌近,他就顺手了。
“你们四个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也改擅闯?”鄂伦岱厉声呵斥,目露凶光。
这反映委实出人意料,四个美人都愣住了。
片刻之后,原本低头弄花的那个最先反应了过来,身姿娇柔如柳的上前,柔声细气地说:“这位公子……”
“站住别动。”鄂伦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头,“好好说话,就站在那里说,不要过来。”
他只是性子莽,胆子大,却不是傻。
且不说胤禛这园子才刚入手,根本就没来得及派人过来。
只是说这么静谧的夜晚,突然出现了四个来历不明的人,不管男女,都很值得怀疑。
尤其是听了钟道人的嘱咐,鄂伦岱更是暗暗怀疑,眼前这四个根本不是人。
因为心里先有了这样的判定,鄂伦岱再看这四个美人,根本就不觉得她们美丽,只觉得面目可憎。
“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竟敢跑到当今皇子的园子里撒野。”
“皇子?”
伴随着泠泠的水声,赤足戏水的那个姑娘从水中走了出来,恍然笑道:“原来这次的冤大头,竟是个皇子呀。”
她的声音娇媚婉转异常,饶是鄂伦岱心存戒备,也依旧觉得骨头发酥,耳朵发麻。
但是,他心里的警惕也更深了。
“你过来。”他指了指那个女子。
那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歪头冲他一笑,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从容地行了一个汉家的万福礼。
“奴家彩萍,给公子请安,公子万福。”
但迎接她的,却并不是鄂伦带搀扶的大手,而是寒芒吐露、煞气四溢的钢刀。
“公子,你……”那女子满脸愕然,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竟然会有男人完全不被她的魅力影响?
先前的打盹儿的女子脱离了刀口,急忙连滚带爬地走出老远,直到觉得安全了,才停下了脚步,泪眼汪汪地看着鄂伦岱,仿佛他是个负心汉。
但鄂伦岱不为所动。
这时,抚琴那女子悠悠一叹,清丽的眉眼立时沾染上了三分愁绪,“公子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可惜,这番做态在鄂伦岱面前,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这位大爷直接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配你鄂大爷怜惜?”
四个美人各施手段,却动摇不了鄂伦岱分毫,心里也开始没底。
但她们从前见多了轻易为色所迷的男人,猛然遇见一个鄂伦岱这样的,纵使被冷言冷语,被钢刀威胁,却并没有觉得羞恼,反而多了几分欣赏,也更添三分斗志。
世间女子总是如此,明知男儿多薄幸,却又期盼自己能遇到一个心智坚定,不为美色所动的郎君。
“哼,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们是谁吗,就不能好好说话?”先前打盹儿的女子,十分娇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彩萍立刻打圆场,“这位公子,小蛮一向心直口快,你不要与他计较。”
两人一软一硬一唱一合,配合得十分默契,显然从前也没少用这种手段。
但鄂伦岱却已经不耐烦了。
他眯了眯眼,双手握刀用力,在彩萍脖子上一划。
这一划,他是半点力道都没收。如果彩萍是个凡人,脑袋都要被他削掉半边了。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彩萍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踪影。
鄂伦岱回身再找另外三人时,那三人也不见了。
“你们两个,有没有看见她们往哪里跑了?”鄂伦岱汶两个家丁。
其中一个指了一个方向,“大爷,奴才见他们往那边跑了。”
三人顺着追了过去,一直追到了一个小花厅。
鄂伦岱直觉那四个女子就躲在这花厅里,上前一脚踹开了门。两个家丁举着灯笼四处搜寻,边角箱柜都仔细找了,却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大爷,他们是不是躲到别处去了?”
“是呀大爷,奴才们都找遍了,这里边根本不可能藏人。”
“是吗?”鄂伦岱一把夺过灯笼,靠近进门的屏风照了照,“你们俩过来看看,这屏风上画的人,是不是特别眼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鄂伦岱的话,先入为主的原因,两人凑过去一看,觉得的确眼熟。
“大爷,是有些眼熟。难不成这屏风上的美人,还是照着真人画的?”
鄂伦岱瞪了他一眼,“蠢货!”
虽然这屏风上的美人的确是照着真人画的,但这种工艺都是江南那边的。这两个家丁是佟佳氏的家生子,打出生起就在京城,哪里可能见得到屏风美人?
被骂了的家丁一时讪讪,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陪笑道:“大爷您消消气,别跟奴才一般见识。”
另一个见同伴吃了挂落,赶紧又仔细看了看那屏风上的美人。看着看着,就看出了几分意思。
“大爷,这不是刚才那四个吗?”他吓得声音都哆嗦了,“难不成,那四个美人根本就不是……不是……”
“不是人”这三个字,他到底哪敢当着屏风美人的面说出来。
“哼!”鄂伦岱冷笑了一声,吩咐道,“你们两个,把这架屏风折起来,抬到爷的屋里去。爷倒要看看,一个屏风还真能成精了?”
“大爷,这……”
两个家丁想劝阻,鄂伦岱却是主意已定,根本不容他们多嘴。
“你们放心,爷这里有四爷赐的符咒,不会有事的。”
先前在花园的时候,那四个美人为什么不敢直接往他身上扑?
还不就是因为,他怀里揣着胤真牵手画的符篆,四个美人感受到了符篆的威力,这才想着让他主动接纳。
若是他主动接纳四人,那专门为他画的符篆,也就不会针对四人了。
所以,世间的鬼怪行凶,大多都是从攻心开始的。而心性不定之人,也最容易为妖邪所趁。
那架屏风就被放在了鄂伦岱床榻前的桌子上,而鄂伦岱本人则是怀揣符咒,头枕钢刀,一夜酣眠到天亮,那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第而天一早,他就命人抬着屏风,风风火火得求见康熙。
只是,康熙因为某些原因,有意晾着他,一直让他等到了中午时分,才让人传他觐见。
但康熙却再没想到,一见面鄂伦岱就给他丢下了一个炸雷。
“万岁爷,奴才怀疑京城之中有妖邪作祟。”
而鬼狐妖邪这种事情,康熙纵为天下之主也无能为力,只能让人把专业对口的胤禛找了过来。
“舅舅是说,这屏风上的四个美人,都是活的?”
“正是。”鄂伦岱十分肯定地说,“昨天夜里奴才在花园里见到的那四个人,和这屏风上画的一模一样。”
他指着溪边戏水的美人说:“四爷请看,这女子的脖子上是不是有一线红痕?昨天晚上,奴才用雁翎刀在她脖子上划了一刀,她就化作一阵青烟逃走了。”
胤禛侧过去仔细看了看,只见那美人的脖子上的确有一像红痕,与这屏风的整体画风并不和谐。
昨天他也是看见过这架屏风的,凭着他超群的记忆力,完全可以肯定,那美人的脖子上,原是没有那线红痕的。
他当即就把前后的线索都禀报给了康熙,请求道:“还望汗阿玛允许儿臣在乾清宫施法,看一看这屏风上的到底是何方妖孽。”
其实,他上次得到过康熙的金口御准之后,已经不必再让康熙再次恩准了。
但考虑到康熙多疑的性子,有些流程,该走还是要走一下的。
康熙神色微松,点头道:“朕准了。”
胤禛就从荷包里取出破障符,默念了两句咒语,猛然把符篆贴在了屏风上。
那符咒一沾上屏风,就爆出一阵强烈的青光,刺的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康熙微微眯了眯眼,在睁开的时候,正好看见四个美人几乎同时在屏风上跌落了下来。
“啊!”
“哎哟!”
“哎呀!”
“怎么回事?”
突然出现了四个人,把魏珠吓了一跳,一边大喊着“护驾”,一边张开双臂挡在了康熙面前。
鄂伦岱立刻上前,一手掐住一个,并用她们压住了剩下的两个。
门外的侍卫呼呼啦啦地进来了十几个,鄂伦岱赶紧招呼他们,把这四个女子都绑了。
侍卫们不敢怠慢,先把人捆了之后,才纷纷跪在地上向康熙请罪。
“奴才们救驾来迟,请万岁爷恕罪。”
康熙的神色丝毫未变,淡淡道:“事出突然,怪不得你们,都起来吧。”
“奴才们多谢万岁爷恩典。”
皇宫本就是对仙妖神魔压制最深的地方,如今又有人间天子当面,浓郁的帝王紫气,直接就把四个画中小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这四个画中小妖的道行并不深,自进入宫门那一刻起,她们就被迫封闭了所有的感知,努力装作一副平常普通的话,希图减轻帝王紫气对自身的伤害。
所以,她们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也并不知道是哪路高人,强行把她们从屏风里拉出来的。
一直关注她们的鄂伦岱松了口气。
——鄂伦岱就怕这四个不知廉耻的小妖,在康熙面前也像昨夜在他面前一样。
虽然康熙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他,但这四个小妖毕竟是他带进宫里的,若是冒犯了龙颜,肯定会惹得康熙动怒。
他可没忘了,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禀报京中进了妖孽,而是要借此打击安亲王府。
打击安亲王府并不单单是为了帮助胤禛,佟佳氏与安亲王府同为京中权贵的顶流,彼此之间也多有争端,更少不了利益冲突。
能有机会在安亲王府咬下一块肉来,又能借此向康熙表忠心,鄂伦岱非常乐意干。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胤禛满脸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康熙眼神锐利,耳闻八方,第一时间就听见了胤禛的自语。
胤禛并不想说龟宝的事,便道:“回汗阿玛的话,儿臣因有奇遇开了天眼,能借天眼看透这世间大部分的妖魔。
按理说,像她们几个这种道行浅薄的小妖,儿臣应该一眼便能看破。
可是,昨日儿臣和这架屏风在同一个屋子里待了近一个时辰,却丝毫都没有看出破绽。”
——以龟宝之能,靠近屏风时竟没有半点反应,实在是奇哉怪哉,也让人心底隐隐不安。
如果跟康熙说什么龟宝,康熙大约也不能理解。但胤禛一说天眼,他立刻就明白了。
毕竟,很多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中,都有天眼的存在。
“竟是天眼也不能看破?”
康熙看向四个小妖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原本他觉得,这四个小妖颇为貌美,又因受帝王之气压制的原因,显得柔弱可怜。
此时却觉得,她们个个都心机深沉,惯会做态惑人,令人心生厌恶警惕。
胤禛点了点头,神情凝重的说:“儿臣斗胆,想除去她们的衣物,仔细看一看,他们究竟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如果不是康熙在这里,胤禛记者在御前做这种事情不好,他直接就动手了。
此言一出,这屋子里所有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十分一言难尽。
胤禛被看得莫名其妙,片刻之后才反应了过来,失笑道:“我此时开着天眼,她们几个在我眼里,就是一张从纸上裁剪下来的画而已。”
是的,四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胤禛眼里,完全是二维的形象,也就是俗称的纸片人。
“咳咳。”康熙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般地摆了摆手,“既是妖孽,便不必顾忌人的礼仪,朕准了。”
胤禛便个被压制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妖道:“四位姑娘,得罪了。”
他话虽然说的干脆,动手的时候却慢腾腾的,一个手诀掐的得有平日里两个那么长。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四个小妖在人间待的久了,也深受人族礼教影响,见他真要施法褪几人的衣物的衣服,急忙挣扎了起来。
那个叫彩萍的艰难地喘-息着说:“高人且慢动手,小妖自己交代。”
胤禛立刻停止施法,拿出一张符咒贴在了彩萍的额头上。
符咒一贴上去,彩萍立刻就感觉到,一直压制她的那股力量放松了许多。虽然她还不能动,却完全不影响她正常呼吸说话了。
“多谢高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屏风里美女的故事,还有房主利用成精的瓷器吓人的故事,蠢作者都忘了是出自哪一篇了,大家还有记得吗?
第242章 你说谎!
胤禛道:“你也不用谢我,如果你敢对我耍诈,我会教会你,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
“不敢,不敢。”彩萍连连摇头,却因身体无力,头部只有很小幅度大动作。
察觉到自身的状况,萍脸上闪过一抹恐惧之色,更加不敢有半点小心思了。
“我们姐妹四个,原本出自前朝画师唐伯虎之手。因先生妙手,天然便赋予了我等灵气。”
提起唐寅,彩萍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了笑意。
那是一种晚辈对长辈孺慕的笑。
对她来说,绘出来她,并赋予了她生机的唐寅,可不就是她的父亲嘛。
“那时我们姐妹虽然不能离开屏风,却能彼此交流。期间辗转了一个又一个的主人,但因我等出自名家之手,每一任主人都对我等无比珍惜。”
只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
那样轻松快活的日子,终究也有尽头。
“就在本朝开国之初,我们姐妹终于遇到了此生的劫数。”
说到这里,彩萍脸上的神色转为了惊恐和愤恨,咬牙切齿道:“我们的上一任主人是个道士,道号无心。”
无心道人法力高强,时常成为权贵的座上宾,这架屏风就是他在某个权贵家里做客的时候发现的。
那权贵肉眼凡胎,只知道这画中美人鲜艳明媚,各具特色,却窥不破此中玄机。
可无心到人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出了画中美人早已产生了灵智,只需要一点外力相助,便能真正脱出屏风,化为人形。
于是,他便向那权贵讨了这架屏风来。
那权贵一心想要巴结他,只是一家出自名人之手的屏风而已,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得到了屏风之后,无心道人便带着她们进了一座岛屿,以自身法力强行使四人化形。
灵物修行自有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四女的道行本达不到化形的标准,却被外力强行催化。
这便是犯了天到的忌讳,不但她们日后的修行再难有寸进,还被迫与无心道人结下了因果。
因果不消,恩仇难了。
四女对无心道人恨之入骨,却自身因道行浅薄,不得不听命于无心道人。
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如今既然有了摆脱无心道人的机会,彩萍怎么可能不抓住呢?
不但彩萍眼睛发亮,其余三女也都神情激动。
她们四个的神情变化都被康熙尽收眼底,康熙心头自有一番评判。
“无心道人?”胤禛蹙眉沉思片刻,问道,“他与无为道人是什么关系?”
彩萍惊道:“小公子知道无为道人?”
“放肆!”鄂伦岱呵斥道,“这是当今天子的第四子,喊四爷。”
人在屋檐下,彩萍急忙改口,“是,四爷。妾身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四爷恕罪。”
胤禛有些无奈,“一个称呼而已,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怪罪于你。鄂伦岱舅舅只是太重规矩了,彩萍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听了胤禛的话,在场的侍卫都忍不住嘴角抽搐,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鄂伦岱重规矩?
但凡知道一点佟国纲父子之间恩怨的人,都说不出鄂伦岱中规矩这种话。
只能说四爷不愧是万岁爷的儿子,果然不同凡响,所思所想皆不是我等升斗小民能比的。
康熙迅速看了胤禛一眼,心下也是无语。
只不过,他在无语之语,还生出几分忌惮。
因为鄂伦岱对于胤禛的胡说八道,竟然没有半点反驳,反而面露笑意,颇为纵容的模样。
——小四和佟佳氏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进而康熙又忍不住想得更多:难道佟佳氏已经决定把宝压在小四身上了吗?
想到这种可能,康熙心头便有些愤恨,又有些放心。
因着皇贵妃的缘故,佟佳氏也算胤禛的母族。如果佟佳氏决心支持胤禛,但凡胤禛有半点心动,日后就必然与太子渐行渐远。
虽然过程出乎康熙的意料,但这样的结果却是康熙想要的。
如今的康熙对太子和胤禛一样,都是欣慰中带着忌惮。他绝对不愿意这两个最有本事的儿子,强强联合在一起。
这会让他觉得害怕。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又看了胤禛一眼,决定推波助澜。
只听那彩萍姑娘道:“我在那个岛屿上见过无为道人,他称呼无心道人为师兄。”
她有些惊惶地说:“那个岛屿我只去过一次,出来之后就被无心道人转手卖入了安亲王府。
后来……后来安亲王宠爱的儿子塞楞额要布置园子,安亲王就把屏风送给了他。”
胤禛眯了眯眼,追问道:“那个岛是什么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进出的过程后中,我一直被装在箱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彩屏连连摇头,好像生怕胤禛不相信她,“我之所以说那是个岛屿,只是因听我在那地方时常听见海浪的声音。”
胤禛冷着脸又问道:“那个岛你去过几次?”
“只去过那一次,我不是说过了吗?”
胤禛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迅速提出了第三个问题,“自你出世之后,一直都在权贵之间辗转?”
“对。”
“你的主人里有没有姓郑的?”
“啊?我……记不清了,太多了。”彩萍被他又多又密还思维跳跃的问题弄晕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胤禛神色骤冷,“你说谎!”
“我没有!”彩萍尖叫了一声,辩解道“我没有说谎。皇上,我真的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或许是胤禛的眼神太过锐利,目光穿透性太强。
彩萍只是稍稍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转向了明显地位更高的康熙。
跟着各大权贵辗转这么多年,彩萍早不是个傻白甜了。在知道了胤禛是皇子之后,对于能坐在皇子上首的人,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
这位皇帝倒是看起来性情温和,一直都是都是笑眯眯的,应该是属于仁君一类。
而仁君之所以是仁君,绝不是因为心软,而是耳根子软。
“皇上,我们姐妹四个自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一天自由,不是随意被权贵转赠,便是被那无心道人胁迫。您是旷世明君,请一定要给我们姐妹做主啊!”
这拍马屁的功夫,明显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
康熙仿佛十分动容,面色不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们做主的。”
彩屏暗道一声:果然!
她满脸欢喜地仰望着康熙,“真的吗?”
而后又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多谢皇上,多谢皇上!皇上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无以为报,愿任凭皇上处置。”
胤禛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嘴角抽搐了一下。
——也真是难为她了,在这种语境下,也能将那“处置”二字说得那样暧昧缠绵,意味深长。
在场的都是成年人,谁还听不出来她是个什么意思?
鄂伦岱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二话不说一脚就踹了过去,“贱人,你竟敢蛊惑天子,当真是狗胆包天!”
踹完解了气之后,他转过身去朝康熙一拱手,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万岁爷,昨天夜里这四个贱人便是如此蛊惑奴才的,若不是奴才一心想着我家…咳,若不是奴才心志坚定,恐怕就让这四个贱人得逞了!”
虽然他转口转得快,但在场的也都不是傻子,略意思所便明白,他一开始想说的,绝对是“若不是奴才一心想着我家夫人”。
这副贞洁烈女守住了清白的模样,连康熙都忍不住笑了笑,声音温和地说:“好了鄂伦岱,整心里有数。”
方才胤禛那一番又急又快的逼问,康熙都听在耳里,并很快明白了他问那几个问题的用意。
——若是这架屏风真的有过一个姓郑的、又住在海岛上的主人,那彩萍不可能毫无印象。
因为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一家,那就是台湾郑氏。
彩萍说他记不清了,康熙看得出来不是在说谎,而是被逼到绝处下意识地反应。
那么问题就来了。
——既然彩萍从前并没有见过海,又怎么会认得海浪的声音?
康熙心思数转,也不过是一瞬间。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彩屏姑娘不要着急,我这四儿子年纪虽小,本事却大。你们若真是有不平之事,只管告诉我这儿子,他会帮你们的。”
全然就是一副为儿子骄傲的老父亲形象。
彩萍不禁心里发苦:怎么就忘了,耳根子软的人不会只对一个人耳根子软呢?
这个皇帝明显很信任自己的儿子,那小子又实在不好糊弄,怎么办呢?
是呀,怎么办呢?
这也是另外三女共同的心声。
但很快,她们就不必苦恼了。
只见胤禛微微一笑,对康熙请求道:“还望汗阿玛允许儿臣单独询问几位姑娘一番。”
康熙笑容温地点了点头,“准了。你就到东暖阁去问吧。”
东暖阁是康熙政务繁忙之余的休恬之所,一般不让外人进去,算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胤禛也不客气,直接指挥两个侍卫,让他们把彩萍带到了东暖阁。
一刻钟之后,彩萍脸色灰败地被带了回来,侍卫又带走了另外一个画中女妖。
等四个女妖轮流审完,胤禛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还请汗阿玛派人调查一番,塞楞额这个园子,究竟都卖给过谁。”
此时的康熙,脸上早就没了笑眯眯的模样,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这件事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儿臣还是先把这四个孽障收了再说。”
说完,他取出四张封魔符,将四个女妖封入了符咒里。
第243章 落井下石
“请汗阿玛屏退左右。”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挥手道:“你们都下去,鄂伦岱留下。”
“嗻。”
一群被震撼了三观的侍卫恍恍惚惚地走了。
因为康熙没有下封口令,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传得满城皆知。
胤禛迅速和鄂伦岱对视了一眼,鄂伦岱从胤禛眼中看到了放松,胤禛从鄂伦岱眼中看到了笑意。
——皇上果然不会放过收拾安亲王府的机会。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地说:“方才儿臣一一审问了那四个妖女,据她们招认,每当有新人买了那园子,她们四个便会趁夜化形而出,引诱男子与其交-合,一边汲取生人精气修炼,顺便给他们种下魔种。
这魔种平时对人并没有什么影响,被种了魔种的人也察觉不到自己身体有任何异样。可一旦魔种的主人施法催动,这些人立刻就会变成傀儡,任其操控。”
康熙神色骤变,厉声道:“鄂伦岱,朕将此事交给你去办。你务必在年前查清,并将所有接触过那园子的人都缉拿归案,暂且压入大理寺看守。”
塞楞额那个园子地段极佳,敢在那个地方治产业的,要么是自身地位不低,要么是家里颇有背景。
无论是哪一种,一旦他们被同一个人所操控,为同一个人办同一件事,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这明显是在动摇大清的统治,康熙如何能忍?
“小四,如果人都抓回来了,你可能驱除他们体内的魔种?”
“儿臣只能尽力一试。如果不成,可请钟大师出手襄助。”
对于没见过的东西,胤禛也不敢说大话。
对于这个答案,康熙明显不满意。
别人的本事再大,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儿子?
但由于胤禛的年龄太小,对于他本事不大的事,康熙又接受良好。
他只能带着不甘叮嘱道:“既然那中大师有本事,你又把人请到京城来了,就跟着人家好好学学,争取把他的本事都学到手。
说到底,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是。”胤禛的态度特别诚恳。
孩子面对不好说话的家长都是这种态度,无论家长让学什么、让做什么,孩子表面上都会非常顺从地说是。
但答应了之后,究竟做或不做,就不是家长能够控制的了。
反正胤禛是不准备照做的。
他觉得二郎神给他的网课已经足够全面内容也足够多他学那个尚且还没有学透又何必贪多呢?
康熙又道:“正经的诗书你也不能落下,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把书读好都会让你受益无穷。”
这一句是最正经的道理,而且古今通用。
所以,胤禛胤的心口如一。
“儿臣谨记汗阿玛教诲。”
“嗯。”康熙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终,究是把那个在心里徘徊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那4个妖女,你准备如何处置?”
提起那四个画中妖,胤禛的脸色一下子就冷得像是结了冰。
一开始,他是真的以为,四个画中妖是被无心道人胁迫,做坏事都是为了活命身不由己。
无论如何,想要活着总是没有错的。
就算实现活着这个目的的过程中做错了事,也自有法律制裁她们,至于道德方面,就比较难以评判了。
但随着彩萍话里的漏洞越来越多,让胤禛敏锐地意识到,事情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简单。
随后他故意把四个人分开审问,并威胁她们:如果四人的口供有一个不一样的,就将她们全部量化成灰烬。
四人都贪生怕死,胤禛又特意在他们面前展现了□□,她们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被无心道人以外力催化的确不是她们的本意,但无心道人催化她们之后,以言语诱导,告诉他们,汲取活人的精气修行,可以事半功倍。
四人贪念顿生,却还心有顾及,怕伤了人命之后更增因果,日后难逃雷劫制裁。
但无心道人却告诉他们,身体康健的人,精气是很充足的,只要她们控制着量,不要汲取得过多,就不会伤人性命。
“那会产生因果吗?”小蛮歪头问道。
无心道人嗤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自然会产生因果。上天总是公平的,你想要得到什么,必然就要付出什么,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那……”
“反正你们也不可能成仙了,升仙雷劫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无心道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小蛮,说话一针见血。
四人都露出了愤恨的神色,彩萍咬牙切齿,“我们不能成仙,究竟是谁害的?”
“我。”无心道人承认得干脆利落,脸上非但半点儿愧疚之色都没有,还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
这样轻慢的态度,是个人都忍不了,不是人的更忍不了。
脾气最暴的小蛮怒道:“你怎能如此无耻?”
“我无耻?”无心道人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当既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们了。笑你们天真,笑你们无知,笑你们愚蠢!”
无心道人蓦然收住笑,面色冰冷而嘲讽,“你们不会以为自己得了几分天缘,就真的有机会成仙了吧?
这世上,有资质得道的妖物、灵物不知凡几,真正能修到渡劫的又有几人?
真正能扛过天劫白日飞升的又有几个?你们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此人被他说得脸色胀红,一时却反驳不得。
见他们哑口无言,老谋深算的无心道人便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已经要成功了。
——如果四女真的心思纯正,一心想走正道,此时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即便不能飞升,她们也要脚踏实地,堂堂正正,不愿走那歪门邪道!
可是她们却没有反驳。
是她们一时情急没有想起来吗?
不,她们只是潜意识里把飞升成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已。
妖物和领悟为什么一心想要飞升成仙呢?
说到底还是为了变强,为了不让别人欺负自己。
如今这四个画中妖想要成仙是不可能了,但她们还可以变强。只要他们按照无心到人的吩咐去做,就可以拥有让人侧目的力量。
果然不出无心道人所料,四个小妖根本经不起诱惑,在他的歪理之下屈服了。
由无心道人借着身份之便,将她们送入权贵之家,他们以自身的美貌诱惑精气充足的男人,汲取精气供自己修炼,顺便将无心到人炼制的魔种送入这些人体内。
这便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但无心道人也没想到,她们进了安亲王府之后,就再也不必费心思找下家了。
谁能想到,安亲王会将这扇屏风送给自己的儿子,而安亲王的儿子又恰巧拥有一套生了灵智,自己会说会动的茶具呢?
更妙的是这个儿子本身就心术不正,又自恃家世尊贵,竟然借用那套茶具空手套白狼。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正好借着这个便利,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做自己的事情了。
于是每一个买了园子的权贵,都会在这个园子里遭遇一个美妙的夜晚。
而后便佳人渺渺无踪,他们在瓷器装神弄鬼之下惶惶难安,顾不得对美人的追逐,要把这个园子退回去。
深谙内情的塞楞额又岂会轻易让他们退了?
安亲王府又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对方也不愿得罪他。
而且他们还会怀疑,那天晚上自己遇到的美人,就是塞楞额特意安排的。
一来二去的,就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收回了一半的钱财,并且对此事守口如瓶。
听完胤禛的转述,康熙脸上露出一抹嫌恶之色,冷笑道:“这安亲王真是好样的,竟然纵容子孙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他直接就把这口大锅扣到了安亲王头上。
鄂伦岱立刻附和:“枉费先帝爷对安亲王如此看重,将他视为肱骨之臣,屡次委以重任。却没想到,他私底下竟是这样不堪的人物,先帝爷肯定是被他给蒙蔽了!”
什么叫火上浇油?什么叫雪上加霜?什么叫神补刀?
鄂伦岱为胤禛倾情奉献了一个教科书般的案例。
康熙最痛恨的是哪一点?
不就是他深受先帝看重,看重到竟然有意将江山托付于他吗?
鄂伦岱刻意提起这一茬,若说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傻子都不信。
但他这块石头扔的恰到好处,康熙的怒气已经被点燃,纵然察觉到了鄂伦带的心思,他也不准备把这怒意收回去。
他要把这怒火放出去,纵然烧不死安亲王,也要烧他个缺胳膊断腿!
康熙冷笑道:“安亲王自来会装模作样,在皇考面前虚伪矫饰。皇考自来信任他,会被他蒙蔽也不奇怪。”
胤禛左右看了看,觉得气氛既然已经烘托到这里了,自己也随大流,扔一块石头吧。
“安亲王的儿子敢如此嚣张跋扈,也不知是仗的谁的势?”
此言一出,立刻就让康熙想到了如今宗室势大,许多八旗亲贵只认旗主,不认天子的局面。
这不是一个有雄心的帝王想看到的,而康熙最不缺乏的,就是雄心壮志。
第244章 太皇太后病重
康熙二十三年年这个春节,对于所有的京城权贵来说,可谓是最热闹,也最让人胆战心惊的。
就在除夕之夜的前两天,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突然在京城传开。
——安亲王的长子塞楞额,竟然在自己的园子里豢养妖物,并将这个原子反复卖出,一是借此敛财,二就是便于自己豢养的妖物吸取人的精气。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那些曾经从塞楞额手中买过园子,又因为闹鬼把园子退回去的人,心里都不禁泛起了嘀咕。
他们就说,平白无故的,园子里怎么会有四个大美人呢?
此时此刻,这些人是全然忘了,当时他们遇见美人时的神魂颠倒,与美人共度**时的**蚀骨。
他们只记得时候回想起的怀疑,只记得塞楞额少退回来的一万两银子。
借着这股骚动,鄂伦岱很快就把这些人全部揪了出来,不由分说,直接拿进了大理寺的大牢里。
这些人大多是八旗权贵,就算是汉人,也都是家有高官在朝的。
也就是这时候年关临近,朝中早已封笔了。若不然,弹劾鄂伦岱的折子,怕不是要堆满乾清宫的案头。
哦,对了,乾清宫的案头恐怕也堆不下大臣们雪片一样飞来的折子。
因为他们除了要弹劾鄂伦岱,还想要弹劾安亲王。
特别是那些御史言官们,历来谈何宗事这种事情,都是被视为不畏强权的象征。
当然了,清朝的言官有骨气的不多,他们弹劾谁,要么就是顺从自身的利益,要么就是得到了皇帝的暗示。
但在弹劾安亲王府这件事上,他们根本不需要皇帝的示意。
因为谁都知道,皇上对安亲王府早有不满,只是一直抓不到大的把柄而已。
满汉大臣们早已摩拳擦掌,在家里把折子改了一遍又一遍。只等着上元节之后,皇帝启了印,他们就把折子送上去,一来顺应帝心,二来挤压安亲王府的生存空间,瓜分挤出来的利益。
他们有多兴奋,安亲王岳乐就有多焦躁。
往日里最为疼爱的塞楞额,此时已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因生下了塞楞额而颇为得宠的庶福晋张氏也受了牵连,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捏着帕子,缩在一边哭哭啼啼。
“孽子,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孽子?”
把儿子和小老婆都骂了一通,岳乐犹不解气,浑身哆嗦地指着塞楞额,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平时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行事怎么这么不谨慎?”
是的,岳乐之所以恼怒,并不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儿子太过年轻,行事不谨慎,才让人抓住了把柄,给家里招来了祸事。
继福晋赫舍里氏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大阿哥厉害的很,哪里知道谨慎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一开口,庶福晋张氏就是眼睛一亮。
——总算是找到机会,转移王爷的怒火了。
张氏捏着帕子,柔声细气地说:“妾身知道福晋心里着急,只是事情已经出来了,如今最要紧的是想法子解决。
无论如何,在外人看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因为平日的龃龉,让外人看了王府的笑话。”
赫舍里氏在张氏手里吃过不少亏,平日里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见张氏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就给她挖坑,更是恼怒不已。
她冷笑了一声,负气道:“都是王爷宠出来的好儿子,此事如何收场,王爷自己看着办吧。妾身还有家事要处理,这边告退了。”
说完,她随意地福了福身,便拂袖而去。
反正她儿子已经长成了,世子之位也已经得到了,将来整个王府都是她儿子的。
至于那贱人的儿子如何,又与她何干?
此时的赫舍里氏,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莫说是她,就连岳乐也不觉得,康熙真敢拿他如何。
但他却忽略了,他虽然还是当年的安亲王,康熙却早已不是当年的康熙。
如今的皇帝早已羽翼丰满,不是必须要忍耐宗室亲王的时候了。
这个令满朝文武都抓心挠肺的春节刚过去不久,后宫之中又接连发生了两件事,令安亲王府的处境雪上加霜。
第一件就是佟贵人的女儿八公主,在大年初四那一日,终于抵挡不住病魔的折磨,夭折了。
原本众人都知道,八公主的身体不好,之所以能支撑这一年多,全靠富察是举全族之力到处搜罗珍贵药材给她续命。
如今夭折,也只是证明了人强不过命而已。
可是就在八公主夭折的第二天,又发生了另一件事,让人不得不猜测,八公主的死因并不那么单纯。
太皇太后病倒了,而且是来势汹汹,上午刚刚觉得身体不舒服,下午便已高烧陷入昏迷。
得到消息的皇太后不顾众人的阻拦,拖着尊贵之躯亲自照顾皇太后,任谁劝她都不肯走。
若说太皇太后病倒,这宫里谁最伤心、谁最担忧,非皇太后莫属。
太皇太后不但是她的长辈,更是她的靠山。
康熙对他虽然也孝顺,但毕竟不是亲生母子。
皇太后心里非常清楚,一旦太皇太后薨逝,她想要继续维持自己尊贵的地位,就不能对康熙有丝毫的违逆。
那样如吉祥物般的日子,只需想想,就让皇太后觉得难受。
第二伤心难过的,就是康熙。
康熙幼失怙恃,八岁便登基为帝,全靠太皇太后在背后扶持,他才能坐稳了皇位,并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可以说,太皇太后突然病重,无论是对太后还是对康熙,都不亚于晴天霹雳。
只不过,太后是后宫妇人,可以尽情表达自己的恐惧和忧思,康熙却不能。
自幼和权臣相斗的他太明白了,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要沉得住气,越是要稳住自己,不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但过于压抑的情绪,终究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的。很不幸的,安亲王府就成了康熙现成的出气筒。
正月十五的上元宴草草而过,只是康熙带领百官,于交泰殿外祈福却办得格外隆重。
他在祈求上天保佑他的皇祖母,也在祈求祖先保佑他能铲除宗室势力,夺回属于帝王的权力。
自明朝太-祖开始的过度集权,已经让这些后世的皇帝,不能忍受朝堂的权利分散在别人手里。
于是,过完年之后的第一次大潮会,这个原本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朝臣齐心协力为了盛世粉饰太平的时候,督察院的御史和六部给事中却纷纷化身疯狗,专逮着安庆王府撕咬。
至于鄂伦岱私自抓捕朝臣亲贵的事,各家私底下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鄂伦岱之所以抓人,是得了康熙的授意。
而康熙让鄂伦岱抓人,并不是对他们有所不满,而是为了救他们。
由于傀儡魔种之事太过于脱离群众,鄂伦岱直接告诉他们,他们在塞楞额的园子里遇见的美人,趁交-合之机,给他们下了蛊。
古虫这种东西虽然比毒更神秘,却也是各类话本小说里常见的东西。
大家都知道很厉害的东西,比起听起来就云山雾罩的魔种,更会让人觉得恐惧。
他们知道怕了,也就肯乖乖配合鄂伦岱了。
而那些没有中蛊的人也会心有余悸,同时开始发散思维:今日安亲王敢对别人下蛊,焉知明日这蛊虫不会被吓到自己身上?
对于这件事,众人都很默契的避开了安亲王府。以至于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安亲王却还一无所知。
所以,大朝会上对安亲王府发难的规模,远远出乎了安亲王岳乐的预料。他先前准备好的辩解之词,此时也显得苍白无力。
康熙是有心收拾他,朝臣也有心打压他。往日与他交好的宗亲贵胄,此时只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大家分食。
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不变的利益。
这一场朝会,以安亲王被掳夺亲王爵位,降为郡王告终。
郡王能掌控的佐领,能分到的牛录,和亲王相比何止降了一半?
这些被撸掉的牛录和佐领,肯定是要有别人来掌控的。
一时之间,众人蠢蠢欲动,康熙却是稳坐钓鱼台,对于几个宗室王爷的试探无动于衷。
不等他们再进一步探查康熙的底线,康熙便宣布退朝,急匆匆地赶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是侍疾去了。
就在那些宗亲们跌足长叹的时候,康熙的旨意从内宫传了出来:因太皇太后病重,皇上要罢朝五日。
好了,至少五天之内,他们是见不到康熙了。
而五天之后,谁又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呢?
众人都在暗暗感叹:万岁爷当真是好深沉的心思!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的康熙却是真的没有心思关注朝堂了。
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都被喊到了慈宁宫,就连平日里只负责给康熙诊脉的孙太医,也不例外。
“皇太后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康熙的语气很平静,眼中却压抑着怒火。
被众人推出来的孙太医心里发苦,只得硬着头皮直面康熙的怒火。
“回万岁爷,太皇太后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气血两虚……”
“朕不想听这些套话。你直接说,太皇太后何时才能苏醒?”
“这……”
——你这是在为难我呀!
孙太医心里苦,但孙太医不敢说。
他只能跪倒在地,深深地磕下头去,“微臣无能,还请万岁爷恕罪。”
药医不死病,□□人。
太皇太后明显是生机枯竭,别说是他了,纵然扁鹊华佗在世,医仙药王复生,怕也是无能为力。
第245章 康熙的帝王心术
“一群废物!”康熙气得嘴唇颤抖,神情狠厉地威胁太医,“若是太皇太后不能痊愈,尔等皆提头来见!”
孙太医浑身一抖,极力镇定,“是,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自从进了太医院那一日起,“提头来见”、“要你们的脑袋”这类话,他已经听过了无数遍。
但他知道,这一次,康熙是认真的。
可无论如何,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他只是个大夫,并不是个神仙。
只是康熙却不满意,强调道:“不是尽力,是一定要治好!”
此时,后宫的高位嫔妃都在这里,包括皇太后在内,没有一个给众位太医求情的。
众嫔妃是碍于康熙盛怒,不敢在这个时候捋虎须;太后则是比康熙更希望太皇太后康复,哪里会阻止康熙给太医施压?
孙太医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请皇上允许微臣给太皇太后施针。”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针灸这种带有刺激性的治疗方式,其实已经不适合了。
可是如今老人家昏迷不醒,太医们试了各种方式也喂不进药,就只能冒这个风险,先让太皇太后醒来,再以汤药缓缓补充体内生机。
至于这生机能补回几成,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康熙学管中西,对医道亦有涉猎,又岂会不知太皇太后此时的状况?
他左手捻动着碧玺珠串,背在身后的右手用力握紧,心头挣扎许久,才咬牙道:“准了。”
——如今施针还有一线生机,若不然,便连这丝生机也没有了。
孙太医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后示意所有太医中最擅长针灸的赵太医,给老太太施针。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一个眼神对视之间,赵太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咱们能不能逃过一劫,就看你的了!
赵太医心头一凛,手却极稳,缓慢而坚定地用细如牛毛的金针,分别刺激了太皇太后的人中、耳垂和虎口。
昏迷了大半天的老太太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沉重的眼皮掀动了一下,又掀动了一下,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睁开了那双浑浊中暗藏犀利的眼睛。
“皇额娘,你终于醒了!”
神经一直紧绷的皇太后瞬间崩溃,伏在床头痛哭失声。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皇祖母!”康熙也满脸惊喜地围了上去,可心里却一点儿都不像皇太后一样安心。
因为他很清楚,太皇太后只是醒了,却不代表病能好了。
太皇太后的眼神虽然还残存着几分锐利,但眼神已经不大能看得清人了。
他努力分辨了半天,才认出了自己最熟悉的儿媳和孙子。
“玄烨,琪琪格。”
“皇额娘。”
“皇祖母,孙儿在这里。您老人家想吃什么,或者哪里不舒服,都告诉孙儿,宫里最好的太医都在这里了。”
太皇太后勉强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慈爱的笑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别的也不想吃,只是想念草原上的奶茶。琪琪格,你做奶茶的手艺最好了,便去盯着下面的人给我做一碗来。”
一听说她想吃东西,太后更是大喜,急忙擦了擦眼泪,欢喜地说:“是,是,我这就去。”
把皇太后支走之后,太皇太后努力抬起床沿处的手。康熙见状,急忙抬手握了上去,孺慕中夹杂着担忧,喊了一声:“皇祖母。”
“皇帝,老婆子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才说了这一句话,太皇太后已经经不住大口喘息起来。
康熙情知她说的是实话,不禁悲从中来,哽咽道:“不,皇祖母,您有祖宗庇佑,必能长命百岁。”
太皇太后失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康熙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命百岁?老婆子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能看着皇帝你变成一代明君,已经是……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努力说完了这一段话,紧接着便是控制不住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从她醒来之后,就能明显的感觉到,体内的生机在一点一点流逝。
出乎意料的,真正躺在床上迎接死亡的时候,她心里反而没有半点惧怕,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原本近几年,太皇太后已经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含饴弄孙上。如今他自觉大限将至,心头唯一的不舍,便是自己的亲人。
“皇帝我是不担心啦,你已经是天下之主,担得起天下重任了。”
“皇祖母,您别说这样的话,玄烨心里……害怕。”
在自幼护持自己长大的祖母面前,康熙终于忍不住,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正在这时梁九功小跑进来,并报道:“万岁爷,太皇太后,太子殿下领着诸位阿哥,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康熙立刻就收敛了情绪,吩咐道:“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不过梁九功,你亲自出去把他们领进来。太皇太后喜静,让他们进来之后安静请安,莫要喧哗。”
这就是只让磕头,不让说话的意思。
两九功出去不久就领着太子和诸位一到十九位阿哥进来了。
因着有了梁九功提醒,兄弟几人进来之后,只是默默行礼,并不敢出声打扰。
康熙轻声道:“你们兄弟的孝心,太皇太后已经收到了。只是你们年纪小,这里也用不着你们侍疾,回去之后都好好读书,也就是对太皇太后和这的孝敬了。”
众皇子又磕了一个头,算是明指谢恩。
康熙下意识地看了看太子,见他的脸色仍旧微微苍白,身形也还没有恢复到从前的健壮,不由心疼道:“太子也要好好养着,别让太皇太后于病中还要担忧你的身体。”
太子也低声回道:“儿臣谨遵汗阿玛教诲。”
大哥不眼妒忌的看了太子一眼,相对来说,三阿哥的目光就隐晦了许多,妒忌中夹杂着向往。
然后,三阿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身旁的胤禛。
胤禛只觉得莫名其妙,安抚地拍了拍身侧六阿哥的后脑勺,示意他不必管三阿哥抽风。
其实三阿哥只是妒忌他,妒忌他的太子看重,和太子关系好。
三阿哥和大阿哥不一样,大阿哥对太子的不满从来都表现得十分直白,也从来不会因为康熙更加看重太子而生出羡慕之意。
他是纯粹的妒忌,纯粹的不满。
三阿哥则是一边妒忌太子得到皇上看重,一边又想要拉近和太子的关系,好从太子这里分一杯羹。
只是太子有前世的记忆,对三阿哥这个墙头草并不十分兜揽。
纵然三阿哥趁着胤禛不在宫里的时候,时常以请教的名义和太子相处,太子对他也总是淡淡。
眼见自己持之以恒的奉承讨好,还不如胤禛回宫后的一次见面,三阿哥可不就对胤禛嫉恨得发狂?
偏胤禛自回京之后,就一直很忙,没空关注三阿哥,自然不知道三阿哥究竟在抽什么风。
“好了,太子和小四留下,老大领着弟弟们都回去吧。”
让儿子们都表过了孝心之后,康熙挥手就开始赶人。
于是,特意被点名留下来的太子和胤禛。就显得无比惹眼了。
太子也就罢了,虽然大家都有些不服气,但对于太子的得宠,众人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毕竟人家是嫡长子嘛,先天就有优势。
但老四凭什么呢?
大阿哥刀子一样的目光,头一次落在了胤禛身上,竟让胤禛觉得颇不适应。
毕竟,这个大哥虽然和太子不对付,但对底下这些小弟弟们还是很好的。
哪怕是和太子走得很近的胤禛,大阿哥也只当他是太子的附属,从未特意针对过。
但无论如何,康熙已经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了,胤禛就算在心里跳脚骂娘,表面上也得感激涕零地谢主隆恩。
等大阿哥领着几个弟弟走了之后,康熙也没让胤禛和太子在太皇太后的前殿多待,而是命他们到偏殿等候。
太子微微低着头,眸光幽暗,对康熙特意把胤禛推出来的作为心生不满。
特别是康熙前脚当着众阿哥的面把胤禛留了下来,后脚就又把人打发到了偏殿,让胤禛不能趁机在太后面前刷好感度。
这等于说,胤禛得到了一样只有外表好看,内里却全是败絮的礼物,同时收获了众兄弟的妒忌。
察觉到太子的情绪变化,胤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却收到了太子警告的眼神。
他这才猛然惊醒,刻意把脚步放慢了些,装作不着痕迹地和太子拉开了距离。
既然康熙想让胤禛做个孤臣,胤禛尚无反抗之力,便只能先顺了他的心思。
进了偏殿之后,兄弟二人也坐得相隔极远,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便都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
大约过了一刻钟,康熙才从外面进来,两人急忙行礼。
“行了,都起来吧。”康熙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第一句话便是询问胤禛,“魔种的事情,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胤禛微微一怔,没想到江西把他留下来竟然是有正事。
但太子却是暗暗苦笑:汗阿玛的帝王心术果然高超,一边让四弟给他干活,一边毫不犹豫地斩断四弟的退路。
上辈子他们兄弟几个都被康熙耍的团团转,真是一点儿都不冤。
第246章 天意?
只是胤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还因自己方才的想法,产生了些微的愧疚。
但也只是些微而已。
因着康熙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并不觉得误会康熙全是自己的错,反而觉得康熙自己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因为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打破是很难再重建的。
但胤禛却把那一点愧疚在脸上无限放大,又是羞愧又是不安地说:“汗阿玛,儿臣无能。儿臣法力浅薄,对付不了无心道人种下的魔种。”
这也在康熙的意料之中。
毕竟,他才修行了多久,怎么可能解得了无心道人的邪术?康熙本也没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因而,康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位钟大师也无能为力吗?”
胤禛面露迟疑,“回汗阿玛的话,钟大师乃是修佛的,而且是苦行僧,对于道家方术并不怎么了解。”
佛道两家各有秘术,且两家隔着道统之争,自然不会互通有无。
想到那些被中了某种的人的身份,康熙有些烦躁。
那些人身份个个都不一般,既不能长久的关押他们,更不能直接杀了他们。
可是,若他们体内的魔种不能解除,康熙也不敢把他们放了。要不然,万一那无心道人催动魔种,要利用他们做些什么,必然是一场大麻烦。
而且康熙总有一种直觉: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那无心道人一定会在二月份的科举上做乱。
科举与祭祀和军事一样,都属于国之重器,此等伦才大典文旧容不得出任何差错。
更何况,今年的科举和以前都不一样,是康熙改革科举后的第一次试验。
如果这次科举失败了,本就对科举改革心存不满的满洲贵族们,一定会借机反弹。
非但如此,那些本应在此次科举中获得利益的汉人,也会心生不满,极容易被人煽动作乱。
可以说,这一场科举对康熙来说,本就是一场豪赌。
赢了就前途无量,输了就得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对极其在乎自己名声的康熙来说,在史书上留下骂名,比当面打他的脸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康熙有些病急乱投医,“那两株花呢?那么大的两株花,应该已经成精了吧?她们也没有办法吗?”
胤禛摇了摇头,叹道:“植物都有天然的净化之力,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邪气入体,两位小花仙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魔种却不是邪气,类似于蛊虫却又比蛊虫更厉害百倍。我请来的那两位花仙连化形都没有完全,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听到他这样说,康熙静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只得道:“既然如此,只能想办法拖延,等到科举过去之后,再把那些人给放了。”
胤禛忙道:“儿臣会尽力看护他们,不让他们在大理寺的。”
“嗯,这件事朕也只有交给你才放心。”康熙说的语重心长,仿佛对胤禛这个儿子有多么看重一般。
可实际上,这种超自然的事件,目前除了胤禛之外,康熙根本无人可用。
但胤禛仍是一脸激动,大声道:“汗阿玛放心,儿臣不会辜负您的的期望!”
康熙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鼓励了他两句,忽而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这次的事情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日后只怕还多着呢。你那里若有认识的高人,还应该多多请回京才是。”
康熙所言,正是胤禛心中所想。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父子,胤禛一定会笑嘻嘻地说他们父子心有灵犀。
只可惜,他们不是。
纵然胤禛心里在怎么乐意,脸上也只能故作为难,“儿臣会尽力而为的。只是……高人大多脾气古怪,性情高傲,只怕不会乐意掺和俗事。”
胤禛说得很委婉,但康熙却听得很明白。
说什么不愿意掺合俗事,其实说白了不就是蔑视皇权,不就是所谓的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吗?
对于这类人,康熙心中最是恼怒,却也最是没有办法。
他时常会忍不住暗暗抱怨:老天为什么要将两个世界强行融合?作为一个自幼生存在唯物世界观里的皇帝,他一点儿都不想这世上有所谓的鬼狐神佛。
至于所谓的长生不老,康熙更是以前朝史事为鉴,把秦皇、汉武、唐太宗、嘉靖帝全都当成笑话看。
这世上,人活百岁已是罕见,又岂有长生一说?
可是突然有一天,老天爷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就擅自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康熙心头的恼恨可想而知。
偏偏这种恼恨,他又不能宣泄出来,也无处可宣泄。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尽快消除满汉之间的隔阂,把所有普通人联合起来,共同对抗不遵守时间规则的鬼狐妖魔。
只是,他手中无人可用呀!
小四还得好好教导啊,说不定他这个儿子,就是他将来整顿天下的一把利器。
想到这里,他对胤禛的态度更加温和了,宽慰道:“这件事本也急不来,你只需多多接触那些怜悯众生的高人,多给他说说百姓深受鬼狐之苦即可。”
“是。”胤禛乖乖应了。
“嗯。”康熙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了,太皇太后这里有朕和诸位娘娘照料,用不着你们小孩子操心。小四,你把你二哥送回毓庆宫去,让他好好休养。”
胤禛下意识想要和太子对视一眼,却又强制忍住了,拱手应喏道:“汗阿玛放心,儿臣一定亲自把二哥送到寝宫里去。”
“好了,去吧。”
“如此,儿臣和四弟便先告退了。”太子领着胤禛退了出去。
把他们打发走了之后,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梁九功轻手轻脚地给她换了茶之后,也不敢打扰,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静待康熙吩咐。
只是,他却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莫不是万岁爷要咽气太子或是四爷了?
只能说,梁九功完全是心思太活络,想得太多了。
康熙之所以脸色阴沉,虽然有胤禛的原因,但也只是觉得胤禛有些不太争气,暂且不能帮他遏制世间妖邪而已。
不过,只要想想胤禛如今的年龄,康熙对这个儿子还是给予厚望的。
他之所以高兴不起来,全都因为如今这世上超出皇权掌控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康熙有心铲除这些东西,想让世界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可是纵然他胸中有万千谋略,手头上的实力不够,也都白搭。
但凡胤禛能够多拉拢一些有本事的和尚道士,他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因为对神佛没有敬畏,所以康熙看那些所谓的高人时,从来不带滤镜。
他坚信,就算是习得了法术的高人,本质上也还是人。
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不可能所有高人思想都统一。
这种独特的思想,通常也被称作“私心”。
而这,就是他们普通人的机会,是皇权彻底压过神权的机会。
只要有他在一日,他就绝不允许神佛的意志比他的圣旨更管用!
“罢了!”康熙叹了一声,忽然吩咐道,“传旨,命裕亲王代朕巡幸五台山,替太皇太后祈福。”
“嗻。”
=====
慈宁宫并不是一座单独的宫殿,而是一个小型的宫殿群,自带小花园的那种。
因为太子和胤禛两兄弟私底下早已达成了共识,要在表面上渐行渐远,因此两人出了太后的寝宫之后,虽然意志走在一起,却颇有些相顾无言。
直到进了小花园,太子似乎觉得这样僵持着让外人看了不好,这才没话找话般地说了一句,“今年的雪,倒是下得挺大。
幸好汗阿玛英明,早有准备,提前下旨让五城兵马司替京城百姓清理房屋上的积雪。
若不然,这一场又一场的雪压下来,怕是要有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了。”
说什么瑞雪兆丰年,又有多少是为官者拍当权者马屁的呢?
对普通百姓来说,大雪覆盖为庄稼带来的收益,远远抵不过房屋倒塌、牲畜冻死带来的损失。
胤禛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是呀,都是汗阿玛英明。”
这时,胤禛眼尖,突然瞥见太子面前不远处,有一块地砖凸了出来。
“太子哥哥当心。”他急忙上前扶了一把,避免了太子被地砖绊到的尴尬。
走在前面,为两位皇子探路的几个太监急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太子殿下宽恕。”
太子定了定神,温和地让几个太监起身,“行了,往后注意就是。”
见太子并不怪罪,几人都松了口气,感激涕零地谢恩:“多谢太子殿下恩典。”
接下来就又是相顾无言,跟着的奴才们都替主子尴尬得慌。
只不过,无论是太子身边的何玉柱,还是胤禛身边的张保,都是能沉得住气,又一心忠于自家主子的。
虽然他们都很奇怪,平日很要好的两位主子为何变得疏远了。但又觉得主子既然这样做,自有他们的道理,做奴才的只需听候主子吩咐便是。
出了慈宁宫的范围,胤禛便立刻向太子高退。
而太子也没有挽留,端着标准的笑容准了他先行。
直到这时,何与住才小心翼翼地询问:“主子爷,您和四爷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哪个不要命的在主子爷面前说了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何玉柱急忙在心理排查,谁最有可能在自己的眼皮下,向太子进谗言。
但他想来想去,却是无果。
太子觑了觑,见其与奴才离的都远,才低低对何玉柱叹了一声,“天意如此,人之奈何!”
说完,他在袖子里捏了捏方才胤禛趁机塞给他的玉佩,淡淡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毕竟你主子我还要奉旨修养呢。”
“嗻。”何玉柱愣愣的跟着走了半晌,突然打了个寒噤,反应了过来。
——天意?什么是天意?
在这紫禁城里,皇上的意思,就是天意!
第247章 八阿哥的帮助
回到毓庆宫之后,太子像往常一样,先看了一会儿书,又把从乾清宫送来的奏折看了看,用黄条子写好自己的批复建议夹在折子里,等候康熙决断。
这些作者都是康熙批复过的,之所以搬到毓庆宫,只不过是为了教导太子处理政务。
当然了,因着太子如今的年岁不大,康熙让人送过来的政务也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但却挺应景。
是礼部和太常寺呈上的,关于皇室祭祀方面的。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军国大事康熙是肯定不放心年少的太子参与的,于是,祭祀这方面,就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切入口。
既能向朝臣表明他对太子的看重,又不至于动摇帝王本身的权柄。
等到太子再大一些,康熙就会把旧年有关各地灾情的折子送过来,有的是各地官员上报灾情,有的是朝廷如何安排赈济灾民,甚至如何镇压浑水摸鱼的乱党的。
按理说,这些都是一个储君必须要学习的东西,康熙对太子的教育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康熙不是一直压着太子在毓庆宫读书,从不曾让太子真正参与到国家大事里的话。
上辈子这个时候,太子不明白这些道理,对于汗阿玛将这么重要的折子给他看,他还挺感动。
感动的同时,他也更加激励自己,要努力、要上进、要替汗阿玛分忧。
当时的太子并不知道,他的汗阿玛并不是很想要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太子。
于是,父子二人的矛盾就在康熙几次出巡或者亲征的时候,在太子坚果表现的越来越出色的时候,愈演愈烈。
虽然在这期间,小人屡进的谗言也功不可没,可如果太子不这么优秀,康熙对他也就不会那么忌惮,矛盾爆发的也就不会那么剧烈。
直到最后,毫无转还的余地。
这些奏折,太子曾经都看过的。但如今他还是认真地又看了一遍,这才随手挑了一本当做遮掩,任由自己陷入了沉思。
对于那些超自然的力量,胤禛的想法他知道,康熙的态度他也能猜得出来。
可以说,这对父子的想法虽有些微的不同,但最终的目的却都是殊途同归。那就是想要将一切回归正轨,不让鬼狐的存在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
只不过,康熙完全是站在黄泉的角度考虑的。
他认为,只有在普通人占上风的世界,皇权才能继续处于顶峰的位置。
而胤禛却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鬼狐妖魔的存在,普通人来说虽然不是全无益处,但和能得到的好处相比,产生的危害更大。
或许在普通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时,以继续的方式求助鬼神,能够帮助自己翻盘。
但是当这种事情蔓延开来,甚至被人习以为常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彻底乱套了。
普通人很可能会沦为妖魔,乃至鬼神豢养的猎物。唯一的区别就是,妖魔需要人的血肉,而鬼神需要人的信仰。
原本太子也没想那么多,但当胤禛把这种可能说出来之后,太子只是想象了一下,便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让太子选择的话,他当然是选择支持胤禛。
可是,他们兄弟二人目前的势力都太过单薄,想要做成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绕过康熙。
既然如此,他们何不试着借助康熙的力量?
双方的初衷虽有着巨大的差异,但目的却是殊途同归的。
至于成功了之后,康熙会不会卸磨杀驴?
说实话,现在就开始考虑这件事,也未免太过杞人忧天。
再说了,如果康熙真露出了那个苗头,大不了就造反!
直到天色渐晚,何玉柱挥退了小太监,亲手在太子身边太子多加了两盏灯笼,这才小心翼翼的提醒太子,“殿下,该用晚膳了。”
在眼前的光源骤然充足的一瞬间,太子便已经被惊醒了。
“已经这个时候了?好了,摆膳吧。”
因为心里藏着事,太子也没什么胃口,一顿饭草草便完了。
何玉柱虽有心劝上两句,但见太子心不在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殿下心里实在是苦。咱家还是吩咐小厨房,预备下殿下爱吃的点心,等殿下心情好些,再劝着进两块吧。
这时,太子对他挥了挥手,“好了何玉柱,你也下去吧,孤想一个人静一静。”
对此,何玉柱非常理解。
他不但自己走了,还非常贴心地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又亲自守好了门,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太子。
等人都走了之后,太子才从袖袋里摸出了那枚玉佩。
因着贴身收藏许久,那玉佩已经沾染了他的体温。太子摩挲着温润的触感,送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那玉佩不大也就两寸长一寸宽,正面雕了两只成太极状的鱼,对面錾刻着铭文。
那铭文虽是篆体字,却难不倒博览群书的太子。
他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不由念了出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汉太-祖——大风歌?”
四弟送这么一块玉佩给他,到底是想提醒他什么呢?
太子百思不得其解,直到……
“我说大兄弟,你摸够了吗?”
太子一惊,“谁?”随即惊疑不定地四下探看。
“行了,别乱看了。是我,就在你手里拿着呢。”
刘邦是真有些无奈:这小太子,沉得住气是真沉得住气,但怎么有点惊弓之鸟的意味呢?
其实不必刘邦特意提醒,太子也已经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他的目光缓缓向下,死死地定在了被捏在三指间的玉佩上。
片刻之后,他极其镇定地问:“请问阁下是谁,我家四弟特意送你来,可是有什么要紧话需要阁下转达?”
听了这话,刘邦笑了,忍不住逗他,“你就那么相信你四弟?就不怕他让我来,是为了害你?”
“四弟不会。”太子说得斩钉截铁,脸上的神情也全是坚定的信任。
“你就那么信他?”
太子笑了,“若是连四弟都要害我,那我便是被他害死,也认了。”
总比死在别的什么人手里,要好得多。
刘邦一下子就失去了开玩笑的心情,他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胤禛让为这位太子不顾生死。
在开口时,他的语气就正经了许多,“隆重的介绍一下:某家刘邦,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刘邦。你四弟特意把我送来,是为了让我当你的老师。”
“老师?”太子愣了一下,“那好从今天开始,不一定尊奉你为师。”
见他这么乖顺,刘邦反而不满了,“唉,我说,好歹怀疑一下呀。再怎么着我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物,我说什么你都信呀?”
太子淡淡道:“我信的不是你,是我四弟。”
若非这玉佩是胤禛给他的,在得知玉佩竟然成精了还会说话了,太子第一反应肯定是让人端来一碗黑狗血或者童子尿,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酸爽。
至于这玉佩说的话是真是假,他日后自然会找胤禛求证。
刘邦觉得不大对劲。
从太子口中吐出“四弟”这两个字开始,刘邦就有这种感觉了。
他又和太子说了几句话,才总算是琢磨明白了: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仿佛有些畸形?
没错,就是畸形。
若说哥哥不像哥哥,但他又很像是哥哥,只是这个哥哥对弟弟的保护心和依赖心都非常严重。
更有甚者,他对他弟弟还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迷信;
相对来说,弟弟倒是正常许多,对哥哥有信任,有依赖,也会尽力相助,为哥哥分忧。
看来,两人之间的问题,就出在这位哥哥身上了。
玉佩里,有两道活人看不见的目光,沉沉地盯着太子,带着几许担忧,还有几许烦躁。
——原本听那小兄弟把他二哥夸得跟朵花似的,他还以为教导太子很简单。如今看来,这是接了一块烫手山芋呀。
但接都已经接了,也只能上了。
这一对兄弟,虽然年纪都不大,哥哥貌似还有点精神上的问题,但都不是好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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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一回东四所,张起麟就小跑迎了上来,低声禀报道:“爷,五爷、六爷和八爷来了,已经等您好半天了。”
“我知道了,你把她们领哪儿了?”
张起麟道:“领到了您的书房。”
按理说,书房重地,不经主子同意,他是不能擅自让外人进去的。
但胤禛自家人知自家事,明白他这东四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那间书房。
所以,他一早就吩咐了张起麟,若是他不在的时候,有不好打发的人物来拜访,统一领到书房。
胤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三个弟弟这个时候过来,不用说就是因为担心他。
其中五、六两个阿哥纯粹是小动物的直觉,唯有八阿哥能看透更深层次的东西。
所以三人之中,八阿哥对他的担忧也是最深的。
等胤禛走进书房的时候,八阿哥已经把五、六两位安抚好了。两个小阿哥看见四哥果然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心里对八弟更加信服,各自仰着欢快的笑脸扑了过来。
“四哥。”
“四哥,你终于回来啦!”
胤禛急忙张开手,一手扶住一个,笑着嗔怪道:“你们慢一点儿,万一摔到了还不得哭鼻子?”
被戳到了软肋,两个小阿哥都是“嗷”的一声,六阿哥害羞的把脸埋进了四哥怀里,五阿哥则是拉着胤真的袖子不依不饶,“四哥少看不起人,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我也不会哭鼻子,小六已经长大了。”六阿哥急忙跟着表明白。
“好好好,不会,不会。”胤禛大笑着摸了摸两个弟弟的脑门,抽空和八阿哥对视了一眼,八阿哥对他点了点头。
胤禛便吩咐张保到御膳房去拿了几样精致的点心,把两个小阿哥哄住之后,命张保亲自送回了各自的住处。
在他们走了之后,胤禛才松了口气,拱手对八阿哥道谢:“多谢八弟。若不是你安抚他们,我得被他们俩给缠死。”
倒不是他不愿意安抚弟弟,只是如今他脑子里着实乱得很,耐心就难免不足。
五、六两位阿哥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哪怕宫里的小孩都早熟,他们两个也还没到会察言观色的程度。
况且五阿哥自小被太后宠着,六阿哥从小被德妃护着,这让他们天真单纯的同时,也难免顾及不到别人的感受。
“四哥不必如此,在我心里,他们也是我的弟弟。”八阿哥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胤禛笑道:“这种话可不敢让五弟听见,当心他哭给你看。”
想到五阿哥的哭功,八阿哥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紧张地说:“四哥,你可不能卖了我。”
若说诸位阿哥里谁最爱哭,这么说肯定是三阿哥。但若说谁最会哭,非五阿哥莫属。
就连心思最为敏锐,最善于探察人心的八阿哥,很多时候都分不清楚,五阿哥的哭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就在胤禛离宫的这段日子里,八阿哥在太后的寿康宫里,不知道被五阿哥坑过几回了。
他倒是不至于和小孩子计较,但每次都在长辈面前被五阿哥逗着玩,他是真有点怕了。
胤禛挑了挑眉,坏笑道:“那就要看八弟的诚意啦。”
“去你的!”八阿哥翻了个白眼,直接给了他一拳。
胤禛也不闪避,笑嘻嘻的任由他出气。
闹过之后八阿哥正色道:“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的。”
“什么事?”胤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八阿哥续上,示意她有话直说。
八阿哥道:“你是不是让人抓了塞楞额府上的管事?”
“没有。”胤禛无辜道,“我又不傻,直接抓了那管事,岂不是打草惊蛇?”
“所以你就让人抓了他的家人?”
“我那不是以防万一嘛。谁知道汗阿玛出手那么利落,根本就不用我多事?”胤禛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那天他让格鲁跟着那管事回家,暗地理把那管事的两个孙子都绑走了,为的就是万一塞楞额死犟着不肯认罪,就从那管事入手。
哪知道,康熙根本就不需要塞楞额认罪,甚至他连提都没提塞楞额半句,直接就用舆论鼓动朝臣,从岳乐这个源头下手,硬生生从安亲王府啃了一半的肉下来,把亲王府变成了郡王府。
安郡王府骤然失势,以往和他交好的那些宗室亲贵们,都忙着瓜分他们不得不让出来的利益。
就算有一两个担忧唇亡齿寒的,也不耽搁他们先把能拿到手的好处拿到手。
谁让安亲王府得势这么多年,府中子弟乃至门下奴才,在外面难免过于嚣张呢?
所谓墙倒众人推,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胤禛这里就尴尬了。
他让人绑了那管事的孙子,等于是走了一步废棋,而且这步棋康熙肯定是知道的。
若他就这么灰溜溜的把人送回去,在康熙那里肯定落不了好印象,对他日后的行事十分不利。
如今听八阿哥特意提起,显见是有相助之意。
胤禛赶紧把八阿哥爱吃的酸枣膏往他面前推了推,谄媚地笑道:“来,八弟,吃点心。”
八阿哥失笑道:“你可真是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啊。”
他捻起那酸枣糕吃了一块,算是领了他这份侍奉,这才道:“四哥若是信得过我,就把那奴才的家人交给我便是。”
前世的他,到底做了几十年安亲王府的女婿,对安亲王府中各处的人际关系了如指掌。
胤禛绑走的不过是个管事的孙子,他随手嫁祸给那管事的对家也就是了。
“多谢八弟!”胤禛夸张地松了口气,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日后八弟但有差遣,四哥必然为你办到。”
“四哥这话我记下了,日后必然找你讨还。”八阿哥随口应了,根本没当一回事。
这件事让胤禛自己办,会有些麻烦,但也只是有些而已。对八阿哥来说,就更是举手之劳了。
他之所以肯主动帮助胤禛,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四哥,乐意帮他。若是换成了雍正。他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还想让他帮忙?
想得美!
反正他这辈子又没有争位的心思,若是做人做事还不能随心所欲一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思?
他没有当回事,胤禛却暗暗记在了心里,想着日后一定要在八弟最需要的地方帮他一把。
胤禛一直坚信,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得是相互的互的。只有双方都用心维护,一段感情才能长久。
若是只靠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时间久了,再心软善良的人也是会累的,在深厚的感情也是会磨没的。
帮了四哥一个小忙之后,八阿哥这才提及了正事,“你最近都做了什么,让汗阿玛这么忌惮你?”
虽然康熙打压有能力的儿子,在八阿哥这里已经是常态了。但那都是等儿子们长成之后,入朝了才开始的。
胤禛如今才多大呀?
还不到六岁,康熙怎么就忍不住把他推到人前了呢?
回想着大阿哥临走之前看向胤禛的眼神,八阿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胤禛一定被大阿哥给惦记上了。
想到大阿哥那莽撞的性子,那一狗急跳墙就会乱放杀招的德行,八阿哥只觉得一阵头疼。
第248章 难得浮生闲
胤禛突然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见他这般反应,八哥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了,但仍撑着笑脸,非常善解人意地说:“四哥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他也知道,自己和胤禛的关系虽然还不错,但比起太子就差得远了。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这般直观的面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胤禛有事可以毫不避讳地和太子商议,他就问一句,胤禛辩讳莫如深,甚至还变了脸色。八阿哥又不是个圣人,又岂会无动于衷?
胤禛却是一惊,急忙解释道:“八弟误会了,在你面前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相信八弟不会卖了我。只是……这件事明显已经犯了汗阿玛的忌讳,我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你拖下水。”
他根本就没说什么害怕连累八阿哥的话,直接就表明,他有意请八阿哥帮助他。
八阿哥的脸色立刻就恢复了正常,笑骂道:“你除了会坑我,还会干嘛?”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有八阿哥这个智能型的人才加入,胤禛大喜过望,急忙喊来张保,“今天你八爷要在这里用晚膳,你拿几两银子到御膳房去,让他们做多做几个八弟爱吃的菜。”
而后就笑嘻嘻地对八阿哥耍宝,“今天就让四哥好好服侍你一回,还请八弟务必赏脸。”
“四哥放心,我是不会和你客气的。”
不到半个时辰,胤禛要的菜就全部送来了。膳房总管还非常贴心地送了一罐胤禛爱喝的菌菇汤。
被张保派去膳的小太监回来之后,私下禀报,“张公公,膳房总管又把银子给退回来了。”
说着他摊开手,手心里躺着的,正是张保给他的三块碎银子。
张保微微皱了皱眉,把银子赏了那小太监,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然后他进了用膳的东稍间,低声把这件事汇报给了胤禛。
胤禛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嗤笑了一声,对八阿哥调侃道:“这御膳房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他前脚才得到了康熙的赏识,后脚他们就巴结上了。
以前胤禛这里的人到御膳房去提膳,哪怕有乌雅氏的余荫在,也仅是不受刁难而已。
像这种点菜不要银子,还额外有孝敬的待遇,胤禛还是头一回享受。
八阿哥冷笑道:“踩低拜高本就是这世上的常态,只是紫禁城里倾轧得格外突出而已。”
若是没有权势,没有靠山,皇上的儿子又如何?内务府那帮奴才照样敢怠慢。
今天这几道菜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怕御膳房随便一个小管事,一个月贪的都比这多。
对御膳房的总管来说,这几道菜既不损失他什么,又能讨好出头的四阿哥。
就算他猜错了,皇上只是一时性起,并没有抬举四阿哥的意思,他也无所谓。
对于这些人心人性,胤禛已经看得太多,不是在意地给八阿哥盛了一碗餐前的甜汤,笑着劝道:“行了,咱们也别管这些破事儿了。既然他们敢把菜送上来,咱们还不敢吃吗?”
他随手点了两个八阿哥不爱吃的菜,对张保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这两个菜是你八爷赏你的,你快趁热下去吃吧。”
“嗻。奴才谢八爷赏。”张保乐滋滋地拿了个小茶盘,把那两碟菜端走了。
随即,八阿哥也把秦柱儿打发了出去。
等稍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八阿哥才笑道:“你和雍正可是真不一样。若是雍正在这里,一定会把御膳房马的狗血喷头。”
因着早年的时候,他和雍正的关系还不错,对那位的脾气可是领教得多了。
都说雍正能忍,也的确是能忍。
只不过,他所有的隐忍都是对着外人的。一但面对自己人,他就会毫不遮掩地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
——一个脾气暴躁的话唠。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多少。
因着生母出身低微,又因为容貌过于艳丽,让康熙不愿意承认自己宠爱她,所以良妃卫氏的处境一直很不好。连带着他这个卫氏的亲生儿子,处境也不怎么好。
自由生长的环境,造就了他自卑又自傲的性格。让他面对亲贵大臣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几分底气不足。
雍正面对外人的时候一直在忍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忍?
只不过,雍正总以冷面示人,他则是习惯了以笑脸迎人。
很多时候,他和雍正都会相互替对方累得慌。
胤禛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听他说完之后,八阿哥的目光有些复杂,良久才意味不明地说:“我又忽然发现,你和雍正还是有相通的地方的。”
就算他和雍正走向了对立面,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的兄弟里,只有雍正会从百姓的角度考虑问题。
胤禛笑道:“凡是和人民群众做对的,不符合人民群众利益的,最终都会被推翻毁灭。”
这才是亘古不变、颠簸不破的至理。
八阿哥的神色恍惚了片刻,似是若有所悟,又似是不以为然。
他给胤禛夹了一筷子百合鸡片,沉吟道:“若你的初衷是为了让普通百姓得益,就完全不用太过避着汗阿玛。
相反的,你若是给这件事安上汗阿玛的名头,以汗阿玛喜好仁名的性子,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你若是处处避讳汗阿玛,这件事做不成也就罢了,一旦作出成效,必然会引得汗阿玛加倍忌惮。他会觉得你是在邀名养望,图谋不轨。”
胤禛沉思了片刻,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那我明天就把这件事报给汗阿玛,请汗阿玛亲自下旨,组建道录司?”
八阿哥低眉一笑,突然冒了一股酸气,“你不想和二哥商量商量?”
但胤禛却突然叹了一声,有些落寞地说:“不了。以后我会慢慢和二哥疏远的,如果有要紧的事,再暗地理联系他。”
这一下,八阿哥也没心思争风吃醋了,急忙出言安抚,“四哥,这都是暂时的,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千万要稳住了。”
“我知道,只是这心里……”胤禛叹息着摇了摇头,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八阿哥忙道:“四哥,你还有我,还有六哥,还有五哥。等再过两年,九弟和十弟也都长起来了,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胤禛自嘲地苦笑了一声,“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不相信以八弟的聪慧,看不出来汗阿玛给我指定了一条怎样的路。”
他若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得按照康熙选的路走下去。
所以,等他的这些弟弟们长大了之后,他是不想疏远,也得和他们疏远了。
八阿哥一时哑然,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
不过八爷到底是八爷,只是片刻之后,他便一脸笑意,神秘兮兮地对胤禛说:“四哥别急,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是肯定会一直跟你站在一块儿的。”
那种独属于八狐狸的镇定气质,瞬间就安抚住了胤禛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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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胤禛便到慈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这太皇太后病倒之后,康熙便一直待在慈宁宫,衣不解带地照顾太皇太后。胤禛去了慈宁宫,自然就很容易见到康熙。
听见奴才通报,说是四爷来了,康熙稍微顿了顿,就让他进来了。
收到消息的大阿哥和三阿哥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康熙却极其不耐烦地让他们回去闭门读书。
不用多说,这么明显的差别对待,又给胤禛拉了一波仇恨。
胤禛也是习惯了。
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随他们去吧。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行了,。起来吧太皇太后这种情况,朕又哪里安得了?”康熙没好气地让他起身,脸上泛着淡淡的愁容。
借着起身的功夫,胤禛抬头觑了一眼康熙康熙帝脸色。只见他眼圈青黑,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但精神却诡异的健旺。
有曾经熬夜打游戏的经验,胤禛知道这是作息正常的人猛然熬夜之后的自然反应。
但这只是一种错觉,等这股健旺过去了之后,人就会异常得疲惫。
他忍不住劝道:“汗阿玛,您也要保重身体。若是太皇太后好了,见您这样憔悴,必然会心疼的。”
对于他的话,康熙有听没有记,只是转移了话题,“你一大早就来见朕,是有什么要紧事?”
胤禛原本是要说道录司的事的,但方才见太皇太后病体沉屙,如今又见康熙因着太皇太后的病情憔悴成这样,他实在是不忍心再给康熙增添负担,就把那件事咽了下去。
“儿臣只是担心乌库玛麽的身体,所以来亲眼看看。”
康熙一眼就看出他没说实话,但此时康熙也无心计较了。
他神思不属地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可有法子我也太皇太后续命?”
“呃,这……”胤禛傻眼了。
他虽然是个神棍,但替人续命这回事,完全不在他业务范围之内呀。
见他一脸懵逼,康熙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行了,朕也不为难你了,你回去吧。”
胤禛脑子一热,脱口道:“汗阿玛,儿臣可以托关系查一查乌库玛麽的寿限还有几何?”
等他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但他却不后悔。
他不知道太皇太后早年是什么样的,却知道在儿孙们面前,她一直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包容疼爱着每一个儿孙。
为了太皇太后犯一些忌讳,哪怕要付出代价,他也是愿意的。
而且,他只是探查一下太皇太后的寿命而已,又没有逆天改命的意思。
但康熙却在犹豫。
他主要是心里害怕,害怕太皇太后当真气数已尽,看了生死簿之后,心底就连半点侥幸都存不住了。
但最终,他还是咬牙道:“好!”
胤禛趁机道:“皇宫大内,帝王紫气深重,鬼神之属轻易不敢进。请汗阿玛允许儿臣出宫一趟。”
他也正好把安郡王府管事的两个孙子交给八阿哥的人。
“去吧。”康熙摆了摆手,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
这一次,胤禛并没有在宫外停留多久,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就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好的那一半是太皇太后命数未尽,坏的那一半便是太皇太后只剩两年多的寿命了。
如今刚过完年,现在是康熙24年的正月。
而生死簿上显示,太皇太后的寿数终于康熙二十六年十月。
虽然用凡人的方法好好照顾,能够改变凡人的命数。但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毕竟有限,太皇太后的年纪又大了,就算照顾得再精心,也很难见到成效。
为了不让康熙空欢喜一场,胤禛就没有提这方面的事。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提,太皇太后也会得到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医护保障。
“罢了,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康熙挥手示意他退下,低着头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胤禛就收到了一则令他震惊的消息。
——皇上要在交泰殿沐浴斋戒三日,为太皇太后请福。
所谓的请福,是古代封建迷信的一种。具体的操作方式就是,诚心地乞求上苍,愿意折损自己的寿命换取亲人的健康。
祈祷过后,要带着万分的诚意书写“福”字。如果祈福之人的心足够诚,上天就会成全他的心愿。
第二天胤禛用早膳的时候,才知道整个皇宫都在议论这件事。
他猛然想起,历史上康熙似乎干过这件事,还写出了一个五福俱全的福字,原本沉屙在身的孝庄太后,身体立时好转,到最后更是无疾而终。
不过,昨天他不是已经告诉康熙,太皇太后这次病的虽然凶险,却性命无忧吗?
胤禛很难不怀疑,康熙是在借机自证天命,收揽人心。
他沉吟了片刻吩咐张保:“你让咱们东四所的人都不要议论这件事,顺便去告诉你五爷、六爷和八爷,让他们管好手底下的人,不要多嘴。”
“嗻。”张保领命而去。
张保离去之后,胤禛也没胃口吃饭了,索性就掷了象牙筷子,让人进来收拾了。
现在他的心里很乱,一方面他能够理解康熙的做法,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接受不了。
所幸没过多久,黎嬷嬷就进来了。
“爷今日还要出去吗?”黎嬷嬷神情严肃的询问。
胤禛摇了摇头,“今日无事。”
于是,黎嬷嬷立刻就问:“那二哥要不要看会儿书?”
胤禛这才想起来,黎嬷嬷本是皇贵妃特意选出来给他启蒙的。
不过,黎嬷嬷才到他身边,他就跟着康熙去南巡了。
南巡回来之后,他又直接奉旨去了岳阳,启蒙的事全让揆叙代劳了。离嬷嬷在东四所,反而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原本踌躇满志的来了,却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想来她心里是十分忐忑的。
胤禛心下怜悯,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说:“那就劳烦嬷嬷替我取一本《论语》。”
黎嬷嬷暗暗松了口气,不禁露出些喜色来,生怕胤禛反悔,急忙道:“阿哥爷稍等,奴婢这就去。”
等她回来的时候,不但自己手里拿了书,身后还跟着芳儿和玲儿,她们一个手里抱着瑶琴,一个手里捧着香炉。
黎嬷嬷又吩咐小太监,把一张书案抬到了院子里,命灵儿把香炉放到书案一角,就让芳儿在书案上抚琴。
而胤禛则是坐在离书案不远的一张躺椅上。
香炉里焚着清新的松柏香,芳儿弹奏着清零的音乐,一下子就把氛围感拉得满满的。
胤禛就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惬意地看了整整一个上午的书。
或许是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独自品读的静谧了,胤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心中颇有几分怀念。
于是用过午点之后,他在黎嬷嬷的强烈要求下,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就又捧起书看了起来。
等到快用晚膳的时候,八阿哥溜溜达达地过来了。
因为主子在专心读书,东四所伺候的人也不敢弄出声响,干什么都是静悄悄的。八阿哥一进来,就觉得里面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抬手制止了要通报的奴才,蹑手蹑脚地走到胤禛身侧,一把抽掉了他手中的《论语》。
“四哥好生惬意呀!”
胤禛白了他一眼,没告诉他因为家仙的存在,他踏进门的一瞬间,胤禛就发现了。
“我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哪里比得上八弟,整日里悠闲自在?”
话说,清朝的皇子最悠闲的时光,也就刚出生的这几年了。一旦过了五周岁生日,虚岁算是六岁的时候,就要进入康熙皇帝亲自制定的魔鬼学习计划中了。
八阿哥笑道:“行了,不说这个了。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办成了,你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
他特意赶在这个点儿来,不就是为了蹭饭吗?
反正这几天,御膳房的奴才都会可着劲儿的巴结他四哥。他这个做弟弟的,蹭哥哥几顿饭怎么了?
那些份例里的菜,他早就吃腻了。
第249章 请福
大约是笃定了太皇太后寿数未尽的缘故,康熙把请福仪式办得极为隆重。
提前三四天,宫内朝外就开始造势。
等到举行仪式的那一天,康熙召集了所有郡王以上爵位的宗亲和国公爵位的满汉勋贵,一起在交泰殿外祭天祈福。
等到了钦天监测算出的吉时,早有翰林院的官员铺好了书案,就等康熙留下墨宝。
康熙提笔,饱酿浓墨,在白纸只上一挥而就,几乎一笔就书成了个福字。
当时胤禛也在场,位置还颇为靠前。
因此他看得清清楚楚,康熙写的这个福字,正是后世风靡网络的五福合一那个,一个字包含了多子多才多田多福多寿五重含义。
不得不说,能写出这样一个字,不但要靠各人功底,也离不开天意成全。
唯一让胤禛觉得有些不适应的,就是写这福字的纸是雪白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满人尚白,就算已经入关多年,满族亲贵们过年贴的对联而还是以白纸作底的。此次祈福请福,自然也不例外。
也许当真是上天眷顾,这边的康熙刚命人将装裱好的福字挂到太皇太后的寝宫,那边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太皇太后精神大好,已经能喝进去白粥了。
这个时代的人本就迷信,满蒙贵族更是崇新喇嘛,今日亲眼见证了堪称神迹的一幕,都有些惊异不定。
当然,也有那心思多的,怀疑太皇太后的病情早就好转了,皇上只是借机作秀。
但等他们回去,暗地里通过自己的人脉到太医院打探过后,也不得不相信,皇上今日的请福之举居然真的成功了。
难不成,当今圣上真就是天命所归?
一些从前依附安亲王府,时不时就给康熙找点儿不痛快的宗室贵胄们,顿时就惴惴不安起来,琢磨着得想个法子,向皇上表表忠心。
至于怎么表忠心嘛……不是有个现成的安郡王府在吗?
于是,伤筋动骨之后,元气未复的安郡王府再次遭殃了。弹劾安郡王府的折子如雪片儿一般飞上康熙的案头,宗亲贵胄们几乎是逼着康熙处置安郡王府。
康熙“被逼无奈”,只得遵从众意,不但撸掉了安郡王岳乐长子塞楞额的贝勒爵位,还拿走了隶属于安郡王的两个佐领,分别赐给了简亲王和庄亲王。
这两位也是祖传的铁帽子王爵位,在宗室中的影响力一点儿都不下于曾经的安亲王。
不过,简亲王是铁杆儿保皇派,庄清王虽然一直保持中立,却一向低调,远不如岳乐遭人恨。
上一次,把安亲王将为安郡王,收回的佐领和牛路一直被康熙自己扣留着,宗室里惦记的不少。
这一次康熙把两个把两个佐领分给两位亲王,一是安抚宗室,二也是给岳乐找两个对手,避免安郡王再次崛起。
没过多久,安郡王岳乐就病倒在床了。
康熙听闻之后,立刻就派了三个太医去给岳乐诊治。并吩咐了太医院,岳乐需要什么药材,无论有多么珍贵,都可以在太医院领取。
一时之间,朝外宫内无不赞颂皇上的仁慈。
安郡王心里呕得要死,却也不得不在身体刚好一些,就拖着病体前来谢恩。
强行出来跑这一趟,岳乐的病更重了。
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若不然就是对君王心存怨望,康熙若是有心追究,便能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而此时的安郡王府,可是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波了。
可怜岳乐也算一时之杰,早年深得先帝信任,康熙登基之后也拿他没有办法,大半辈子都活的风光无比。
哪知临到了,却不得不为儿孙委曲求全,似乎要把大半辈子都没吃过的苦、没受过的罪全部吃一遍受一遍。
折腾完了岳乐,康熙心情大好。
再加上太皇太后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更好,出了正月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康熙更是心情明媚,甚至给后宫好几个小嫔妃都升了分位。
比如一直住在德妃宫里的章佳庶妃,就借着这股东风,变成了敏贵人。
要知道,康熙在后宫分位上一向苛刻吝啬,此次一连给四五位嫔妃晋位,可想而知他的心情究竟有多好。
皇上才是后宫之主,他的心情好了,不但几个小嫔妃得了好处,便是那些高位有子的嫔妃,也能借机多让儿子往自己宫室里跑几趟,母子之间一叙天伦之情。
胤禛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往后宫跑一趟,先和八阿哥一起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个安,再与八阿哥分开,自己到永和宫陪德妃吃个饭。
皇贵妃那里和封三娘颇有进展,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处于上升期,胤禛和八阿哥每次去了,都会遭到皇贵妃的无情嫌弃。
所以,两人每次去承乾宫真就是应个卯,半个时辰不到,就胃部饱胀地出来了。
不是两人定力不够,实在是胃部空间有限,再待下去就要被狗粮撑死了。
从前他与皇贵妃亲近的时候,德妃心里不高兴。如今他在承乾宫待的时间短了,德妃反而又担心起来了。
两三次之后,德妃就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在皇贵妃面前淘气了?”
“没有呀。”胤禛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说起。
德妃蹙眉问道:“你三天才进后宫一回,怎么不陪皇贵妃多说说话?”
如果不是每一回八阿哥都和他同进同出,德妃肯定要怀疑,皇贵妃是不是要舍弃胤禛,专心扶持八阿哥。
听出了症结所在,胤禛嘴角一抽,神色古怪地说:“额娘,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总之佟额娘对我和八弟一直都很好,你不用担心。如果遇见了良贵人,顺便叫她也不要担心。”
虽然良贵人是住在惠妃宫里的,但因为八阿哥和胤禛一直交好,德妃平日里也会对良贵人拂照一二,两人的关系也不错。
通过八阿哥,胤禛知道良贵人属于敏感多思型的,所以才叫德妃出面去安抚一番。
德妃看了他片刻,见他不像是说谎,这才点了点头,“你放心,下回见了良贵人,我会跟她说的。”
母子二人正说话间,就听见宫人通报,说是六阿哥来了。
胤禛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自鸣钟,有些酸溜溜地说:“哎~,还是六弟舒服呀!哪像我,天不亮就要起床了。”
因着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过完年之后,康熙也就没提让他去神仙道的事。
正好胤禛暂时也不想出京了,就也顺势把神仙岛的事抛到了脑后。
从德妃这里,他也知道了,康熙果然暂时没动内务府,他也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之后,对方会狗急跳墙。
既然不用出京了,那他去上书房读书的事也就顺势被提上来日程。
哦,对了,康熙时期还没有上书房,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是上书房的前身——无逸斋。
只看康熙取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对自己儿子们的期许。
自从进了无逸斋,胤禛每天就早出晚归地读书习武,简直苦不堪言,非常怀念不必读书的曾经,对着还没到年龄的六阿哥疯狂恰柠檬。
德妃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嗔怪道:“你多大?你六弟多?大都已经是入学的人了,还整日里每个正形。”
胤禛咯咯笑着滚倒在德妃怀里,德妃一手搂住他,转头招呼墨香快把六阿哥抱进来。
原本这该是母子三人难得的温馨时刻,却总有不长眼的一定要来打扰。
德妃正拿着秀棚,一边绣荷包,一边看着大儿子教小儿子认字,一瞥眼就见云秀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地低声禀报,“主子,袁贵人晕倒了。”
听见这话,德妃神色一顿,淡淡道:“那就给她请个太医来瞧瞧。”
按照宫里的规矩,嫔位以下的宫妃是不能私自请太医的。
碰见像德妃这样宽厚的主位还好,若是遇见主位苛刻的,怕是要多受磋磨。
更有甚者,哪个宫里没有主位娘娘的,没人能给请太医,病了就只能自己生熬。
但云秀却没有动。
德妃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不简单,蹙眉问道:“怎么回事?莫不是袁贵人作妖?”
这个袁贵人,一直不老实,不肯听话还总是暗地里抱怨德妃不肯抬举她。
人家德妃是傻吗?放着乖巧温顺的章佳庶妃不抬举,去抬举她个刺头?
云秀往胤禛兄弟这边看了一眼,表示接下来的话,不适合两个小阿哥听。
德妃会意,柔声对胤禛道:“小四,小六身子弱,太医说让他多跑跑多跳跳,你带着他到小花园去玩儿吧。等到用膳的时候,额娘再派人去叫你们。”
因着五感敏锐,胤禛对德妃主仆的动静一清二楚。
不过既然德妃不让他知道,他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哄着六阿哥一起去玩了。
送走了两个小阿哥,云秀的脸才拉了下来,愤愤道:“娘娘有所不知,方才袁贵人身边的宫女来禀报的时候,奴婢见她神色不对,声色俱厉地追问了几句,才知道袁贵人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换洗了。”
“这么说,前两个月她报了月事,都是做假的吗?”德妃倒是不觉得愤怒,语气很是平淡。
身在宫中多年,她可太明白了,这宫里的女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只是这袁贵人却只有小聪明,没有一点长远目光。
如果她真的够聪明,就不会一力隐瞒德妃这个主位娘娘她有孕的事。
要知道,德妃本身早就是一宫主位,膝下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地位稳固的很,根本不会在意底下的小嫔妃是否生儿育女。
更有甚者,若是住在永和宫的嫔妃生育的儿女够多,对德妃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
而袁贵人此举,摆明了对德妃不信任,是大大的得罪了德妃。
见德妃不在意,云秀也冷静了下来,“不错,袁贵人正是联合两个贴身宫女,在月事上弄虚作假。”
德妃淡淡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会儿你好好敲打敲打那个小宫女,让她在袁贵人面前不要乱说话。”
就让袁贵人觉得她隐瞒得很好吧。
“是。”云秀笑着应了。
后宫那些娘娘们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穿袁贵人这点手段?
德妃此举,无疑是表明了她不会出手保袁贵人这胎,在袁贵人怀胎这十个月里,所有的明枪暗箭都要靠她自己扛了。
有了德妃的印信,太医很快就来了。
于是,袁贵人有孕的事情就被摆到了台面上。
毕竟是新的一年宫里的头一胎,还算是有点特殊意义。康熙忙里偷闲,抽空过来了一趟。
这让袁贵人的尾巴差点翘上天,生出了自己皇重浓厚的错觉,给你个让人看不上。
康熙一来,整个永和宫上下都得围着他转,德妃母子三人的温馨小聚彻底泡汤了。
德妃嘴上不说,心里对袁贵人更添了三分不喜。
——反正你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为何早不爆出来,晚不爆出来,偏偏选在我儿子来的时候爆出来?
说不是故意给我添堵的,你自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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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是储君,读书的地方和其余皇子不在一起。
所以,胤禛进了上书房之后,周围的人除了宗室子弟和哈哈珠子,就是大阿哥和三阿哥这两位哥哥了。
三阿哥是打小就爱找胤禛的麻烦,总喜欢踩着胤禛显示自己高人一等。
大阿哥倒是不屑做这种事情,以前他还会为此教训三阿哥,只因他看不惯三阿哥这种欺负弟弟的行径。
可是如今,因为康熙的原故,大阿哥对胤禛心生警惕。他虽然还是看不上三阿哥的手段,却强逼着自己眼不见心不烦,权当没看见。
眼见胤禛没了帮手,三阿哥就像是撒了欢的野狗,一有机会就逮着胤禛疯咬。
好在胤禛也不是吃素的,每每都反击他一下,既不让自己吃亏,也不让三阿哥占到便宜。
三阿哥在胤禛面前,从来都是捡不到钱就算丢的,占不到便宜,就能把他自己憋屈死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胤禛身边的哈哈珠子都陆陆续续补齐了,康熙也终于没心思管他们这几个儿子了。
因为,三年一度的科举,开始了。
今年的科举是制度改革之后的第一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康熙虽然安排了德高望重的大儒做主考,却并不放心,他自己也时刻关注着。
也正是因为康熙的态度明确,底下人不敢触皇上的霉头,这场科举整个过程都非常平稳。
可等到排名次的时候,各位阅卷官和主考官们却陷入了争执之中。
因为这一次满人汉人是放在一起论成绩的,名次自然也是放在一起排的。
满人里读书的毕竟是少数,从前分开考、分开排名次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满汉考生合并,满人学子的成绩就显得特别惨不忍睹。
一部分考官认为,应该把满人学子的名次往前提一提,至少弄得好看一点,若不然八旗亲贵怕是会有意见;
另一部分考官则是认为,既然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整顿科举,就要在每一个步骤都做到公平公正。不然科举改革还有什么意义呢?
双方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了三天也没炒出个结果,只好把这件事呈上了康熙的案头,等待圣裁。
康熙看了折子之后,转头就把自己已经入学的四个儿子叫了过来。
“这折子你们都看看吧。看完之后,都说说自己的意见。”
不用说,肯定是太子先看。
太子看完之后,满脸微笑地递给了大阿哥,“大哥请。”
本来大哥没准备给太子好脸,猛然撞上太子的笑脸,他的冷脸也摆不下去了,强迫自己勾了勾唇角,神情一时扭曲。
“多谢太子殿下。”
“大哥太客气了,你我是亲兄弟。”太子故意恶心他。
大阿哥心里膈应死了,但当着康熙的面,却又不得不与太子虚与委蛇,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能他看完之后就是三阿哥,三阿哥故意磨磨蹭蹭的,好半天才递给了胤禛。等胤禛看的时候,他还故意催促,嫌弃胤禛看得慢。
偏偏太子这回一反常态,没有帮胤禛说话。
三阿哥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胤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看向胤禛的眼神颇为不怀好意。
胤禛懒得搭理他,认真看完了奏折之后,递给了身旁的魏珠。
“都说说吧,你们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太子笑眯眯地看了大阿哥一眼,“方才的折子是儿臣先看的,如今发表意见,就让大哥先来吧。”
如果太子不开口,大哥十分乐意与他争锋。
偏偏太子先把这话说出来了,大阿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非常坚定地说:“太子乃是储君,臣不敢与太子争锋。”
太子道:“大哥是兄长,还是大哥先请。”
“太子是储君,还是太子先请吧。”
等两人谦让得够了,上首的康熙才笑呵呵地说:“你们兄弟相互谦让尊重,这很好。太子,你也别推让了,就先说说吧。”
大阿哥立刻就不忿了,觉得皇上果然偏心太子。
第250章 隆科多
有了康熙发话,太子也不再逗大阿哥了,正色道:“回汗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八旗亲贵固然是我大清的根基,汉人学子却也是治理天下不可或缺的新鲜血液,两方都不可使其寒心。”
大阿哥闻言,不禁嗤笑了一声,“依着太子的意思,是让汗阿玛和稀泥?”
太子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虽然是让康熙和稀泥,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就不大好听了。
他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鲁直。
这种人若是肯安安心心做个大将军,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他周围的人都好。
奈何,他偏偏在明珠的诱导和康熙的纵容下,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处处与太子作对。
上辈子的太子也是年少轻狂,如何忍得了他?两人自然是针锋相对,都得如火如荼,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这辈子的太子心态早已成熟,只把他当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看待,时不时逗弄一番,却并不与他动真格。
如此一来,就更衬得太子胸襟广阔,大阿哥沉不住气,也让大阿哥更觉得太子心机深沉,每每都气得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太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见太子不说话了,康熙又问大阿哥:“胤禔,你觉得该怎么办?”
大阿哥得意地看了太子一眼,慷慨激昂地说:“大清是我们满人的天下,自然以我们满人的利益为先。至于那些汉人书生,都是一群酸儒,汗阿玛又何必顾及?”
康熙的神情高深莫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转而又问三阿哥:“胤祉,你觉得呢?”
三阿哥心思数转,在应和太子或者别出心裁之间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想得到皇父看中的心思占了上风。
“汗阿玛,儿臣以为,您既然下定决心改革科举,便不应该寒了天下士子之心。科举本就是为国举才,自然是要公平公正,方显汗阿玛仁德。”
他自认为这番话有理有据,可圈可点。
可让他失望的是,康熙一个字也没多说,甚至连一个赞赏的表情都没有。
“胤禛,你也说说。”
胤禛看了看三个哥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辞道:“汗阿玛,儿臣才读了几天书,哪里能知道这些事?您就别为难儿臣了。”
康熙换了个坐姿,面上随意地笑道:“这里只有你我父子,没有外人,你就随意说说。就算说错了,也没人会笑话你。”
“这个……”胤禛讪讪道,“汗阿玛恕罪,儿臣在这方面的确没有什么天赋,您就饶了儿臣这一遭吧。”
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日后关于朝政事,他一概不发表意见。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为难他,对太子和大阿哥道:“太子和老大各自上个折子,把你的们的想法都写出来,朕会仔细看的。”
“是,儿臣遵旨。”两人同时应声,不同的是太子内心毫无波澜,大阿哥却激动不已。
——这正是向君父表达自己政治理想的大好机会呀!
见康熙提都没提他,三阿哥有些失落。但想到太子已经疏远了胤禛,他又精神抖擞,决定再接再厉,抱太子的大腿。
太子和大阿哥的折子怎么写的,胤禛不知道。
但这件事的后续,他却一清二楚。
是隆科多告诉他的。
没错,就是隆科多。
隆科多年长他十岁,今年已经十五了。康熙这个表哥兼姐夫就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在阿哥所做三等侍卫。
像他这样的权贵子弟,是不想着参加科举的。他们入仕的途径一般有两种,一是做大内侍卫,二就是到六部去做笔帖式。
康熙解决科举名次的方法,就是和稀泥。
一方面他坚持科举名次要按真实成绩来排,另一方面,他又提高了各级官员恩荫子嗣的名额。
原本能够荫一子的,现在可以荫两子;原本可以荫两子的,如今可以荫四子,并以此类推。
如此一来,汉人学子得了公正,满洲亲贵得了好处,双方虽然都觉得是对方占了便宜,对着这个结果还都能接受。
隆科多笑道:“四爷是不知道,当时大阿哥的脸色有多臭。”
胤禛道:“大哥性子一向刚直,怕是看不惯这样的事。”
也许佟国纲就是比佟国维会教孩子,隆科多被他调-教了几年之后,那股天第一老子第二的傲气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他虽然还有胆子对皇子评头论足,却已经知道要避着人,只在熟人面前露出来了。
虽然胤禛也不知道,自己和他根本没有见过几面,怎么就变成了他的熟人了?
对此,隆科多很有话说:是大伯父说的,进了阿哥所之后,要多听四爷的话。要是不熟,怎么会让我听你的话?
“什么看不惯?”隆科多撇了撇嘴,吐槽道,“不就是因为皇上采纳率太子殿下的建议,把他的折子驳回了吗?”
胤禛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笑问道:“哦,你又知道了?”
“奴才当然知道了。每次奴才轮值回家之后,伯父就会把这半个月的邸报和朝中最新的消息给我看看。”
宫里的侍卫的轮值都是半个月一轮,无论出身贵贱,在轮值的那半个月里,都不能离开皇宫半步,不当值得时候只能在固定的区域休息活动。
隆科多出身佟佳氏,还是嫡支的血脉。
一般情况下,像他这样的出身,就算是以侍卫作为入仕的起点,那也得是御前侍卫或者是銮仪卫起步。
像隆科多这样,做侍卫做到阿哥所的,还是头一个。
所以,他的同僚多半是下五旗里出身较好的,或者是上三旗里家世落魄的。
无论是哪一种,到了隆科多面前,论家世都要被秒,见了他都要巴结。
如果不是每隔半个月,他回家之后都要遭受惊心动魄的朝堂争斗的洗礼,恐怕隆科多早就在同僚日复一日的吹捧里得意忘形了。
他现在才十五岁,正是心性未定的时候。如果连续被人捧个几年,怕是日后就学不会眉高眼低,看不清天高地厚了。
前段时日正好隆科多轮休,今天他一上值,就遵从佟国纲的暗示,跑到胤禛面前闲话家常了。
只不过,两人闲话的这家常,不能让旁人听见。
隆科多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过路的小太监特别眼熟,心下一紧,倾身往胤禛身边凑了凑,正要压低了声音说话,便听见胤禛笑道:“你我甥舅说几句体己话,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舅舅何必如此作态?没的惹人生疑。”
此时他们俩正坐在阿哥所不远的一处亭子里。这亭子四周都十分开阔,没有一丛茂盛的花木,根本就藏不住入。
因此,他们表现得越是坦荡,就越是没人多想。相反的,他们越是把氛围搞得神神秘秘的,才更会引起有心人的主意。
对他一提醒,隆科多也反映了过来,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四爷说的是。”
要说隆科多这个人,学文习武的天赋都很高,就是一牵扯到谋略的时候,脑子就不大够用。
一开始的时候,他接近胤禛的确是因为佟国刚的叮嘱。但和胤禛接触久了之后,发现自己这便宜外省年纪虽小,行事做派却比个大人还强。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比自己聪明。
人本就是慕强的物种,不知不觉的,隆科多对这个小外甥也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敬意。
隆科多清了清嗓子,又往四处看了看。
只见那个眼熟的小太监,已经是第四次从同一个地方经过了。
——这是谁手底下的蠢货呀?
隆科多不接眯了眯眼,笑得一脸玩世不恭。
“四爷有所不知,自从皇上点名让太子殿下和大阿3哥各写一份折子之后,明相和索相就分别去找了这两位,大约是有代笔的意思。
但太子殿下心里自有章程,明确地拒绝了索相。大阿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得到消息之后,也拒绝了明相。
后来两位爷的折子交了上去,大阿哥的直接被皇上驳回;太子殿下的虽然有不尽人意之处,但皇上指点了一番,让太子修改过后,就采纳了太子殿下的建议。”
大阿哥是怎么想的?
胤禛不禁嗤笑:还能是怎么想的?不就是一心和太子攀比,甚至想压过太子一头吗?
从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位大哥的性子鲁直。这次的事情,更让他对大阿哥的一根筋有了深切的认知。
他也再一次确定,大阿哥不适合搞政治,只适合做将军。
哪一个政客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果换一个政治素养高的,就算想和太子攀比,也不会真的拒绝明珠帮忙,只会把这件事压在暗地里,不让别人知道。
还有,难道大阿哥丝毫没有怀疑过,太子是在毓庆宫拒绝索额图的,这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快传到他耳朵里吗?
要知道,如今的毓庆宫可不是从前的毓庆宫了,里面的奴才不好收买了。
估计明珠又一次被大阿哥气得跳脚了。
也正是大阿哥这直来直去、不会转弯儿的性子,让胤禛觉得无比头疼。
因为这种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那真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哪怕太子无意和大哥针锋相对,有大阿哥不停地挑恤太子,就算是为了稳定底下的人心,太子也得定时反击。
若不然,朝臣就会觉得太子性子懦弱,不是人君之相。
而只要太子反击了,两人水火不容的势头也就成了。
只能说,康熙皇帝对自己儿子们的性格,琢磨得太透彻了。
胤禛思绪数转,也不过是一瞬间。
他也看了那个来来回回好几次的小太监一眼,提点隆科多,“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到了皇上面前可不要提,权当自己不知道。”
虽然隆科多只是阿哥所的侍卫,但因着皇贵妃的缘故,还是时常能够得到康熙召见的。
至于康熙召见了他之后,会不会问一些有关各位阿哥的事情,胤禛不知道,也没问过。
但不管康熙会不会问,别人都会觉得康熙问了。
为此,不但八阿哥特意来了一趟,提醒他在隆科多面前说话小心点,太子也暗中让人带了指条提点他。
对此,胤禛非常感动,也都认真记在心里了。
毕竟,他可没有和佟家彻底绑在一起的打算,有些事情,是不好让佟家人知道的。
隆科多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知道,四爷放心,奴才又不傻。”
虽然朝臣揣摩皇上的心思是本职,但不让皇上知道也是潜规则。
见他不以为意,胤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还有,你如今在阿哥所当差,遇见大阿哥在所难免。若是他开口嘲讽你,你尽量忍着点儿,他最近正看我不顺眼,若是给他抓住了把柄,你怕是要吃些苦头。”
“我才不怕他呢!”隆科多一脸的不以为意,“我是他舅舅,他还敢得罪我不成?”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胤禛一言难尽的脸。
“四爷,你……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隆科多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
胤禛真诚发问:“这话你敢当着大郭罗玛法的面,完整地复述一遍吗?”
隆科多脸色骤变。
好半晌,他才颇为泄气地说了一句,“奴才不敢。四爷,您可千万别告诉伯父,不然我又得抄《礼记》了。”
他就不明白了,他伯父那个大老粗,为什么那么喜欢罚他们这些子侄辈的抄书?
就算是让他多扎半个时辰马步,或者是多射一百支箭也好呀。
至少那个痛快,抄书实在是太磨叽了!
对此,胤禛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小四爷坚持认为:人蠢,就要多读书!
蠢兮兮的隆科多丝毫不知道,眼前这个就是害他不听抄书的罪魁祸首,还毫无防备地对着吐槽佟国纲的残忍行径。
胤禛一边听,一边假惺惺地安慰他,心里却在想:啊,又是一摞把柄到手了。以后若是隆科多敢惹我,我就到国公府去告状,让他继续抄书。
想到这里,他看隆科多的目光更柔和了,并亲自给他续了水,“来,隆科多舅舅,喝茶润润嗓子。”
然后再继续吐槽呀,我一点都不嫌烦。
但隆科多还是有分寸的,他看了看天色,觉得时候不早了,胤禛该回去写今日文师傅留的窗课了,就主动提出了告退。
胤禛一拍额头,懊恼地说:“一和舅舅说话,我就忘了时间。多谢舅舅提醒,若不然今日的功课完不成,明日汗阿玛必须要罚的。”
一句话就捧得隆科多心花怒放,拍拍胸脯说:“若是哪个师傅不长眼,敢告四爷的状,您告诉奴才,奴才替您教训他。”
胤禛闻言一惊,急忙劝阻道:“你可千万别。汗阿玛最是尊师重道,若是知道你敢为难无逸斋的师傅们,怕是会找大郭罗玛法好好说道说道。”
一听说可能会惊动佟国纲,隆科多立刻就怂了,讪讪道:“奴才不跟那些酸儒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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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科举过后,胤禛就把自己组建道录司的设想禀报给了康熙。
“道录司?”康熙翻看着他写的折子,忽然笑了笑,“这折子是谁给你代笔的?”
且不说这折子上的字迹如何,单就这份文采,就不是胤禛能写得出来的。
胤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小地拍了下康熙的龙屁,“汗阿玛当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儿臣自己写的。儿臣只是提出了设想,折子是揆叙写的。”
康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调侃道:“有求于人的时候真是不一样,小四爷也学会溜须拍马了。”
“哪能啊。”胤禛赶紧诅咒发誓,“儿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玩笑过后,康熙神色一正,沉吟道:“朕脑子里也模模糊糊有个想法,却总囊括不出具体的。如今看了你这折子,才发现你我父子当真是不谋而合”
这折子上的想法虽有些稚嫩,但却让康熙眼前一亮,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从前他总觉得那些超出自然的力量十分危险,一心想要铲除。如今看来,若是能把这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岂不是更好?
想想看吧,从前某某地区干旱、某某地区洪涝、某某地区蝗虫肆虐,朝廷只能听天由命,等灾情过后再耗费钱粮去赈灾,并派遣官员安抚百姓。
如果朝廷掌握了足够的能人,这些问题,是不是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解决了?
想到这里,康熙立刻拍板,“朕同意了,所需款项,皆从朕的内库里拨。不过有一样,你得答应朕。”
胤禛按耐住兴奋,肃然道:“汗阿玛请讲。”
康熙道:“等道录司组建之后,你得先替朕搜罗一些会开坛求雨,或者施法引水的高人。”
有了这两样高人,至少旱涝之灾有了保障。
但胤禛却是面色一变,急忙劝阻道:“汗阿玛,此事万万不可!”
康熙看向他的目光立刻狐疑了起来,胤禛只觉得头皮发炸,却坚强地顶住了压力,“汗阿玛容禀,此事的确不可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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