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胤禛的顺手而为
康熙没有说话,端起魏珠新换的茶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
明明只是一杯茶,却硬生生被他喝出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要知道,清朝时候的君前奏对,作为臣子的一方,是要一直跪着跟皇帝说话的。
康熙仿佛和那杯茶杠上了,一直不说话。胤禛也不敢自己起来,只能一直跪着。饶是他身体素质极好,跪得久了,也觉得膝盖隐隐发痛。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点:等以后二哥登基了,一定要撺掇二哥,废了这不人道的礼仪。
就算不能像唐朝以前君臣坐而论道,像明朝一样,让臣子站着说话不也行嘛。干嘛非得让人跪着显示君主的高人一等?
为了转移膝盖上的注意力,胤禛把大部分的思绪都抛开,只留下一缕来关注康熙。
他这番表现落在康熙眼里,就是沉得住气,不禁让康熙暗暗点了点头,对这个儿子更生出几分满意来。
康熙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个个都能成为人中龙凤;另一方面,他会又会忍不住忌惮有出息的儿子。
等一盏茶喝完,康熙随意的将青瓷盖碗放在桌案上,淡淡道:“行了,你起来回话吧。”
作为一个子女众多,夭折得更多的父亲,康熙总算还记得小孩子骨头嫩,禁不住久跪。
一旁的魏珠赶紧上前,悄无声息地把康熙喝完的茶盏端走,转身递给奉茶宫女,让她再换一杯新的来。
康熙搁置茶盏的动静不小,瓷器碰撞的清脆声,一下子就把胤禛惊回了神。
他若无其事地行了个拜谢礼,“儿臣多谢汗阿玛恩典。”
看着他站稳了,康熙才沉声道:“说说你的理由。若是不能让朕信服,回去把《礼记》抄上五百遍。”
有了抄书的威胁,胤禛神色一凛,迅速在脑子里把组织过的语言重新编辑了一遍。
在确定了没有犯忌讳的字眼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稳又镇定地先给康熙上了一道彩虹屁。
“儿臣知晓,汗阿玛心系天下万民,命儿臣先找能祈雨、引水的高人,定然是因为心忧旱涝两样灾害,不忍见百姓年年深受其苦。”
康熙紧绷的脸色立刻就缓和了些。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的苦心被人误解;也没有一个人,不愿意自己的心意被人理解。
虽然康熙自认是个明君,但明君也需要能理解他、能替他把自己不好说的话说出来的人。
直白点来说,就是需要一个歌功颂德能颂到点子上的人。
康熙最是看不起前朝那些烧丹鍊汞、以求长生的皇帝,他绝不愿意让天下人误解,误解他寻找高人,是为了延年益寿乃至长生不老。
很显然,胤禛这番“以天下万民为重”的话,着实说到了康熙的心坎上,让他老人家的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不过在儿子面前,老父亲的矜持还是要的。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朕想听的也不是这些。”
胤禛不禁腹诽:若是您老人家脸上的皱纹,不往菊花进化,我就信了你这话。
“是。”胤禛脸上仍旧一片郑重,“汗阿玛容禀。儿臣窃以为,以鬼神之力求风起雨固然便利,却极容易让人产生依赖。而人一旦习惯性地依赖于鬼神,就会变得懒惰,不思进取。”
而且,真当鬼神全是圣父圣母,会对着人类无私奉献呀?
看看那些舶来神话吧,不管是北欧神话、埃及神话,还是印度神话、古希腊神话。但凡是人族的一切都仰赖于神的,在那些神明眼中,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神觉得人桀骜不驯,便灭世重造,一批又一批地灭,一批又一批地造。直到造出羸弱得令神满意的作品,才算是得了几分安稳。
让神满意的标准是什么呢?
是弱到再也无力反抗神族的统治。
那又为什么说只得了几分安稳呢?
因为人类已经那样恭顺了,还是免不了变成神灵玩物的命运。
在全世界所有的神话体系中,唯有中国神话是一股清流。
因为中国的神都是人,是带领人族对抗恶劣自然环境的圣人。
在这样的文化氛围里长成的胤禛,坚持认为人族所有的事情都该由人族自己来做主,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人族都会认这不被鬼神干预的命途。
因为这条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
这条路固然荆棘遍地,固然堪苛曲折,却到处都遍布着人类自己的足迹,烙印着独属于人类的印记。
用两个字总结,那就是——踏实。
胤禛心中激荡着无数的情绪,但却有太多太多的话,不能在这个时代说出。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血之后,才继续分析利弊,“汗阿玛觉得,若是长此以往,天下百姓会不会越来越信服鬼神,而不将皇权放在眼中?
请恕儿臣再危言耸听一点,届时鬼狐横行,各种家仙野仙会不会将整个人族圈养为牲畜,为他们提供血食与信仰?”
听到“不将皇权放在眼中”这一句,康熙就已经惊得站了起来。乃至于胤禛后面那句话,他完全不觉得是危言耸听。
对神佛一直处于审视态度的康熙,同样也不相信,他们是无私而慈悲的圣父圣母。
康熙只相信利益。
“你说的不错,此事是朕欠考虑了。”
见他的态度终于松动,胤禛暗暗松了口气,话锋一转,笑道:“若是汗阿玛担心旱涝之灾,又何须求助于鬼神?我们人族自己便有力量可以改天换地,逆转乾坤。”
“哦?”康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胤禛笑道:“汗阿玛千伶百俐,想不到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您莫不是忘了秦时的郑国渠与都江堰?还有隋朝时期的大运河?”
虽则后者罪在当代,却是利在千秋。
而罪之所以成为罪,全因隋炀帝杨广急功近利,企图将数代人才能完成的霸业,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杨广懂的徐徐图之,隋朝也不会灭亡得那么快了。
被他一点,康熙恍然,抚额笑道:“不错,不错。不但前朝,本朝也有治水名家在。”
提起治水,康熙便不由得想到了靳辅。
算算时间,靳辅奉圣命治理黄河,已经有六年左右了。
年前他送来的请安折子上还提到,他已经将黄河的各处河道勘察了大半,只仍需数年之功,才可保万全。
想到这个,康熙心里便有些焦躁。
无定河年年泛滥,朝廷为了治理黄河,不知投进去多少银子。只是靳辅一直都在勘察河道,足足六年见不到半点成效。
康熙深知治理黄河之艰,也愿意相信靳辅的为人。
可是只他相信也没有用,朝中大臣对此早有微词,御史郭琇更是数次上书弹劾,直言靳辅是借治理黄河之名,为己敛财。
次数多了,康熙心头也不禁犯起嘀咕。
因为康熙清楚,郭琇固然是想以直搏名,靳辅也不见得真就清白无辜。
靳辅这样的人才,康熙固然要重用。但郭秀这样的搅屎棍,康熙也有用得着的地方。
所以,康熙一直在两人之间和稀泥。如果靳辅不犯了康熙的忌讳,郭琇上再多的折子,也全都是放屁。
作为一个史书挑着看的人,胤禛对清朝地治水名家完全不了解。
不过看电视剧的时候他依稀记得,康熙好像因为朝臣的弹劾,罢免过一个治水大家。等人家抑郁而终了之后,才发现人家的治水理念是正确的。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看都很坑。
胤真忍不住道:“无论是郑国渠还是都江堰,都非一朝一夕之功。隋炀帝凿的大运河倒是速度快,却因过于耗费民力弄得民怨沸腾。看来,治水这回事,最要不得的就是一个急字。”
像治水这种大工程肯定是得慢慢来的嘛。
神话传说里的鲧和禹,父子两代接力,才完成了疏通天下水脉的重任。
而那时候的天下,比起如今的版图,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康熙神色一动,因郭琇接连上书而躁动的心,立刻就沉寂了下来。
——不错,治水这种事情怎么能急呢?上一个着急的隋炀帝,可是用自己的一生见证了“暴君是怎样炼成的”。
他玄烨可是要做仁君的皇帝,怎么能在这方面与隋炀帝比肩呢?
胤禛也就是力所能及,随口说了一嘴,并不指望真的见到什么成效。
可是,三五天之后,他便从隆科多这里得到消息,说是康熙当堂申饬了御史郭琇,不许他再于治理黄河一事上指手画脚。
胤禛暗暗挑了挑眉,心道:原来,那个热衷于外行指导内行的御史,叫做郭秀啊。
但这会儿,胤禛显然无暇关注什么郭琇,什么靳辅。
他得先应对眼前的君前奏对。
康熙问道:“依你之见,这道录司组建起来之后,主要做的是什么呢?”
“汗阿玛这是考我呢。”胤禛嗓音软软地撒了个娇,被康熙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之后,才一秒钟恢复正经。
“好,好,儿臣这就说,您别瞪我呀。”
第252章 暧昧
康熙佯怒道:“你好好说话,成什么样子?”
此时此刻,他看胤禛正顺眼,自然而然就暴露了和寻常父母一样的毛病——口嫌体正直。
胤禛暗暗吐槽:明明就很享受儿子的撒娇,为什么嘴上说不要呢?
但亲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咳咳。”胤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儿臣之所以想要组建道录司,收拢天下高手,为的就是以暴制暴,把所有灵异事件都压缩在一定范围之内,尽量不要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
话说,身为普通人,他们又招谁惹谁了呢?就因为他们个体的存在弱,就应该被强者欺压吗?
没有这个道理。
康熙思绪数转,背着手在原地来回渡步。
许久之后,他的身形猛然顿住,转头死死地看着胤禛:“好,就按你说的办!”
“汗阿玛圣明。”胤禛随大溜来了个歌功颂德。
因为他总觉得,康熙的话还没有说完。康熙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不是他乐意听的。
果然,就见康熙从容地坐了回去,言笑晏晏道:“你那折子既然然是揆叙帮你写的,那这件事也就叫他去替你打个下手吧。另外,禛会从这次科举选拔的人才中,挑出几个身家清白的供你差遣。”
这不,掺沙子来了。
胤禛心下不愿,却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不愿意就可以拒绝的。
因而,他只能领旨谢恩,“儿臣多谢汗阿玛体恤。”
见儿子乖顺听话,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大发慈悲,“行了,朕这里没别的事了,你先下去吧。若是想要出宫,直接找你额娘拿牌子就是了。”
一听这话,胤禛可就不客气了,“多谢汗阿玛,儿臣告退。”
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他才不管康熙让他出宫的话,是真心还是试探呢,先出去了再说。
出了乾清宫之后,他就直接到承乾宫去找皇贵妃,要出宫的令牌。顺便也请皇贵妃找人给八阿哥传一句话。
——意料之中。
等胤禛走了之后,封三娘才疑惑地问皇贵妃,“姐姐,小四是什么意思呀?”
皇贵妃温婉一笑,轻轻揽着封三娘的肩膀,让她伏在自己膝头,一边轻柔地理着她的秀发,一边笑道:“小四和小八都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咱们就不要多管了。”
封三娘想了想,不禁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是,小孩子都不喜欢大人管得太多。”
皇贵妃的手法太过轻柔,她觉得一股酥麻从头皮上直蹿到脊柱,有蔓延到全身,让他禁不住抖了一下。
“姐姐……”他忍不住唤了一声,嗓音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力和娇媚。
“怎么了?”皇贵妃疑惑地问,脸上是一片纯然的无辜。
“没……没有。”封三娘修长的双腿磨蹭了一下,一股羞耻之意盎然而生,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隐秘的渴望。
最让她无措的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渴望些什么。
皇贵妃隐秘一笑,满脸担忧地捧起她饱满红润的脸颊,“真的没事吗?三娘,我觉得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事不可以说的。”
说到最后,皇贵妃脸上恰到好处地添乱两分伤感,仿佛是被封三娘的刻意隐瞒给伤到了。
“真的没有。”封三娘下意识地心虚,慌乱地挣开捧着自己脸颊的柔荑,往四下巡望而去。
早在两人肢体相接的时候,翠柳和红枫这两个大宫女就非常有眼力见地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只她们两个心腹在殿内守着,却也是尽量往隐蔽的地方站,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墙壁或柱子上的雕花。
见殿内空空,只有博山炉鼎香烟袅袅浮动,封三娘才松了口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躲闪皇贵妃那如看珍宝般的眼神。
虽然这目光让她打心底生出隐秘的喜悦,可是比喜悦更甚的羞涩和难为情,却让她时时处于无措的边沿。
若非她意志坚定,怕是早就落荒而逃了。
循序渐进的道理,皇贵妃比谁都明白。她深知不能一下子把人逼过紧,眼见封三娘的脸颊红得都要冒烟了,她也就是是收回了攻势。
当然了,该展示的体贴也是要展示的,该表达的不满更是要表达的。
“罢了。”皇贵妃轻轻一叹,带着说不出的幽怨与凄凉,“三娘本就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不想和我说也是人之常情,我不问就是了。只盼三娘莫要因我孟浪而疏远于我。”
一句话便惹得封三娘愧疚不已,慌乱道:“姐姐,我……”
“好了三娘,我都明白。”皇贵妃一秒恢复温柔体贴,轻轻拍着封三娘的手背,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无限的包容。
封三娘觉得,那股酥麻的感觉更严重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内心深处却又想要得更多。
皇贵妃携着她温软如绵的素手起身,柔声道:“昨日内务府新上来一批云锦,我叫他们抬来看看,给你裁两身新衣裳可好?”
这个话题的转移,让封三娘长长舒了口气,娇声道:“云锦的颜色普遍暗沉,我不大喜欢。”
“那就让他们换羽纱缎来,那个颜色鲜亮。”
“好哇!”封三娘果然欢喜了。
但欢喜过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脸上喜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可是姐姐,我只是个庶妃,份例里根本就没有羽纱缎。若是穿在身上,后宫的娘娘们会不会非议于你?”
见她时刻不忘替自己着想,皇贵妃心下柔软成一团,面上却是不在意地笑道:“你的份例里没有,我的却有呢。我自己的东西,爱给谁就给谁?谁又敢说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人通报,“主子娘娘,佟贵人来了。”
接到封三娘揶揄的眼神,皇贵妃神色一顿,暗道:得了,会说什么的来了。
皇贵妃本不愿见她,但念及她刚刚痛失爱女,还是让她进来了。
“让佟贵人进来吧。”皇贵妃拍了拍封三娘的手,柔声哄道,“你先到内殿去,等我打发走了佟贵人,再带着你去挑料子。”
虽然三娘在她心里是无可替代,但这宫里讲究的终究是分位。而三娘的分位,始终太低了。她不愿意三娘对着佟贵人行礼,只好先把她藏到内殿去。
至于给三娘提分位的事,她不是没有想过。
但康熙帝后宫人数旁多,竞争压力极大。再加上满汉之别和各种政治原因纯汉人出身的封三娘想要提分位,唯有一条途径,那就是生育有功。
可是,无论是封三娘自己,还是皇贵妃,都不愿意把她送到康熙的榻上去。
于是,这条路也就堵死了。
好在封三娘只要能陪在皇贵妃身边,就觉得满心欢喜,对于分位根本不在意。
而皇贵妃也不会让她在宫里受委屈,也就先这么着吧。
“好,娘娘早点来。”封三娘乖巧地应了一声,就自己溜进内殿去了。
目送封三娘进了内殿,皇贵妃温柔缠绵的目光立刻就变得清冷自持。
“把佟贵人带进来吧。”
“是。”
一直在努力减弱自己存在感的红枫应了一声,从柱子与帐幔之间走了出来。
不多时,佟贵人就被带了进来。
随着八公主的夭折,佟贵人仿佛一只被拔了所有刺的刺猬,再没有了足以自恃的筹码,整个人的气质从嚣张跋或变成了畏畏缩缩。
“嫔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难得的,不必别人提醒,佟贵人进来之后,就乖觉地给皇贵妃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礼。
看着她今日的言行,再回想他往日的做派,红枫翠柳等人都不禁暗暗嗤笑她的前倨后恭。
皇贵妃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从前之所以教训她,也是因为她太过嚣张。如今见她规矩了,皇贵妃也懒得为难她。
“起来吧,不必多礼。”皇贵妃有些懒洋洋地说。
如果不是职责所在,她是一刻也不想和三娘分开。
真是奇了怪了,从前她喜欢皇上时,也没有这种想要时刻粘在一起的感觉呀。
皇贵妃敢当堂走神,胡思乱想,如今的佟贵人可不敢。
她恭恭敬敬地说:“多谢皇贵妃娘娘。”然后才敢起身。
佟贵人起身之后,便低头站在那里,看起来十分局促,颇有几分手足无措,欲言又止。
见她好半天不说话,皇贵妃有些不耐烦,声音冷了两个度,“佟贵人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有事快说,本宫可没工夫陪你耗着。
她不自觉地瞥向内殿,漫不经心地想着:也不知道三娘等急了没有?这个佟贵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眼色。
这个心思还没落下,就听见“噗通”一声,佟贵人再次跪了下来。
而且听这声音,她这一跪很是实在,只怕膝盖儿都要青了。
皇贵妃被她惊得回了神,眼皮子一跳,不禁怫然不悦,“佟贵人,你这是做什么?红枫、翠柳,快把佟贵人扶起来。”
她可没有磋磨宫嫔的爱好。
红枫、翠柳急忙上前,要去扶佟贵人,佟贵人却挣扎着不肯起来,嘴里凄厉地叫嚷着,“求皇贵妃娘娘给嫔妾那可怜的八公主做主!”
牵扯到了八公主,皇贵妃便不能等闲视之,耐着性子说:“你先起来回话。事关皇嗣,本宫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佟贵人却坚持不肯起来,嘴里一直嚷嚷着,“求皇贵妃给嫔妾那可怜的八公主做主!求皇贵妃娘娘做主!”
饶是皇贵妃脾气再好,也被她给惹恼了。
“把佟贵人扶起来!”她冷着脸呵斥道。
佟贵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瞬间就不敢再闹了。
先前她之所以敢闹腾,无非是觑着皇贵妃的态度好,觉得皇贵妃一向宽厚,不会拿她怎么样。
第253章 明珠的转变
佟贵人的态度,让皇贵妃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对这种人,就不能给好脸。
若不然,他们便会蹬鼻子上脸。
因而,皇贵妃冷着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清楚了。”
其实,皇贵妃根本不觉得佟贵人能说出什么来。
因为八公主为什么夭折,皇贵妃心里一清二楚,只有佟贵人自己被蒙在鼓里罢了。
提到给自己带来无数荣耀和便利的八公主,佟贵人再次激动了起来,“娘娘,八公主是被人给害死的!”
她一定会给自己可怜的女儿报仇的!
纵然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皇贵妃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冷声道:“不许胡言乱语,禁宫之内,何人敢对皇嗣下手?”
这话就是标准的粉饰太平了。
自古以来,为了争权夺利,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残害皇子皇孙的例子还少吗?
不过,这句话若是用在八公主身上,却也不完全是粉饰太平。
因为公主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谋害皇嗣实在是一件高风险的事,若非是有深仇大恨,谁会为了一个公主冒这样大的险呢?
佟贵人虽然作,但若说她与哪个宫妃结下了深仇大恨,却也不至于。
但佟贵人却说:“不,娘娘,嫔妾没有胡说,八公主就是被人害死的。是她们……他们嫉妒八公主得皇上宠爱。”
皇贵妃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八公主得皇上宠爱,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因为早年夭折的孩子太多了,康熙早就练出了一副冷硬的心肠。
对于一出生便身体孱弱,注定养不活的八公主,康熙从来都是避免与之接触,避免听到他的消息。就是怕公主夭折之后,惹他伤心难过。
被人直言不讳地戳破了自己的幻想,佟贵人僵了一下,下一刻便崩溃尖叫道:“她们就是妒忌八公主,是她们将我的八公主给害死了!皇贵妃,八公主身上流着佟家的血脉,你不能不替她报仇。”
她以为,同族血脉至少会让皇贵妃动容。
可是,皇贵妃脸上却毫无波动。
皇贵妃又能怎么办呢?
以佟贵人如今的状态,她可不敢直言相告,八公主是他们佟家的讨债鬼。
不管怎么说,佟贵人都是八公主的亲娘,她怎么能当着一个母亲的面,说她的孩子是讨债鬼呢?
看着状若疯魔的佟贵人,皇贵妃又起了恻隐之心,叹息道:“你们把佟贵人送回去吧。吩咐下去,别让底下的奴才们怠慢了她。”
这是她作为姐姐,能为这个妹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对于八公主的真正死因,绝对不能闹出来,更不能让皇上知道了。
佟贵人当然不愿意就此离去,但这里是皇贵妃的承乾宫,皇贵妃一声令下,自然就有无数人出来为主子分忧。
最终,奋力挣扎的佟贵人被两个力气大的嬷嬷塞着嘴捆住了手脚,送进软轿里抬了回去。
送走了佟贵人之后,皇贵妃不禁心下索然。
直到封三娘从内殿出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打起精神笑问道:“咱们去偏殿看料子?”
“不。”封三娘摇了摇头,第一次主动埋首进她怀中,闷声闷气道,“姐姐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不高兴就不想看那些花里胡哨的布料了。”
仿佛春风吹拂而过,在皇贵妃的心湖中荡漾起一片波澜。
“那你陪我坐一会儿?”
“好,只要陪着姐姐,怎样都好。”
她两度入宫,都是为了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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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胤禛出宫之后,便直奔叶赫那拉氏的住宅区。纳兰明珠的府邸,就在这片区域的中心处。
到了明宅不远处,胤禛就停了下来,命张保前去叫门,让门房通知揆叙出来。
大阿哥最近盯他盯得紧,他可不想和明珠有什么牵连,以免刺激到了他那一路莽的大哥。
因为张保先前也来过,那门房早就认识他了,自然不敢怠慢,请了张保喝茶之后,便急急忙忙到那宅去请揆叙。
彼时揆叙去正在明珠的书房,和他一起看纳兰容若从江南寄回来的信件。
“江南的情况,比京城更加严重呀!”明珠将信件递给揆叙,不禁感慨。
身为朝中重臣,明珠对整个京城的消息都了如指掌。
所以,他也是最直观的感受到,京城里好像越来越容易发生灵异事件了。
难不成,京城的龙气也要压制不住那些魑魅魍魉了?
一想到未来的京城会变成妖魔鬼怪的天下,明珠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雄心壮志也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他之所以扶持大阿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利吗?
但若是世间鬼怪横行,人族与之相比是何等的渺小孱弱。这样的权利,即便全握在手中又有什么意思呢?
揆叙一目十行,迅速将两张信纸看完,便从容地放回了桌案上,一点儿都没有明珠的忧愁。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追随四爷的脚步才是最正确的道路!
无论是阿玛还是索额图,无论是太子还是大阿哥,所思所想都不过是争夺那紫禁之巅的皇位。
唯有四爷,才是心系天下黎明苍生的那一个。
在别人都还沉浸在权力之争的时候,四爷就已经高瞻远瞩,先一步看透了这天下最深彻的危机。
也许是他的表现太过镇定了,明珠忍不住对他侧目,“容德,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揆叙淡淡道:“急有什么用?能把那些魑魅魍魉给急死吗?与其在这里瞎着急,不如想办法解决问题。”
“嘿,你可以呀!”明珠对他刮目相看,“看来这几个在外游历,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对此,揆叙只是冷笑,“在外游历过的不止我一个,怎么就我学会了这些东西呢?”
阿玛呀,动动你那被权势富贵糊住的脑子,想一想真正的原因吧。
明珠被他噎了一下,不禁瞪了他一眼,随即狐疑道:“你别告诉我,这些道理都是从四贝子身上学来的。”
揆叙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怎么不说话?”明珠忍不住问。
揆叙还给他的是一脸无辜,“不是你让我别告诉你的嘛。”
“你……”明珠用力握住双手,觉得自己的暴躁因子已经克制不住了。
——他好好一个儿子,怎么出去一趟变得这么欠了呢?
今天已经和夫人约好了赏梅饮酒,明珠不想跟儿子动手,索性就转移了话题。
“你也老大不小了,等过完年,你额娘就会入宫,和太皇太后商议你的婚事。”
揆叙虽然还没有成婚,但他的婚事却是早就栓好的。只因女方的身份有些特殊,双方都没有大肆宣扬,胤禛这个生得晚的就不知道而已。
他的未婚妻姓耿,乃清初三番之一的耿精忠的侄孙女。
虽然在灭三番的时候,耿精忠投诚得快,但世人提起三番,就总是把他们连在一起,耿家的处境着实尴尬。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位耿格格党母亲,乃是安亲王岳乐的女儿柔嘉公主。
安亲王在康熙心里是什么位置,京城里谁不知道?
耿格格有这么个额娘,哪怕是从小就出入皇宫,也不怎么招康熙待见。
当初纳兰明珠之所以会给自己儿子定这么一门亲事,看中的就是安亲王府的势力。
谁知道,双方还没有成婚,安亲王府就被康熙给收拾了。
按理说,安亲王已经败落,娶耿格格已经不符合明珠的利益了。
但他一来不愿意别人说他们纳兰家见风使舵,二就是他自己与夫人蝶鸪情深,实在做不出这种中途退婚的事。
不过,这毕竟是儿子的婚事,明珠之所以提前给揆叙说这件事,就是想听听揆叙的意见。
若是揆叙不愿意娶那耿格格,他就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到康熙面前去退了这门亲事。
却不想,揆叙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这件事阿玛和额娘做主就行。”
儿子这样冷淡,明珠心里不禁打鼓,“你喜欢那位耿格格?”
“阿玛,您别说笑话成吗?”揆叙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我和耿格格总共也没有见几面,而且每一次见面身边都围着一大堆的人,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明珠的脸黑了一个度,但为了儿子的幸福,他还是耐着性子说:“如果你不喜欢她,阿玛可以……”
“不必了。”揆叙打断了明珠的话头,“如今咱们家已经够招眼了,娶了耿格格也好。”
在他看来,耿格格家世上的短板,对他们家来说恰恰是优点。
明珠微微一怔,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次子,“容德,你是真的长大了。”
便在这时,守门的小厮进来通报,“老爷,二爷,门房老李前来禀报,说是四爷来了。”
揆叙正要说话,明珠却是心中一动,抢先道:“四爷既然来了,哪有让他过门而不入的道理?容德,快随为父前去迎接四爷大驾。”
被鬼狐的事情刺激到的明珠突然觉得,不能把鸡蛋都放在大阿哥那一个筐里。
何况,大阿哥那个筐,还是一个编得不怎么样的破筐。
第254章 再遇胡九娘
这世间之事,计划得再好,总也跑不了一个意料之外。
就像今天,胤禛就没有料到,明珠这老不要脸的,竟然会亲自出府迎接他。
胤禛就不信了,他特意在明珠府邸外等候,让人把揆叙叫出来,明珠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但这中事情终究是心照不宣,不能拿到明明而上说的。如今明洙非要忽视这中潜-规-则,亲自出来笑脸相迎,胤禛也不能真的拂了他的面子。
就算他不看重明珠在朝中的地位,也得给揆叙留几分薄面。
“明相真是太客气了,你让揆叙出来接我就是了,何劳你亲自跑一趟?”
就算心里呕得要死,暗骂明珠老不要脸。但明面上,胤禛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搞政治的就是这样,哪怕双方站在敌对的立场,明面上能不撕破脸,还是不撕破脸的好。
因为,立场随时都可能因为利益而转变。今日的敌人,说不定就是明天的朋友。若是闹得太僵,日后相见脸上须不好看。
穿越这几年,胤禛觉得,自己别的本事或许没长进,但演技真是被现实逼得噌噌往上蹿。
见他真能面不改色,明珠暗赞了一声,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对这位四贝子赞誉颇多了。
这资质,的确是比大阿哥强完了。
明珠心里暗暗可惜,脸上却半点声色都不露,笑眯眯地说:“四爷哪里话?日前揆叙出门在外,多蒙四爷照看。奴才与夫人一直心存感激,正想着哪日当面道谢呢。”
说着,他就侧身把胤禛往里边让,“四爷里边请,宅内已经备好了薄酒,只待四爷赏光。”
胤禛还没说话,揆叙就提醒了一句,“阿玛,四爷年纪还小,不宜饮酒。”
“……”明珠真的要被这个胳膊肘一心朝外拐的儿子给打败了,“是奴才思虑不周,四爷恕罪。后厨还有鲜榨的果子露,聊以解渴。”
他当真是情真意切,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贵客看看。
只可惜,这番深情厚意,胤禛是注定要辜负了。
看再揆叙的面上,胤禛不介意给明珠几分面子,和他客套几句。但他绝对不会为了给明珠面子,而给自己找麻烦。
“明相不必麻烦了,我今日出宫找揆叙,是有正事要办。”胤禛笑得一脸天真,一记直球打了过去,“既然揆叙已经出来了,我就直接带他走了,明相不用送了。”
反正他现在年纪小嘛,说话不懂得委婉也是情有可原的。明珠一大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吗?
明珠还真不好意思,他也没想到胤禛会这么直接,只能撑着一张笑脸,把他们俩给送走了。
等离了叶赫那拉氏的居住区,揆叙才撑不住笑道:“对付我阿玛,就得像四爷这样直来直去。”
弯弯绕绕可是明珠的强项,你敢跟他玩委婉,就等着被他牵着鼻子一直走吧。
胤禛笑看了他一眼,调侃道:“那可是你亲阿玛,你阿玛知道你这么坑他吗?”
揆叙脸上仍然带着笑,神情却透出无比的认真,“虽是亲生父子,但志向不同,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眼见话题趋于凝重,胤禛急忙道:“好了,好了,咱们找个地方说正事吧。”
“四爷不准备到城外园子去?”揆叙也顺势转移了话题。
虽然这中政治上的残酷,四爷总是要知道的,但揆叙深谙循序渐进的道理,并不准备揠苗助长。
“我倒是想去呢,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儿。”胤禛苦恼道,“可是我也不能整天往那里跑啊,现在盯着我的眼睛太多了。在事情没有头绪之前,我还不想暴露,汗阿玛也不允许我暴露。”
道录司一旦建成,就是一块新做的蛋糕,肯定会招来一大批苍蝇。
为了尽量拖延蛋糕被苍蝇腐蚀的时间,在蛋糕坯子没有做成之前,自然是要密封保存的。
揆叙沉吟了片刻,提议道:“京城新开了一家私房菜馆奴,才让人查过了,这家私厨没有背景。不如咱们去那里?”
没有背景就是背后没有人,有麻烦的可能性会降到最低。
“行。”对此,胤禛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两人一起坐上马车,赶车的是张保。至于保护他的侍卫,则是散在四周,并不引人注目。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起步,揆叙温和清润的嗓音响起,“主子,眼见科举已经落下帷幕了,那些被关押在大理寺的人,皇上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放出来?”
“汗阿玛还没提。怎么,里边关的有你家亲戚?”胤禛好奇地问。
以纳兰家的人脉,这些事情揆叙应该早就知道了。他既然特意问了出来,必然事出有因。
揆叙也没隐瞒,直言道:“有一个我额娘那边的亲戚,我额娘知道这件事是主子负责的,就让我来探探口风。”
而他之所以真就答应问了,也是因为知道此时暂且无关痛痒。
胤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你可以让你额娘不用着急了,科举既然已经落下帷幕,汗阿妈很快就会让人放了他们。”
虽然他们体内的魔中无法清除,是一群定时炸弹。可因为他们个个都身份贵重,康熙也不好一直扣留着。
“那就好,我娘那里我也算有交代了。”揆叙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明显不甚在意。
虽然是他额娘那边的亲戚,但却只是远房的表亲。若不是那家的夫人恰好是他额娘的闺蜜,他额娘也不会管。
得到了能让额娘对闺蜜有交代的消息之后,揆叙就转移了话题,“对了主子,赫舍里氏那边,需要奴才暗中提点法保一番吗?”
“怎么,法保又被人坑了?”胤禛有些诧异,“他上次见面的时候,也没提呀。”
以法保的城府,若是被人坑了,肯定憋不住。
“这倒是没有。”揆叙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露出来笑意,“法保做事虽然直来直去的,可乱拳打死老师傅,对付那些刺头反而是误打误撞了。
只是,索相那边小动作不断,若是法保不注意的话,怕是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被倾向索相的人给架空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
胤禛蹙眉沉吟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只能帮他一时,却不能帮他一世。若是他自己握不住权柄,你现在帮了他,日后他还是会失去超出能力范围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胤禛并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根本没必要拉拢八旗贵族。
若是法保自己能立起来,那他会替法保高兴;哪怕法宝立不起来,他也会保法保平安。
至于其他的,不必强求。
明白了他的意思,揆叙表示知道了,心下却仍免不了可惜。
毕竟赫舍里氏也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呢,若是能掌握在手里,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大筹码。
但他转念又一想,按照现在的趋势,四爷未来的天地根本就不在朝堂之上。因此赫舍里氏这块饼,对四爷来说,就又变得可有可无了。
两人闲话间,马车很快就被赶到了外城的闹市区。揆叙说的那家私房菜馆,就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因着巷子比较窄,马超进不去,两人就在巷子口下了车。
胤禛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挂着的招子,笑道:“把私厨开在这中地方,还能招来你这样的贵客,看来这家私房菜的老板,手艺不凡呀。”
那招子上,写着“胡厨”二字,表明了老板兼厨子姓胡。
揆叙笑道:“奴才也是跟着朋友来的,这里的老板娘不但菜烧得好,人长的也漂亮。来这里吃饭的多是公子哥儿,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句话说完,他才反过来胤禛年纪尚幼,不该听这些,不禁露出了懊恼之色。
“四爷,奴才多嘴了。”真想回到刚才,把那个自己的嘴缝上。
“无妨。”胤禛却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据你所说,这家私厨在京城根本没有背景,老板娘还能在这些公子哥之间全身而退,想来也颇有手段。”
说起这个,揆叙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迷惑,“若论手段,这老板娘的确有几分手段。可比她有手段的姑娘也不是没有,她是怎么全身而退的,奴才还真看不出来。”
这时,张保也停好马车跟了过来,“主子,咱们进去吗?”
胤禛恰好被揆叙的话挑起了兴趣,当即便道:“来都来了,自然是要进去的。走吧,咱们也去见识见识,这位手段和厨艺都不凡的老板娘。”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个旧相识。
“哟,是四爷来了?”胡九娘扭着腰肢迎了上来,态度无比热情也无比熟稔,“快里边儿请。我说今日怎么忽生感应,叫人多备了一桌菜呢,原来是贵客要到了。”
揆叙一愣,微微眯着眼看向胡九娘,侧身跨步将胤禛挡在了身后,“原来胡老板是我家主子的旧识,那还真是失敬了。”
胡九娘半点儿不慌,笑眯眯地说:“早知道纳兰公子是四爷的门人,上次妾身就给您免单了。不过这回也不晚,今日四爷的所有消费,都算着妾身头上。”
说着就扭头招呼伙计,“快,把我留给自己的那个包厢收拾出来,给贵客用。”
“得嘞,小的这就去。”伙计应声而去。
揆叙端着一张标准的笑脸,还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胤禛从背后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立刻就闭了嘴,侧身把胤禛露了出来,俯身询问道:“主子?”
“这位的确是旧相识。”胤禛意味深长地看着胡九娘,轻笑着问了一句,“胡老板在江南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搬到京城里来了?”
第255章 又一个幕后黑手?
“京城乃是首善之地,全天下最好的地方。既然有机会来,谁不想来呢?”胡九娘笑得妖妖娆娆的,明显没说实话。
机会?什么机会?谁给你的机会?
这些都是胤禛想问的,却也知道,如果直接就问,胡九娘是不可能说实话的。
因而,他笑容不变,连说话的语调也没波动一下,只是说出的话,却让胡九娘霍然色变。
他说:“前些日子我在岳阳,遇见了你的本家。只可惜,那位非但境遇撩到,还是个瞎子,真是可怜可叹!”
“四爷见过他?他现在还在岳阳吗?”胡九娘的神情颇为急切,再没有了先前的成竹在胸。
她一着急,胤禛反而不急了。
“胡老板,今天我们是来吃饭的。”胤禛做出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胡九娘明知道他是在吊自己的胃口,可如今她的七寸在人家手里捏着,她不敢造次,也只能服软了。
“四爷说的是,是妾身糊涂了。四爷,纳兰公子,两位这边请。”胡九娘一路陪笑,笑容里却再没有了半分的妖娆妩媚之气。
揆叙的脸色总算好了些,但心里还是对胡九娘生出了三分厌恶。
——无论如何,胡九娘都不该在一个孩子面前,摆出那副不正经的姿态。
但胡九娘这会儿,可没工夫顾忌揆叙的想法。她所有的心神,都被胤禛提到的那个人吸引了过去。
那人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了,她和家人都以为对方可能已经死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没想到,柳暗花明,她竟然又听到了对方的消息。
这让胡九娘如何不激动?
胡九娘按耐住心头的激动,把人引到包厢之后,殷勤地斟茶递水,“四爷,这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您尝尝。”
胤禛刮了刮茶末子,喝了两口,却赏脸她一个字。
“嗯。”
然后,就再没别的了。
这胡九娘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来到京城,若说没有问题,傻子都不信。
胤禛有些拿捏她,自然要先杀杀她的锐气。
“四爷,您看……”听不说话,胡九娘只能讪讪地自己搭话。
胤禛一脸无辜,“我看什么?你们这里不是私厨吗?我来这是吃饭的。怎么,胡老板今日是伤了手,做不得菜了?”
对方明显是有意为难,胡九娘纵然心下焦灼,也只得按耐下所有的心思,陪笑道:“四爷说笑了,妾身就靠这点手艺吃饭呢,哪里能做不得菜?四爷稍等,妾身这就为您整治去。”
实际上,此时此刻,她心乱如麻,纵然手没受伤,也没有做菜的心情。
可是,他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做好这一桌菜。
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等她离去之后,揆叙便问道:“四爷,这个胡老板是什么来头?”
胤禛不答反问,“你都喊她胡老板了,你说她是什么来头?”
胡这个姓氏,在聊斋世界里,可不同寻常。
揆叙微微眯了眯眼,很快就反映了过来,惊讶道:“她是……”
见胤禛点头肯定,揆叙不禁“嘶~”了一声,面色凝重地低喃道:“她怎么敢?这里可是京城。”
“她怎么不敢?反正混进京城的,又不止她一个。”
到目前为止,光是爆出来的灵异事件就有好几起了,谁也不知道私底下还有没有隐藏得更深的。
说完,胤禛取了几张符咒,让张保贴在门窗上,谨防有人偷听他们谈话。
揆叙的心思转得很快,又问道:“她和那胡瞎子又是什么关系?”
是胡九娘的本家,又是个瞎子,还是在洞庭附近遇见的。除了胡瞎子,不做第二人想。
“我猜是胡瞎子的女儿。但到底是不是,还得再确认一下。”
反正这件事等会儿就能亲口问胡九娘,胤禛觉得,他们还是先讨论别的事吧。
“道录司的事,我已经在汗阿玛那里过了明路。汗阿玛说了,让你做我的副手,在道录司辅佐我。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是辅佐,但看康熙的意思,如今胤禛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读书,这件事等于是让揆叙揽总。
但道录司注定是游离于朝堂之外的组织,揆叙只是一个不会任何法术的普通人,在道录司发展,并不是他最好的出路。
所以,胤禛才想着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如果揆叙表露出半分迟疑,胤禛日后定然会想法子把他从道录司剔出去,送她重归朝堂。
揆叙的眼睛亮得惊人,即有被委以重任的紧张,也有被主子关怀的喜悦,却唯独没有丝毫迟疑不愿。
他起身走到胤禛面前,跪倒在地,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沉声道:“奴才定然不负主子所托!”
这是第一次,胤禛没有阻止他跪拜自己,只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正色道:“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为了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为了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那一瞬间,一种叫做“信仰”的东西,在揆叙心头扎根。
“好了,你起来吧。”
“是。”
等他起身之后,胤禛接着说:“汗阿玛那里肯定会再派别人来,据他所说,是新科进士。”
至于派人来干嘛的,不消胤禛多言,揆叙也猜得到。
他纵然不甘,却也不得不点头,“这是应有之义。”
虽然明知道这些人是康熙掺沙子来的,可他们非但不能阻止,等人来了之后还得委以重任。
只因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帝王的疑心。
胤禛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说了一件让他高兴的事,“虽然汗阿玛会派人来,但道录司管辖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咱们自己也要招揽合适的人手。”
某些不好让康熙知道的事情,得有他们自己的人去做。如果可能,他还想把康熙派来的人给策反了。
不过策反这件事,难度比较大,没有万全的把握,胤禛是不会付诸行动的。
“主子放心,人手方面,奴才会精挑细选的。”
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宁缺毋滥的。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来心照不宣的笑容。
然后,两人又就道录司的组建细节,和日后可能会出现的问题磋商了一番。
胤禛有奇思妙想,揆叙能贴和时代。两人凑在一起商议,当真是互助互补,各自都觉得十分畅快。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胡九娘那自带妩媚的声音,“四爷,您的菜好了,现在就给您送进来吗?”
“送进来吧。”胤禛示意张保开门。
拉开门之后,胡九娘就亲自领着两队美貌的小丫鬟,把做好的菜白上了桌。
看到那些摆盘的侍女,胤禛那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下意识眯了眯,看向胡九娘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揆叙看不出来,他却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些侍女身上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明显是有法术操纵的傀儡。
这胡九娘明目张胆地把这些傀儡带到他面前,究竟是果断投诚呢,还是城府深沉?
菜都上齐了之后,胡九娘双手抱在胸前,做了几个玄奥的手势。那些傀儡是女便乖巧顺从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四爷。”胡九娘笑道,“不如让妾身留下来给您布菜?”
胤禛也笑了,“我倒是不介意,只是胡老板今日不做生意了吗?”
既然是私厨,客人来这里,吃的肯定是老板的手艺。胡九娘若是耗在了这里,厨房那边可就顾不上了。
胡九娘陪笑道:“今日有四爷光临小店,已经是蓬荜生辉。妾身不敢贪心,另外两桌客人切身已经退了银子。”
已经下好的订单,若是客人要退,店家只退一半银子;若是店家做不过来,主动要退,却得十倍奉还。
这些规矩,胤禛也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觉得不好意思。
“令尊的身体还好,只是法力全失。不过你放心,他在湖南地界很安全,有人照料他。”
至于照料他的是谁,胤禛则闭口不谈。
胡九娘也不强求。
得到自己父亲平安的消息,她一直的心就放下大半了。
“多谢四爷告诉我这些,作为交换,四爷想知道的事,我也会告诉你的。”
胤禛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来的京城,又是谁安排你来的。”
胡九娘张口欲言,却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那个名号。
“胡老板?”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胡九娘急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焦急道:“我说不出来。那个人的名号,我竟然说不出来。他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了咒?”
原本胤禛还猜测,胡九娘背后的人不是无为道人,就是无心道人。
可是,现在他能确定不是了。
因为,那两位可没有这般谨小慎微,似乎也不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名号。
胤禛试探着问:“那人可是来自神仙岛?”
“不错。”胡九娘喜道,“四爷知道他?”
不,我不知道。
胤禛神色凝重,在神仙岛上又画了一道黑杠。
——这真不是个好地方,需要铲除。
第256章 转机
“又是神仙岛,这地方还真是爪牙众多,阴魂不散!”
算上这一个,胤禛也是第三次听到从神仙岛上下来的人了,却还一个都没有见过。
而且这三个,个个都是只吃人饭,不干人事。
胡九娘道:“四爷既然知道神仙岛,变应该知道他们的势力十分庞大,普通人根本对付不了。”
她说这话,固然有劝阻胤禛,让他不要以卵击石的好意,却也不乏狐假虎威的震慑。
——你虽然拿捏住了我的软肋,但我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任你宰割的。
胤禛神色冷凝,淡淡地瞥了胡九娘一眼,又问道:“对方让你来京城,为的是什么事?”
对于胡九娘的小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如今,胡九娘既然已经出卖了对方,上了他的船,想要再下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见他并无半丝惊慌之色,胡九娘面色一百,转瞬间就明白了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态度。
——有些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不好刹住了;有些路一旦跨出第一步,就不容再退缩。
胡九娘纵然心头惧怕那人,但胤禛一个照面就乱了他的心神,把她拉上了贼船,由不得她不更弦改辙。
纵然心头不甘,该给的消息,胡九娘还是要老老实实给他同步到了。
“大师让我进京时,给了我一个黑色的小瓶子,说是等到科举结束之后,就让我到文庙去,把那小瓶子你捏碎。”
大师?
胤禛眉眼微动:看来,于幕后操控胡九娘的,是个和尚。
一直观察他的胡九娘,将他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知道他是听出了自己话里的关键词。
其实她也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给自己下的咒,到底是禁了什么。
如此看来,自己只是不能把对方的名号说出来,但擦边球还是可以打一打打。
胤禛按下心绪,继续问道:“那个瓶子还在吗?你是不是已经照他说的做了?”
他身上的气息已经暗沉了下来,尚显幼嫩的眉目微微拧着,竟然也生出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威仪来。
“不,我没有。”胡九娘慌忙摇头,“我只是看着那个瓶子,便觉得有一股不祥之意。京城首善之地,小妖实在是不敢胡闹,就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
见胤禛神色稍缓,胡九娘再接再厉,“而且,那位大师好像对京城十分忌惮,根本不愿意靠近。若是小妖一直缩在京城里,想来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胤禛心下一松,急忙道:“快把那瓶子拿来我看看。”
他还真怕胡九娘已经下手了,又要造成难以收拾的灾难,可能还会牵连甚广。
对胡九娘来说,那个瓶子本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带在身上就她觉得提心吊胆;可若要让她扔了,她又不敢。
如今胤禛来要,可谓是正中她的下怀,她是办点儿都没有犹豫,从怀里掏出来便恭恭敬敬地递给胤禛。
揆叙正要上前转交,胤禛却抬手制止了他。
“你别动,这个瓶子有古怪,你碰不得。”胤禛神情凝重,右手虚张,一层薄薄的青色灵气便附在了他的手掌上。
然后,他才把那个瓶子接了过来。
胡九娘瞳孔一缩,心下暗惊:没想到一年前还是个普通人的四爷,如今已经有了这样不薄的灵力。
更让她吃惊的是,也不知道这位四爷身上究竟带着什么异宝,竟然能把自身的灵气遮掩得纹丝不露。
按理说,两人之间是胡九娘的修为更高,应该能很轻易地看出胤禛的修为。可现实就是若非胤禛主动显露,她竟然没有看出对方也是身怀灵力之辈。
此时此刻,胡九娘竟有些庆幸,胤禛一见面就用胡瞎子的消息来拿捏她了。
若非如此,按照她对凡人的轻慢心态,怕是很快就要主动暴露她入京的另一重心思了。
想到自己的另一重心思,胡九娘不禁微微蹙眉看了胤禛一眼,忧心重重。
——也不知道自己先前的举动,有没有把这位大佛得罪死。她还有机会见到那位公子吗?
在江南的时候她就发现,那位公子和四爷之间,实在是兄弟情深。
如果四爷厌恶她,那位公子肯定会受到影响。
在江南的时候,她便利用自己的人脉,把胤禛兄弟二人的身份打探清楚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虽然知道这两人是皇子,却也并没有太把两个凡人放在心上。
她之所以所以来京城趟这一趟浑水,就是因为心里对有着一面之缘的太子念念不忘,而太子又轻易不会离开京城,甚至不会轻易离开皇宫。
但太子不会轻易离宫,皇子总可以吧?
按照她原本的想法,只要自己开的私厨在京城打出了名气,就不愁吸引不来胤禛。
等见了胤禛之后,她只要稍微实现手段,再展露两手法术,收拢一个小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虽然这个孩子异常聪慧,但小孩子哪有不好奇的?
她之所以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动手,就是因为在科举开始前,揆叙就跟着朋友来了这家私厨喝酒。
揆叙是胤禛的心腹,两人经常待在一起,他身上自然沾染了胤禛的气息。
犬科动物的鼻子都十分敏锐,胡九娘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虽然她不知道揆叙和胤真的具体关系,但揆叙身上属于胤禛的气息如此浓厚,也能够让她判断出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因此那一顿饭,她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为了让揆叙觉得好吃之后,引荐胤禛前来。
可是她却没想到,揆叙出身富贵,打小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呢?
就算这家私厨的菜做的好吃,但揆叙本身并不是一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更不会轻易将胤禛引到他不熟悉的地方。
他始终坚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如果不是已经将这家私厨的底细摸清楚了,今天揆叙依然不会带着胤禛来。
胡九娘对这些都不清楚,她只是守着心头的那一点信念,一直等着,一直给自己找借口。
以至于科举考试以早已落下帷幕,幕后之人已经三番四次用符咒催促她,她却还迟迟未曾动手。
今天胤禛来了,虽然有些晚,但胡九娘却觉得,自己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长久以来的期盼得偿所愿,难免让她有些忘形,以至于态度过于轻浮了些。
谁能想到呢?原本以为的凡人并不是个凡人,看起来还很不好惹。
此时此刻,胡九娘就是后悔,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她只盼望,胤禛看在她还算老实的份上,不要太过与她计较。
而胤禛此刻,也无心与她计较了。
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化去魔种的引子,那就是胡九娘拿出来的这个黑色瓶子。
按照胡九娘的说法,这个瓶子里装的东西应该是催动某种的引子。魔种催动之后,那个幕后之人才能远程施法,操纵被魔种控制的人。
但万物相生相克,同样的东西不同的用法,达到的效果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只是一般人看不出来,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而已。
那个和尚之所以这么放心,让胡九娘自己带着这瓶东西来京城,一方面是自信胡九娘反抗不了他;另一方面就是深谙人性,知道一般人不会想到毒-药也能救人。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肯定是因为那和尚自己因为某种原因,不敢到京城来。
胤禛往那瓶子上贴了一张封魔符,确保瓶子里的东西不会外泄之后,才对胡九娘道:“这次你做的很好,我也不与你多计较,就记你一功,允许你日后在京城长居。”
胡九娘眼睛一亮,急忙拜谢,“多谢四爷成全。”
如今她已经背叛了那个和尚,若是胤禛执意要把她逐出京城,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
拜谢过后,胡九娘脸上又露出了迟疑之色,觑了觑胤禛的脸色,才敢小心翼翼地出声,“四爷,小妖还有一个不情之情,还望四爷成全。”
因为魔种的事情有了着落,胤禛心情大好,闻言便道:“说来听听。”
至于能不能帮,还得先听听她的需求是什么。
胡九娘再次跪了下去,深深俯首叩拜,“四爷,小妖与家父已经多年未见,小妖知道四爷神通广大,因此厚颜恳请四爷帮忙,让小妖与家父见上一面。”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胤禛却迟疑了。
“四爷?”见他久久不语,胡九娘不禁焦急地喊了一声。
自从父亲失踪之后,她娘日夜思念几十年下来,就算是有道行的狐狸,身子也累垮了。
她之所以一心想要找到父亲,不但是自己思念,更是为了母亲。
甚至于,在得知父亲还活着,却多年不愿意回家之后,她心里还多了一层埋怨。
——但凡他肯回家看看,哪怕托人带封信,母亲有了念想,也不至于积郁成疾。
胤禛叹道:“胡九姑娘,不是我不肯帮你这个忙。只是我在湖南时,也曾与你父亲打过交道,他似乎不愿意再见以前的故人。他虽然没了法力,但毕竟是经年的老狐狸,若他有意躲避,我也无能为力。”
狐狸的狡猾,并不只是一句话而已。
其实,若是站在胡瞎子的立场上,他倒是很能理解胡瞎子的选择。
从前胡瞎子是法力高强、风光无限的狐仙,只因鬼差的一时失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就联合一个凡人,趁她拜月之时,盗走了他的内丹,让她变成了一个空有人形,却再无法力的废人。
他不想家人为他担忧,也不想见到故人眼中的怜悯,所以才东躲西藏隐姓埋名,宁愿在街头做一个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也不愿意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去。
从前他心头或许还藏着愤恨,如今地府重新整顿,所有的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
那个为了一己欲,毁了他一生的鬼差,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是时隔多年,那个吞了他内丹的凡人,早已带着他的内丹一起化作了黄土。
纵然地府掌控着轮回,唯一能给他的补偿,也只是来世的福报。至于今生如何,便是地府有心,也无能为力。
“他不愿意再见故人?不愿意再见故人?”胡九娘一下子瘫坐在地,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就算他不顾念以前的朋友,不顾念自己的子女,难道恩爱多年的妻子他也丝毫不顾念吗?”
她突然就替自己的母亲不值。
胤禛看得不忍,沉吟了片刻,说:“要不这样吧,你写一封信,我托人送给他。说不定他见了你的笔记,就生出恻隐之心了呢。”
胡九娘闻言,终于恢复了几分精气神,急忙道:“也只好如此了,多谢四爷,小妖这就去写。”
她去写信了,胤禛与揆叙也正好坐下来,好好尝尝这里的菜色。
不过,两人对口腹之欲都不看重,只是觉得好吃,再多的也就尝不出来了。
吃了一口龙井虾仁,胤禛调侃道:“也不知道那些尝上一口,就能说出原材料的产地,和厨子做菜过程的神人,舌头都是怎么长的?”
揆叙给他盛了一碗飞龙汤,有些不屑道:“还能怎么长的?无非是吃得多了。若是能把这份心思花到读书上,只怕十个状元也考下来了。”
原谅他一个事业批,实在是理解不了吃货的追求。
胤禛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嘛!”
对此,揆叙只是笑了笑,没发表意见。
他并不觉得,好吃什么大志向。
等胡九娘写好了信,千恩万谢地拜托了胤禛之后,两人就离了这家私厨,准备到街上去转转。
准确的说,是胤禛坚持要出去转转,揆叙的意思却是让他回宫继续读书。
“顾先生是咱们满人里少有的学问精神之辈,深得万岁爷看重,连整日矿他的课只怕万岁爷那里是要不高兴的。”
他口中的顾先生,就是几位皇子的老师顾八代。
只听“顾八代”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汉人,其实他是正儿八经的满人,出身伊尔根觉罗氏。
和顾八代一样容易因为名字被人误会成汉人的,还有出身舒穆禄氏的徐元梦。
只不过,徐元梦因为牵扯到了九子夺嫡,在后世比较出名。两对来说,顾八代就低调多了。
“没事。”胤禛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今天可是奉旨出宫,顾先生那里也已经让人去请过假了,他不会和我计较的。”
顾八代性子豁达,为人圆滑,虽然教授学问的时候很是认真负责,但对于皇子们请假的事,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而且,清朝们皇子的师傅,地位实在不高。
要说康熙的操作也是挺迷的,一边要求自己的儿子尊师重道,另一边又让师傅们跪着给皇子们上课。
在别的朝代,简直不敢想象,老师给学生上课竟然是跪着的!
这样的长久相处下来,老师在学生面前还能有几分威严?
原本胤禛是不知道这回事的,等他进了上书房,给师傅们行完了拜师礼上课的时候,才知道这回事。
当时他就震惊了,一整天心里都不舒服。
到了晚上,他就利用符咒遁到了毓庆宫,和太子商量,能不能让康熙取消这不人道的授课方式。
若不然他实在是坐立难安,总觉得做个梦都是从前的教导主任们轮回闪现的脸。
太子是两辈子下来早已经习惯了,但见胤禛的反应这么大,为了让弟弟好好上课,第二天就直接奏请了康熙。
可以说,太子选择这个时机正好,如今正值科举改革其间,康熙本就有意拉拢文人,当即就让人下旨给师傅们施恩了。
在他看来,允许皇子的师傅们站着给授课,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更可怕的是,跪久了的师傅们,竟然不觉得这个结论有问题。
这个时候,康熙对太子还没有多年之后的防备之心,他觉得这件事由太子提出来,正好可以借机给太子造势,让天下人都看看,不但他这个皇帝是个明君,他的继承人也是很好很好的。
有这样好的皇帝和太子,他们满人的江山,一定会永固的。
见揆叙仍旧就是满脸不赞同,胤禛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的学业着想,便笑着劝道:“一个人哪能处处都出挑呢?”
揆叙也不是蠢人,只是一心为胤禛考虑,就下意识地想要胤禛处处都高人一等而已。
但被胤禛一提点,他也反应了过来。
如今朝中是有太子的,而且太子地位稳固,胤禛身为皇子,实在是不宜处处出彩。
“奴才明白了,还是主子看得透彻。”
见他是真明白,胤禛立刻就笑得跟朵花似的,拉着他的手往一个卖小配饰的摊子跑去。
“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给宫里的娘娘带点东西。”
宫外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内造的精致,但贵人买民间的玩意儿,要的就是一个野趣。
胤禛仔细挑了挑,发现这家的东西,原材料虽然寻常,但工艺实在是精巧。
“这个木簪子不错。”
拿起来递给张保。
“这个璎珞穿得也别致。”
拿起来递给张保。
“还有这个……咦?”
却是有另一只手同时伸了过来,先他一步,拿走了一块玉佩。
“四爷,别来无恙啊?”
第257章 争执
“明若?”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明若,胤禛颇有些惊喜。
明若比他更惊喜。
虽然请教养嬷嬷是她自己的意愿,但这些日子,她也的确是被层出不穷的规矩折腾得够呛。
今天好不容易教养嬷嬷肯给她放一天假,明若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放风的犯人一样,迫不及待就请示了额娘,带着丫鬟和护卫出来了。
从前她怎么就没觉得,外面的空气这么新鲜呢?
“四爷,您怎么出来了?”
因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明若说得比较含糊。
胤禛笑道:“你放心,我出来是我阿玛准的。”
明若左右看了看,端着一张标准的淑女笑脸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今日由我做东,请四爷喝茶?”
“也好。”胤禛点了点头,扭头问揆叙,“你也要一起吗?”
赶人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揆叙嘴角一抽,非常识趣地拒绝了,“不了,我家里还有些私事,就不陪四爷逛了。对了四爷,大理寺那件事,您先别着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因为魔种的事太过怪力乱神,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所以揆叙就以“大理寺那件事”代指。
至于他为什么让胤禛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就是为了让康熙不要觉得,这件事办得太容易。
反正那些人被关在大理寺,也是好吃好喝,除了不自由,也没别的损害。
胤禛原本是想着,今日回宫之后便向康熙禀报,然后便把那些魔种都解决掉的。
但是揆叙特意叮嘱他一句,就让他不得不推翻自己原本的打算,疑惑的问:“这又是为什么?”
他看了明若一眼,示意明若暂且回避,这才低声道:“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越快解决越好吗?一拖二拖的,我怕迟则生变。”
对此,揆叙也是满心无奈。
他叹道:“若是咱们出门在外,自然是越快解决越好。可是如今咱们身在京城,一举一动都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事情便不得不多考虑几分。”
无论什么事情,一旦沾染了政治,再怎么样的理所当然,也会变得不合时宜。
他说得含含糊糊,但胤禛却听明白了。
揆叙之所以让他拖,无非就是不想让康熙觉得,这件事容易到谁都能做成,进而忽略了他的功劳。
这份用心胤禛很感念,但这一次,他却并不准备听揆叙的。
他拍了拍揆叙的手背,声音很低却又很郑重,“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的意思,你却还没有太明白。
上的那位怎样想我,我根本不在乎,反正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可能不忌惮我。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把放在他身上的心思,挪到普通百姓身上?”
整日里揣摩圣意,胤禛也是真的累了。
他甚至不能想象,若是未来的几十年,自己都要在这种环境里过下去,会不会崩溃。
所以趁着他如今还小,干脆就给康熙立一个厌倦俗事的印象,说不定还能让康熙少忌惮他几分。
“四爷……”揆叙原本不赞同,但当他看见胤真眼中的坚定时,却什么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些人注定出淤泥而不染。
“罢了,四爷想做什么,尽管随心去做便是了。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奴才替您分忧。”
说完,他朝着胤禛拱了拱手,便转身而去,背影颇有几分洒脱,还带着几分决然,惹得明若盯着他看了许久。
“看什么呢?走啦。”胤禛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抢先朝一间茶楼走去。
明若“哎哟”一声,猛然回神,捂着被敲痛的地方,满脸控诉地追着他跑,“四爷,你等等我呀。”
丫鬟荷香一脸纠结地追着自家格格往前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格格,这样跑太没有形象,也太没规矩了。
但她转念一想,格格这些日子过得也太苦了。反正教养嬷嬷又不在跟前,就让格格放松一下也好。
这样一想,荷香便心安理得了。
两人进了茶楼,要了一个雅间,胤禛壕气冲天地来了一句,“想喝什么茶,随便点。”
明若忍了忍,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吐槽道:“今天是我请客,我自己当然是随便点了。”
胤禛笑嘻嘻地说:“你要是不乐意,我请也行呀。”
不但明若在胤禛面前最为轻松,胤禛单独和明若在一起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放松。
“不用了。”明若没好气地说,“这几两银子,我还是出得起的。”
胤禛指着荷香调侃道:“诶,诶,注意你的淑女形象,你家丫头被你吓的心脏都要停了。”
明若扭头一看,原就见荷香双手用力绞着帕子,一副恨不得晕过去的表情。
她心头一惊,“何香,你……”
“格格放心,奴婢不会乱说话的……啊不,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你的自证,她干脆转过了身去,背对着胤禛与明若二人。
那幅模样,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胤禛不禁失笑,“你这丫头还挺有意思。”
明若面色微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来了一句,“只可惜,她的年纪未免太大了些。”
“啊?”胤禛一懵,诧异的看了荷香一眼,纠结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今年最多十五岁吧?怎么,这年头,十五岁的姑娘都算是年纪大了?”
说到这,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明若的眼神变得无比诡异,啧啧道:“你这爱好不但非主流,还在违法的边沿反复试探呀。啧啧……”
言罢,摇头叹息。
按照这个年代的风俗,女子十五岁及笄,表示可以嫁人了。十五岁的姑娘还嫌大,明若喜欢的莫不是you女?
这已经不是道德方面的问题了,这可是在犯罪!
一开始明若没反应过来,但对上他那越发诡异的眼神,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胡言乱语!”她又羞又恼的斥了一声,双颊泛起一抹薄红,配着脸上的婴儿肥,像个手头的苹果一样可爱。
胤禛遏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一脸无辜地说:“我怎么就胡言了?是你说这位荷香姑娘年龄大的,而人家的确才十五六啊。”
“我那是……”话说到一半儿,明若猛然惊觉,有些话不是能够在胤禛面前明说的,后半截儿也就噎了回去,停得特别突兀。
“那是什么?”胤禛不明所以,只顾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咳,没什么。”明若的目光有些闪躲,迅速转移了话题,“不是说要点茶吗?我喝狮峰龙井,不知四也喜欢什么?”
见他不肯说,胤禛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就太平猴魁吧。”反正他对茶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他没有继续追问,着实让明若松了口气。
——这话让她怎么说呢?
难道让她直白地告诉胤禛,我准备长大以后嫁给你,我的婢女将来就是陪嫁丫鬟,你若喜欢,尽可收用了去。
只是等我长大的时候,荷香怕是早就嫁人了,所以我才说她年纪大了些?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胤禛其实是个女孩子,总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说要嫁给另一个男人,自己都觉得别扭,对方肯定也难以接受。
这座茶楼在京城颇有名气,养着许多手艺高超的茶博士。两人都报完了茶之后,不多时就有专门的茶博士进了雅间,当面给二人表演了一出点茶的艺术。
明若看得连连点头,“倒是颇有几分功底。”
胤禛虽然也见过别人点茶,但没有深入研究过,只是觉得眼花缭乱又乱中有序,好看得很。
见明若称赞,他也跟着点头,就当是激励茶博士的工作积极性了。
点完茶之后,茶博士恭敬的将两杯茶分别放在了两人面前,点头哈腰地询问道:“两位客官,是需要晓得在里头伺候呢,还是在外头候着?”
茶馆和饭馆一样,进了这里的人,十有**都不是单独吃饭或者喝茶的。
若是客人需要密谈,茶博士就不好留在里头伺候了。
明若道:“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出去吧。”
“是,小的就在门外候着,两位若是要添茶,只需要拉一个那个铃铛就行。”他指了指悬在桌子上的一串铜铃。
等他退到门口,荷香非常自然地塞给他一块碎银子,算作是打赏。
然后,她就和张保一起被打发了出去。
“格格……”
“行了,听四爷的,这里不用你伺候。”
“好吧,奴婢就在外边啊。”荷香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相比于他,张保可听话多了,胤禛一开口,他就行了礼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之后,明若才对胤禛感慨道:“怪不得你喜欢用张保呢,他的确是比苏培盛听话。”
胤禛好奇地问:“怎么,你前世喜欢用苏培盛?”
对于雍正皇帝的私生活,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明若点了点头,“不错,苏培盛机灵,很多时候都比我多说,他就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了。
比起苏培盛,张保的性子就木讷许多。吩咐他什么事,非得掰开了说明了。”
他本就不是个爱多言的性子,时间久了,自然就越发爱用苏培盛,不爱用张保了。
胤禛不禁挑着眉“哼”了一声,“我从前还觉得你挺通透的,怎么到了这儿上头,就一叶障目了?”
张保性子木讷?
别开玩笑了。
张保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性子木讷不木讷,他还不清楚?
不过就是苏培盛抢先获得了雍正帝的青眼,张保遵循职场规则,为了明哲保身,把自己变得木纳了,以免招了苏培盛的眼而已。
就像如今的苏培盛,就半点儿没有明若口中的机灵。
说白了,能在主子面前混出头的,就没一个傻子,很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蛰伏。
相比之下,张起麟那种把对张保的不服摆在明面上的,才是真正的傻子,这辈子也只能在张保手底下做个副手了。
明若一怔,很快就反映了过来:这张保的木讷,估计和他的冷面王一样,都是人设而已。
不同的是,苏培盛希望张保木讷,而康熙希望雍正帝是个冷面的孤臣。
“罢了,不说他们了。”明若摇了摇头,叹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几年规矩学下来,脑子都要僵了。”
时时刻刻都要注意步仪态,而且男女之间的起行坐卧都不相同,她得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万万不能以女子身作出男子的仪态来。
天长日久的,可不就是脑子要僵了。
胤禛喝了口茶,把茶碗放回桌子上,随手捻了块雕成莲花灯茶点在手里把玩。
“原本我还想问问你,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如今看来也不必问了,咱俩是一个比一个苦,只是苦不在一个地方而已。”
他是苦在时空转换不适应,明若则是苦在性别转换的不习惯。
明若摇了摇头,不想再提,把一碟咸酥口的点心推到他面前,“你手里拿的那个甜得很,你大约不会喜欢,还是吃这个吧,这个是咸酥口的。”
胤禛笑道:“我刚吃过饭也不饿,就是见着点心做得精致,看看而已。对了,做女孩子的感觉怎么样?”
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做男人舒坦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被他戳中了痛脚,明若的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了。
“我怎么就看你笑话了?”胤禛无语道,“难不成这世上就你一个姑娘?别的姑娘都不用学规矩,不用受礼教之苦?”
明若不赞同地说:“什么叫做礼教之苦?自古以来的世道就是这样,女子就应该贞静娴淑,宽容大度。”
“哦,来日若是谁娶了你这么个贤内助,可真是三生有幸!”
胤禛的阴阳怪气值瞬间爆表。
他的态度在明若看来实在是怪异,明若连恼怒都顾不上了,奇怪地问:“世道如此,你一个大男人恼什么?”
胤禛没好气地说:“别张口闭口就是世道,这世道也是人定的。是人都会犯错,难道是到就不能是错的?”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别把什么锅都往古人脑袋上扣,古人不爱背这个。”胤禛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冷笑道,“秦朝男子偷情,女子杀夫无罪。这才是古人的世道!”
明若立刻反驳道:“所以秦朝二世而亡。”
胤禛又道:“那汉朝呢?汉朝女子死了丈夫,可没人会指责她克夫,只会觉得那男的没福气。”
“这……汉朝礼仪不全,才有三国之乱。”
胤禛差点气笑了,“按照你这种逻辑,礼仪周全,最该为人崇尚的,应该是南宋吧?可惜南宋的时候,金人老祖宗也是礼乐崩坏。”
明若哑口无言。
好半天,她才讷讷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向着女子说话?”
她觉得胤禛简直不可理喻。
正好,胤禛还觉得她不可理喻呢。闻言冷笑道:“因为我是女人生的,也是女人教养的。我生母养母于我而言,哪一个都比父亲更亲近!”
有康熙这样的爹,你要在他手底下讨得了好,就多憋几年,别生得太早。
若不然,享受完了少年时短短的父子温情之后,就等着无穷无尽的利用和猜忌吧。
你能力不足他嫌你废物,能力太好他又对你不放心。
做过康熙的儿子之后,才会真正理解,为什么有人祈祷来世不入帝王家。
但这种言论对于明若来说,不亚于惊雷震耳,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你……你怎能?”
“我怎么不能?我为什么不能?哪条世道又规定了,我只能吃苦受罪,还不能抱怨两句了?”
原本他还想着,等明若多吃些苦头,说不定就明白了女子之所以苦,并不是命该如此,而是这世道不对。
可是如今看来,性别的骤然转换,反而让她对于曾经有过的男权尊严,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比一般女子更难觉醒了。
胤禛被他气得狠了,决定给他下一剂猛药。
明若吓得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你小声点儿,当心隔墙有耳。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后面那一句,则是回答胤禛的问题。
胤禛反而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好笑道:“这些糟粕,你倒是记得清楚。”
“这怎么能是糟粕呢?”明若不赞同地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只要还想在这世上正常地活着,就得遵循这些规矩。若不然,别人就会把你当成异类,排挤你甚至抹杀你。”
胤禛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饶是明若脸皮够厚,也被他看得不自在。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
“看稀奇的眼神呗。”胤禛挑眉笑道,“原来,这个道理你也懂啊。怎么一说到女孩子,就苛刻得过分呢?”
“我……”
“你想说你没有?”
明若:“…………”
——这叫她怎么接话?
说“我没有”?
那究竟是哪个没有呢?
没有对女孩子苛刻,还是没有想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明若:不知道你们晕了没有,反正我是已经要晕了。
第258章 本事
“小四,我有些好奇了。”明若决定,转移话题。
“好奇什么?”
“好奇几百年后,是不是女孩子就不用受这些礼教的约束了?”
若非是早就对一种世道习以为常,又怎么会对另一种世道排斥至此?
提起这个,胤禛可就不困了,脸上的神情得意又骄傲,却意外的不像是开屏的孔雀,反而像是翱翔九天的凤凰。
“不错。毛爷爷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那个时候,男女平等,法律规定,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
“这……这不就乱套了吗?”明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就像胤禛习惯了后世的风俗,接受不了这个时代的种种;明若是习惯了这个世道,乍然听闻全然不一样的,那种颠覆感,比胤禛还要重。
因为胤禛至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时代,有这样一个世道,他却是全然新闻。
胤禛白了她一眼,“我觉得你们这里才是乱套了呢。太平盛世的,富者妻妾成群,贫者光棍成群。人口资源失衡成这样,天长日久的,真的不会滋生犯罪吗?”
明若再次无言。
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明若到底是做过皇帝的人,又岂会不明白?
只是,很多时候,便是皇帝也对许多事情无能为力,就只能先解决更紧急的,更容易被人看见的问题。
对于人口资源分配不均这种普通人根本就看不见的问题,当然是属于能按下去的范畴。
就比如现在,对于明若来说,就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急需问清楚。
“那么你呢?等你长成之后,皇上必然是要给你栓婚的。咱们满人的规矩,娶正妻之前,就得先有侧室进门,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胤禛不以为意,“但我并不觉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若紧紧蹙着眉,目光复杂至极,“你还敢反抗皇上的旨意?”
“我为什么不敢?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婚姻大事上,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明若急道:“那你想怎么样?拿你方才那套理论去说服皇上吗?你觉得他会听?”
“当然不是,我又不傻。”胤禛好笑得看了她一眼。
“那你准备怎么办?”
胤禛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见他似乎是铁了心,明若急了,“不是,你……你不能这么任性。”
——你若是不肯纳妾,我又怎么敢嫁给你,让你绝嗣呢?
“什么叫任性?我这是遵从本心。”
——我一个女孩子,娶一个女孩子已经够为难了,哪能再祸祸别人?
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自然不可能达成共识,最后也只能不欢而散。
“你……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明若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胤禛莫名其妙地目送她离去,喃喃道:“好好想想?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不知道重婚犯法吗?切!”
他可是个好孩子,做不来违法犯纪的事。
张保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还能去哪里?回去。”
真是的,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走!”
“嗻。”张保急忙跟了上去。
胤禛几乎是把地板当成明若踩,一步一顿地走了许久,才猛然想起来,他是不是答应了胡九娘,替她给胡瞎子送信?
只能说,幸好张保反应得快,在胤禛脚步顿住的一瞬间就挺住了。
若不然,以退的身高和体重,非得把胤禛撞到不可。
“怎么了,主子?”
“走,去一趟驿站。”
古代也有古代的邮递方式,一种是私人性质的,就是托管到镖局;另一种是官方性质的,就是驿站。
至于这两种方式哪个一个更好,那是见仁见智。
而胤禛之所以选择官方的驿站,一是为了接着身份的便利,驿站不敢怠慢,不用担心中途丢件;二就是借机向康熙表明,他没有脱离掌控的意思。
等他从驿站里出来,天色也已经晚了。这下可真没什么好选择的了,只能回宫了。
虽然康熙什么都没说,但胤禛回宫之后,还是先去了乾清宫。
果然,一见他来了,守门的小太监二话不说就先行通报了,明显是上头有交代,看见他直接放行。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
这一回,康熙叫起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
胤禛眼珠子一转,笑道:“汗阿玛莫非是未卜先知,知道了儿臣这里有件大好事要说,所以才如此畅意?”
上首的康熙一愣,“说来听听。”
又招呼梁九功,“给你四爷上茶。”
于是,胤禛就用早就组织好的语言,把自己得到魔种引子的事情禀报了,算是把胡九娘的事情过了个明路。
“此事当真?”康熙又惊又喜。
说真的,大理寺里管着的那群,对康熙来说,简直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放出来恶心,不放出来膈应。
而且那群人并不是犯人,关着他们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偏偏为了以防万一,还得禁绝他们的家人去送饭。
大理寺卿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抗议了,康熙也只能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给不了一个具体的期限。
如果能把他们体内的魔种祛除掉,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大理寺卿也不用见天来烦他了。
“若是这引子当真有用,朕就允许了胡九娘在京城长居。当然了,她住在京城可以,开私厨也可以,却不能在京城作乱。若不然,后果自负。”
胤禛忙道:“汗阿玛放心,儿臣会看好她的。”
“嗯。没事你就回去吧。”康熙笑眯眯地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多说了一句,“你宜娘娘和钟粹宫的蓝贵人都有孕了,你暂时不要出远门,等你弟弟妹妹出生之后,你见见再说。”
胤禛:“……是。”
这借口敷衍的,也就是仗着他是皇帝,没人敢当面拆穿他了。
可胤禛能怎么办呢?他也只能乖乖应是。
不过,好在他短时间之内,也没有出远门的想法。别的不说,至少得把道录司的架子先搭起来再说。
这样等他以后出门再遇见了高人,也就有理由有资本把人拐回来了。
“汗阿玛若没有别的事,儿臣就相告退了。”
“嗯,去吧。”
等他回到东四所,黎嬷嬷率先迎了上来,一边指挥小宫女打热水给他擦脸洗手,一边低声道:“今日后宫传来消息,说是宜妃娘娘和蓝贵人皆已有孕在身。因着主子不在,奴婢便擅作主张,备了两份而薄礼送过去。”
其实后妃有孕,胤禛作为晚辈,送不送礼都在两可之间。
但他和五阿哥交好,好宜妃娘娘又是五阿哥的亲额娘,若是不送一份薄礼过去,难免让有些人说嘴。
说白了,这份礼就是用来避免一些可能会有的麻烦的。
而蓝贵人是和宜妃前后脚传出有孕的,既然送了宜妃,蓝贵人也不能落下。若不然,蓝贵人心里可定会有疙瘩,说不定就会给他身在后宫的两位额娘惹来麻烦。
现代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导致胤禛来到古代之后,最头疼的就是这个节、那个礼。
就像今天这事,如果不是黎嬷嬷特意提起,他根本就想不到,兄弟的妈妈怀孕了,他还得送礼。
在现代哪有这样的事?
最多也就是等孩子生下来了,随一份礼去喝个满月酒。
“多谢嬷嬷替我操心了,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
其实他也知道,黎嬷嬷之所以表现得这样积极,就是因为看出来胤禛没有在学问上下功夫的意思。她害怕自己没了用武之地,就会被边缘化,所以才在别的方面着意表现。
既然有人乐意接收这种琐事,胤禛干脆便道:“日后凡是关于内宫各处走礼的事,都交给嬷嬷掌管吧。”
黎嬷嬷大喜过望,急忙俯身谢恩,“是,奴婢定然不负主子爷所托。”
“好了,你先下去吧。”胤禛挥退了黎嬷嬷,并嘱咐了张保,谁来都不准打扰自己,然后就独自钻进了书房。
为了能尽快脱离京城这座华丽的牢笼,让自己可以经常出京公干,胤禛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
唔,首先是选址。
各衙门的官衙都是在紫禁城之内的,道录司自然也不能例外。这样一来,勘测风水的步骤就可以省去了。
紫禁城汇聚天下龙气,哪处的风水不好呢?
但道录司毕竟不是六部五寺,将来既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却又不能和他们有什么深交。
所以,道录司明面上的衙门要离他们足够远,位置也要足够特殊,特殊到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部门不一般不好惹。
至于实际上的核心人员聚会场所,胤禛心中早有决断,就是他在香山脚下买的那个园子。
那个园子不但风水极佳,也是整个京城及其周边,除了紫禁城之外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道录司的核心人员中,十个个里得有八个都不是普通人,肯定更喜欢待在灵气浓郁的地方。
紫禁城是好,灵气最为浓郁。但这地方龙气也最盛,哪怕是大罗神仙进来了,也会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估计那些鬼狐修士的也不会喜欢长久的待在这里。
所以,这地方也就是用来安置那些处理文书的普通人的。
不过,只看最近几年的发展趋势,京城对于那些异类的压制力好像在逐渐减弱。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是不是若干年后,整个京城会变得妖孽横行?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胤禛的心就沉了下去。
如果京城都沦陷了,其他地方岂不是更惨?
算了,还是不想这些了。人总要活在当下,能积跬步才能达千里。
他把所有的家仙都唤了出来,拿了张白纸,一边询问家仙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幸好上辈子的兴趣班没有白报,他素描的技术还在,不到半个时辰,就画出了一张紫禁城的平面图。
然后他又对着图纸研究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地址。
他决定了,道录司的衙门就建在太庙边上。
太庙位于东安门后,也就是后世大家属熟悉的□□东部。这里离端门口近,进出都很是方便;又离六部衙门足够远,双方想要打个招呼,都得绕一大圈。
最重要的是,太庙是整个皇宫最为神圣的地方,其重要程度远高于交泰殿。不管是哪个不长眼的,都不敢在太庙附近闹事。
有了决断之后,第二天胤禛便去求见康熙,把自己的想法报了上去。康熙的具体想法胤禛不知道,但他答应得很痛快,胤禛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正好,朕要只给你用的人也选出来了,你干脆就一道见见吧。”
“是。”胤禛应了一声之后,就站在一旁乖乖等候。
很显然,康熙让他见人是临时起意的。
按照规矩,臣子接到天子宣召之后,先要沐浴更衣,不能让身上有丝毫异味冲撞圣躬。
所以,胤禛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来了两个大约三十出头的青年书生。
“奴才辉发那拉.富源,给万岁爷请安,给四阿哥请安。”
“臣赵岭,参见皇上,拜见四阿哥。”
从他们的自称就可以听出来,一个满人一个汉人。也不知道是恰巧选出了这两个呢,还是刻意选了一满一汉搞平衡。
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人是康熙选出来的,胤禛就会表示满意。至于日后的事,还得日后再说。
“都起来吧。”康熙道,“朕让你们来是做什么的,想必你们心里都已经有数了吧?”
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由富源代为回禀,“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们都知道了。”
康熙把脸一板,直接来了一句,“那以后就好好伺候你们主子?”
那俩人明显没反应过来,非常恭敬地应了一声,“嗻。”
胤禛却是吓了一跳,急忙道:“汗阿玛,这可使不得。您才是这天下唯一的主,无论是儿臣还是他们,都是在替您分忧。”
所以,主子不主子这种话,咱就别说了吧?
开什么玩笑?这两人摆明了是你派过来给我掺沙子的。
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含糊而过,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行吗?非得再来这么一套,把俩人弄得里外不是人。
如果说一开始,胤禛对他们两个还有心有芥蒂的话,被康熙这么一弄,他就只剩同情了。
根据胤禛对康熙的了解,一旦日后他的势力尾大不掉了,康熙辖制不住的时候,这两个人随时随地就可能被康熙当成是安抚胤禛的弃子。
眼见这两位还傻乎乎的不知道究竟该听谁的,胤禛急忙拉拔了他们一下,“两位大人,你们说是吧?”
好在这两个只是职场小白,并不是傻子,急忙顺着胤禛的话头说:“四爷说的是,万岁爷才是这天下的主子。”
康熙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刚才的话真就只是他随口一说。
“从今天开始,这两个人就指派给你了,你有什么差事,尽可吩咐他们去做。”
那胤禛可就不客气了。
他仿佛是早有预谋,康熙话音一落,便笑道:“儿臣这草台班子还没搭起来呢,说不得的委屈两位大人先替我搭搭台子。还汗阿玛先安排他们进工部做事,把道录司的门面盖起来再说。”
“准了。你们两个就先到工部营缮司,挂个主事的职。”
今天的康熙,仿佛吃了什么神奇的药物,特别好说话。
末了,他还贴心地问了一句,“需要朕特意交代工部尚书,给他们开的方便之门吗?”
胤禛笑眯眯地把皮球踢给了那两人,“那得看两位大人的意思了。”
——太子哥哥说了,对于不是自己的门人,尽量不要替他们做主。
因为你一旦做了他们的主,就意味着要承担他们所有作出来的后果。
胤禛并不想替这两位承担什么后果,也顺便试试这两人的本事。
如果他们能靠自己再公布站稳脚跟,哪怕他们是康熙派来的人,胤禛也会重用他们。
如果他们本事不够,那日后在道录司,就只能把他们当泥塑的神像供着了。
供神像嘛,也就是早晚三炷香的事。谁还指望神像真能帮什么忙呢?也就是求个心安而已。
不知道这两位有没有明白胤禛的意思,但能进工部任职,而且一下子就是六品主事,他们还是很兴奋的。
要知道,这次科举他们虽然也是榜上有名,却只中了副榜的同进士。名次比他们高的二甲进士,还不知道有多少等待候补呢。
接下来的日子就比较无聊了,胤禛每天除了到上书房读书,就是抽空去太庙附近转一转。
也不知道是那两个人真的有本事,还是康熙暗地里给他们开了后门。不到半年时间,太庙东侧便破土动工,开始挖地基了。
除了不能再随时出宫,胤禛的日子还过得还是挺惬意的。
不过,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就在他备好了礼物,等着自己的弟弟或妹妹出生的时候,康熙一道口谕,就把他从无逸斋提溜到了乾清宫。
进了乾清宫,迎接他的就是一重惊吓。
“四阿哥,这回可要拜托你了!”大着肚子的宜妃挣扎着就要给他行大礼。
胤禛吓了一跳,急忙把人扶住,“宜娘娘,这可使不得!有什么事您说,您尽管吩咐!”
您这肚子已经要临盆了,跟扛着个西瓜似的,站着我都替您担忧。
第259章 宜妃的请求
“宜娘娘,您先起来。”
胤禛人虽然小,但臂力超群,总算是把宜妃给扶住了。
“四阿哥,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呀!”
宜妃哭得一点都不梨花带雨,一双凤眸已经肿成了核桃,平日里像黄鹂鸟一般动听的嗓音也沙哑得厉害。
可以说,她是全然不顾及在康熙面前的形象了。
她的贴身宫女杏儿和桃儿,一个拿软面巾给她擦脸,一个不住地低声安抚她,却不见什么效果。
眼见她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是说不清楚了,胤禛干脆去问康熙,“汗阿玛,到底是怎么回事?宜娘娘这是怎么了?”
他仔细回顾了一番最近发生的事,回忆里一片风平浪静,不管是皇宫里还是京城里,好像都没有什么和宜妃有关的事情发生。
难不成……
胤禛的目光落在了宜妃的肚子上,怀疑宜妃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还是关于肚子里的孩子的。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诡异,宜妃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四阿哥,你看什么?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出了问题?”
也?
看来,让宜妃着急的和孩子没关系。
胤禛松了口气,急忙道:“宜娘娘误会了,小四是头一次见到即将临盆的妇人,一时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这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了。”
说着说着,杏儿好不容易劝下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宜妃坐回椅子上,双手举着帕子,捂着脸呜呜低泣。
康熙满脸的无奈和疼惜,废话不多说,直接对胤禛道:“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到盛京跑一趟。”
而后,他不等胤禛答话,便柔声安抚宜妃,“小四点本事,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有小四在,你弟弟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啊?当心孩子。”
康熙虽然标榜最爱表妹,但对于自己宠爱的几位嫔妃,也都很能包容的,并不只是看重她们都美色。
就比如现在,宜妃因着怀孕的缘故,不但身体发福,脸颊还有些微浮肿。
而且她这会儿哭得实在是没有形象,比起那些撒泼的妇人,也就是哭闹的声音小了点而已。
但康熙却没有露出任何厌恶不耐之色,反而对她颇为怜惜。
不管是他心里真的有宜妃的几分位置也好,还是因为五阿哥、九阿哥两个儿子的缘故给宜妃体面也好。在这个时代,康熙的做法,真是一个好丈夫了。
只可惜,人无完人,好丈夫康熙特别爱坑儿子。
偏偏这个时代的女子心里,除了丈夫,就是儿子了。因为他把儿子坑得太惨,导致好几个曾经受他宠爱的嫔妃,都不得善终。
比如大阿哥的额娘惠妃,还有就是眼前这个长宠不衰的宜妃。
有了康熙亲自劝慰,再加上宜妃在江南的时候就被胤禛救过,对他很有信心。
因而,有了康熙发话,允许胤禛到盛京去,宜妃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她自己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沾走了脸颊上的眼泪,又极小心地把不慎流出来的鼻涕擦走,这才对着康熙行了大礼,“臣妾多谢万岁爷。”
“行了,不必多礼了。”
她那个大肚子,康熙也怵的慌,赶紧吩咐桃儿杏儿两个,“快把你们主子扶起来,身子要紧。”
“多谢万岁爷体恤,臣妾就斗胆托个大了。”放下一半心的宜妃,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爽利。
见他终于肯露出几分笑模样了,康熙也放下了心,调侃道:“可算是笑了。再哭下去,也不怕生个小哭包。”
宜妃完全不甘示弱,轻轻横路康熙一眼,毫不在意地说:“臣妾只盼这肚子里的是个小格格,女孩家家的,娇气几分又何妨?难不成,万岁爷这个做阿玛的,还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了不成?”
她已经生育林两位皇子,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考虑,还是为了自己的心愿,她都希望肚子里这个是个女儿。
若是她一个人孕育了三位皇子,怕是后宫的冰岛霜剑,都要朝他们母子四人招呼过来了。
纵然她再有手段,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谁能保证没有个万一呢?
所以,还是格格好。
很显然,在这一点上,康熙和宜妃可谓是心有灵犀,也跟着笑道:“若是生个像你一样的小格格,朕一定把她宠上天,将来给她找个好夫婿。”
“那臣妾就先替小格格多谢皇上了。”宜妃立刻顺杆怕,欢天喜地地把康熙这话留下来了。
而康熙显然是习惯了宜妃的性子,对此只是摇头失笑,并无怪罪之意。
帝妃二人打情骂俏旁若无人,站在一边尽量缩减自己存在感的胤禛却只觉得尴尬,无比的尴尬。
拜托,他还是个孩子呀!你们就不能避开点他吗?
好在康熙还不算太坑,没有忽略儿子太久。
只是,他回过头来看见胤禛,就诧异地来了一句,“小四,你怎么还没走呢?”
胤禛:“…………”
——好吧,果然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敢情这一对不是不顾念头这个小孩子,而是觉得他应该自觉回避呀。
胤禛面无表情,用一种名为“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康熙说:“汗阿玛,您只说让儿子去盛京,却还没有告诉儿子,去盛京做什么。”
——有什么特殊指示,趁现在,赶紧说。要不然等他走了,你想说我也没工夫听。
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康熙有些尴尬。
不过康熙是谁?
那可是八岁就开始做皇帝,十三岁就想着亲政的主儿。以退的脸皮厚度,就算他尴尬,别人也看不出来。
只见他若无其事地让宜妃先退下,煞有介事地对胤禛说:“本来想着等明天你来辞行的时候再交代你的,既然你已经问了,那朕就一并交代了,明日一早就直接出发吧。”
“是。汗阿玛请吩咐。”
康熙正色道:“眼看就要年底了,朕本来是不想让你出京的。只是盛京那边,三官保送来了六百里加急,说是接连有男子意外身亡,且死相如出一辙。
这件事用常人的手段查不出什么,盛京官员怀疑是妖物作祟,因而人人自危。朕之所以让你去,一是详细你的手段,二就是可以安抚盛京百姓的心。”
他紧紧地盯着胤禛,一字一句地问:“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胤禛迟疑地摇了摇头,“儿臣不太明白。”
康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能说得更白一点。
“盛京乃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太-祖和太-宗的陵寝都在盛京。若是盛京真的出现了妖物,只怕会惹得天下人心惶惶。
若是再被有心人利用,肆意散步谣言,动摇我大清根基,后宫更是不堪设想。特别是朕前脚刚改革了科举,后脚盛京就出事……这个时机,太敏感了!”
胤禛神色一凛,正色道:“儿臣明白了,请汗阿玛放心,盛京之事,必是人为,与鬼神无干!”
就算是有,也得把它变成没有!
“嗯。”康熙欣慰地点了点头,非常慈爱地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需求吗?”
若是换一个人,十有八-九会感激涕零地说没有,让康熙再一次成功地用画饼套白狼。
但胤禛他不是一般人,他认为自己很是实诚。
所以,他非常实心眼地说:“有。”
康熙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你说来听听。”
潜台词就是: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提出一些让朕为难的要求。
胤禛直言问道:“此次出差的一应花费,汗阿玛能提前给儿臣报销吗?”
——给公家干活,哪能花自己的钱呢?
这个诉求非常合理,但对康熙来说,却非常新鲜。
像这种出外差的事情,一般都是臣子自费。等差事办成之后,皇上自有赏赐。
当然了,若是差事没有办成,赏赐就别想了,再想赏板子。
看在这是自己亲儿子的份上,康熙无比温柔地说了一句话。
“滚。”
胤禛落荒而逃。
他就知道,封建奴隶主自来是以压迫劳动人民为乐的。
=====
回去之后,他先到慈宁宫去了一趟,拜别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又分别去了承乾宫和永和宫辞行,感受了两番沉重的母爱。
这个“沉重”,是物理层面的沉重。
或许是手底下伺候的人多的缘故,就在他们母子之间说话那短短的半个时辰之间,无论是皇贵妃还是德妃,都让人收拾出了一大堆出远门可能用得着的东西。
小到痰盂夜壶,大到炭火被褥。还有天想不到,没有两位娘娘收拾不到。
胤禛满心感动之余,也觉得哭笑不得,“额娘,儿子是出去办差的,不是出门游玩的,这么多东西,太夸张了吧?”
对于这一点,皇贵妃和德妃的观点出奇的一致。
“你这孩子,你懂什么?穷家富路。在家时想要什么都方便,随时随地能叫人给你弄来。出门在外的,有时候几千里不见人烟,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了,到哪里去寻摸?”
到最后,还是胤禛搬出自己的神行符,才让两位娘娘妥协,把给他准备的东西减了一半。
饶是如此,剩下的也够呛。
胤禛只好让人把东西都搬回东四所,想着回去之后,多准备几张神行符,好往行礼车上贴。
等他回到东四所,就收到了宜妃让人送来的东西,也是“出行大礼包”。
胤禛满心无奈,但为了让宜妃安心,还是收下了,并派来张起麟去翊坤宫拜谢宜妃。
该拜别的头一天都拜别完了,第二天一早,他就直接走人了。
不过,此次他出行的队伍,有点出乎意料。
“隆科多舅舅?你怎么在这儿?还这副打扮。”
这副打扮,还有脚边堆着的行礼,明显是要出远门呀。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下一刻,隆科多就笑眯眯地证实了他的猜想。
“奴才奉万岁爷之命,护送四爷去盛京。”
而后,他非常主动地朝揆叙见礼,“揆二爷,日后你我一路同行,还请多多关照。”
揆叙回来个标准的礼节,说了一句标准的套话,“彼此都是为万岁爷效力,隆三爷客气了。”
胤禛暗暗叹了口气,有心不甘心地问:“汗阿玛是何时下的旨意,怎么我这里没有接到通知?”
隆科多显然是有备而来,闻言立刻转身,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卷圣旨,“四爷,您看看,就是昨天晚上,梁公公亲自到一等公府宣读旨。”
如今隆科多还是跟着佟国纲住,康熙派的人,自然也是到佟国纲家里去找他。
也就佟家人有这份殊荣了,别人家里只有追着圣旨跑的份。
胤禛的神色微微一僵,很快就用自己强大的内心,控制住了自己脸上趋于狰狞的表情。
“不用了。舅舅行事自来有分寸,又怎么会假传圣旨?”
“哎哟,这话可不敢乱说。”隆科多贼头贼脑地四下看了看,见没别人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告饶,“我的小祖宗,这还在宫门口呢,要让人听去了还了得?”
胤禛也就是心里不顺,故意吓吓他,没想把他怎么着。
“既然舅舅要跟着我去盛京,就得守我的规矩。咱们得先约法三章,不知舅舅意下如何?”
此时的隆科多还是个没有成婚的毛头小子,这是他头一回被万岁爷派来外差,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期待,还有几分对未知的忐忑。
因而,虽然胤禛年纪不大,但隆科多还是下意识地对他生了几分依赖。
谁让胤禛已经办过一趟差,还让万岁爷很满意呢?
胤禛话音一落,他是半点磕绊都没打,拍着胸脯说:“四爷尽管吩咐,伯父说了,这一路上,要我全听您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还有要听揆二爷的吩咐。”
他可不是法保那个棒槌,心里清楚佟国纲交代的都是金玉之言。
可是他到底年轻气盛,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但佟国纲调-教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让他有了几分敬畏之心,不敢玩阳奉阴违那一套。
揆叙忙道不敢,只说相互扶持。隆科多立刻就被顺了毛,觉得揆叙果然有过人之处,为人还特别谦虚,怪不得伯父让他遇事多听揆叙的意见呢。
见他便无抗拒之意,胤禛心里满意了几分,对于带着他这件事也觉得无所谓了。
“首先请舅舅把伺候的人都遣回去,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要靠你自己打理。”
这倒不是胤禛故意为难人,主要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比较变态。他身边都只带了一个张保,其余人的规格不能超过他,只能一个不带了。
“没问题,正好让他把圣旨带回去供起来。”隆科多答应得特别痛快,显然是对此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胤禛又道:“第二,这一路上切不可冲动行事,更不可仗着身份欺压良善。”
“这条奴才也记下了,四爷放心。”
隆科多机灵得很,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胤禛的意思。
——不可欺压良善,意思是说在恶人面前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呗。
胤禛接着说:“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条,出门在外不比京城,咱们行事要谨慎再谨慎。舅舅切莫再自称奴才,一路上只当是咱们甥舅同便遍罢了。”
这一条简直是说进了隆科多的心坎儿里,他这人本就以出生佟佳氏为傲,自来不把这位皇子放在眼里。若不是佟国刚这几年刻意调-教,他怕仍旧不知天高地厚。
但他知道了眉高眼低,却不代表他不乐意在皇子面前充充大头。如今胤禛主动要和他以甥舅相称不论君臣,他自然是巴不得呢。
只是,想到伯父的教导,他仍旧面露迟疑之色,假惺惺地说:“这……不太好吧?您毕竟是主子,奴才怎么敢拿大?”
胤禛笑道:“这是我的主意,就就不必顾虑。”
隆科多立刻就觉得,四爷这样诚恳,自己实在不该拿乔。
“奴才都听四爷的。啊不,是我都听四爷的。”
“喊什么四爷?喊小四就成。”
“小四。”隆科多接受的非常良好,让揆叙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隆科多权当没看见,转头打发了小厮回去,就自己动手,把行李抗到了马车上。
跟胤禛那充满了沉重母爱的行李一比,不管是揆叙还是隆科多,都算得上轻装减行了。
尽管两人的行李也各装了两辆马车。
正好他们出发的够早,等十几辆马车晃晃悠悠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隆科多刚抱怨了一句,“照这个速度,得走到什么时候?”
城外十里亭处突然有人大喊,“四爷,四爷,奴才来给您送别了!”
胤禛一愣,急忙让人停车。
“法保,你怎么来了?”
因为最近索额图不大老实,康熙特意暗示了,让他把法保留在京城。
法保虽然不大乐意,但他最听胤禛的话。
更何况,胤禛还特意语重心长地让他好好整顿家务,他自觉得了重任,也就没什么不高兴的了。
第260章 夜间投宿
说是饯别,法保搞得还挺是那么回事。不但备下了胤禛能喝一点的果酒,还特意折了一根光秃秃的柳枝。
“你这是……”胤禛古怪地看着他。
法保嘿嘿一笑,抓着头皮说:“古书不都说了嘛,折柳送别嘛。奴才这也是附庸风雅,还望四爷别见怪。”
“这是你自己从书上看的?”胤禛有些诧异。
提起这个,法保立刻就骄傲地挺起来胸膛,“不错,就是奴才自己看的。主子,奴才觉得您说的对,不管干哪一行,拼到最后拼的都是文化。奴才虽然蠢笨,但也愿意向学。”
其实,他是掌家这一年来,遇到的问题太多了。
分家之后,他就是自己这一支的大家长了,总不能什么事都去问儿子,只能自己想法子应对。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揆叙这个爱读书的,就是比他心眼密、办法多。
书到用时方恨少,说的就是法保。
正经诗书他是看不进去的,就挑挑拣拣,挑了一本故事性特别强的三国演义。
那“折柳送别”的典故,就是在三国演义里看见的曹操送关羽。
胤禛欣慰地说:“你知道要读书,这很好。一定要坚持下去呀。”
虽然他自己不爱读书,却一点都不妨碍他鼓励别人读书。
得到了胤禛的肯定,法保更加飘飘然了,连连点头道:“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每天都读书。”
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看了揆叙一眼。
揆叙笑了笑,没搭理他。
隆科多撇了撇嘴,心里十分不屑。
法保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问:“那位钟大师不是很厉害吗,主子为什么不带着他?”
胤禛不动声色地笑道:“钟大师有别的事情。”
其实钟大师昨天晚上已经出发了,而且人家是用法术赶路,不出意外,要比他们早到好几天。
不过这件事除了揆叙之外,别人都不知道,连康熙都不知道。
胤禛之所以不光明正大的带着钟大师一起去,就是因为他很清楚,康熙对于钟大师并不信任。
而想要取得康熙的信任,就得先办成一件事,再证明自己嘴巴很严。
对此,钟大师觉得很烦。
混江湖的头陀猛然遭遇了皇权,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又觉得格外拘束。
他宁愿和厉害的妖物大战三百回合,法力耗空、鲜血流尽而死,也不愿意空有一身本事,连怎样用都显得憋屈。
如果不是胤禛好一番安抚劝慰,把好话说尽,又把天下苍生搬出来,人家早就甩手不干了。
“大师放心,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胤禛胸有成竹地说,“等咱们道录司真正运作起来之后,皇上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了。”
在替胡九娘送信的时候,胤禛自己也发了一封信。
只不过,他的信是诚心邀请皇甫老大夫,来京助他一臂之力。
人才嘛,总是一点一点积累,一个一个聚集的。以后道录司的高人只会越来越多,康熙还有整个天下的事情要处理,哪能一个一个亲自筛选考验呢?
不过,这些事情,法保就不用知道了,省得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胤禛喝了他的酒,接了他的柳枝,又叮嘱了他几句不可和索额图来往过密,就登车走了。
目送他离去之后,法保才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不要和索额图来往过密,主子为什么特意交代这一句呢?
要知道,分家之后,他和索额图基本上就是撕破脸了。
难不成,是索额图要有什么动作了?
法保觉得,自己真相了,并立刻决定,回去之后就找人专门盯着索额图。
=====
如果是在现代,从北京到沈阳,不用坐高铁,走告速也就是七八个小时的事。
但古代没有高速,就算他们一行是奉旨出京,能走官道,还有符咒加持,每天也走不了多远。
特别是这个时候,已经进入腊月了,东北地区的雪正下得纷纷扬扬,在地上一层又一层的铺,每一层都比最厚的那种地毯更厚七分。
盛京官员该送的年节请安折子,早就送到京城了,三官保的求救奏折,就是夹在请安折子里一块送的。
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三官保能多年得康熙宠信,一直把持着东北的人参贸易,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虽然远离京城,但实在是把康熙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太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了。
就比如这一次,但凡他因为心疼自己儿子,在不该送奏折的时候来一趟八百里加急,康熙那里肯定不会给他好脸。
不是往京城送奏折的时候,就说明官道处于闲置时期,根本没人打理。
也就是说,官道上的雪已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天了。
而古代的官道,唯一比乡间土路强的,也就是压得比较平整了。
但压得再平整,土路也还是土路。被大雪覆盖了这个多天,不扫雪时雪沒马腿;扫完雪之后是一步一滑。
早在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后,雪下的路面就被雪水浸透了,这会儿早结冰了。
胤禛到是有法子让雪提前化了,但雪化之后就是泥水,还不如让它冻着呢。
就这么一路冰一路雪的,等到他们晚间找到人烟投诉的时候,也才走到了遵化附近。
遵化在清朝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清朝皇室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来一趟。
因为这里是皇陵,顺治皇帝就埋在这里,康熙皇帝的陵寝也在修建之中。、
可以说,这里就是皇贵妃和德妃口中的,三千里荒无人烟的地界。
一行人顶风冒雪走了半天,才终于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柳树下,找到了一盏隐约的灯光。
张保抄着手坐在车辕上,随着那盏灯火越来越近,一个青砖瓦房的院子逐渐映入眼帘。
“主子,果然是一户人家。”他兴奋地对着车帘子说了一句,就赶紧让赶车的侍卫停车,“快停下,快停下,咱家去叫门。”
马车内,隆科多淌着大青鼻涕缩在角落里,身上不但裹着狐皮披风,还盖着一层狼皮褥子。
“阿嚏!”他打了个喷嚏,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哆嗦又迅速地把鼻涕擦干净了。
没办法,这都是血泪教训呀。
他可再也不想体验鼻涕被冻在脸上的滋味儿了。
“终于有人家了!”隆科多险些喜极而泣,没泣的原因是不想再伸手擦眼泪,“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天还冷成这样?”
马车里原也点了炭盆的,但为了不碳中毒,只点了一个,还得时不时把窗户开一条缝,散散里面的一氧化碳。
三五次之后,隆科多就受不了了,和他商议干脆别点炭盆了。好不容易聚集一点热气,一开窗不但全散出去了,还把外面的冷气给带进来了。
“别人点碳也没这样呀。”
胤禛诚恳地说:“所以别人在车里坐久了会头疼。”
不等隆科多再说什么,胤禛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说好了一路上听我的呢?”
隆科多:“…………”
——好吧,我闭嘴可以吗?
闭嘴是可以,但也架不住他会生病。
胤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舅舅,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呀。揆叙一个文弱书生都没有病,你倒是先病了。”
“不是,他?文弱书生?”隆科多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四爷……呸,是小四,你知不知道,今年八旗子弟聚一块秋猎毒时候,他得了第一?”
这个胤禛当然知道,揆叙还给他松了好几张猞猁皮和狐狸皮,他身上现在穿的斗篷就是那几张狐狸皮做的。
张保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过来的,带着难以遏制的兴奋。
“终于有人家了!”隆科多差点喜极而泣,“我大要求也不高,能有碗热姜汤暖暖身子就行。”
胤禛笑道:“舅舅别急,不但姜汤会有,药也会有的。”
他记得自己的行礼中,不但有上好的生姜,还有抓好的中药,大多数都是治风寒的。另外还有好几盒治冻疮的药膏。
这个时候,胤禛就不得不佩服两位额娘的经验了。
车外的张保很快就敲开了这户人家的大门,隐约有一个苍老的男声传了过来。
“谁呀?这大晚上的。”
张保彬彬有礼地说:“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客人,因贪着赶路错过了宿头,想要借宿一晚,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说着,他非常懂的塞了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但那老汉没要,和颜悦色地说:“这就不必来,出门在外的,谁还没个难处?你们都进来吧。只是,这么多马车,我这院子里可放不下。”
张保笑道:“无妨,只要有间干净屋子,给我们小少爷歇一夜就行。我们这些粗人,在外面将就将就也无妨。”
“你们还带着孩子呀?”老汉脸色微变,催促道,“快,快带孩子进来。这大冷的天,可别冻出个好歹来。”
张保对他千恩万谢,回身小跑到马车前,“小少爷,您下来吧。”
揆叙掀开了车帘,胤禛走到车辕上,正要扶着张保的手往下跳,无意中瞥了那宅子一眼,不由面色一变,动作也顿住了。
“小少爷?”张保不明所以,低声出言提醒。
胤禛扫了那老汉一眼,这才若无其事地下了马车,又等着隆科多和揆叙下来,一起向那老人家道谢,“多谢老人家收留我们。”
“不碍事,不碍事。”老人家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就把人往里让,“快进来吧,外面冷得狠,老汉叫女儿掌火,给几位少爷烤烤。”
胤禛闻言,急忙吩咐随行侍卫搬几筐碳下来。
皇贵妃和德妃准备的东西,都是按照正常行驶速度来的。但他的速度比正常速度快了三倍不止,碳自然也就有多余的。
侍卫的动作很快,他们前脚进去,后脚就搬了五筐红罗碳来。
那老汉百般推辞不得,只能随他们去了。
平常人家都是在堂屋待客,一行人走到屋门口,便有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崭新的皮帘子。
“爹爹,是有客人来了吗?”声音婉转如黄莺歌唱,冷得直打哆嗦的隆科多都不禁浑身一酥,差点没被积雪滑倒。
“三爷小心。”揆叙顺势扶了他一把。
“多谢,多谢。”隆科多一边道谢,一边伸长率脖子往前看,恨不得自己生了一双透视眼,能把那皮帘子给看透了。
好在里面的人没有让他期待多久,帘子被掀开,露出了两张芙蓉玉面。
老汉笑呵呵地给三人介绍,“老汉这辈子命中无子,只有这两个掌上明珠。”
转头就吩咐自己女儿,“珠珠儿,娇娇儿,快给客人掌火熬汤,去去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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