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借宿狐狸窝
“有劳老人家,有劳两位姑娘了。”揆叙不着痕迹地抢上前了一步,并顺手把想挤到前面的隆科多拽到了后面。
隆科多心生不满,但又不愿意在佳人面前失态,只能忍下了。
而胤禛则是很好脾气的什么都没说,任由揆叙和人交涉。
那两个姑娘悄悄抬头一看,正看见俊逸挺拔,英姿勃发的揆叙,不由粉面一红,羞怯地应了一声,相互拉扯着走了。
这座园子就是普通的一进四合院,堂屋也没有什么前门后门。两个姑娘要出来,就得从正门口出来。
两人侧着身子,尽量和客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饶是如此,等她们从身边路过时,隆科多仍旧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也算是见识颇多,却闻不出来这两位姑娘身上散出来的究竟是什么香,不由勾了勾脖子,想要靠近一点,仔细闻闻。
大约是从没见过这么孟浪的人,两个姑娘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待看清这是个形容俊秀的小少年,两人不禁扑哧一笑,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下,笑嘻嘻地走远了。
二女本就生得纤巧秀美且个有风情,不笑时便已足够引人注目,如今露出笑颜来,竟是把隆科多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他的脚步虽然不动,眼睛却一直跟着那两位姑娘。直到她们近了柴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满心的怅然若失。
胤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隆科多的失态了如指掌,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暗暗观察那老汉的反应。
却见那老汉分明看见了隆科多的丑态,却没有露出半点儿怪罪之色,竟也像胤禛一样装聋作哑。
胤禛眯了眯眼,心里已经有八分肯定,这一窝狐狸不是善茬。
没错,无论是这个老汉,还是那两位少女,在胤禛眼里,都是直立行走的狐狸,形态颇为滑稽可笑。
这是没有修成仙的狐狸才会有的状态,如果是像黄九郎那样的狐仙,化成了人行之后,在胤禛眼里就是人,只是头上会有一双狐狸耳朵供他辨别。
还有这座四合院。
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一座新砖新瓦的房子,估计建成还没有超过一年。
可是在胤禛眼中,这就是一座破败的院子罢了。
就连那堂屋门上挂着的崭新皮帘子,实际上也破败不堪,上面的毛都要掉光了。
胤禛不是一个见到鬼狐就要打要杀的人,所以他虽然一开始就看出了这院子不对劲儿,却并没有声张。
他想着,若是他们今晚借宿相安无事,他也就不将此事点破,一来是照顾隆科多这个菜鸟的心情,二来也无意打搅这一窝狐狸的正常生活。
可若是这窝狐狸硬要犯到他手上,他也不会做个圣父,手下留情。
“三位公子,请坐。”那老汉亲自去搬了几个小凳子,请三人落座。
胤禛给揆叙使了个眼色,揆叙会意,趁着隆科多还沉迷在美色里没回过神,顺手就把他推到了上位。
这一颠簸,倒是把隆科多被勾走的魂给颠了回来。
待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他心头一惊,立刻就想起来,却被揆叙搭在肩膀上的手使暗劲而按了回去。
“舅舅。”胤禛笑眯眯地喊了他一声,暗示意味颇浓地说,“您身子不好,快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隆科多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如今他们的关系不是皇子和奴才,而是舅舅和外甥。
“啊,对,对,我得休息一会儿。”
那老汉一脸担忧地问:“这位公子可是着了风寒?”
“不错。”揆叙皱着眉头搭话,“我们表少爷不大习惯这边的天气,在路上挨了两天就挨不住了。不知老人家灶上可还有火?且容我们借灶台一用,熬几碗姜汤驱驱寒。”
老汉忙道:“有的,有的。只是穷苦人家,姜剩的不多。”
揆叙感激一笑,“老人家肯借灶台一用,已是莫大的恩德。至于生姜,我们自备便是。”
然后就转头对张保道:“张管事,你就带人到厨房去一趟吧。”
张保领命而去。
那老汉就拉着三人闲话家常。
他自言本家姓白,老妻已于前年过世。命中无子,只有这两个女儿承欢膝下。
待问起胤禛他们,揆叙代答他们家主人姓佟,此次本是由表少爷陪着小少爷回乡祭祖。只是京城事多,一直不得空,这才拖到了腊月。
一问一答之间,那老汉对着一行人的身份,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在他看来,这一行三人里身份最尊的是那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但真正做主的却是这姓蓝的管家。
至于那位被推上高位的表少爷,怕是空有名头,多半只是家中旁支子弟,依附主家过活罢了。
那两个姑娘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便抬着一个稍显破旧的铜盆进来了。
然后两人拆开了一筐碳,盯着那红萝碳颇为稀奇地看了几眼,这才取出了一些放在铜盆里点燃,又把铜盆挪到了离客人近的地方。
这一举一动倒是颇知礼数,也符合他们普通人家的身份。
不但是隆科多,便是揆叙,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一家子的底细,只看他们的言谈举止,也对他们颇有好感。
但有好感是一回事,放下戒心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了解胤禛,知道胤禛不会无缘无故2地提醒他防备别人。既然胤禛特意提醒了,那必然是这一家有什么他看不出来的问题。
他看不出来,胤禛一眼看出来的,不用多说,肯定属于灵异事件的范畴。
该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他虽然没有阴阳眼,却只靠着对已知条件的分析,竟也猜了个**不离十。
只有隆科多的脑子是完全被美色糊住了,只顾着引逗那两个姑娘说话,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那两个姑娘点完了炭盆之后,就颇有些拘谨地坐到了老汉身侧,低着头不敢说话。
那老汉笑呵呵地说:“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孩子比较野,让贵客见笑了。”
三人都笑着说无妨。
隆科多试探着和两位姑娘搭话,见她们虽然羞怯,却并不十分拒绝,不由精神一阵,只觉得头也不晕了,身上也不冷了,简直比吃了灵丹妙药都快。
“方才小生听见令尊唤二位姑娘为珠珠儿和娇娇儿,这是两位姑娘的闺名吗?”
名唤珠珠儿的那个微红着脸颊,声若蚊喃地说:“我们不过是乡下丫头,哪有什么闺名?不过是父母随口喊的罢了。”
隆科多立刻吹捧道:“想来令尊令堂对两位姑娘也是十分疼爱的,随口取的名字也是如珠如宝。”
这话倒是讨好了珠珠儿,但娇娇儿却不干了,轻哼一声,冷笑道:“怎么,如珠如宝的就是好的,我的名字便是草吗?”
比起温柔腼腆的珠珠儿,娇娇儿虽也有女儿家的羞涩但性子却泼辣了许多。
隆科多眼睛一亮,立刻就对珠珠儿淡了许多,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用到了娇娇儿身上。
他自来不大喜欢那种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反而对小辣椒一类的姑娘更有好感。
只是京城贵女不管本性如何,表现在外的总是端庄大方那一面,他将来的妻子不出意外是这一类的。
不过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寻常,正头老婆只要大方贤惠即可。他若是不喜欢,大可以再纳内宠。
依他看来,娇娇姑娘就很合适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保端了几碗姜汤进来,大家不管有病没病的都喝了一碗。
那老汉父女三人也分了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水。
至于隆科多的药,还在灶上熬着。
胤禛道:“姜汤若是熬得多,便给那些护卫们都分一碗。大家不要吝啬炭火,以免晚上着凉。”
“是,多谢小少爷体恤。”跟着张保打下手的来你哥哥侍卫替兄弟们谢恩。
胤禛温和地说:“第四辆马车上拉的是帐篷,大家再辛苦一会儿,清扫一块干净的地方,把帐篷搭好,也勉强避避风寒。”
那帐篷却是宜妃送给他的,他想着宜妃老家在盛京,对那边的气候一定更了解,便把帐篷都带上了。
没想到,头一天夜宿就用上了。
安置好一众随行的侍卫,胤禛才安心跟着那老汉去了打扫好的客房。
话说,他们一家三口都陪着客人说话呢,这客房是谁打扫的呢?
这家狐狸的职业素养不行呀,这么明显的破绽都露出来了。
唔,先不拆穿了,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
“家里屋子不多,只有两间空闲的,委屈三位公子了。”
“老人家言重了。”胤禛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扭头问道,“舅舅,容德,你们两个,今晚谁带着我睡呀?”
小孩子睡觉,晚上都是要大人哄的。
揆叙本就不大放心张保这个半大少年照顾他,闻言便顺势道:“便由门下陪着小少爷吧。表少爷有病在身,需要安心修养。”
隆科多有些紧绷的肌肉立刻就松散了下来,求之不得地说:“这安排和是周全。小四呀,晚上可不许踢被子呀。”
非常有长辈风范。
唔,如果忽略了他脸上时不时闪现的,微妙的笑容的话。
第262章 夜间骚乱
关上客房的门之后,揆叙先是检查了一下门窗,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才把门窗关好,只在距离床榻最远的那个窗户上留了一条缝隙,嘱咐张保把炭盆点起来。
然后他才凑到胤禛身边,低声问道:“四爷,这家里的三口,恐怕不是人吧?”
“没错,一大两小三只狐狸。”胤禛玩味地笑了笑,“只怕今天晚上,咱们这里就要热闹了。”
揆叙心头一凛,随即便镇定地安排道:“四爷安心睡,门下与张保轮流守夜,必不叫贼人有可趁之机!”
他也是接触过鬼狐之类的,深知他们都法术虽然厉害,但只要人的心志足够坚定,便是鬼狐也奈何不了。
对于张保的品性和心志,揆叙还是信得过的。
胤禛知道他们俩不会让自己守夜,干脆也没争执,点头同意了揆叙的方案。
“那就让张保先睡吧,你守前半夜。”
但凡是熬过夜的都知道,后半夜比前半夜更不好熬。
这一点,揆叙倒是没有意见,他用心的只是胤禛一个而已。
两人商量好之后,张保也把两个炭盆都点燃了。
红罗碳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虽然比不上银霜炭,但也燃之无烟,非常耐烧。
他们用的炭盆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上面配着银丝网,让本就耐烧的碳燃烧得更久。
如果是银霜炭,用这种炭盆,一盆碳足足可以燃烧一整夜。
红罗碳虽然差了一点,但他们今日错过了宿头,也不必半夜再起来添碳了。
白家表面上是普通百姓,客房里有一张床就已经不错了,自然不会再添置软榻。
所以,揆叙守着胤禛睡了床,张保就只能保了两床被子打地铺了。
幸好屋里炭火烧得足,倒也不用担心冷。
前半夜倒是相安无事一直到回去和张保换班儿的时候,他们这边都没有动静。
由于两间客房并不是相连的,而是在院子的一左一右相对的,他们也不知道隆科多那边如何了。
等张保用冷帕子醒了神守夜,揆叙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细细索索的声音。
心神时刻紧绷的揆叙,立刻便惊醒了过来。
他翻身下榻,一把捂住张保的嘴巴,示意他不倒出声。
待张保点头表示明白之后,揆叙就放开了他,两人相互示意,轻手轻脚地顺着那声音找了过去。
声音发出的地方,正是揆叙留了缝的那个窗户。两人借着窗外的雪光,依稀看见一根又细又长的竹管,从缝隙里伸了进来。
看过不少杂书的揆叙神色一凛,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并示意张保也屏住呼吸。
一股白烟顺着竹管吹了进来,张保的眼神瞬间冰冷,已经在心底给那老汉父女三人判下了死刑。
谋害皇子,足够他们九族尽诛了。
等那主管被抽回去之后,两人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回来,走到水盆边,各自湿了一块面巾蒙在脸上。
揆叙指了指张保的地铺,自己回到床上闭眼躺下。张保立刻会意,也躺回地铺上,假装自己晕了过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两扇窗户都被打开了。等外面的人觉得屋里的药性都散尽了,这才又有细细索索的声音从门那边响起。
很显然,是有人拿着刀片在拨门闩。
揆叙是侧身向内躺着的,一条手臂正好虚虚地环在胤禛身上,呈一种护卫的姿态,巧妙地将手掌掖在背角里,掩藏住了手中握着的匕首。
“他们动手了?”胤禛的声音突然响起,压得很低,揆叙却听得一清二楚。
揆叙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被子,示意他尽管睡,不必忧心。
胤禛低声道:“我枕头下有个荷包,里面放了几张符咒。”
然后就当真闭上眼睛,不一会就传出了沉沉的鼾声。
三只没有多少道行的狐狸而已,他相信,揆叙可以对付得了。
那三只狐狸大约是惯犯,很轻松就用匕首拨开了门栓,轻轻推开了房门。
张保感觉到,有两个身影走到了自己身边,一双又细又软的手把它从上摸到下。
如果不是宫里的太监自小就经受各种训练,他怕是要忍不住浑身紧绷,露出破绽了。
索性他装睡的功夫十分到家,那人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也没发现他是醒着的。
突然,那双手朝他脐下三寸袭去,张保猛然一惊,差一点就跳了起来。
“姐姐,货色怎么样?”一个略显轻快的声音娇俏地问。
紧接着就是另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语气很是不满,“呸,真是白瞎了这张俊俏的脸,却不想,竟是个天阉!”
一只柔软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两下,又不解气似的狠狠捏了捏他婴儿肥未褪的脸颊,嘴里一阵哀声叹气。
“啊?”那个娇俏的声音惊呼了一声,接着就有另一双手也在张保身上摸索了起来。
不过这双手的目标可明确多了,一出手便直击要害。
幸好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张保又是躺在床下的,光线昏暗得很。若不然,他那胀得通红的脸颊,肯定会把他暴露的。
“真是扫兴!”一只小脚不轻不重的在他大腿上踹了一下,没怎么用力,却挠的人心痒痒。
那柔媚的声音反过来劝慰妹妹,“妹妹别着急,那床上不是还有一个嘛。那位公子不但俊俏,那浑身上下的书卷气,我只是看他一眼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软了,真恨不得……”
“哎呀,姐姐,你可真是不知羞!”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两姐妹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却给人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张保很尴尬,张保非常尴尬。
这两个狐女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楚,揆叙和他一样,都是在装昏。
幸好,没过多久,这两个狐女就对他这个“不中用的男人”失去了兴趣,转头都去骚扰揆叙了。
于是,揆叙也经历了一遍张保的尴尬。
不,他比张保更加尴尬。
任是哪个男人,命根子被人捏在手里反复揉搓把玩,也不可能半点反应都没有。更何况,揆叙又是个血气方刚正的青年?
“真是好资本!”那个娇俏的声音一阵惊呼,张保隔得那么远,似乎都能听见他吸口的声音。
“姐姐,快,把解药给他闻闻。”
垂涎之意,昭然若揭。
紧接着,揆叙就觉得,有一个冰凉的瓶口抵到了自己鼻子下边。一股腥臭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揆叙悠悠转醒,脸上的表情从迷茫转为惊愕,“两位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珠珠儿和娇娇儿相互推搡了一下,嘻嘻笑着对视了一眼,便一上一下的去挑-逗揆叙的身体。
“这位公子,天寒地冻长夜漫漫,咱们不如做些有趣的事,去打这难熬的夜光?”
揆叙叹了一声,诚恳地劝阻道:“两位姑娘,小生一介须眉浊物,便是做了错事也不当紧。可是两位姑娘的名节却十分要紧,切不可自误呀!”
揆叙发誓,他真的就只是顺口劝一句,为自己拖延一点儿时间,好调整一下握匕首的姿势而已。
哪知道,只是这一句话,便让那两位姑娘露出了羞愧迟疑之色。
因为那蜡烛是点在床头的床头的,娇娇儿斜坐的那个角度,烛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揆叙自幼练习骑射,眼力极佳,将她脸上细微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下诧异了一瞬,转念便想:也不知道这两个狐女的法力如何,若是能兵不血刃,自然还是不动手的好。
于是,他便脸上的神情更加诚恳了,还多了几分男人应有的怜惜之意,“小生不知道两位姑娘因何如此行事,但依小生看来,两位姑娘本性并不是如此轻浮放浪之人。若是两位有什么苦衷,尽可道来。小生虽然不才,也愿意替两位排遣一二。”
“公子……”娇娇儿捂住了脸,显得十分羞愧,“公子是个正人君子,我们姐妹不害你。只是公子也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若是被院子里的人察觉了,我们姐妹也保不了你。”
此时她的嗓音温柔和顺,再不复方才的娇俏,连音色都不一样了。
揆叙愕然了一瞬,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是娇娇儿?”
“果然瞒不过公子。”那姑娘伸手在脸上一抹,属于娇娇儿的容颜退去,显露出的是另一张略显平凡,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清秀脸庞。
露出真容之后,那女子仔细观察揆叙的神色,见他并无明显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
“公子果然是真君子,并不像那些凡夫俗子一般以貌取人。”
她从前也不是没过以真容示人,只是但凡见过娇娇儿容貌的人,再看她真正的脸,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的容貌,非常乐意用这张假脸对人了。
也许是揆叙的表现太过正派,让她鬼使神差的再次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还在期待什么,或者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
如果可以,谁不乐意做真正的自己呢?
揆叙笑道:“容貌美丑,本来就是天生的东西。貌美的不必因此自傲,貌丑的又何必自卑?”
这时,只听珠珠儿嗤笑道:“好一个正人君子!不若,你也来看看奴家的脸?”
说罢,她在脸上猛然一掀,饶是回去早有准备,也不禁到抽了一口凉气。
眼看两个狐女瞬间色变,揆叙心里“咯噔”一声,不禁暗叹:完了!
第263章 乱起
真不怪揆叙定力不足,实在是眼前这张脸,丑得太有特色!
她的眼睛不是不够大,而是大得太过了些;
她的眉毛不是不够浓,须发戟张才足以形容;
她的脸盘不是不够小,只是下巴太过尖细,像个锥子一样戳在自己胸前。
其貌不扬的人他见多了,但三个鼻孔的谁见过?
肤色黝黑的人到处都是,得浑身火红的谁见过?
但凡这些特征只有一样,哪怕是两样呢,以揆叙的定力,也不至于如此失色。
谁能想到,这些“特色”竟能全部聚集在同一张脸上?
“哼!那位姑娘立刻暴怒,原本还算正常的嘴巴一张,露出两排森森戟齿,恨声道,“说什么不以貌取人,不过是城府更深而已。妹妹,你可千万别被这臭男人给骗了!”
假扮娇娇儿那姑娘一脸讪讪,满是歉意地看了揆叙一眼。
很显然,对于自己“好姐妹”那张脸的冲击力,她自己深有体会。
容貌普通是一回事,长得吓人是另外一回事,这和以貌取人有什么关系呢?
这张脸连她这种看久了的都会害怕,又怎么能怪罪这位公子不淡定呢?
揆叙一眼看出两人不是一心,心头一松,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姑娘见谅,小生实在胆小,惊扰了姑娘,是小生的罪过。”
在今天之前,他实在没想到,“胆小”这两个字,也能和他挂上钩。
但面对这位的尊容,他宁愿背着胆小的名声,只因他实在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哼!”那位冷笑了一声,用她那和容貌反差极大的婉转嗓音说,“不老实的浪荡子,你若真的怕我,又哪里会说出这么镇定有条理的话?”
揆叙暗暗叫苦。
现在,他是承认自己真的胆小了。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因为慌乱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不过,他不会承认,也不能承认就是了。
“姑娘见谅。”揆叙苦笑道,“小生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家父一直对小生寄予厚望,希望小生日后能封侯拜相。在说话方面,自然是找人专门教导过的。”
毕竟,御前失仪可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罪名。
但很显然,这是两个乡下狐狸,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御前失仪。
假扮娇娇儿的那个狐狸趁机插言,体替揆叙解围,“公子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连说话这种事情也有专门的老师教导,这是乡野村夫不能比的。”
揆叙冲她感激一笑,顺势转移了话题,“不知两位姑娘芳名?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小生若是连两位的真名都不知晓,也未免太过失礼。”
假扮娇娇儿的那个脸颊微红,含羞带怯地垂着头,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絮儿,这是我姐姐雪儿。”
“原来是絮儿姑娘和雪儿姑娘。”
在这几句话之间,揆叙已经确定了,这两位对他们并没有杀意。哪怕雪儿面目狰狞脾气暴躁,但也仅仅是在口头上不饶人而已。
很多时候,嘴上不饶人的,比那些口蜜腹剑的,要好相处得多。
因此,他将那把匕首悄悄塞到了胤禛的枕头下面,不着痕迹地把枕下压着的荷包拢到了袖口里。
“两位姑娘,小生蓝叙,这厢有礼了。”
他先从床上下来,向两人行了一个标准的书生礼。
果然不出他所料,絮儿和雪儿姐妹好像特别在意礼节,或者说是特别在意别人对她们的看法。
见揆叙起身行礼,两人也急忙下了床,回了个汉人的万福礼,“蓝公子万福。”
双方见完了礼之后,雪儿不甘示弱地冷笑了一声,讥讽道:“果然是个礼数周全的翩翩公子,不以貌取人呢。”
对此,揆叙只能苦笑,坦坦荡荡地说:“姑娘的容貌实在特异,请恕小生无礼。”
“你……”雪儿大怒,却被絮儿拦了下来,“姐姐小声些,让外面的人听到就不好了。”
对于外面的人,雪儿似乎十分忌惮,咬牙忍了半天,终究只是低声讥讽了一句,“你倒真是个坦荡君子!”
见过她真容的人也不少,敢直视他的根本没有。
但像揆叙这样坦荡承认不敢看她,却没有半点鄙夷怜悯的,还是第一个。
别人怕她,她心里不怪;别人不敢看她,她也早就习惯了。但她却始终受不了那些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
造成这样是她想的吗?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美得倾国倾城?
她是渴望有一副美丽的容貌,却一点儿都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别人也更加不配鄙夷她。
毕竟若论修行的天赋怕是整个狐族也没有几个比的上他的。
她严重怀疑,自己之所以化形之后十分丑陋,并不只因本体毛色驳杂的缘故,还有休行过快,化形太早的原因。
只是,她们姐妹不过是山野间的狐狸偶然得道,并不像那些大家族的狐狸一样,资源丰厚又有长辈庇佑。
虽然化形之后,也还是要受制于大家族的狐狸。但若是不化形,她们还要面临猎人的追捕。
受制于同族只是没有自由,可若是碰上了猎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揆叙刚要再说点什么,雪儿却突然竖起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下一刻,就听见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门外有个妇人问道:“得手了吗?”
两姐妹对视一眼,迅速恢复了娇娇儿和珠珠儿的容貌。
雪儿捏着柔媚的嗓音抱怨道:“今天真是晦气!两个天阉带着一个娃娃。”
门外那人似乎被惊了一下,嗓音变得尖细高亢,“什么,两个都是天阉?”
“嘘,嘘!”絮儿慌忙道,“郭姥姥,你小声些。惊扰了两位小姐的好事,咱们都要吃挂落。”
那郭姥姥缓了缓神,气急败坏地说:“看着光鲜亮丽,哪知是银样蜡枪头!既然是两个不中用的,你们两个贱蹄子还在那里干嘛?还不赶快出来!”
“是,是,我们这就出去,姥姥您别生气。”
絮儿一边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迅速在揆叙掌心划拉了几个字。
然后,她就欲语还休地盯着揆叙,眼中尽是不舍之意。
揆叙眼神清正地看了回去,对她点了点头。
絮儿露出几分笑颜,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有不舍,也有失落;有释然,也有欣慰。
揆叙也是头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竟然能同时出现那么多种情绪,竟还毫不混杂。
不等那郭嬷嬷再次催促,两女便急急忙忙地开了门,揆叙也非常知机地躺回了床上,继续装睡。
那郭嬷嬷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勾头往里边看。忽然看见金光一闪,她眼睛一亮,顺手推开雪儿和絮儿冲进去,他胤禛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的银镯子撸了去。
得了一只银镯子之后,她犹不满足,仗着迷香好使,毫不顾及地掀开被子,果然看见胤禛另一只手上也戴了一只银镯子。
“郭嬷嬷,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絮儿急忙阻拦,不想给揆叙留下坏印象。
“贱妇,你们也敢和老身抢?”郭嬷嬷回声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头脑嗡嗡作响。
郭嬷嬷修行的年岁不知比她们长多少,饶是雪儿天赋再高,也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因而,平日里她们姐妹只能任由这老虔婆欺辱,并早就习以为常。
可是今日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絮儿悄悄瞥了揆叙一眼,既害怕揆叙替她们出头受了牵连,又渴望揆叙能替她们出头。
不出意外,揆叙肯定是不会搭理她们的。
就像曾经的聂小倩一样,不管她们是不是受制于人,曾经害过人都是不争的事实。
但意外往往都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就比如此时此刻。
那郭嬷嬷刚把镯子撸走,宅子的大门突然被踹开了,原本寂静的雪夜突然便嘈杂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揆叙突然暴起,一手捂住郭嬷嬷的嘴巴,另一只手中寒光一闪,便割破了这老虔婆的喉咙。
下一刻,院子里的喊声才传了过来。
“快去看看四爷和两位大人!”
雪儿和絮儿尖叫着被冲进来的侍卫抓了起来。
“纳兰大人,张公公,四爷没事吧?”
他们都是负责保护皇子的,若是皇子有个三长两短,这群人就都不用活了。
胤禛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朗声道:“诸位辛苦了!我这里留三四个人就可以,其余人都出去帮忙,除恶务尽。”
见他没事,一众侍卫精神一振,都有了主心骨。大声应喏之后,迅速分配了任务。
“你们四个,留下来保护四爷的安危,其余人跟我走。”
“嗻!”一众侍卫大声应喏,挥舞着雁翎刀,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絮儿和雪儿姐妹已经惊呆了。
“你……你们都没事?”
张保冷笑了一声,不屑道:“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晚上睡觉都是只闭一只眼睛,稍有风吹草动都要起来查看门窗,生怕主子伤风着凉。
这群狐狸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在张保看来,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下药。
作者有话要说:张保:哼哼,没想到吧,碰上你祖宗了!
第264章 倒霉的隆科多
等张保嘲讽输出过后,揆叙才笑着上前,彬彬有礼地说:“外头乱得很,恐怕要先委屈二位姑娘一阵了。”
“你想干什么?”雪儿立刻露出了警惕之色。
但揆叙却并不在搭理她,只是示意那四个侍卫,先把她们绑起来。
雪儿怒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亏我妹妹刚才还提醒你赶紧逃走。”
原来,絮儿在揆叙掌心划落的那几个字,就是让他明天一早就离开遵化,并且永远不要再回来。
“姐姐。”见姐姐如此冷嘲热讽,絮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不要这样说蓝公子,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蓝公子脾气好,那位小公子却不一定,而蓝公子分明就是听从那小公子吩咐的。
揆叙也不多言,直接从胤禛那个荷包里挑出两张定身符,分别贴在了两人的额头上。
定身符一贴上,两人便全身僵硬,口舌麻木,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胤禛调侃道:“这还真是佳人多情,纳兰公子好艳福。”
“四爷,您就别打趣我了。这中福气,门下可消受不起。”
他阿玛额娘感情好,揆叙自幼就见惯了夫妻情深,自然而然就想着,以后和自己的妻子也这样相处。
如果不出意外,这趟差事办完回京,他就要把耿家格格娶进门来了。
这位耿哥哥他也见过,容貌虽然不是顶尖,但也是中上之姿。且性格爽朗大方,日后必然不难相处。
揆叙并不是个恋爱脑,对婚姻的憧憬里,“两情相悦”并不是必然条件。只要妻子的性格不难相处,他就有信心与之相扶相守到白头。
因此,对外面这些自己贴上来的野花野草,揆叙只觉得尴尬,每一次都拒绝得特别干脆,不给对方留一丝念想。
听见他的话,絮儿心头一阵黯然,觉得揆叙果然是真君子;雪儿却是愤愤,觉得他就是嫌自己姐妹长得不够漂亮。
但她们如何想,揆叙全然不在乎,他只在乎胤真的安危。
见他如此,胤禛便知道他不喜欢开这中玩笑,因此立刻收敛了笑容,转移话题,“走吧,我们去对面看看舅舅。他们怎么还没把门撞开呢?”
原来,那些侍卫确认了胤禛的安全之后,就立刻去对面敲隆科多的门。
只是一连敲了十几声,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侍卫们急了,赶紧拿匕首去拨门栓,却怎么都拨不动。没办法了,只能找了根横木去撞。
“嘿,真是见鬼了。这木门看起来薄薄的一层,怎么这么结实?”
胤禛三人走到的时候,几个轮班撞门的侍卫正诧异地抱怨。
“好了,都停下,先别撞了。”胤禛出声制止。
几个侍卫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把那横木放下,就要给胤禛行礼。
“不必多礼了。”胤禛抬手制止了,“你们都让开一点,让我看看这门是怎么回事。”
因为知道他的手段,几个侍卫没有迟疑,急忙让开了路。领头的那个凑了过来,态度谄媚地提醒道:“四爷当心,这扇门古怪得很。”
因为上一次跟着胤禛出差的侍卫,有好几个都得到了举荐,这一批侍卫服侍胤禛特别尽心。
虽然明知道被举荐的机会十分渺茫,但总算是有个机会,谁不想抓住?
他们求的,就是那个万一。
制止了侍卫们继续做无用功,胤禛大步走到门前,右手轻轻贴在门缝上,闭目仔细感应。
果然,门的另一边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在阻止门从外面打开。
“揆叙,破障符。”
跟着胤禛久了,揆叙也大略能认出不同符咒的纹路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是他没有慧根,不会画符而已。
不过,帮个小忙还是不成问题的。
胤禛话音刚落,他就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破障符,按照胤禛教的方式,“啪”的一声贴在了门缝上。
霎时间,那符咒化作一阵青光。很快青光友又拉一条线,直接从门头到门堪,顺着门缝切了进去。
门缝中血光乍起,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只听“哐当”一声,不必人推,那两扇木门自己就打开了。
一阵冷风兜头灌了进去,正与狐女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隆科多被这股冷风一冲,猛然打了个哆嗦,下shen那玩意儿立刻就萎了。
“谁呀?大晚上都不睡觉,扰人清梦!”被打搅了好事,又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隆科多气急败坏地喊道。
——别把爷的宝贝给吓坏了。
“是我。”胤禛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侧过身去,示意揆叙先帮忙把门关上。
小门小户人家可不讲究什么布局纵深,也没有那个闲钱置办屏风影壁。
因此推开了门,便能直通通地看见床。
而且现在是大冬天,没有蚊子,床上也就没有挂蚊帐,隆科多雪团似的一身白肉一览无余。
更伤眼的,是他身边还倒着两只带着血迹的大狐狸。
真是好大的两只狐狸!
揆叙也觉得没眼看,说了一句“隆三爷还是快把衣服穿好吧”,便把门带上了。
听见胤禛的声音,隆科多立马就清醒了。
他着急麻慌地爬下来,去拽自己随手扔在床下的衣服。
但也就是这一转身之间,他猛然看见,原本痴缠自己的两个大美女,竟然变成了一红一白两个圆毛畜生。
前面说过,如今你这个世界,是由两个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世界融合成的。而隆科多原本存在的世界观,神仙只见过庙里的塑像。
他可不像聊斋世界的书生一样,睡-女鬼、睡-狐狸都能毫无芥蒂,甚至还将此当做谈资,与同窗好友炫耀。
衣服还没穿好,他就差点没吐了。
好不容易忍住了作呕的意味,勉强把衣服穿好,他系扣子的手还是哆嗦的。
——他隆科多虽然喜爱美色,但还没重口到玩人X的地步呀!
虽然这个兽和他那啥的时候是人形,但如今不是已经露出兽形了吗?
果然伯父说得不错,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他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听四爷的话吧。
“四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隆科多表示,他很懵。
“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你看到的那回事儿?”
为了缓解气氛,揆叙调侃道:“三爷真是好艳福,那两位姑娘可温柔吗?”
“嘿嘿,温柔,特别温柔。”隆科多忍不住回味了一番。
但这一回味,刚刚忘记的事就又想假意了起来。
——那可是俩圆毛畜生,他竟然跟两只圆毛畜生……不行,不能再想了。
隆科多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再次努力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只要我不想,就可以当成没发生。
“揆二爷,里面……”他被着身子王里指了指,不好意思地请托揆叙,“里面的还请您帮忙收拾一下。”
揆叙笑道:“三爷别急,两只畜生而已,自有人收拾它们,您还是先把斗篷穿上吧。”
等隆科多反应过来,打着喷嚏去找斗篷的时候,几个侍卫已经冲了进去,把两只吐血昏迷的狐狸五花大绑,合力抬了出来。
那两只狐狸也不知长了多少个年头,虽然看外形的确是狐狸无异,但体型却比成年的老虎也不差什么。
这世上的东西无论怎样可爱,若是体型过于巨大,所有的可爱也都变成了恐惧。
试想一下,一只巴掌大的汪星人或喵星人托在掌心,是不是能把人萌得心都化了?
但若同样一只汪星人或喵星人,体型放大一百倍,堆在人面前比人还高,谁还会觉得它可爱呢?
如果不是怕跑不过,只怕十有八-九会撒腿就跑吧?
隆科多之所以反应那么大,跟这两只狐狸的体型过于巨大也脱不了干系。
等狐狸抬出去之后,屋里的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
胤禛干脆也不挪地方了,就让人拿了件斗篷挂在门上挡住风雪,指着一个侍卫小头目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全冲进来了?”
说实话,那小头目到现在也还有点懵。
“回四爷的话,奴才们原以为,咱们是不慎进了暗门子,怕四爷玉体有损,这才撞开门冲了进来。”
胤禛一听就明白了,“可是有狐女摸到你们帐子里去了?”
“是,还不止一个。”那侍卫道,“幸好兄弟们都还算谨慎,轮流守夜的人警惕性极高,发现了他们点迷烟的事。若不然……”
后果不堪设想。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在场的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罢了。”胤禛道,“揆叙,你去外面看看,该抓的人都抓干净了没有?特别是那白老汉,千万不能让他给跑了。”
“嗻。”揆叙应了一声,掀开门上的斗篷出去了。
隆科多也裹着一件厚厚的狐裘跑了过来,一边打哆嗦一边说:“今天倒是猎到条好狐狸,也不知道狐狸精的皮毛是不是更加保暖?”
原谅他吧,孩子已经冻傻了。
胤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一阵冷风跟着揆叙吹了进来。
“四爷,那姓白的老狐狸跑了!一起跑掉的还有那个雪儿。”
第265章 遵化署狐
“什么?”胤禛一惊,直接站了起来,“怎么就让他跑了?”
揆叙愧疚道:“都怪门下疏忽,才出了这样的纰漏。”
他比胤禛更焦急。
因着絮儿在他掌心写的那几个字,让他判断出来,遵化这个地方肯定不止这一窝狐狸。
至少在絮儿眼里,遵化一地是十分危险的。
一个有些道行的狐狸精都觉得危险,揆叙能不紧张吗?
“四爷,眼看天也要亮了。要不然咱们收拾了东西,现在就出发吧。”
胤禛诧异了一瞬,很快就意识到,揆叙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他难得沉现了脸。
就是因为知道揆叙事事以他的安危为重,胤禛才更要多问一句。
遵化一地虽然地广人稀,因地盘大,总人口却也不少。
那姓白的老狐狸在自己手里吃了大亏,偏又逃了出去,万一找不着自己,就在当地作乱祸害百姓,岂不是他的罪过?
揆叙无法,只能把絮儿在他掌心写字的事,还有他的猜测一并说了出来。
胤禛沉吟了片刻,吩咐道:“去把絮儿姑娘请来。”
不松了绑,絮儿就被揆叙亲自领了进来。
“怎么还绑着呢?”胤禛嗔怪道,“快给絮儿姑娘松绑,上茶,看座。”
“嗻。”揆叙亲手解开了绳索,并引着絮儿在最下首的小板凳上坐好。
胤禛就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絮儿,仗着年纪小,语调轻快地说:“絮儿姐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絮儿也是知道些礼数的,眼见整个屋子只有胤禛一个人坐着,便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是捏在这个六七岁的小娃娃手里的。
她急忙起身,惶恐地对胤禛行礼,“这位小少爷,您可是折煞奴家了。您尽管问,奴家不敢不答。”
胤禛也不矫情,直言问道:“遵化有很多狐狸吗?”
“是有很多狐狸。”絮儿轻轻点了点头。
胤禛又问:“来的时候,我见方圆五里之内只有这一座宅邸,今夜窜出来的狐狸却有十几只。你们都是一家子的吗?”
“是一家子。”絮儿又点了点头,怕胤禛误会,她急忙又解释道,“不过,真正的主子只有白先生和两位白小姐,我们这些不过是他们父女豢养的狐奴,平日里仅供差遣罢了。”
胤禛笑了笑,对她口中的“仅供差遣”没有做任何评价,只是又问出来第三个问题。
“你们这么闹腾,遵化县令也不管吗?”
在现代的时候看电视剧,见多了皇子王爷,只觉得县令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只有真正到了古代才会明白,一地父母官究竟有着怎样的权柄。
县令就是整个县的一把手,不但军政大权一把抓,还管着税收和人才的选拔与推荐。
当然了古代氏宗族社会,三年换一回的县令,很多时候行事都要顾忌当地的乡绅大族。
但地方的豪绅富户又何尝愿意得罪县令?
常言说得好,颇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若是真把人惹急了,人家不管不顾地搜刮一通,用搜刮来的金钱买好了门路升迁走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更何况,普通豪绅想要捐官,还得县令审批呢。
再有就是,若朝廷要修书,下旨征兆各地人才的时候,这些人才由谁推荐呢?
当然是县令了。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县令既然掌握着一县的权柄,自然也有义务庇佑全县的百姓。
所以,遵化闹狐患,胤禛头一个问的就是当地县令的作为。
絮儿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竟然哆嗦了一下,怯生生地说:“我们这一窝狐狸,是今年夏天才从县城搬到这里来的。”
“原本你们就住在县城?平日里闹事也是在县城?”胤禛蹙着眉,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愤怒。
絮儿低着头,不敢说话。
眼见她问一句才答一句,打一棍子才闷出个屁,胤禛实在不耐烦了,对揆叙道:“还是你来问吧,我听着就行。”
他怕自己再问一会儿就忍不住急了。
在揆叙更有技巧的循循善诱下,胤禛很快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从前这些狐狸不止是住在县城,那些大家族的狐狸本家们,竟然还是住在县衙官署里的。
“竟然嚣张至此?”胤禛已经惊得麻木,反而不觉得生气了。
他好奇地追问:“那你们为什么从县城里搬出来了?可是玩腻了?”
“不,不,不。”絮儿连连摇头,一连说了三个“不”字,心有余悸地说,“今年夏天,上任县太爷高升走了,又来了一个姓邱的县令。
这位丘县令不但性情刚正,脾气也十分火爆。但凡有闹到他面前的,一律鞭打火烧,毫不顾惜。
我们这些狐狸不敢惹他,只好携家带口纷纷避走,表示服软的意思。”
“你被丘县令抓住打过?”
“四爷说笑了,我们这些狐奴根本没资格进官暑,邱县令哪知道我是谁呢?”
胤禛挑了挑眉,了然一笑,又问道:“那你说说,除了鞭打火烧,丘县令还怎么对付那些大家族的狐狸了?”
——又没被抓住打过,提起丘县令就得得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句,肯定是这位丘县令做过更让狐狸惧怕的事。
絮儿咬了咬唇,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这才把心一横,脱口道:“邱县令在官暑外架了九门大炮,把当时在官署理的狐狸都炸死了。”
当时她就在县城。
因为胆子小,平日里她不敢随意作乱,县城里的百姓不知道她是狐狸,也没有防备,才让她亲眼目睹了当日的惨象。
实在是太惨了!
九门大炮依次发射之后,整个官署化作一片废墟。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大家族狐狸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横飞的血肉。
然后,那位丘县令就悠悠然地让人清扫了废墟,并从地下巴出了狐狸们的积蓄,用那些钱财重新盖了一所官署。
县城的百姓只觉得大快人心,同为狐狸的絮儿却只觉惨不忍睹。
胤禛拍手赞道:“干的漂亮!”
絮儿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听闻了这样的惨事,竟然丝毫不觉悲痛,还拍手称快。
“看什么看?”胤禛白了他一眼,“只许你们狐狸欺负人类,就不许人类报仇吗?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听絮儿说完,胤禛也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聊斋志异》的篇章“遵化署狐”?
他之所以对这并不出名的篇章印象深刻,全因对原著中的批语十分不满。
这个故事大约就是讲了一个遵化闹狐患,因邱公刚正,狐狸就求饶服软。但邱公不接受何谈,用大炮把狐狸都炸死,但不幸逃走了一个,在数年后告发邱公贿赂上峰,导致邱公仕途尽毁的事。
最后批语大致的意思就是:狐狸害人的确改啥,但狐狸已经服软了,邱公就该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不是邱公不肯发慈心,狠心杀了一窝狐狸,也不会惹来漏网之鱼的报复。
对了,最后还有一句:如果干这件事的是公正廉洁的杨震,狐狸就找不到报复的契机了。
头一次看的时候,胤禛就觉得,蒲松龄先生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敢情他老家不在遵化,被狐狸祸害的人不是他吧?
狐狸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发发慈心饶了那些被祸害的人呢?
等来了一个厉害的县令,要收拾狐狸的时候,反而要县令发慈心了。
凭什么呢?就因为狐狸服软了?
他问过那些受害者了吗?
如果丘县令真的发了这慈心,只怕也不用等到三年后升迁的时候,被狐狸告发行贿了。
因为遵化当地的乡绅百姓,根本就不会让他平稳地度过这三年。
反正遵化临近边境,民风彪悍,失踪个把县令,京城那边根本不会追究。
自古以来,边境地带莫名其妙失踪或病逝的官员还少吗?
朝廷就算想追究,也追究不过来。
至于邱县令收贿受贿而遭报应,那是另外一回事,胤禛觉得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执法者不必道德完美,因为执法者也在法律的管辖之下。若是执法者犯了罪,自有法律制裁他,最不该任由逃犯报复他。
若不然,日后再有百姓受鬼狐之患,还有哪个官员敢下死手,替百姓讨回公道呢?
胤禛说得理直气壮,絮儿再次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爷,接下来咱们先进县城?”揆叙忖度着胤禛的心思提议道。
“当然。”胤禛冷笑道,“带好这群狐子狐孙,咱们先去拜访一下邱县令。”
既然是漏网之鱼,自然就该有漏网之鱼的待遇。他们是生是死,该由深受其害的遵化百姓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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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半夜的时候,风雪就停了。
他们一路辨别着方向,往遵化县城走来。
因为没有再用神行符,纵然马蹄全部用稻草包裹了,到大腿深的雪窝子也严重拖慢了他们的行程。
偏偏临近中午的时候,太阳又出来了。
融化的雪在积雪上铺了一层泥水,路就更不好走了。
好在揆叙方向认得准,等到黄昏时分,他们总算是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县城。
邱县令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收了卷宗,在后衙官暑享受捏肩泡脚的贴心服务。
“什么,四贝子来了?”
他惊了一跳,忘了脚底下还有热水盆,盆里的水洒了一地,把新铺上的羊绒地毯弄湿了一大片。
“老爷,您慢点儿。”
伺候他的小妾赶紧上前扶住他,一边拿帕子去擦溅在他脸上的水,一边柔声劝慰,“贵人临门,是好事呀。”
邱县令到底是心志坚定之辈,很快就稳定了心神,“你说的不错,贵人临门,是大大的好事。”
他赶紧让人拿了干净的鞋袜衣衫,穿戴整齐之后,就小跑到前厅去迎接。
从京城来的贵人,县衙的下人可不敢让人在大门口等着,直接就领到了前厅。
“不知四贝子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远远的,邱县令就扬声请罪。等到了近前,又顺势打千行礼,“臣遵化县令邱泽,给四贝子请安。”
“邱大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胤禛心里佩服他敢于为民除害的胆识,立刻便让揆叙把他扶了起来。
在来的路上,邱县令已经了解到,四贝子这次来,除了贴身的近人和保护的侍卫,还从马车上抬下来十几只硕大狐狸。
早就见识过遵化署狐的邱县令了然,知道四贝子必然是半路遇上了鬼狐作乱,而且还收获颇丰。
只是不知道,这位爷吃亏了没有?
若他在遵化地界吃了亏,又会不会迁怒自己这一方父母?
这就是地方官员不乐意接待钦差的原因,对于不熟悉光还比自己大的人,你不但要讨好他,还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把人讨好了。
总结起来,两个字是“忐忑”,一个字就是“烦”!
所幸胤禛不爱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昨夜在郊外露宿,碰见一窝狐狸。等抓住了才知道,原是你这官暑狐患的漏网之鱼,我干脆就给你带过来了。”
邱县令闻言,神色一凛,立刻就没有了揣摩胤禛的心思。
“不瞒四爷说,当日下关以炮轰官暑时,有一道白烟冲天而起,很快就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邱县令有些咬牙切齿,“下官怕斩草不除根,这邦畜生日后仍在此地作乱,便请了游方的喇嘛查看,果然有一只狐狸逃了出去。”
满族人信奉喇嘛教,而遵化靠近盛京,盛京又是满族龙兴之所。所以,这个地方也时常会有喇嘛经过,当地人也比较信奉喇嘛教。
胤禛挑了挑眉,“你确定逃走的只有一只?”
他示意隆科多把珠珠儿和娇娇儿带过来,隆科多心里膈应得很,却不好违背胤禛的命令,只好忍着恶心,亲自把那两只和他睡过觉的圆毛畜生给挑了出来。
——麻蛋,一天的心理建设又白做了!
邱县令眼睁睁地看着侍卫拖过来两只狐狸,只看这一白一赤两只狐狸的毛色,就不是杂毛的狐奴。
“这……难不成,当天那一股白烟,逃出去的不止一只狐狸?”
“这我就不知道了。”胤禛表示这也容易,“这不是有现成的狐狸吗?审审不就知道了。”
邱县令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请示了胤禛之后,他就叫来了一批跟着自己打过狐狸的衙役,取来了由特殊材质处理过的绳索,把那些或奄奄一息,或脸上贴了符咒的狐狸通通重新绑了。
“四爷,您看是先歇息呢,还是连夜升堂?”
胤禛笑道:“我年纪小,精力旺盛,倒是不是觉得累。只是不知,邱大人还熬得住吗?”
瞧这话说的,您都这样说了,就算熬不住的,也得熬住啊。
邱县令暗暗吐槽了一句,脸上却是一腔正气,“四爷放心,为了遵化百姓的安宁,下官万死不辞!”
如今是冬天,大雪把各出道路都封得差不多了,大冷的天也没谁吃饱了撑的出来惹事。
因此,遵化县衙一但进了十月中旬,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分派衙役到各处巡逻,督促百姓清扫房顶的积雪,以免大雪压塌了屋子,再把人给冻死了。
当然了,作为一县之首都邱县令是不用和衙役一起巡逻的,他只需要每天把巡逻路线安排好就可以了。
所以,他是真的不累,一点都不累。
不过,面对上峰,该给自己表功的时候,还是要适当注意一下修辞的。
他那点小心思胤禛没看出来,但是揆叙看出来了。
不过,揆叙也没有揭穿他的意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叫他知晓四爷身边有不好糊弄的人也就罢了。
邱县令讪讪一笑,“既然四爷不累,就请随下官到前堂开衙。”
一行人转到了前堂,属于公门的威压立刻就显出了作用,那些尚处于昏迷中的大狐狸立刻浑身抽搐,无意识地发出凄惨的叫声。
正在邱县令的示意下,衙役抬来了盐水,泼在了两只毛色的最纯的狐狸身上。
盐水亦有驱邪之效,虽然作用比不上黑狗血和童子尿,却也够这两只中了符咒的狐狸受的了。
一桶盐水泼下去,红狐狸珠珠儿和白狐狸娇娇儿就醒了。
“啪!”
邱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道:“堂下狐妖,报上名来!”
回应他的,是一阵唧唧吱吱的狐狸叫。
“休要作弄本官,速速报上名来。若不然,大刑伺候!”
大刑伺候虽然可怕,但无能为力还是无能为力。
两只狐狸继续叫唤,声音明显尽管失措。
邱县令一呆,错愕地看向胤禛,“四爷,它们不会说人话,可是那神符的缘故?”
只见两只狐狸额头上都贴了一张黄纸朱砂的符,符的另一端在狐狸尖尖的吻上飘啊飘。
幸好狐狸的眼睛没长在前面,倒也没有遮蔽住视线。
胤禛也是一怔,恍然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是我忘了,这些异类进了公堂,就和普通畜生无异了。”
既然是普通牲畜,怎么可能说得出人话?
“邱大人得先特许它们在此说人话。”
第266章 三官保
由于上一次对付狐狸,邱县令是直接架炮就轰,跟本没有过堂这回事。
所以他也不知道,凡人设置的公堂,竟然对这些有道行的狐狸,有这么大的压制作用。
不过,以后他就知道了。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邱县令精神一阵,觉得自己对付这些狐狸更有信心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上次虽然把官暑中的狐狸杀得几乎绝中,官暑之外尚有许多逃窜在外的。
由于他杀狐狸的威名传遍了整个遵化县,最近几个月,也陆陆续续有许多地方上报,说是周边百姓被狐狸骚扰,请求他主持公道。
也就是最近天气冷了,大雪封了道路,他才暂且没有理会。
可是他心里已经盘算定了,待来年开春,积雪融化草长莺飞的时候,他一定要带着衙役们,把整个遵化县的狐狸都清绝了。
至于上次遇到的那个游方道士,说的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邱县令斥之以鼻。
——难道那些被狐狸祸害的百姓,就不在众生之列了吗?
而且你一个道士,张口闭口都是佛语,像什么样子?
得了胤禛的提点之后,邱县令心思数转,其实也就在片刻之间。
他很快就指着珠珠儿说:“那只红狐,本关允许你开口说人话。你快快报上名来,休得拖延!”
被五花大绑的红狐狸瑟瑟发抖,张开尖尖的吻口吐人言,声音竟是婉转娇媚异常,“奴家姓白,贱名有辱尊听,珠珠儿拜见县太爷。”
左右两排衙役听见这声音,神情都有些恍惚。
邱县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此不禁眉头一皱,高高举起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
“啪!”
这一声动若雷霆,两班衙役瞬间清醒,都露出了羞愧之色,目光亦有些飘忽躲闪。
邱县令冷笑道:“你若再敢施展媚术,本官立刻命人寻来童子尿,好好地灌你两大碗。”
红狐狸浑身哆嗦了一下,连连喊冤,“大人,妾身冤枉啊。媚术乃是妾身的天赋神通,此时妾身法力全失,着实控制不住呀!”
就连被两只大狐狸吓萎过的隆科多,都露出了怜惜之色,那些明显是聊斋世界融合过来的衙役就更加不堪了。
如果不是碍于邱县令平日的威严,早就有人出声说情了。
唯有邱县令不为所动,冷冷道:“左右,去寻童子尿来,本官要好好教教这圆毛畜生说话。”
胤禛露出了赞赏之色,微微扭头朝揆叙示意。
揆叙微微点了点头,走到邱县令身旁,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好。如此,便麻烦纳兰大人了。”邱县令眼睛一亮,急忙起身向揆叙作揖。
“大人不必如此。”
揆叙还礼之后,向衙役要了一个白底青花的瓷碗,从荷包里选出一张符咒放在碗中,又以白蜡烛火点燃。
符纸刹时间便燃成了灰烬,揆叙又从靴子里拔出锋利的匕首,割开红狐狸的后腿,放了一碗底的血将那符灰和匀。
“四爷,已经好了。”
胤禛这才起身,疾步走过去,以右手食指和中指迅速在那和匀的符灰里点了一下。
然后,他左手揭掉珠珠儿额头上的符纸,默念着咒语,用那符灰迅速在珠珠儿额头上另画了一道符。
然后,他笑眯眯地对珠珠儿说:“你不会好好说话,我可以帮你。不用太感谢我。”
珠珠儿恨不得咬死他,但形势比人强,靠媚术脱身的主意不成了,她也只得认栽。
邱县令只觉得痛快极了,志得意满地逼问道:“堂下狐妖,本官且问你,上次自官暑逃出逃的可是你?”
前有邱县令刚正严酷的名声,后有胤禛展现出来的诡异莫测的法术。
眼见前后无路,不管是红狐狸还是白狐狸,都不敢再耍花招,老老实实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原来,炮轰官暑那日逃窜而出的那道白烟,正是他们的父亲白老汉。她们姐妹是因为刚好去外婆家探亲,这才逃过了一劫。
自外婆家返回之后,她们姐妹得知母亲和一众兄弟姐妹全部惨死,与白老汉抱头痛哭一阵,便决定先暗中蛰伏,等待时机为亲属们报仇。
于是,他们就潜伏在遵化郊区,一边吸食过路行人的精气修行,一边收集邱县令不法的罪证。只待时机一到,便将收集到的罪证送到邱县令的政敌那里去。
当着四贝子的面问出了这件事,邱县令当即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强自镇定地问:“哦?本官有何不法之事,值得你们处心积虑?”
两个狐女都说时间太短了没,还没有收集到,让邱县令松了口气。
整个过程,胤禛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露出任何让人误会的神情。
只是在结束之后,他冷笑着说了一句,“若是邱大人当真犯法,也自有法律制裁他,轮不到你们这些作恶的狐狸来报复。”
而后,又语气一变,意味深长地对邱县令说:“你说是不是呀,邱大人?”
邱县令上一刻还沉浸在感动里,下一刻就被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一颤,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清明了。
“多谢四爷提点。”他向胤禛郑重道谢,也不知道是否真记在心里了。
胤禛笑着示意张保把他扶起来,“邱大人是积年做官的,对于如何报效朝廷,自然是比我懂。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提醒邱大人别忘了,还有一只老狐狸潜逃在外呢。”
这一刻,胤禛忽然觉得,那只狐狸抓不住也不一定是坏事。
当天晚上,他们就在官暑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不顾邱县令的挽留,登车扬长而去。
那些狐狸自然是给他留了下来,让他给遵化百姓一个交代。
只是在邱县令不知道的时候,一道秘闻悄悄从遵化传出,逐渐蔓延至整个大清的疆域。
——有一只法网外的老狐狸,全家因害人被斩,却犹自不思悔改,整日里暗中窥伺官员,收集不法证据以期报复。
至于这个官员是谁,流言里五花八门,没有明确的指出。
等到道录司真正建成之后,胤禛有操纵者几个收编的狐仙,在各地揭发了几个贪赃枉法残害人命的官员,彻底把“狐狸报仇”这件事利用到了极致。
至于那只真正想要报仇的老狐狸,早就已经被暗中处置掉了。
盛京和遵化离的不远,两个地方本就是一个天下。遵化大雪封路,盛京也不妨多让,甚至要更冷几分。
但盛京的氛围却比遵化要热闹了十倍不止。
至于原因,就是从江南来了一个游方的头陀。
这头陀不但法力高强,而且善于推演,还会扶乩请神。
虽然白山黑水之地的百姓多学草原信奉喇嘛,但对于和尚与头陀也是不排斥的,更何况这是一个真正有本事的头陀?
这头陀来了不过五日,便已经成为了盛京贵妇门的座上宾。
至于盛京的男人们为何放心后宅女子接触外男?
只因盛京的风气本就开放,还保留着大清未入关之前的风俗,女子和离改嫁都是寻常,对男人管头管脚也被视为理所应当。
更何况,那头陀虽然本事大,但相貌凶恶,盛京的男人们都想着:哪个女人口味有这么重?
胤禛掀开车帘,看着积雪被铲得差不多的街道。
但见街上行人往来如织,虽然没有摆摊儿的,左右的店铺却也开了十之七八。
还有那讨生计的货郎,不顾天气严寒,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抱着能卖一文是一文的心思。
看看盛京,再想想同一气候下的遵化,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胤禛不禁感慨:能打败严冬的不只是盎然春景,还有达官享贵呀!
正因为达官显贵们要出来活动,东北的冬天,街道上竟是几乎存不住雪了。
街上的人多了,话题也就密了,难免传到胤禛耳中。
胤禛听得扑哧一笑,扭头对揆叙和隆科多调侃道:“那可不一定,审美这回事,谁能统一得了?”
就算白幼瘦几乎占据了所有屏幕的后世,也挡不住有的人喜欢狂野的,有的人喜欢大叔。
就像这个时代京城流行的八字胡,康熙就很不喜欢。他只是不干涉陈夏的喜好而已,反正自己是不留的。
揆叙笑了笑没说话,隆科多却嘿嘿笑着冲他挤眉弄眼,“四爷是年纪小,不了解女人。常言说得好,月里嫦娥还爱少年呢,谁会喜欢丑八怪?”
几人本就是说闲话,胤禛也不和他争执,几人很快就又换了话题。
因着康熙的意思,是不想让龙兴之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鬼神之事,胤禛到了这里之后,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以皇子的名义行事的。甚至连钦差的名头,也不能明着用。
马车停在了三官保宅邸的大门口,揆叙亲自拿了拜贴敲开了门。那门房见他衣着华贵不敢怠慢,很快就拿着拜帖进去通报。
三官保出来的非常及时,揆叙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郭络罗大人,小生蓝叙有礼了。”揆叙抢先开口报出了自己的化名。
而三官保也不愧是远在盛京还能混成天子宠臣的人物,一听这个化名,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蓝公子。你家小少爷呢,可是在马车里?”
“正是。”揆叙道,“大人稍等,小生这就请小少爷下车拜见。”
“诶,可使不得!”三官保吓了一跳,急忙摇手推脱,“该是我去拜见小少爷才是。”
——开玩笑,让皇子来拜见他,他就算不怕折寿,也怕砍头。
揆叙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满脸含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郭络罗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大家都是亲戚,平常论交即可。”
这句话犹如清风,瞬间就吹走了三官保心头的慌乱。
他只是微微一愣神儿,立刻便哈哈笑道:“蓝公子,还不快把你们家小少爷扶下来?这天寒地冻的,小孩子家家哪里经得住?”
直到进了内堂,三官保才行了拜见皇子的大礼,“奴才圣经佐领三官保,给四贝子请安,四贝子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胤禛示意张保把人扶起来,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我这次来盛京就是走亲戚的。这是宜娘娘叫我给大人带的家书。另外还有一些进城的特产,都在后面的马车上,等会儿也让侍卫直接给你抬到后宅。”
一听说自己女儿叫人捎了家书来,三官保立刻满脸欢喜地接过来,并再三冲胤禛道谢,态度谦虚,姿态也放得很低。
胤禛脑子里转着揆叙给他科普的三官保的官声,对于三官保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谦卑但点都不信。
这位可是连他的顶头上司盛京将军与盛京知府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
他这个四皇子虽有个贝子的爵位,但天高皇帝远,只怕人家只是把自己当过江龙敬着,只盼着赶紧收拾了那邪祟,就把他的大佛给送走。
心思数转之间,完全不影响胤禛嘴上说话,“既然是来走亲戚的,那盛京将军与知府那边就先不要惊动了。汗阿玛总是夸赞郭络罗大人办事利落,想来这点小事也不在话下。”
“是,是,但凭四贝子吩咐。”
三官保低头掩去了自己的神色,心里觉得这四贝子年纪虽小,却不好糊弄。
他很快又堆着笑脸说:“四爷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就在寒舍下榻,容奴才尽尽孝心?”
不是他说大话,就算是当今圣上,每次到了圣经也都是在他府上下榻的。他就用招待万岁爷的院子招待四爷,就不信对方还能挑出错来。
胤禛本无意与他为难,方才之所以拿话刺他,不过是敲打一番,让他不敢轻易糊弄自己而已。
对于他的邀请,胤禛欣然应下,并故意提起了康熙多次住在他家里的话题,好好地把人吹捧了一番。
三官保在飘飘然的同时,也有些迷糊:这位四爷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过,胤禛的善意他是收到了,也暂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招待胤禛的时候,下意识地更加用心了。
一行人穿房过屋,走到一处花园的时候,胤禛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看向花园东面。
“四爷?”三官保有些不明所以,见他不言不动,不由轻轻唤了一声。
胤禛伸手指了指东面,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三官保面色一变,满脸都是钦佩,“怪不得万岁爷派了四爷过来呢,四爷果然厉害,一眼就瞧出了问题所在。”
“哦?”胤禛奇道,“你在奏折里写的事,就是发生在这里的?”
不可能吧?
那奏折他也看过,受害的可不止三官保的儿子。若是问题出在三官保的家里,就算三官宝在盛京再怎么横行霸道,也要被人套着麻袋打断腿了。
果然,三官保急忙摆手否认,“不不不,那妖物作祟的地方是城外的杏园。我家……”
他伸手指了指花园东面,神色透出几许尴尬来,“这里的确有点问题,是钟大师作法之后看出来的。四爷还没做法一眼就能看出来,肯定比钟大师厉害得多呀!”
说到最后,他又习惯性地拍了个马屁。
不过他心里也是真的这样想的罢了。
“哦?钟大师又是哪位?”胤禛满脸疑惑,明知故问。
提起钟大师,三官保仿佛有了说不完的话题。等他把钟大师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夸了一遍之后,他们已经走到离郭府主建筑颇远的一处三进跨院了。
这个三进的院子,就是康熙多次住过的地方。
因为接待过圣驾,里面的摆设布置都是超规格的,郭洛罗氏的人都不敢住在这里,除了日常保养和扫洒,根本没人来。
得知康熙要派遣一位皇子来之后,三官保就重新调了小厮婢女来,整个屋子也重新打扫了一遍,保证胤禛一到就能直接入住。
进屋之后,揆叙和张保四处打量了一番,指出了几件超出皇子规格的摆件儿,礼貌地请三官保派人收了回去。
他们与三官保并不相熟还是不要随意给人留把柄的好。
见他们如此谨慎,三官保心下忌惮的同时,也对胤禛更有信心了。
“这院子里自带着小厨房,奴才已经吩咐人烧了热水。四爷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洗漱一番,歇一会儿再参加接风宴吧。”
“有劳郭络罗大人了。不过接风宴就不必了,我来盛京的事,不宜张扬。”
按照满人的风俗,称名不举姓,应该把名字的第一个字当做姓氏来用。就比如隆科多的隆三爷,揆叙的揆二爷。
可是三官保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是让人不好称呼。
虽然整个盛京的人都尊称他一声“三爷”,但胤真喊他三爷,他敢应吗?
所以胤禛只能把他的姓氏搬了出来。
“还是四爷想得周到。那四爷您先歇歇,奴才告退了。”
送走了三官保之后,隆科多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小四,他那花园东面到底有什么问题?”
说实话,隆科多长的挺好看的。若不然,也不能勾得娇娇儿和珠珠儿姐妹两个一起去找他。
但此刻他脸上那堪称猥琐的表情,直接把他十分的俊美弱化成了七分。
胤禛无语的问:“舅舅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果然不知道!”隆科多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
“什么不知道?”胤禛是真的迷惑。
眼见隆科多张嘴就要来,揆叙急忙拦住了他,“四爷,还是先洗漱吧。”
被揆叙一拦,再加上隆科多的表情语言实在是太丰富,胤禛居然秒懂了。
“哦,花园东面住的应该是三官保的内宠吧?”
揆叙神色一僵,“看布局,应该就是。”
这也是满人和汉人不一样的地方。
汉人以东为尊,满人则是以西为贵。
住在后院花园东面的多半是妾室之流。
“聪明!”隆科多冲他竖起来了大拇指,又耐不住好奇追问道,“说说嘛,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胤禛的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猫。我看见了许多飘在空中,身形扭曲,神情痛苦狰狞的猫。”
画面感太强,爱猫人士隆科多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第267章 杏园的猫
当天晚上,该在盛京知府家里做客的钟道人,就悄悄潜入了胤禛居住的知北园。
“据三官保所说,那些纨绔子弟都是在去过杏园之后出事的。大师可探过杏园了吗?”
“看过了,可是杏园没有问题。”钟道人神色淡淡,不加任何私人感情地阐述事实,“应盛京知府之邀,贫僧专门在杏园守了两天两夜,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段时日,盛京死的权贵子弟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死因都十分的难以启齿。
——马上风,而且是在自己家里,连御数女之后暴毙的,连个凶手都没法找。
盛京知府纵然也是出身八旗贵胄,背靠阿穆鲁氏这个大家族,但这么多权贵子弟接连出事,他的压力也很大。
一个处理不好,他自己丢官夺爵事小,连累整个家族被其余大家族针对,才是真的让他万劫不复。
所以,这段时日,他可谓是病急乱投医,不但过往的喇嘛、和尚、道士一个没放过,还亲自去大庙请来了高僧做法。
但无论他怎么折腾,结果都一样。
——没有用。
幸好随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雪一日比一日大,倒是没什么人再往城外去游玩儿了。
胤禛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那杏园附近,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有。”钟道人说,“有一个极为破败的古庙,里面倒也有三四个和尚,但不是老就是弱。平日里除了附庸风雅的才子,极少有人涉足。”
揆叙和胤禛对视了一眼,出声问道:“那些死于马上风的权贵子弟,有没有去过那古庙?”
“不知道。”钟道人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揆叙疑惑道,“莫说是权贵子弟了,便是家里稍有些家底儿的,身边也该有小厮家丁随行。他们的主子究竟去了哪里,这些跟随的下人应该知道吧?”
钟道人依旧平静无波,“这些我已经问过了。据那些下人所说,他们的主子只在杏园游玩过,并没去过别处。”
“但很明显,大师并不相信他们说的话。”揆叙肯定地说。
钟道人摇了摇头,微皱的眉心终于破坏了他脸上的平静,“贫僧看得出来,他们说的都是实话,至少没有说谎。”
他虽然不敢吹嘘善察人心,但别人若是当着他的面说谎,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就很奇怪了。
胤禛心思数转,提出了两种猜想,“要么就是他们的主子去过某地,但他们不知道;要么就是他们跟着主子一起去了,但出来之后就失去了这一段记忆。”
“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没去过。”揆叙做出了补充。
至于隆科多,他刚喝完汤药,这会儿睡得正熟。
无论是胤禛还是揆叙,都没打算让他知道今晚钟道人会来的事。
胤禛道:“大师先回去吧,明天我和揆叙就先到那杏园瞧瞧,顺便再去游览一下那个神秘的古寺。”
自从破壁寺僧那件事之后,他们两个对于类似的寺庙,先天就不抱好感。
见他已经有了安排,钟道人也没多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钵盂,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了钵盂里,钵盂就像飞舟一般,瞬间飞出窗外,眨眼便没了踪影。
“这个法保倒是方便。”胤禛啧啧称奇。
若是他有这法保,哪里还用吭哧吭哧地赶路呀。
感慨过后,两人也各自睡下,这一整夜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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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三官保亲自带着人给他们送早膳。
东北这边的食物很有地域特色。
由于气候寒冷,大部分菜色都是浓油赤酱,而且量大分足。便是八尺壮汉来了这里,也很难独自吃完三道菜。
看着被七道菜摆满的大方桌,胤禛沉默了片刻,诚恳地说:“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们三个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这怕不是十人份的量吧?
三官保赔笑道:“奴才知道皇上奉行节俭,四爷纯孝,也一定是跟着万岁爷的路子走。只是四爷头一次到奴才家里,且容奴才尽一尽地主之谊,也我们尝尝盛京特色。”
人家都这样说了,胤禛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说了一句,“郭络罗大人有心了。只是下一次,万不可如此铺张。”
——光盘行动,从我做起。
三官保连连应是,拿起一双象牙箸,就替他布菜。
“四爷您尝尝,这是我府上厨子的拿手好菜——酸菜炖豆腐。这酸菜也是自家腌制的,不但风味独特,还干净得很。”
“四爷,您再尝尝这个……”
布了一圈之后,三官保带着得意的笑容,揭开了桌子最中央那个比平常砂锅大了一倍的紫砂锅。
“四爷,这道菜可是奴才府上的特色。但凡吃过的,个个都赞不绝口。”
盖子才掀开,就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瞬间就溢满了整个稍间。
三个自小吃惯好东西的京城权贵,也不由自主地耸了耸鼻子。
三官保见状得意一笑,赶紧给胤禛盛了一碗,“四爷,您请。”
胤禛低头一看,却见碗里装的是炖得烂烂的肉羹。他也看不出是什么肉,只觉得香味异常浓烈,直往鼻孔里钻。他没忍住,捏着汤匙尝了一口。
肉羹入口,那股鲜香浓烈的滋味迅速在口腔中炸开,侵蚀着每一粒味蕾。
他按耐住立刻吞下去的冲动,照宫里的规矩反复嚼了好久,到了该咽的时候,反而有些舍不得咽下去了。
“这是什么肉?竟是比鸡肉还鲜美。”
揆叙和隆科多也是吃得连连点头,好奇又期待的看着三官保,想知道这肉的原材料究竟是什么,等回去之后也好叫自家厨子做来吃。
三官保更加得意,一句话说出口,就把三人给说吐了。
他说:“这道菜名叫龙争虎斗,是把猫肉和蛇肉炖在一起,加入秘制香料熬制而成。”
“什么,猫肉?”
爱猫人士隆科多首先就受不了了,慌忙扔下肉碗,扭头就去找痰盂。
而胤禛和揆叙,则是想到了三官保后宅花园东面飘荡的那些死相凄惨的猫的灵魂,胃里也开始翻滚。
他们的反应完全出乎三官保的意料之外。
多年的拍龙屁生涯让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一次,他的马屁是真的拍到马腿上了。
——不过,没听说京城那边忌讳吃猫肉呀。
纵然心里疑惑,他也不敢多说,急忙指挥丫鬟拿来痰盂、抬来了净水,又亲自给三人倒上了漱口用的茉莉花茶。
等三人吐得痛快了,这一顿早膳也白吃了。
“四爷稍等,奴才再让后厨做一桌。”三官保一边给胤禛递毛巾,一边企图弥补自己的失误。
胤禛赶紧制止他,“别了,我现在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你还是赶紧给安排辆合适的马车,带我到杏园去转一圈吧。”
现在一提起吃,他就想起那一锅猫肉;一想起猫肉,就免不了想起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扭曲到令人心颤的猫猫怨魂。
但他还是忍着恶心问了一句,“你们家的猫肉是怎么做的,竟然如此……鲜美?”
是的,纵然心理上恶心,但味蕾带来的感觉却也是不能否认的。
“这……”三官保小心翼翼的觑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是动怒的样子,便从头说了。
“原本奴才也不爱吃猫肉,是我后院的一个小妾爱吃,奴才跟着吃了一次,发觉味道鲜美,这才将这道龙争虎斗的肉羹纳入了招待贵客的菜单里。”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胤禛一眼。胤禛把毛巾丢在桌子上,示意他继续说。
三官保继续道:“吃的方子也是那小妾献上来的。先是将活猫放进坛子里并倒入生石灰,加水之后密封,猫被石灰水蒸死之后,皮毛自然剥落。这样炮制的猫肉吃起来,的确是鲜美无比。”
胤禛又想吐了。
前世他的老家是豫州地界的,中原地带少山少水,自然也不流行吃野味。他从小到大,最常吃的肉类是猪肉和鸡肉,偶尔也吃鸭肉,但他却不大喜欢。
可以说,他上辈子吃过最野的东西就是兔肉,而且还是农家自养的家兔卖给饭店的。
其余的,像猫啊狗啊这一类能看家护院抓老鼠的动物,就算是自然死亡,他们当地人也是不吃的。
不过他也不是个迂腐固执的人,他自己不吃,却也不会阻拦说教别人,让别人都不吃。
毕竟每个地方的地域特色不同,每个人的爱好也都不一样。谁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和信仰,去强迫别人和自己统一。
但吃是一回事,虐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胤禛忍怒道:“你爱吃猫肉我管不着,但你就不能一刀杀了它,给它个痛快吗?”
——在密封的坛子里用石灰水活活烧死,亏你想得出来!
“这……四爷,这不是奴才想出来的,是奴才后院的小妾想出来的。”三官保虽然嘴上辩解,神情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就是几只畜生而已,能让他一饱口福,这些畜生怎么死都是福气。
胤禛虽然是皇子,但到底年纪还小,在朝中并没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之所以愿意敷衍两句,还是看在自家女儿专门写了信,交代他要照顾四阿哥的份上了。
对于他的不以为然,胤禛如何看不出?
如果不是揆叙暗暗拽了他一下,他当场就要发作了。
被揆叙一拽,他也冷静了几分,满腔的怒气都化作了笑意,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这不会是郭络罗大人的本意。毕竟大人可是汗阿玛的心腹之人,而汗阿玛立志做个仁君,他的亲近之人岂会有如此残忍之辈?”
——你不是看不上我,觉得我分量不够吗?我就搬个分量够的来压你。
总得让你知道,身为皇子,就算再没本事,也可以拼爹!
三官保面色大变。
——早知道这位四爷不是个善茬,没想到还这么不是个东西,竟然拿万岁爷压他。
但万岁爷这张王牌实在是好用,偏胤禛又是个皇子,属于回京之后随时都能见到万岁爷的人。
三官保虽然张狂,却还没有张狂道敢弄死皇子的地步。
既然他不敢要了胤禛的命,就得想法子堵胤禛的嘴。
“哎哟,四爷,都是奴才嘴笨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奴才跟您保证,往后再也不吃猫肉了。”
胤禛玩笑般地说:“你跟我保证有什么用?我待不了几天就要走了。有句老话送给你,望你记在心里——举头三尺有神明。”
明明他的语气很轻松,但说出的话却有种别样的意味深长。
三官保胆子多大呀?
见了顶头上司盛京将军,他都不带行礼的。却硬生生被胤禛这不轻不重的两句话惊得打了个寒噤。
“一定,一定。”
他说了这么多,最诚恳的只怕就是这四个字了。
胤禛也懒得再和他多说,催促他备好了马车,有路熟的车把式赶着,一行人径直奔向了城外的杏园。
=====
杏园之所以叫杏园,并不是说整个园子都种满了杏树。而是这个园子里所种植的花卉,诸如山茶、苍澜、二月莲、马蹄莲等,大多是在二月份开放的。
整个园子里的景色在二月份最美,这样的设计是很少见的。
二月又叫杏月,因此这园子便得名杏园。
这杏园里又有两片梅林,一片是红梅,一片是白梅,正在鹅卵石径的两边。
两片梅林左右虽不对称,却又相互呼应,在这寒冬腊月里又是一抹别样的美景。
因而这杏园与别的园子不同,大约在冬月到来年三月之间游客最多,主人家也只在这几个月份对外开放。
等过了这几个月,主人家就会封了园子自用,除了极亲近的客人,别人再进不去了。
隆科多好奇地问:“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这园子的主人没将园子封掉吗?”
三官保道:“隆三爷有所不知,这园子的主人去年高升了,现如今在江南任职,这园子是交由家中奴才打理的。他一个奴才,哪里拦得住达官显贵?”
“这么危险,竟然还有人去?”隆科多觉得不可思议。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三官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理解。
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那两个不孝子出了事还敢往杏园里跑,早把他们腿打断了。
也幸好他为人谨慎发现的早,亲自用绳索把那两个不孝子捆了起来,这才没有酿成后来的惨剧。
只要想想那些死去的人的惨状,还有打听来的他们的死因,三官保就不寒而栗。
**大增,对女人索求无度,以至于精-jin-人-亡什么的,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盛京这地界高山不多,却有许多丘陵,杏园就建在两个丘陵之间。
因着地势地貌的原因,杏园多雨。每到三四月份的时候,烟雨朦胧的,竟是另一种美态。
只可惜,园子的主人甚爱杏花微雨,那个时段并不开放给外人,只留着自赏。
因着赶车的把式手数,这一路上也没怎么颠簸,杏园便近在眼前。
守园的老伯看他们的眼神满满都是惋惜和恨铁不成钢。
他老人家大概是劝阻的话说多了,再看见不怕死硬要往里进的,也懒得多劝,听说她们要进就直接给开了门。
“几位爷在天黑之前出来就行,若是中午要在这里用膳的,也提前说一声,老奴好叫人准备。”
胤禛冲他点了点头,温声道:“老人家不必麻烦了,我们自带的有点心茶水。”
三官保是个人精,自然能看得出来,胤禛对着看门老伯的态度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和那些标榜自己礼贤下士,骨子里却清高自许的文人完全不一样。
这倒是让他迷惑了,暗暗揣测这四贝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若说他脾气好吧,对自己这个天子近臣可不怎么客气,一不顺心就刺他两句;
可你若说他性子桀骜吧,对着一个看门的老奴才都能和颜悦色。
人对自己看不透的事物,我会下意识地保持三分警惕和敬而远之。
三官保也不例外。
就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内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面对胤禛时,他下意识地不敢多耍心眼儿。
一行人在杏园里转了一上午,把各处出名的景致都观赏了一遍,甚至是那些不在这个季节该看的景色也都转了一圈。
可就像钟道人说的那样,整个园子没有半分不妥之处。
揆叙低声提醒道:“会不会也是某样器具成了精?”
“不大可能。”胤禛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东西成精,只要它害了人,身上就会自带戾气。而戾气这种东西,只要有一点儿,就会非常明显,我绝对看得出来。”
这园子的整体气韵安静宁和得很,若说里面有祥瑞还有几分可能,有害人的妖物是不可能的。
“那咱们先出去?”
胤禛还没回话,突然听见隆科多惊喜地喊了一声,“咦?这里竟然有猫?四爷您快看,好漂亮的一只三花猫呀!”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一棵光秃秃的杏树枝头,看见了一只暖黄色为底,左眼和身上有几块银花的大猫。
胤禛瞳孔一缩,就听见隆科多赞叹道:“好顺滑的皮毛!这猫的主人定是个会调理的。也不知道他家里有没有小猫崽儿,待我去聘一只来。”
揆叙好笑道:“三爷院子里的猫不下五只了吧,还养呢?”
对此隆科都十分骄傲,“哼,不养猫的人,是体会不到这种快乐的!”
只要想到猫猫皮毛那顺滑的手感,还有猫猫那傲娇到他心坎里的性格,隆科多就觉得双手发痒,看向那只大猫的眼睛放出别样的亮光。
“四爷,要不你们先走吧,奴才想……”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双眼睛根本没离开那猫分毫。
第268章 九尾灵猫
“你喜欢那只猫?”胤禛问道。
“嘿嘿,奴才就这点毛病。”隆科多笑得十分谄媚,“四爷,您看……”
胤禛微微一笑,“那猫的确漂亮得很,咱们都过去看看吧。”
毕竟,九条尾巴的猫,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呢。
是的,那只在别人眼中只是非常漂亮的三花猫,在胤禛眼里,是一只九尾猫。
一瞬间,他就想到了三官保家里那些惨死猫猫的冤魂,直觉这猫出现的时机太巧,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啊,这……”隆科多面露难色,“四爷,猫儿胆子不大,咱们这么多人过去,怕是要吓着它。”
其实猫的胆子大得很,它们只是警惕性强而已。
不过,他既然这样说了,胤禛也没强求,只是道:“那你自己过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见他执意不走,隆科多也意识到了,这只猫怕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虽然喜欢猫,但也喜欢前程。眼珠子一转就笑嘻嘻地邀请道:“四爷,咱们还是一块过去吧。奴才看这只猫既然敢站在树枝上眺望咱们,想必是个胆子大的。”
三官保也道:“正好咱们带的点心里有鱼糕,猫儿都爱吃这个。”
隆科多闻言,立刻就开了食盒,把那碟鱼糕拿了出来,轻手轻脚地上前,去引逗那九尾大猫。
谁知那猫傲娇得很,也挑剔得很,只是伸着鼻子嗅了一下,便嫌弃地扭过头去,还秀气地打了两个喷嚏。
“嘿,这猫真是不识好歹!”三官保啐了一口。
揆叙却是微微一笑,“猫儿嘛,都是有脾气的。你说是不是呀,隆三爷?”
“对,对,对,没错,没错。猫就是得有点脾气才可爱。”隆科多练练点头,眼睛根本不稍离那猫片刻,喜爱之情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那只猫晃了晃脑袋,突然冲胤禛“喵~”了一声,转身就跳下杏树,顺着一条小径跑了。
“诶,它怎么跑了?”隆科多懊恼万分。
三官保忙劝胤禛,“四爷,那猫八成是从山沟里跑出来的野猫,野性难驯,怕是会伤人。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胤禛却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咱们跟上去。”
说完,就带头顺着那小路跑了起来,张保迅速跟上。
“唉,四爷?”
三官保待要阻拦,却见揆叙和隆科多已经追了上去。他没有办法,也只能跟上了。
那只大猫跑了一段儿,停下来回头看了看,见胤禛远远的缀在后面并没有跟丢,这才放心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跑。
那小路如羊肠一般曲径通幽,七拐八弯的,一路上贯穿了杏林、梅林、兰花海、二月兰花海、马蹄莲花海,甚至还绕过了两三个小池塘。
每到岔路口或需要拐弯的地方,那猫就会停下来等着,确保后面的人能跟得上。
胤禛一路专心追猫,张保、隆科多和揆叙三人则是专心追着胤禛,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他们几个人各有各的专心,难免忽略了身后事。于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官保就跟丢了。
一行人追着猫,很快就到了一扇角门。
张保气喘于于的提醒道:“爷,再往前走就出了园子了。”
这园子是有主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出了原子可就不敢保证没有危险了。
所以张保的意思是他们先不追了,等把外面守在外面的侍卫喊进来,让侍卫们去追。
胤禛沉吟了片刻,停下脚步等隆科多和揆叙追了上来。
“四爷,不追了吗?”两人也是气喘吁吁的,一停下来就抚着胸口大口喘息。
“不,我和隆科多继续追,揆叙回前门去叫侍卫,后面跟上来。”
揆叙眉心一皱急忙道:“四爷,还是您跟着张保去喊侍卫吧,门下和隆三爷继续追。”
按理说,这也是个法子。
可是胤禛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只猫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目的就是他。
胤禛把自己的猜测说了,揆叙也无法,只得反复叮嘱张保和隆科多,让他们保护好胤禛。
“揆二爷就放心吧,我的骑射虽然不如你,也能甩开一大片了。”隆科多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响,下巴恨不得扬上天。
张保则是郑重的说:“纳兰大人放心,只要奴才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伤了主子分毫。”
“有两位在,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揆叙深深地看了胤禛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只要胤禛不在他眼前,他始终是不放心的。但他也知道,胤禛之所以让他去引侍卫,是因为信任他的能力,这才把重任交给他。
他也不想和隆科多把关系弄僵,让胤禛为难,所以才说了两句软话。
许是他们耽误得久了,原本已经跑出角门的大猫又钻了进来,冲着胤禛喵喵叫了好几声,转过身去摇摇尾巴,像是在催促他赶紧跟上来。
隆科多笑道:“好机灵的一只猫。果然像四爷说的那样,他是专门等您呢。”
说到最后,他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唉~,他想家里的五只爱猫了。
这回他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那些奴才有没有好好照顾?还有庆复和夸岱那两个臭小子,不知道有没有趁他不在家去欺负他的猫?
他越想就越觉得焦躁,好像已经看见自己回去之后,猫猫被饿得骨瘦嶙峋,毛发枯黄杂乱的场景了。
“唉~”隆科多忧伤地叹了一声。
胤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好笑道:“舅舅,你这醋劲儿也太大了吧。不就是这猫多冲我叫了两声吗?”
隆科多用一种又得意又失落的我光看着他,深沉的说了一句,“你不懂。”
这就是猫奴的幸福与烦恼呀!
胤禛嘴角一抽,懒得搭理他,抬脚便去追那大猫了。
三人跟着那大猫出了杏园,一路上曲曲折折的尽走小路,很快便到了一处温暖如春鲜花如锦的山谷。
半路上,隆科多提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给揆二爷留些记号?”
“不用。”胤禛解释道,“揆叙身上有追踪符,跟着符咒自然会跟上来的。”
因着隆科多见识过符咒的威力,听了这话就放心了。
不过他放下得心再踏进这个山谷之后,立马又提了起来。
要知道,反常即为妖。
现在可是隆冬时节,这山谷却像春天一样微风和煦,鲜花盛开,风蝶飞舞,鸟鹊和鸣,说是仙境也有人信。
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仙境呢?
在需要保护的皇子面前,隆科多身为大内侍卫的警惕心瞬间拉到了最高。
面对如此异常的情况,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危险。
更何况,那只把他们引来的猫,进了这山谷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隆科多是爱猫,但还没有爱到让他失去理智。
若不然,佟国刚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养猫的。
“四爷,这地方古怪得很,咱们还是出去吧。”他一边按住腰刀4下戒备,一边给胤禛提议。
张保也道:“是呀主子,咱们还是先出去吧。等纳兰大人带着侍卫们来了,再一起进来也不迟。”
但胤禛却站着没有动,而是警惕的环视四周,却只见风清草动,叶茂花繁,除了蜂蝶飞鸟之外,并无别的活物。
人的眼睛是会欺骗自己的,但直觉不会。
特别是修行之人的灵觉,更是不会为外物干扰,比雷达都好用。
他抬手制止了还要劝阻的张保,朗声道:“阁下费尽心机把我引到这里,真的要放任我就此离去吗?”
回应他的,只有蜜蜂的嗡嗡声,和鸟儿的清鸣声。
隆科多和张保都满脸警惕,隆科多腰间的雁翎刀更是已经出鞘,随时准备与人拼命。
与他们相比,胤禛的姿态却轻松得很,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自信的气息。
“阁下纵是九尾灵猫,也莫要太过自信。我若要走,谁也拦不住。”
此言一出,风止草凝。
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还有飞来飞去的蜂蝶,全部在一瞬间静止,又在下一瞬间化作点点星光,飞散而去。
但这山谷中的风还是暖的,草也还是绿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些花并不是真花,而是由彩色的丝绢制成的。
一只九尾三花猫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轻盈的像是飞一般,瞬间跑到了胤禛面前。
“止步!”隆科多猛然上前一步,将刀对准了他最喜欢的动物,“阁下若是再上前一步,就得问过我手中这刀。”
那只猫扬起毛茸茸的小脸,非常人性化的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下一瞬间,红光泛起。那只猫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
慵懒雅贵,美貌异常。
隆科多呆住了,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便不可置信地问:“猫也能成精?”
想到家里那五只小乖乖,他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摇摇欲坠。
胤禛伸手将他拨到一旁,眼睛看向那九尾灵猫,一语双关道:“猫这种生物最具灵性,也最具野性,狐狸都能成精,猫为什么不能?”
猫和人之间的相处,很难说是人驯化了猫,还是猫驯化了人。
反正对猫来说,它们只是为自己找到了更舒适的生存方式而已。
就算家养的猫离开了主人,也能靠自己活下去。它们并不会因为有了铲屎官,就把捕猎的本能从基因里剔除。
这话很对九尾灵猫的胃口,她挑眉一笑,竟是将猫本性里的傲娇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位小公子倒是有几分见识。”
张保立时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如此无礼!”
“诶!”胤禛伸手拦住的张保,歪头瞅那九尾灵猫一笑,但见眉眼如花,又机灵又可爱。
但他说出的话,却半点儿都不可爱,“我不但有几分见识,还很是有几分势力。夫人若是再耽搁一会儿,这山谷就要被官兵围住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夫人可是半点主动权都没有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九尾灵猫面色微变,看过来的目光多了几分愤恨和不愈。
“不,我只是提醒夫人。”
说完他就吩咐张保,“你去到谷口等着,若是揆叙来了,叫他只管带着人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要闯进来。”
“嗻。”张保领命而去。
胤禛对九尾灵猫道:“夫人莫怪,底下人只是担忧我的安危,难免关心则乱。如今我叫他们不要进来,以免惊扰了夫人的子孙们,也算是表达了一点诚意。”
九尾灵猫的脸色又变了。
她自以为幻术高超,将藏在这山谷中的猫子猫孙们掩护得极好。却不想,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公子真是好眼力。”她的态度瞬间就缓和了许多,也肯和胤禛好好说话了,“实不相瞒,妾身特意请小公子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胤禛道:“夫人但讲无妨。只要不违背道义和法律,小子愿略尽绵薄。”
九尾灵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小公子小小年纪,不想却是个君子。”
“君子不敢当,只是行事还算有几分原则罢了。”
他要是个君子,也干不出让人暗地里绑架安亲王府管事家人的事。
奈何他的运气实在不好,第一次干绑票的事,就做了个无用功,平白欠了八弟一个人情。
九尾灵猫咬着牙不说话了。
一看她的神情,胤禛便知道,对方所求的事,肯定不那么光明正大。
原本他是想转身就走的,却突然瞥见一只通体雪白、只左耳尖上有一块黑的小猫咪,自一丛杜鹃花后面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来。
小猫咪圆顿的猫眼看着他,水润润的瞳孔里盛满了好奇。
胤禛神情一软,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花生酥,蹲下身来,冲那小猫咪晃了晃。
“喵~”小白猫软绵绵的叫唤了一声,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想吃”,却没有遵从本心扑过来,而是扭头怯生生地看向九尾灵猫。
九尾灵猫冷笑了一声,“被人诱杀了那么多,总算是涨了几分记性!”
胤禛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突然就想起了三官保家里,那些飘荡着的,扭曲着的猫灵。
下一刻,他将那花生酥攥在掌心,不再诱惑那小猫,而是起身看向九尾灵猫,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道:“我真不是个君子,知道什么叫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九尾灵猫的眼睛,亮了。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好,好。”九尾灵猫连到两个好字,深吸一口气,一提裙摆就跪了下来,“小妇人只有一事相求,还请贵人成全。”
胤禛一惊,急忙侧身避过,“夫人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不必行此大礼。”
见那九尾灵猫颇有些坚持的意思,胤禛也不等她再开口,直接就说:“我能答应的事,不用你跪我;我不能答应的事,你跪也没用。所以夫人,你还是先起来,咱们好好说话吧。”
只一句,就把她想说的“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之类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九尾灵猫一时讪讪,也不好再跪着以示弱的姿态隐隐威逼,麻溜地站了起来。
胤禛笑道:“这就对了,有话好说嘛。”
九尾灵猫咬了咬下唇,脸上充满了愤恨,声音又冷又毒,“小妇人不敢奢求更多,只求贵人能借我一缕气运,让我能报复那祸害我子孙的罪魁祸首。”
却原来,这九尾灵猫早就知晓了猫子猫孙被人虐杀的事,却因三官保是皇亲国戚,有龙气庇佑,他家里的人也跟着沾光。
九尾灵猫虽然修行多年法力高强,却因忌惮龙气,到了三官保家里,只能装神弄鬼,弄出些动静吓吓人,直接害人是不能的。
每每想到自己那些惨死的子孙,魂魄都被困在那罪魁祸首的院子里,不得投胎不得解脱,她就恨得咬牙切齿,一直蛰伏等待机会。
所幸黄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等到了胤禛这个龙气比三官保浓郁了不止十倍的贵人。
只要胤真肯借她一缕气运,他就可以无视三观保那微弱的龙气,为自己的子孙报仇。
胤禛沉吟了片刻,九尾灵猫以为他要拒绝,急忙抛出自己的条件,“只要你肯帮我,我就告诉你,最近盛京出现的乱象,缘头究竟是哪里。”
胤禛摇了摇头,九尾灵猫失望不已。
就在她以为没戏了的时候,却听见他缓缓说了一句,“我可以帮你。”
“真的愿意帮我?”
在几乎失望的时候骤然得到希望,九尾灵猫简直是又惊又喜。
“当然,你报仇是应该的。”
在这个权贵当道法律不健全的人情时代,允许底层人士报仇,也不失为一种平息底层怨愤的方法。
如果是在后世遇到类似的事,胤禛绝对会先安抚她的情绪,然后再劝她报警,相信警察,相信法律。
只能说,许多惨剧都是时代的悲歌。
胤禛暗叹了一声,正色道:“我可以帮你报仇,但你绝对不能伤及无辜。若不然,不但你身上要增添血债,连我也要背负因果。”
他看得出来,这九尾灵猫心地不坏,并没有把自己的怨恨发泄在普通人身上,而是一心盯着罪魁祸首。
他相信,哪怕是为了不连累别人,九尾灵猫报仇的时候,也会克制自己的。
“你放心,我不会牵连无辜的。我只找因果最重的罪魁祸首。”九尾灵猫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信誓旦旦的对胤禛保证。
“我相信你。”
“多谢贵人。”九尾灵猫冲他行了个汉家女子的万福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最近伤心死的人,都是因为……”
“缘由是在附近的古庙里,对吧?”胤禛出言打断了她。
九尾灵猫愕然道:“原来你知道那古庙的变化有问题?”
胤禛笑而不语,一副尽在掌控中的模样。
——本来我还不清楚,但现在确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吃猫这个故事出自《阅微草堂笔记》,纪晓岚应该说是个铲屎官,阅微里记载了好多关于猫和狗的故事。
关于狗的我对义犬一篇印象深刻。关于猫的就是这一篇。
实在是里面的贵妇杀猫的手法太残忍了,让我接受不了。
好在原著里她就受到了报应,本文就维持她原本的结局吧。
第269章 老和尚
说到古寺里的壁画,胤禛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也是由聊斋里的一个篇目改编的。
电影的名字叫做《画壁》,里面有一个女演员他特别喜欢,为此还专门去追了那个女演员演的一部大型古装宫斗剧。
话说,那部剧可真长啊,长到一看集数,就让他这个好几年不看国产剧的人心生退意。
好在他对那个女演员的喜爱够深,支持他点开了第一集,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胤禛问那九尾灵猫,“三官保之所以没跟上来,是你捣的鬼吧?”
九尾灵猫哼了一声,有些不甘心的说:“贵人放心。他身上有龙气相护,我只是派子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挖了几个坑,让他崴了脚而已。”
“那也罢了。”胤禛道,“揆叙是原路返回的,肯定会在半路碰上他。”
他虽然不大喜欢三官保的为人,但三官保毕竟是康熙的宠臣,对康熙交代的差事办得也颇为尽心得力。
再者说,他还是宜妃的亲阿玛,五阿哥的亲外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五阿哥的面子上,胤禛也不能真不管他。
“贵人的意思是,这个人不能动?”九尾灵猫有些不甘心。
胤禛劝道:“我不是不让你动他,只是他在当今天子面前颇有脸面,你若真动了他,天子必然要大动干戈。到时候,遭殃的还是你的猫子猫孙。”
“吓吓他也不行?”
“那可以。”胤禛立刻就说,“你只要别把人吓傻了,折腾他一番出出气也无妨。”
九尾灵猫的气总算顺了些,“真是便宜他了!”
倒是胤禛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问:“三官保也是罪魁祸首?”
他才刚刚答应了人家可以找罪魁祸首报仇,转头就要食言了,太尴尬了。
九尾灵猫晲了他一眼,忽而噗嗤一声,掩唇笑道:“贵人别急,罪魁祸首是那个想出这中残忍法子的贱婢。对于那三官保,我原本的打算也就是折腾他一番,让他日后再不可随意残杀我的子孙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胤禛松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是不想去挑恤康熙的权威。
这时,有杂乱而厚重的脚步声从山谷外传来。隆科多神色一凛,紧接着就露出了欢喜之意,“四爷,咱们的人来了。”
九尾灵猫立刻就露出了警惕之色,生怕胤禛突然改变主意,让那些官兵冲进来,伤了她的猫子猫孙。
“来了就来了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胤禛若无其事地白了隆科多一眼,扭头对九尾灵猫笑道,“夫人把我带到了这里,有没有想过把我好好的带出去呀?”
见他努力对自己释放善意,九尾灵猫松了口气,也跟着笑道:“那是自然。不知贵人是想回杏园呢,还是直接去那古庙?”
胤禛道:“若是夫人肯带路,我自然是想直接去那古庙看一看的。”
他今天赶着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尽快解决这桩,引得盛京人心惶惶的连环命案。
如果有着九尾灵猫作为助力,那真是再好不过。
两人一猫出了山谷,让揆叙和一众侍卫确保了胤禛的安全之后,才跟着那九尾灵猫,左拐右拐的到了一处古庙。
其实,那古庙所处的地界和环境都十分清幽,庙外有松柏成荫,见或几只野鹿在松林中探头探脑。若非地侍过于险峻,不适合大队人马进出,怕也不会寥落至此。
饶是如此,也隔三差五的,就会有附庸风雅的学子来此游玩。古庙斑驳的墙壁上,还遗留着许多水平或高或低的诗词。
九尾灵猫低声提醒道:“四爷当心,这庙里的老和尚可不是个善茬。”
“哦,夫人与他打过交道?”胤禛好奇地问。
九尾灵猫哼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以为那画壁上姿态各异的美女都是哪里来的?难不成,她们都是心甘情愿被困在一角墙壁上的吗?”
胤禛打量了一下九尾灵猫的身姿相貌,心下瞬间了然,带着笑意试探道:“夫人今天既然来了,想不想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原本他以为,那壁画上的女子,只是画中人物生了灵。但听九尾灵猫的话音,事实却并非如此。
如果那些女子,真的是被庙里的老和尚用邪法困在画壁上的,胤禛既然遇见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九尾灵猫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眼波流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嗤笑之意,“那就要看四爷的本事够不够了。”
没错,她是想报当年的一剑之仇。但她又不是傻子,自知不是那老和尚的对手,这么多年都忍了,哪里会轻举妄动?
如果胤禛的本事足够,她自会上去助拳,替自己出一口恶气;如果胤真的本事不够,他最多也就是带着胤禛一块儿跑,和老和尚对上是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哈……”胤禛畅快大笑,笑着说,“我的本事也不大,只是比夫人强了那么一点。”
说到底,异类修行到底不如人族得天独厚。而胤禛不但自身天赋极高,还有二郎神以网课教授的上等功法。
再者说了,他主修的是符篆。这门法术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无论施术者的法力高低,都可以通过符篆借用天地之力。
只要是没有成仙的,本事再大,还能不惧天地之威?
胤禛顺手从镯子里掏出了几张符篆,在九尾灵猫的眼前晃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说:“闲来无事自己画的,让夫人见笑了。”
九尾灵猫只是匆匆一瞥,所以看清黄纸上的符文,所以隐约感受到了这符篆上聚集的灵气。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凡尔赛。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凡尔赛”这个词。
她在心底权衡了半路,直到那古庙遥遥在望时,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若四爷要收拾那老秃驴,小妇人愿助您一臂之力!”
这句话说出口,最先松一口气的不是别人,正是隆科多。
虽然猫化人有点儿碎他的三观,但不用和猫作对,他还是很高兴的。
九尾灵猫话音一落,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四爷本领高强,那老秃驴哪里是对手?”
那副激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老和尚害了的苦主呢。
九尾灵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垂眸一笑,不咸不淡说了一句,“但愿吧。”
看出她的不以为意,隆科多立刻就意识到,方才自己有些失态了。
他也不好再多说,只能有些丧气地跟在胤禛身侧,心里对那素未谋面的老和尚恨得牙痒痒。
胤禛暗暗一笑,忽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歪头浪漫一笑,提醒道:“舅舅不是要带着我到这古寺里游玩吗?咱们快走吧。”
隆科多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轻咳了一声,端着架子背着手走到了最前面,并转头吩咐揆叙,“蓝管家,你可要把小少爷看好了。”
“是,表少爷。”揆叙也立刻进入了状态,弯腰抱起胤禛,谨慎地跟在落后隆科多一步的地方。
见那九尾灵猫惊疑不定地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隆科多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胸脯,“这位夫人,从现在开始,咱们一行人里做主的就是我了。”
作为一只修行多年的灵猫,九尾灵狐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因为他腰类的身份,对于权贵阶层接触的极少。
所以,她不懂得什么叫做白龙鱼服,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胤禛更厉害,却要把不如他的隆科多推做头领。
但有一个道理她却明白,那就是胤禛比她厉害,她还有求于人,就要听胤禛的话。
至于对付那老和尚的事,万一老和尚太厉害,胤禛也不是对手,她一定不会独自跑掉,会带着胤禛一起跑的。
至于其他人,那就自求多福吧。
也许是寺庙过于破败,庙里的和尚根本不指望香客过日子;也可能是为了营造世外高僧的形象,这古庙并没有知客僧,只有大雄宝殿的一个老和尚盘腿坐在那里念经。
伴随着“噔噔的木鱼声,”一行人自己穿过了韦陀殿,进了大雄宝殿,迎面便是一尊释迦摩尼像,黄铜铸就,高达七尺。
这尊佛像比起那些大寺庙里动辄近丈高的根本不算什么,但屈尊在这一个小庙里,七尺高的黄铜佛像已足够惊人。
铸成这一尊佛像,也不知道要融化多少铜钱?
木鱼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敲木鱼的是一个身形消瘦却红光满面的老和尚。老和尚头上点了九个戒疤,三缕白须飘荡在胸前,闭目敲木鱼的模样,颇有几分宝相庄严。
就连性格最为跋扈的隆科多,也下意识的收敛了骄娇之气,快步上前,对那老和尚合十行礼,“大师有礼了。”
木鱼声停止,老和尚抬起头,睁开了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锐利,锐利得不像是一双出家人的眼睛。
胤禛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心头一颤,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了去。
“荒山古刹,老僧年迈,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第270章 画壁出现
“大师客气了,是我等不请自来,做了不速之客。还望大师雅量,不要见怪才是。”
隆科多再次合十回礼,揆叙也急忙将胤禛放在地上,一同和那老和尚见礼。
老和尚非常虔诚地一一还礼,并不因胤禛是个小孩子就轻轻放过。
只不过,在他的目光落到九尾灵猫身上时,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如果不是胤禛时刻注意着,根本就察觉不到这细微而迅速的变化。
他懊恼地暗道一声:坏了,忘了九尾灵猫和老和尚是打过交道的!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弥补了。
那老和尚对九尾灵猫似乎颇为忌惮,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女施主……”
一言出口,他又猛然惊觉,后半句硬生生转了个弯,“……倒是有几分面善。”
胤禛眼睛一亮,很是急迫地说:“大师,你认识这个女人?你快告诉我舅舅,她是个坏女人,叫我舅舅别被她给迷惑了!”
只一句话,就把九尾灵猫变成了心怀不轨,主动贴上来的不明人士,撇开了他们这一行人和九尾灵猫的关系,以期降低老和尚的警惕。
现在,就要看九尾灵猫和隆科多的反应速度够不够快了。
好在两人的心智都不低,很快就做出了合适的应对。
隆科多本色出演好色纨绔,不悦地看了胤禛一眼,低声斥责道:“小四,别胡说。这位夫人只是独自上山艰难,央求我们带她一程而已。咱们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不是你耍小性子的时候。”
胤禛“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但一心哄美人的纨绔舅舅可不惯着他。
斥责完了不懂事的小辈之后,隆科多立刻就满脸堆笑,满是讨好地对九尾灵猫说:“九夫人,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九尾灵猫似笑非笑地晲了胤禛一眼,胤禛瞬间炸毛,冲着她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这反应似乎取悦了她,她眼波流转间尽是笑意,眸中的波光就像是一个个都小勾子一般,勾得隆科多目眩神迷,差一点就忘记初衷,假戏真做了。
——这娘们儿,真要命,也真够劲呀!
隆科多突然觉得,猫化人有什么好怕的?猫猫那么可爱,化成的人又这么漂亮,简直就是双厨狂喜嘛!
哧溜!
这般反应落在九尾灵猫眼中,引得她暗暗嗤笑,急忙收了三分的魅力。
饶是如此,她一开口,柔媚的声线就像轻柔的羽毛一般,在人心上扫来扫去,扫得人躁动不安,恨不得立时一亲芳泽。
“三爷放心,小妇人虽然不是什么大丈夫,却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怎么会和小屁孩儿计较呢?”
对其中的暗涛汹涌一无所知的胤禛,暗暗给二人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
不过现在,该他出场了。
胤禛气恼道:“你说谁是小屁孩儿?你才是小屁孩儿,你全家都是小屁孩儿!”
如果不是揆叙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他是真要扑过去了。
眼见自己挣扎不开,胤禛又气恼又委屈地找长辈告状,“舅舅,你看她。我就说了她不是好人,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隆科多再次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小四,不要胡闹!”
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要时时偷嫖九尾灵猫,会更有威严的。
“阿弥陀佛——”老和尚带着他的佛号出场了。
几个人似乎才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场,除了胤禛这个小孩子之外,脸上都有些尴尬。
那九尾灵猫警惕地看了老和尚一眼,眸中不乏警告之色,显然是在警告老和尚不要多管闲事。
老和尚犹豫了片刻,不想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和九尾灵猫撕破脸,便慈悲地转向了隆科多道:“公子既然有缘来到这里,为何不给佛祖上一注清香呢?”
“对,对,对,该先给佛祖上香才是。”隆科多立刻惊醒,装模作样地咳嗦了一声,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当场添了十两香油钱,从老和尚手里请了一注高香。
从古至今,寺庙的业务好像都没怎么变过,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卖线香、卖平安符、卖香珠、卖香盘。
除了这些香客以捐赠香油钱为途径可以得到的“赠品”之外,还有最大的一项收益,就是卜卦解签。
如果说前面几种多少还有成本的话,最后这一样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
隆科多捐了香油钱之后,揆叙和张保等人也跟着捐了一些。只不过,名义生他们是以隆科多为首的,所捐的数目自然不能超过隆科多。
至于胤禛,他是个小孩子嘛,跟着家里大人来的,自然是不用破费的。
上完香之后,隆科多就殷切地邀请九尾灵猫,“夫人,听说这寺庙中的景致不错。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请夫人赏光同游?”
九尾灵猫妩媚地瞥了他一眼,秀口轻启,温柔又坚定地拒绝了他,“不了。小妇人此次上山,本是心有疑惑,要请禄海大师解惑。公子若要赏景,自去便是。”
禄海,就是这老和尚的法号。
如果让隆科多顺从本心选择,他自然是想留下来,多和九尾灵猫亲香亲香。
毕竟,美人恩难得。
但他到底还记着,自己身上是有任务的,只得满脸遗憾地说:“既然夫人要找大师解惑,那小生自然不好打扰,这便告辞了。”
说完,他冲九尾灵猫和禄海和尚个行了一个礼,堪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胤禛撇了撇嘴,冲九尾灵猫扮了个鬼脸,就一蹦一跳得跟着走了。
“舅舅,咱们走快点儿吧。”他拽着隆科多的腰带,催促着快走。
纵然有再多的不情愿,腰带被人攥在手里,隆科多也不得不跟着往外走。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听话了!”
“略略略!”
出了大雄宝殿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在这寺院里闲逛。
除了他们之外,庙里还有另外几个香客。但人-流量不多,彼此游逛时遇见了,也不过是相□□头示意,便有各自散去。
倒也有几个小沙弥,但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岁出头,不是在喂鸟,便是在喂鱼。还有两个,正帮着善信施主放生鸟兽。
单从外表来看,一点儿都看不出这个寺庙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一行人逛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突然听见小沙弥喊道:“师傅要在宝华殿讲经了!”
几个稀疏的游客里似乎是有从前来过的,听见这话,立刻就拉着同伴往宝华殿赶去。
揆叙心中一动,急忙上前赶上对方,恭敬地作揖问道:“几位公子,可是听过禄海师傅讲经?”
对方急忙还礼,其中一个指了指身穿酱色长袍,身披白狐裘的书生,对揆叙道:“王兄从前来过,我们都是被他引来的。”
王生解释道:“原是家母信佛,曾在这庙中许过愿。小生也是陪家母还愿的时候,有幸听过禄海大师讲经。当真是妙法莲华,令人沉醉不已!”
说着,王生脸上已经露出了沉醉之色,似乎是在回味曾经听经的感觉。
与他同行的几人,已是被他说得跃跃欲试,连连催促道:“咱们快走吧,莫要误了听大师讲经。”
那王生冲揆叙作揖,歉意道:“这位兄台,我等便先去了。”
“几位请。”
揆叙回到胤禛身边,把方才打听到的事与几人说了。
隆科多心生好奇,提议道:“反正咱们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不如也去听听这个和尚讲经?”
“也好。”胤禛点头赞同。
等他们找小沙弥问了路,赶到宝华殿的时候,才发现今日的客人其实不少。除去他们带来的侍卫之外,也还有一二十个。
这宝华殿的装饰与大雄宝殿一样简谱,唯有西面的墙壁上所绘的天女散花十分优美殊丽。
按理说,简朴的寺庙里有这样一面墙壁,是很突兀的。
可在场之人,除了胤禛之外,就连心怀警惕的揆叙,都没有察觉到这画壁的异常。
胤禛却是心中一定:找到源头了!
他依稀记得,电影里的故事,就是围绕一面画着天女散花的墙壁展开的。
胤禛不信佛,平时也不看佛经。
不过,今日禄海和尚讲的是《金刚经》,正是鸠摩罗什翻译的那一版。
鸠摩罗什的经历十分坎坷传奇,他特殊的经历也让他被佛教讳莫如深。
这样一个人物翻译的经典,仍旧被佛教徒广为传唱,想也知道,他翻译得有多经典。
就算胤禛这种不读佛经的人,也偶尔听过一两句,而且听过就记住了。
——人生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
他虽然不认识梵文,更没有读过梵文版的《金刚经》,却也相信,原版的辞藻,绝对没有鸠摩罗什翻译的优美又朗朗上口,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偏禄海和尚的声音也颇有磁性,胤禛听了一会儿,还真听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却猛然发现,原本站在他身侧的隆科多,不见了。
他猛然一惊,急忙拽了拽揆叙的衣袖,“我舅舅不见了!”
不想,揆叙却是毫不意外,伸手指了指那天女散花的画壁,“那不,在那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想了解佛教经典的,强推鸠摩罗什翻译的版本。
这位大师真的是命途悲惨坎坷,但心境是真的强大。
普通和尚遭遇了他的那些惨事,怕是早就道心崩毁了。
对了,鸠摩罗什就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男主,我童年时代看过的穿越小说,不知道有木有书友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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