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画壁天女

    胤禛抬头一看,果然见那原本都是女子的画壁上,多了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咦?另一个是谁?”

    揆叙指了指他们左前方的一个蓝衣学子,低声道:“是他的同伴。”

    天知道,揆叙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位飘飘忽忽飞到画壁上,变成了画的一部分的。

    在隆科多飞起来的时候,他也伸手去拉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的隆科多就像是变成了一道虚幻的影子一般,不管揆叙怎么抓,都只能抓到一团空气。

    等他想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

    揆叙有些郁闷地问:“四爷,为什么我进不去?”

    胤禛仔细回想了一番,迟疑道:“要不,你对上面的女子起个色心试试?”

    一听这话,揆叙的脸就绿了。

    “四爷,门下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对个画中人起色心,未免也太……那啥了。

    要知道,寺庙里的天女散花壁画,绝对不可能是工笔画。上面的仙女姿态虽然超逸,但更多的是以意境取胜。

    胤禛无奈道:“我就知道这一个法子。”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对了,也只知道九夫人去了哪里?兴许她知道怎么进这画壁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胤禛话音才落,便看见九尾灵猫莲步款款地从大门往走了进来。

    九尾灵猫一进来,禄海和尚立刻就察觉到了,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朝这边扫了一眼。

    看来,两人之间的恩怨极深,且方才禄海和尚并没有在九尾灵猫之类占到便宜。

    “哼!”九尾灵猫还了禄海河上一个挑恤的眼神儿,转头就非常欠揍地问胤禛,“小屁孩儿,你舅舅呢?”

    “你才是……”胤禛立刻炸毛,却被揆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九夫人有礼了。”揆叙的神态疏离中带了一点防备,“原来夫人还没走吗?”

    逐客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哟,你这是希望我走呀?只怕你家主子不这样想呢。”说完,九尾灵猫掩唇一笑,说不出的嚣张和得瑟。

    揆叙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蹙眉道:“夫人说笑了。”

    “说笑?是不是说笑,你心里清楚。”九尾灵猫半点都不甘示弱,揆叙越是不待见她,她就越是要挑恤。

    两人飙戏飙得十分过瘾,九尾灵猫也顺势发现了壁画上的隆科多。

    她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朝那画壁啐了一口,“没定性的下流坯子,什么野花野草也能把他勾走!”

    揆叙嗤笑了一声,嘲讽道:“夫人觉得,我家主人究竟舍不舍得你呢?”

    ——这才多久,你就从新欢变成旧爱了,哪里还有那么大的脸呢?

    九尾灵猫瞬间火冒三丈,一把抓住揆叙的肩膀,冷笑道:“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他究竟舍不舍得我?”

    话音刚落,两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胤禛赶紧往那画壁上看去,果然见上面又多了一男一女。看他们的衣着,不是揆叙和九尾灵猫又是谁?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惊慌失措地拉着张保喊道:“张管事,长管事,我舅舅和蓝管家都被关进画里去了!”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正在听经的香客们一时哗然,慌忙朝哪画壁上看去。

    这画壁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活人入画之后,就会变成画的一部分,就像是原本就有点一样。

    但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这种变化只能显露在外,根本无法遮掩。

    因为这壁画绘得实在是精妙,意境实在是高远,香客们进了宝华殿之后,十个有九个都会看上几眼。

    九尾灵猫也就罢了,她也是个美貌女子,混在一众散花天女之间并不突兀。

    可画壁上突然多出的三个男人,就特别显眼了。

    ——散花天女哪里会有男人呢?

    “这……这不是朱兄吗?”

    站在胤禛左前方的蓝衣书生立刻惊呼出声。

    然后,他赶紧四下寻找,身边哪里还有朱生的踪影?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那书生顿足嗟叹,“朱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之后如何向他的家人交代?”

    一时之间,宝华殿内人心惶惶。

    禄海和尚虽然俺很九尾灵猫不识好歹,当众给他找事,但他反应也是极快。

    “阿弥陀佛——”

    一生佛号如晨钟暮鼓,立刻就平复了众人焦躁的内心。

    “诸位失主稍安勿躁。这三位檀越之所以会入了画壁,全因其心智不稳,起了淫心之故。画壁之内自有菩萨点化,不出一时三刻,三位檀越便会平安归来。”

    这座寺庙虽然不大,可禄海和尚在盛京却颇有些名气。再加上他天生一副宝相庄严的好卖相,一时倒是唬住了众人。

    胤禛惶然地问:“大师,我舅舅不会有事的,对吧?”

    “是呀大师,朱兄不会有事吧?”那蓝衣学子也急切地问道。

    禄海和尚笑得高深莫测,“两位施主安心,这对他们来说,又何常不是一场机缘呢?”

    蓝衣学子慢慢安下心来,对禄海和尚合十行礼,“如此,小生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接到胤禛眼色的张保也蹲下来安抚劝慰胤禛,让他安心等待。

    一切似乎都很平和。

    但进入了画壁的揆叙,却一点都不觉得平和。

    “这位姑娘,还请自重。”

    揆叙微微侧过身去,不看那女子暴露的衣着。

    那女子以为他是看不起自己,刚进冷笑道:“都已经进了这里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怎么,公子是看不上我等风尘女子吗?”

    揆叙并不回头,只是解释道:“小生知晓,诸位姑娘沦落至此,并非本心所愿,又岂会心生轻视?”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那女子有些诧异。

    自从被封入画壁以来,她见过的男子不说成千,也有上百了。但哪一个不是垂涎于她们姐妹的美色?

    对于这些轻薄儿,她们姐妹自然也不会客气。往往都是将他们的精气汲取得差不多之后,便将那无用之人赶出去。

    所以,她根本就不相信,进了这里的男人,会有什么正人君子。

    想到这里,她再次冷笑了一声,闪身转到揆叙眼前,揆叙干脆闭上眼睛,诚恳地说:“还请姑娘自珍自重,莫要令亲者痛仇着快。”

    这句话似是触到了那姑娘的痛处,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住口!”

    “姑娘?”揆叙愕然,忍不住睁开了眼,却又在触及那女子雪白的手臂时猛然闭上。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那女子似乎有些疯魔了。

    揆叙镇定地说:“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好一个非礼勿视!”那女子嘲讽道,“既然非礼勿视,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被一位夫人带进来的。”揆叙实话实说。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意料,那女子怔怔的看了他半天,忽然懒散地说:“好了,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等揆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女子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明制的华服。

    看着揆叙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女子顿觉好笑,心底也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我就碧婵,你呢?”

    揆叙报出来自己的化名,“小生姓蓝,单名一个叙字。”

    “蓝叙。”碧婵将他的名字含在唇齿间回味了一番,目光便多了几分缠绵之意,“原来是蓝公子。”

    揆叙忙道:“不敢当公子的称呼,小生不过一介仆从,仗着主人家宽厚,侥幸跟着主人家念过几本书罢了。”

    他的话,碧婵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问道:“你说你是跟着一位夫人进来的,那夫人姓甚名谁?又是哪家的媳妇?”

    “小生只知道那位夫人姓九,其余的一概不知。”

    “不知?”

    “不知。”

    碧婵好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人家进来?”

    提起这个,揆叙脸上多了几分尴尬之色,含含糊糊地解释道:“小生本是跟着我家表少爷一同来进香的,在半路上遇见了那位九夫人。我家表少爷与她……相谈甚欢。”

    似乎是某些事情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一个好听的说词。

    碧婵秒懂,“原来是你家表少爷临时找的姘头!”

    “诶,姑娘,非礼勿言!”揆叙一张冠玉般的脸颊已经胀得通红。

    真是个脸皮薄的小书生!

    碧婵暗暗一笑,嘴上却十分不以为意,“他们既然做得,我为何就说不得了?”

    她旋身坐在花藤缠绕的秋千上,懒洋洋地晲了揆叙一眼,颐指气使道:“我要荡秋千,你快来推我。”

    揆叙犹豫了片刻,慢慢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推了起来。

    碧婵娇笑道:“方才不是还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吗?这会儿怎么这么听话?”

    不必回头她也知道,那小书生的脸颊此时已经比最好的胭脂还红了。

    揆叙窘迫地说:“小生有事相求,自然要殷切几分。”

    “你倒是实诚。”

    揆叙呐呐无言。

    见他越加窘迫,碧婵扑哧一笑,指着不远处的花丛说:“你去采了花,编花环给我戴。”

    揆叙逃也似的离开了秋千,如蒙大赦地去摘花了。

    碧婵的笑声如银铃般传入他的耳中,他浑身一僵,只低头一心摘花。

    在碧婵看不见的地方,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中哪有半丝窘迫之色?

    ——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揆叙:国家欠我一个奥斯卡!

    第272章 红珠?

    揆叙不但天生一副七窍玲珑心,还生就一副巧手。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双手无论是写字作画,还是拉弓射箭,无有不通,无有不精。

    但却从来没有编过花环。

    他倒是采过花,夏日的清荷,冬日的红梅,秋日的海棠,春日的牡丹……他都从自家园子里亲自挑拣采摘过。

    荷花选含苞的,海棠择疏淡的,梅枝挑苍劲的,牡丹折雅艳的。连枝带叶一起折回去,在精心烧制的各种花瓶瓷盘里,修剪扦插出或雅致或古朴的造型。

    这些被他精心侍弄过的花草,也许会出现在阿玛的桌案上,也许会出现在额娘的窗台上,也许会被尚且调皮的弟弟一把抢走,带出去炫耀。

    但摘花给女子编成花环,还真是头一回。

    揆叙既觉得新鲜,又觉得有趣。

    瞥见那碧婵姑娘因自己乖乖摘花而暗自窃喜,他不由心中一动,想着日后成婚了,他精心采摘来的花朵,也可以再多一个用途。

    比如编成花环,戴在妻子的头上。

    揆叙不负心灵手巧之名,尽管心思数转,却一点都不耽误手指翻飞,不多时便变成了一个五彩的花环。

    “碧婵姑娘,好了。”他又恢复了那副略显迂腐的窘迫之态。

    他越是如此,碧婵就越是要逗他,娇蛮地说:“我懒得动,你来给我戴上。”

    揆叙犹豫了许久,在碧蟾戏谑的目光中,视死如归地抿着唇,小心翼翼的将那花环戴在了碧婵姑娘的头上。

    而后,他像是怕了碧婵的一再作弄,急忙后退了三步,拱手作揖,“还请姑娘慈悲,助小生一臂之力。”

    碧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一把摘下头上的花环摔在地上,颇有些无趣地说:“你这人,真是扫兴!”

    揆叙讪讪不敢言。

    此时他的人设就是笨嘴拙舌,性子迂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才是正常的。

    很多时候,不崩人设才是成功的关键。

    看多了风流浪子,猛然碰见个他这样的,碧婵是一面气恼他不解风情,一面又爱煞他的不解风情。

    每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都曾幻想过自己能遇见一个正人君子作为良人,救自己出苦海。

    碧婵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遇见了。

    她明眸流转,心下细细盘算思量,忽而轻笑一声,似嗔似怨道:“好了,好了,你这冤家!”

    话音方落,她就忍不住嗔了揆叙一眼,自然又惹得这没经过阵仗的小郎君面红耳赤。

    “嘻嘻。”碧婵掩唇轻笑,或许是看够了他的窘态,终于决定不再逗他了,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矜持又戏谑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你家那个表少爷经不住美色-诱惑,被卷入了这画壁之内。你肯跟人进来,就是为了找你那不成器的主子吧?”

    揆叙讪讪一笑,“姑娘冰雪聪明。”

    “说你傻,你还挺会说;说你聪明吧,偏你又……”如此的不解风情。

    碧婵幽幽叹了一声,在揆叙不解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到底把那半句话给吞了回去。

    在风流浪子面前,她可以极尽媚态,与之相互戏耍。对方寻欢,她也作乐。生前不管身后事,浪得一日是一日。

    但面对一个正人君子,有再多的招数,她也不忍,更不想使出来了。

    “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男人进来了,也不知道你那表少爷是哪一个?但愿他运气好,不要遇到红珠姐姐。若不然,便是你找到了他,能把他带出去,也晚了。”

    揆叙闻言,心中一动,直觉自己已经摸到了那些纨绔子弟的死因。

    “姑娘,此话怎讲?”他一脸茫然,又透出几分焦急,“表少爷是不是有危险?还望姑娘救救我家表少爷。”

    碧婵蹙眉道:“我不是说了吗,这要看他的运气。若他真的不长眼,招惹了红珠姐姐,红珠姐姐的毒我可解不了。”

    揆叙眼皮子一跳,急切地问:“不知这位红珠姑娘……她……她为什么要给表少爷下毒呢?”

    见碧婵明显不悦,揆叙急忙解释道:“我家表少爷虽然喜好美色,但做的都是你情我愿的勾当,从不强抢民女,应该与这红珠姑娘……没有仇怨吧?”

    最后这句话,他自己都问得不大自信。

    因为很多时候,仇怨也可以是单方面的。你以为自己没有得罪人,但在对方看来,你的言行,已是大大得罪了他。

    “别废话了,想救你家主子就快跟我走,但愿他运气够好。”

    碧婵明显不想和他多说,身姿轻巧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急急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回身,把那丢在地上的花环捡了起来,重新戴在了头上。

    “你可别多想,我就是找个借口,把你光明正大的带到姐妹们面前去。”碧婵晲了揆叙一眼,欲盖弥彰地解释道。

    而揆叙真就像个呆子,仿佛什么也没看出来,低着头连连道:“小生知晓,小生知晓,多谢姑娘相助之恩。”

    碧婵气恼地顿足,低声嘟囔道:“真是个呆子!”

    但她偏就爱这样的呆子。

    只盼着呆子莫要见了比她漂亮的就突然开窍,把她变成个笑话。

    这世间女子大多如此,盼郎多情,又怕郎多情。

    一路上,揆叙把自己担忧主家的忠仆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不住地缠着碧婵问那红珠的事。碧蝉被他缠磨不过,终于吐露了实情。

    原来,那红珠姑娘本是个正经修行的蜘蛛精,半年前才被那老和尚使计困在了这画壁里。

    红珠姑娘的本体,是一只有毒的红腹蛛,脾气暴躁得狠,性子也十分刚烈。那老和尚百般蛊惑于她,都被她当成了耳旁风,全然过耳不入心。

    只是,她那暴躁的脾气和刚烈的性子,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她的耐心并不好。

    在和那老和尚纠缠了三个月之后,红珠的耐心终于耗尽,决心与那老和尚玉石俱焚。

    只是那禄海和尚道行高深,红珠姑娘深知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想要毁了禄海和尚,就只能另辟蹊径,引得高人出手。

    “另辟蹊径?”

    揆叙嘴角的笑容凝住了,再联想碧婵三番五次地说起要让隆科多看运气,莫要中了红珠的毒,他已经确定了,杀死那些纨绔子弟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红珠姑娘。

    “是呀。”碧婵自嘲道,“红珠姐姐可不像我们这些没骨气的,要她逆来顺受,她宁愿玉石俱焚。”

    她自嘲归自嘲,但对于红珠的做法,却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至少她没有表现出来对红珠的不赞同。

    ——所以,她的玉石俱焚,就是拉着别人的性命做筏子?

    揆叙忍下一腔怒气,跟着碧蝉分花拂柳,穿屋过廊,来到了一处紫藤花垂挂的小楼。

    “那位红珠姑娘就住在这里?”揆叙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荷包。荷包里装着的,是胤禛给他的符咒。

    “不。”碧婵道,“你家那位表少爷在这里。”

    揆叙松了口气:两个不在一块就好。

    见他抬步就往前走,碧婵急忙伸出手臂拦住他,“唉,我劝你还是等一会儿吧。”

    “为什么要等?表少爷在里面呢。”

    作为一个标准的呆子,该不懂的时候就不要懂。

    “呵。”碧蝉轻笑了一声,流转的眸光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突然恶趣味发作,收回了纤瘦的藕臂,“那你就进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

    揆叙果真直通通就往前走,抬手就去敲门。

    “咚!咚!咚!”

    室内一阵骚乱,片刻之后,隆科多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谁呀?打搅老子的好事!”

    隐隐约约的,还有女子的娇嗔声,夹杂着隆科多低声下气的陪小心。

    揆叙全当自己聋了,朗声道:“表少爷,是我,蓝叙。”

    他的声音清清朗朗,如上好的珠玉洒落在水晶盘上,只听声音便让人想要一窥全貌。

    屋里那女子“呀”的一声,媚笑道:“从哪里又来了个小郎君?三爷,你不介意请那小郎君进来一起坐坐吧?”

    隆科多还没答话,这厢的碧婵就先恼了,咬牙切齿地骂道:“这骚蹄子,真是一日也离不得男人。里面已经有一个了,填不满你那骚坑吗?”

    “哎哟,我倒是谁呢,原来是碧婵姐姐。”里面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把拉开垂花门,摇曳生姿地走了出来。

    若说碧婵先前衣着清凉,这位比碧婵犹甚。她穿衣裳,也就是单单向别人证明,她穿了而已。

    至于这衣裳有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完全不在人家的考虑范围之内。

    “好生俊俏的小郎君,配给碧婵姐姐真是糟蹋了。”那女子逶迤上前,素手微抬,就往揆叙脸上拂去。

    她当然是没有得逞的,碧婵又岂会让她得逞?

    “你这贱人,真把姑奶奶当病猫了?”被缠紧紧攥住她纤细的手腕,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但那女子却半点儿都不怕她,手臂也不知怎么微微一晃,便挣脱了她的钳制。

    “碧婵姐姐怎么能是病猫呢?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她掩唇讥笑道,“分明就是只老猫,该紧的地方松,该大的地方小,有没有一处是正合适的。”

    她抽空朝揆叙抛了个媚眼,继续吐气如兰,“也怪不得人家小郎君看不上你,还要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揆叙:只要我够呆,车轱辘就压不到我脸上。

    第273章 机智的隆科多

    两个姑娘你来我往,一个言辞露骨粗俗,一个话语暗含深意。总而言之,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因为这两个姑娘都太漂亮了,又都有几分泼辣之气,隆科多只觉得最难消受美人恩,让他说哪个他都觉得不好下嘴。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向揆叙投去了求助的视线。

    但揆叙却呆呆愣愣的,脸上只有不知道该怎么劝架的无措,却半点窘迫之色都没有。

    单看他的表情,他好像根本就没听懂两个姑娘嘴里的深意。

    不对呀!

    隆科多心里犯嘀咕:揆叙是多机灵的人,读书又多心思又透彻,他伯父没少在他面前夸赞,绝对属于别人家的孩子。

    正常情况下,像揆叙那样的人,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呀。

    除非……他是故意的。

    隆科多的心思转得也不慢,几乎是转瞬间,就明白了揆叙必有深意。

    他立刻就决定,配合揆叙,至少不做坏事的那个。

    “唉,湘湘姑娘,还有这位姑娘,你们……诶,诶,两位姑奶奶,你们就别吵了行不行?有话好说啊。”他硬着头皮插在两女中间,左支右绌地企图平息两女之间的矛盾。

    但这样做的结果也很显而易见,不过徒劳而已。

    “走开!”碧婵推了他一把。

    那位湘湘姑娘虽然没有碧婵那么暴躁,但显然也嫌他碍事,一双柔疑案在他的胸口上,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把他推到了一边。

    “三爷别急,待我收拾了这个黄脸婆,咱们再亲热不迟。”安抚性朝他抛了个眉眼,隆科多骨头一酥,差差点儿就没把持住。

    “黄脸婆?”碧婵不可置信地看着湘湘,瞬间就炸了,“你说谁是黄脸婆?你才是黄脸婆,你全家都是黄脸婆!”

    湘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许久,突然冲她抛了个媚眼,声音柔腻地说:“原来,你是想和我做一家子呀。可惜,姑娘我看不上你。”

    “就你,还看不上我?呵,我还看不上你呢。”碧婵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简直连正眼都不愿意施舍给湘湘了。

    她伸手一把将隆科多拽了过来,转过身便步履摇曳地走到揆叙身边,歪着头一脸得意洋洋地说:“喏,你家主子我给找回来了。你可该怎么谢我呢?”

    揆叙的目光不经意般地从湘湘脸上扫过,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等……等小生出去了,一定禀明家主,备上厚礼来酬谢姑娘。”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湘湘姑娘脸上一闪而过的,是黯然之色。

    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他故作羞涩,迅速看了碧婵一眼,脸颊上烧得几乎要冒烟了,仿仿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碧婵果然被他逗得花枝乱颤,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语气颇为暧昧,“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啊?姑……姑娘想说我什么都可以。”揆叙低头绞弄衣角,将那副任君采撷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那位湘湘姑娘看他的眼神,顿时就像是带着无数虎齿的剪子,恨不得一下就将它给剪成碎片。

    好了,确定了。

    揆叙暗暗一笑,下一刻便神色一僵,惊慌失措地退后了几步,脸上露出了懊恼之色。

    “多谢碧婵姑娘帮我找到表少爷。如……如今表少爷已经找到了,小生也该回去了。姑娘,小生告辞。”

    话音刚落,他完全不给别人反应的时机,拉着隆科多就走,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落荒而逃,甚至慌不择路。

    “诶?”碧婵一惊,急忙要去追他,“你回来,你不认识路。”

    湘湘闪身拦住她的去路,似笑非笑地说:“我的好姐姐,你要到哪里去?这这么着急。”

    “哎呀,你闪开!他不认识路,万一闯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可怎么是好?”

    她越是着急,湘湘心里越是气恼,就越是拦着她不放,嘴里还要说些话撩拨她。

    “不该去的地方?姐姐是指哪里?是红珠姐姐那里,还是秀雅姐姐那里?”

    碧婵被她的话吓得心惊肉跳,越发着急的想要绕开她,“人命关天。这个时候你就别拦着我了,蓝公子有危险。”

    “蓝公子?姐姐喊得好生疏离呀。”湘湘暗暗磨牙,嘲讽道,“只看姐姐这股维护劲儿,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已经海誓山盟、缘定三生了呢!”

    ——对个外人这么关心,也没见你关心关心我。

    左躲右躲躲不掉,碧婵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自以为好声好气地和湘湘讲理。

    “我自认从前也没有得罪过你,你往日欺辱我我也都忍了。但这一次不一样,看在咱们当初是一同被困进来的份上,今日你就给姐姐一份薄面,别再阻拦我了行不行?”

    湘湘的脸色先是胀得通红,继而又逐渐变得铁青。

    她用力握住微微颤抖的手,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傻子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棉絮?

    如今整个画壁之内,除了眼前这个傻子之外,恐怕没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了吧?

    看着眼前这个傻子为了别人,就差给她下跪了。湘湘又妒又恨,偏又不忍她着急,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蠢才,难不成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碧婵一呆,四下打量了一番,焦急之色逐渐退去,欢喜道:“我就知道,妹妹不是那种罔顾人命的。”

    却原来,这个地方布有一个迷阵,普通人若没有内部人引领,是走不出去的。

    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揆叙和隆科多还得转回来。

    湘湘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懒得和她说话。

    但揆叙的安全有保证了,碧婵也不计较她的态度。

    毕竟这些年来,她被湘湘挤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湘湘年纪还小,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湘湘可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若是知道对方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非得气得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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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揆叙也不知道自己和隆科多正走在迷阵里,他之所以走得这么干脆利落,便是笃定了碧婵不会不管他,而他则需要一个时机,和隆科多合计商议一番。

    “你是说,外面那些人之所以纵欲无度,全因为中了一个叫红珠的女子的毒?”

    “不错。”揆叙点了点头,“也是三爷运气好,没有预见的红珠姑娘。”

    隆科多想要反驳,却是张口结舍。

    对于自己那点毛病,他可是太清楚了。他也不是不想改,但喜好美色这回事,并不是想改就能改得掉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底线,不要为了美色而耽误正事。

    “那咱们现在要去哪里?”隆科多只能转移话题,避免自己尴尬。

    揆叙笑道:“哪里也不去,等碧婵姑娘来找咱们。”

    隆科多先是一愣,接着便反应了过来,挑着眉冲揆叙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可以呀,揆二爷!平日看着你君子端方的,原来在风月上也有这般的手段。”

    虽然不知道揆叙进来多久了,可肯定是在他之后进来的。他在这里不过待了三五日,揆叙顶多也就两三天吧?

    两三天就能让一位姑娘对他情根深重,还这么笃定他走了人家姑娘一定会追上来,这手段真是不服不行。

    面对隆科多的调侃,揆叙只笑不语,既不反驳也不应承。而且,他连笑容都没有半点得意之色,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这么稳得住,隆科多倒没意思起来,很快就收敛了调侃之意,并打心眼里佩服揆叙,觉得自己的心性还有的磨。

    “对了。”隆科多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问道,“我进来这几日,四爷在外面还好吧?”

    “几日?”揆叙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蹙眉问道,“你说你进来已经好几日了?”

    见他如此,隆科多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这中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他点了点头,说:“如果我没有计算错的话,我进来这里至少有五日了。”

    虽然这话被里面十分诡异,天色永远定格在黄昏时分,让人不知日夜。

    可隆科多到底心智非凡,就算在美色上昏聩了些,却并不耽误他在享受美人的同时,暗中计算时辰。

    他如今年纪不大,还没有被派过外差。不管是在自己家里,还是在宫里当差,一日两餐外加一顿晚点都十分规律。

    久而久之到了该用膳的时候,他的肠胃自然会提出抗议,让他感到饥饿。

    虽然不知道这画壁里的女子都是什么身份,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凡人,没到腹中饥饿的时候,不管和美人玩的多花,他都一定要停下来要求吃饭。

    而他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根据自己身体的自然反应来计算时辰。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观察过周围的环境。

    比如有一只浑身翠绿,只尾巴尖儿青黑的鸟,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啄窗户,向这个屋子里的美人乞食。

    隆科多年轻俊美,在某方面的功夫又不错,在这几天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美人来找他。

    其中有一次,那只鸟来的时机不巧,正事隆科多将一个美人撩拨的欲-火焚-身,两人正要真刀实枪的上阵时。

    那美人十分气恼却又好像很是忌惮那只鸟,一边起身去给那鸟儿喂食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扁毛畜生,天天来,天天来,一天两顿少一顿会死吗?”

    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赖在这屋子里没出去过。

    而那只鸟,已经来吃过十回了。

    揆叙也不卖关子,立刻就告诉他:“可实际上,你进来还不到半个时辰,我便被人带进来了。”

    第274章 计划实施者隆科多

    揆叙告诉隆科多,两个人几乎是前后脚进来的,相差连一个时辰都不到,更别说是几天了。

    隆科多立刻就明白了,“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时间和外面的并不对等。”

    “不错。”揆叙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什么,站在他对面的隆科多突然了个眼色,让他先别说。

    两人共事虽然不久,但都是聪明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回去立刻就转变了话题,“表少爷,这里的美人虽好,可你也不能把家里的人都给忘了呀。老爷、夫人还有小少爷,都等着你回去呢。”

    俨然一副苦口婆心的忠仆模样。

    如果说揆叙是个标准的忠仆,那隆科多就是个无可挑剔的纨绔,还是个好色纨绔。

    “姐姐姐夫那里,我回去之后会跟他们说的,你就不用管了。爷好不容易来到这么个妙处,不玩够本怎么能行呢?”

    他满脸不耐烦地挥开揆叙,转身就要往回走。但揆叙怎么能放任他继续沉溺美色呢?

    两人拉拉扯扯,走走停停,自以为是在原地等待碧婵追上来,却不知道,人的眼睛也是会欺骗自己的。

    “好了,好了,那只鸟已经飞走了。”

    却原来,方才是隆科多突然看见那只翠羽玄尾的鸟,正停在不远处的槐树枝上。

    这只鸟竟然能让画壁里的女子如此忌惮,自有其道理。隆科多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下意识的戒备。

    “三爷既心细又稳妥,小生佩服。”

    “行了,你也别打趣我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隆科多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鼻子,“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然后,他就从揆叙嘴里得到了一只惊天大瓜。

    “你说什么?湘湘的心上人是那个碧婵?”隆科多瞪大了眼,有点不能接受,“你弄错了吧?好好两个美人……”

    还都是他喜欢的类型,怎么就牵扯到魔镜之好了?

    而且,揆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和二女两个同时相处的时候,他和揆叙可是从没分开的,怎么他就什么也没看出来?

    揆叙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没时间解释了,隆三爷若是信我,咱们就加一条计划进去。若是三爷不信,我自己执行也可以。”

    “不,我相信你。”

    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隆科多还是很相信揆叙的判断的。

    于是揆叙便道:“湘湘虽然对碧婵有意思,但碧婵却仿佛从未开窍。若咱们以此为饵,将湘湘也拉拢过来,岂不是多了一份助力?”

    隆科多考虑的片刻,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个助力。据我观察,这个湘湘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对这画壁里的女子来说,男人就是稀少资源。她们不但要用偶然进来的男人排解寂寞,还要用这些男人外泄的精气来冲业绩。

    无论是什么物种,在面对生存所需的资源时都,会施展一切手段去抢夺。

    隆科多虽然在里面只待了五天,去好好品尝了一把玛丽苏女主被众多男主争来抢去的滋味。

    结果显而易见,最后的赢家就是这位湘湘姑娘。

    二人商议完毕,就装作着急麻慌地寻找出路。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了碧婵的声音,“你们终于回来了!”

    回……回来?

    两人相顾骇然,都迅速换上了疑惑的表情。

    “碧……碧婵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你傻不傻呀?”隆科多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毫不客气的吐槽道,“没看见这地方很熟悉吗?人家根本没动,是咱们两个不知怎么的又转回来了。”

    碧婵风一样的冲到揆叙面前,拉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急切地询问到:“你们半路上没有遇到一个穿红衣梳高髻的,或者是一个穿紫衣梳双环髻的吧?”

    “没有,多谢碧婵姑娘关心。”揆叙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睁开碧婵的钳制,声音很低很低,“姑娘,这对你名声不好。”

    原本满心酸苦,暗暗翻白眼的湘湘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碧蝉。

    果然就见碧蝉一脸羞怯欣喜,看向揆叙的目光,正事在看他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湘湘心头一酸,只觉满嘴苦涩,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蓝公子虽然性子过于迂腐,但长相俊俏,又是个正人君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罢了,罢了!

    湘湘暗暗苦笑,如果他能带着碧婵脱离苦海,我便舍了这一身修为,送他们出了这鬼地方又如何?

    “蓝公子,你们想出去吗?”湘湘难得的正经,连碧婵都忍不住侧目。

    揆叙按耐住心中的疑惑,满脸急切又欣喜地问:“湘湘姑娘知道怎么出去?若是姑娘愿意告知,小生必有厚报。”

    “当然要报答我,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会白白帮你?”湘湘冷笑了一声,冲揆叙抬了抬下巴,“你跟我来。”

    有些话,不好叫碧婵听见,湘湘不想给那傻子造成任何心理负担。

    这个道理,揆叙明白,隆科多也大约能理解。可是,碧婵却一无所知。

    她想当然的就以为湘湘是看上了揆叙,并以此胁迫揆叙从了她,急忙闪身拦住,“我不许你跟她走,你若是想出去,我也可以送你出去,你不许跟她走!”

    以往,湘湘抢走她再多男人,她都认了。反正那些男人猥琐下流,她一个都看不上,让香香给他们一些教训也好。

    可是,蓝公子不行。

    蓝公子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不应该在这里损失精气,影响寿数。

    “你……”湘湘又妒又怒,险些失去理智。

    隆科多见此,笑着上前,“两位姑娘,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但两女谁都不理他。

    隆科多也不在意,只对湘湘道:“姑娘若是有什么事,不如跟我商量,我做得了他的主。”

    “你?”湘湘胡疑地看着他。

    隆科多非常光棍地指了指揆叙,“不信,你问他呀。”

    湘湘狐疑的目光转移到了揆叙身上。

    揆叙点了点头,“表少爷自然是能做得了我的主。”

    这也就是智商在线的隆科多,如果换成法保那个大傻子,揆叙可没这么心大,敢说这种话。

    他怕法保把他卖了,他还得捏着鼻子帮人数钱。

    湘湘深深地看了碧婵一眼,好像生怕自己反悔一样,转过身才对隆科多道:“那行,你跟我来。”

    碧婵还要阻拦,却被揆叙拦住了。

    “蓝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万一你家主子把你卖了呢?”碧婵又急又气,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揆叙坚定地说:“表少爷不会的,碧婵姑娘不用担心。等我们出去了,一定会给你烧很多纸钱的。”

    “纸……纸钱?”碧婵呆了半晌,才哭笑不得地问,“你以为,我们都是鬼?”

    似乎是才发现自己的心思暴露了,揆叙尴尬得不敢看她,嘴里笨拙地安慰道:“姑娘虽然红颜薄命,但却是个大大的善人。苍天有眼,必然不会辜负姑娘。下辈子……下辈子姑娘一定能投入富贵人家,一生平安喜乐。”

    说完这些,他有生怕碧婵不信,着急麻黄地给自己打补丁,“姑娘放心,等我从这里出去了,一定早晚三炷香,在佛祖面前替姑娘陈情。我佛慈悲,一定会还姑娘一个公道的。”

    碧婵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就泪流满面。

    “诶,碧婵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小生说错了话,惹姑娘生气了?姑娘若是恼了,打我几下出气便是。小生自来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揆叙手足无措。

    “不,我没有生气,我是高兴。”高兴有一个人,这样在乎我。

    =====

    再说隆科多跟着湘湘进了内室,等着湘湘提条件,湘湘却又不说话了。

    她绞弄着手指走来走去,脸上的神情纠结万分,时而坚定,时而后悔,时而又迟疑不决。

    隆科多也不着急,他就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自己找地方坐,自己给自己倒茶,自己挑拣桌上合口味的糕点。

    虽然在这画壁里,他们是处于弱势地位。但在这件事情上,主动权却在他们手里。

    所以,他有什么好着急的呢?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着对方来求他就是了。

    湘湘是有些后悔的。

    要将自己的心爱之人拱手相让,这种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

    但在犹豫的同时,她也在观察隆科多。但凡隆科多表现出半点焦急之色,她便可以此为筹码,为碧蝉争取更多的好处。

    可是,隆科多实在是太淡定了,淡定到让湘湘立刻就意识到,对方已经将自己看透了。

    湘湘暗骂他奸诈,却也坚定了自己的心思。

    ——她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脱离苦海,但碧婵还有机会。

    这些年,她一直想方设法阻隔碧婵和那些男人见面,不让碧婵跟这他们造孽。碧婵身上的孽障不多,更是没有杀孽,不会影响日后的福报。

    如今既然有机会,她一定要将碧婵送出去,让她去过正常的日子。

    隆科多厉害,不好糊弄才更好。他的本事越大,将来必缠的保障也就越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妩媚多情的脸上一片坚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要蓝公子娶碧婵为妻,一生一世都对她好。”

    隆科多一惊,脱口拒绝,“这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揆叙的婚事可是圣上亲赐的,谁敢抗旨不尊?

    除开这一点,满汉不通婚也够揆叙喝一壶了。

    揆叙平时待他也不错,他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坑人家。

    湘湘面色一变,眼中露出凶戾之色,“为什么不可能?我家碧婵貌美心善,哪里配不上那个呆子?”

    在隆科多看不见的地方,湘湘那如春葱般的柔荑悄然化作了利爪,眼中凶光闪烁,几欲择人而噬。

    隆科多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娘们儿,可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媚顺从。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方才也见识过了,那就是个迂腐的呆子,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停妻再娶之事的。”

    那一瞬间,隆科多的脑子转得比陀螺都快,找到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

    “他已经娶妻了?”

    这是湘湘没有想到的。

    她无意识地用贝齿咬着下唇,纠结了许久,忍痛道:“那就让他纳碧婵做贵妾,一辈子不要负她。若不然……若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隆科多苦笑道:“你觉得他那样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违背祖宗规矩吗?”

    “规矩?什么规矩?”

    “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虽然这是汉人的规矩,他们满人一向是没娶正妻,就先纳小妾。但万岁爷不是提倡满汉一家嘛,身为万岁爷的忠臣,他暂时向汉人靠拢一下又怎么了?

    隆科都觉得,这完全没毛病。

    “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湘湘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而苦笑道,“好一个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样好的郎君,这样好的家风,偏偏都是别人家的。”

    对蓝公子了解得越多,湘湘就越明白,碧婵的眼光没有错,蓝公子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如意郎君。

    只可惜,名草有主。

    “罢了,罢了,终是我的地头没有福气。”湘湘苦笑着摇头,一时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颇有些心灰意懒。

    隆科多按按松了口气。

    ——他是真害怕湘湘会要求他,暗中弄死蓝公子现在的妻子,再扶碧婵上位。到那个时候,他可是真的编不下去了。

    幸好,幸好,这位湘湘姑娘虽然在淤泥中挣扎多年,却还留存着本性里的那一抹善。

    “湘湘姑娘,你为什么非要把被蝉姑娘托付给别人呢?”

    隆科多开始了他的反击,“以小生看来,这个世上再没有谁,会比你更爱碧婵姑娘;也再没有谁会比你,把碧婵姑娘照顾得更好。”

    湘湘一惊,瞪圆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隆科多,“你……你都知道什么?”

    “知道了你对碧婵姑娘,最最真诚的心意。”隆科多神色端正,没有半点轻浮,更无半丝鄙夷。

    湘湘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自嘲的苦笑了一声,“你看,你我才认识了几天,都能看出我的心意。我和那个傻子相处了数百年,她却还一心觉得我总是和她作对。”

    隆科多斟酌着说:“有些人对于别人的心思是比较迟钝的。湘湘姑娘就没有想过,直接对她点破吗?”

    “不,不行。”湘湘急忙摇头,惊惶道,“绝对不行。我宁愿她讨厌我,把我当做对手,也不愿意她刻意疏远我,躲避我。”

    那种情景,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窒息。

    “你为什么觉得,她会因此疏远你?你试过?”隆科多表示,他不理解。

    湘湘苦笑道:“你不知道,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一起被禄海和尚诓骗进来的。从小到大,能让她感兴趣,能让她喜欢的都是男孩子。

    她从未对女孩子表现出这方面的兴趣。甚至……甚至还觉得奇怪。”

    事情有点不好办了呀。

    隆科多暗暗苦恼,嘴上却丝毫未有停顿,“奇怪?她真是觉得奇怪而不是单纯的好奇吗?你真的弄清楚了吗?”

    ——就算是真觉得奇怪了我,也得给你说成好奇!

    “一个人骤然看见一种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都会觉得好奇,觉得新鲜,会忍不住露出异样的神色。

    但这种异样的关注,却并不带任何恶意,只是人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所做出的本能反应罢了。

    湘湘姑娘,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问一问碧婵姑娘的好,免得因为一场误会,生生错过了有情人。”

    本来是湘湘一厢情愿的事,在他嘴里过了一圈,就变成一对有情人了。

    不过,香香是觉得半点问题都没有。

    看着他理所当然的神色,隆科多按按一笑,觉得他和揆叙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半。

    ——那个碧婵姑娘,一看就是个心软又不怎么有主见的人。只要湘湘够强势,就算是原本不愿意的,也能给她抢回三分愿意来。

    依照湘湘表现出来的深情,只要碧婵有了这三分愿意,她就绝对不会放手了!

    就像现在,隆科多只是给了她一点希望只,一根救命稻草,湘湘就拼命的要抓住。

    “真的?她真的只是觉得好奇,不是觉得奇怪,也不是觉得厌恶?”

    她紧紧地盯着隆科多,生怕错过他的半点神情变换。

    “我觉得是。”隆科多毫无心理负担地坚定了她隐秘的期盼。

    湘湘的神情从愕然,到茫然,再到纠结,又隐隐透出一丝兴奋,最后都定格在坚定上。

    “你说的不错,无论如何,我都应该亲口问一问她。如果她真的厌恶,我日后再也不提。若是她……若是她……”

    湘湘眼中透出了势在必得。

    隆科多微微一笑,迅速抛出了下一粒诱饵,“那湘湘姑娘有没有想过,日后你与碧婵姑娘喜结连理之后,到哪里生活呢?”

    ——快来问我,快来求我呀。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这里有后续人生一条龙服务哟!

    第275章 一人和苍生

    湘湘也不是傻子。

    若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意识不到隆科多一直在引导话题,那她也不可能在这画壁里,护住碧婵这么多年了。

    她挑眉一笑,妩媚多情,“不知三爷又有何高见呢?”

    这一笑的风情,恰是隆科多最喜欢的那一种,又多情又风骚,又纯又欲。

    隆科多暗暗叹息:可惜呀可惜,这么美的一朵娇花,心里居然藏着另一朵花。

    “高见没有,浅见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合不合湘湘姑娘的心意了。”他懒散又惬意的靠在椅子上,全身上下都写着“纨绔”二字。

    可是,经过了刚才的交锋,湘湘又如何敢还把他当成好色的纨绔?

    但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为色所迷,被□□牵引进这画壁里呢?

    湘湘心头惊疑不定,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心底隐隐透出的兴奋。

    被那禄海和尚诓入画壁,做了这玉璧千人枕的画中妖,不但要被迫汲取男人的精气,得来的精气大半还要上交给禄海和尚,供仇人修炼。

    她心底真就没有半点怨对吗?

    怎么可能?

    单就禄海和尚将碧婵一并带进来这一点,就足够湘湘对他恨之入骨。

    可很多时候,只有恨意是不够的。再浓烈的恨意,如果没有实力支撑,爆发出来也只能毁灭自己,顺便取悦敌人。

    说不定在敌人眼中,连取悦的资格都没有。在人家眼中,她根本不值一晒也说不定。

    正因为她太清醒,这份恨意也被她压得太深,压得太久。深到久到……连她自己都忽略了,自己心中是一直藏着恨的。

    隆科多只是想挑起她的求生欲,却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将她的恨意也一并勾得抬头。

    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却也是情理之中。

    “三爷真的是被美色勾进来的吗?”湘湘压抑着心头涌动的莫名情绪,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看着隆科多。

    隆科多很是光棍地摊了摊手,坦然道:“没错,小生正是觉得壁上的散花天女个个貌美多情,这才恍恍惚惚进了这画壁之中,只求与美人共度**。”

    他没有说谎,湘湘看得出来。

    仿佛有“咚”的一声,有什么漂浮起来的东西瞬间沉到了谷底。

    湘湘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见到这里的男人,又有哪一个不是□□熏心?

    不,还是有一个的。

    蓝公子。

    “蓝公子是怎么进来的?”湘湘急切地询问,仿佛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隆科多也是一怔,一拍大腿坐正了身子,“对呀,他可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走在大街上都不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他是怎么进来的?”

    湘湘眯了眯眼,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揆叙,“难不成,他的君子皮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隆科多立刻否认,“一个人可以装一年两年,怎么可能装一二十年?”

    都是外戚里的贵公子,揆叙好不好色,他还不知道吗?

    有时候他也奇怪,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男人不爱美色?

    但通过和揆叙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揆叙的情-欲之心的确很淡,但到几乎没有。

    比起美色,揆叙更愿意把精力用在办差上。

    “先别说这个了,他怎么进来的,我可以帮你问问。”隆科多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湘湘姑娘只需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和碧婵姑娘一起,从这里出去,到人间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句话,仿佛一盆掺着冰渣子的凉水,从头到脚把湘湘浇了个透心凉,更把她内心的火焰全部浇熄。

    湘湘苦笑了起来,“我若是想和她在一起,就不能出去,更不能带她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痛道:“哪怕蓝公子不能娶她,我也希望你能把碧婵带出去。如果可以,再帮她安排一户好人家,让她过安安顺顺的日子。”

    不能强求的事,还是不要强求了。

    隆科多奇道:“这又是为何?”

    她既然有本事把碧婵送出去,怎么就没本事把自己也送出去?

    忽然他心中一动,猛然瞪大了眼,惊疑不定地问道:“如果你要把碧婵姑娘送出去,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如果湘湘真的有万全的法子,能让两人都出去,可能早就带着碧婵逃了,又怎么会拖延至今?

    她没有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送一个人从画壁里出去,需要另一个人付出沉重的代价,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湘湘身形一僵,目光有一瞬间的锐利,却又在下一瞬间收敛了锋芒。

    “三爷果然不是寻常纨绔。”他的神情已经多了戒备。

    隆科多安抚道:“湘湘姑娘不要紧张,小生只是想与姑娘合作而已。在此小生可以承诺姑娘,你我合作之事无论成与不成,小生都会安置好被常姑娘的下半生。”

    这话虽然是在安抚湘湘,有何尝不是在替他自己的性命寻求保证?

    他相信,就算是为了碧婵的下半生,湘湘也会把他和揆叙安全送出去的。

    湘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吐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爽快,姑娘真是个爽快人!”隆科多抚掌赞叹,身子微微前倾,一双虎目凝视着湘湘,“姑娘在这画壁中蛰伏多年,可知这画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区区一幅画又怎能自成空间?

    隆科多对灵异事件接触不多,却也听过一些神话故事,也曾看过母亲收藏的《玉匣记》。

    据他猜测,那幅天女散花的壁画,很可能就是神话传说里的法保。就像观音大士的羊脂玉净瓶,或者是太上老君的丹炉之类的。

    要么就是阴符阵法之类的,就像是《封神演义》里着重描述的十绝阵这种的,里面自成空间。

    湘湘不答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隆科多根本就不相信,如湘湘这般性情的女子,会对拐带他的禄海和尚全无半点恨意。

    “我想毁了这画壁,救出里面所有的姑娘。”

    他索性实话实说,也算是一场豪赌。

    万一他猜错了,湘湘已经完全被陆海和尚收服,输掉的就可能是他的性命。

    湘湘心神一振,一股隐秘的兴奋之意从心头破土而出,让她的手脚和牙齿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原是我误会三爷了。”

    她再看向隆科多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从看纨绔的不屑,变成了看圣人的景仰。

    知道她误会了什么,隆科多也不准备解释,只是笑眯眯地问:“不知香香姑娘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如果他们把这件事做成了,湘湘自然会知道,有圣人的仁爱之心的不是他,他只是奉命行事。

    如果做不成,也不必让画壁里这些女妖们知道四爷的存在了。

    湘湘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所谓的画壁,其实是一件法宝。”

    她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

    =====

    在说画壁之外的宝华殿上,胤禛缩在张保怀里,和众人一起等待进入画壁里的三个人出来。

    这些等待的人里,除了朱生的朋友孟生和他一样焦急,其余人一半是惊恐,一半则是想看热闹。

    如果这三个人能平安归来,在场之人的惊恐就会随之散去,等出了去之后,会把这件事当做新闻散播出去,增加自己的谈资,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

    只看出事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要进入杏园游览,就可以看出人类的猎奇心理究竟有多强。

    可以想见,一旦这件事被当成新闻传播出去,后续将有无数或好奇或好色的人涌入这破败的古寺,或是增加见闻,或是和画壁上的散花天女来一场才子佳人的艳遇。

    只要想到那种场景,胤禛就暗暗头疼。

    等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画壁上还是毫无动静,他就装作内急,闹着让张保带它出去方便。

    等到了僻静之处,他就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符纸,折叠好就叫来一个侍卫,让他带着符纸到盛京将军家里请,钟道人前来助阵。

    那侍卫应喏之后,正要离去,胤禛却突然心有所感,拦住了他,“你先等等,不用去了。”

    那侍卫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急忙将符纸还了回来。

    “不用还了,你自己拿着吧,这是保平安的。”

    “多谢四爷。”侍卫欢欢喜喜地把那符纸揣进了衣服的最里层。

    抛开这符纸的神奇之处不谈,这可是皇子赐下的,说出去也是一份荣耀。

    胤禛对他点了点头,对张保道:“你们先在这里看着,不要让人发现我离去了。我到那边的竹林里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交代完了之后,他又左右看了看,见四周并无人来往,这才闪身进了那竹林。

    竹林里,钟道人已经等候多时。

    “大师。”胤禛率先行礼。

    钟道人还了一礼,“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四爷。”

    “大师快快免礼。”胤禛抬手虚扶了一下,欢喜的说,“我正要派人去请大师来呢,大师就到了。可见你我心有灵犀。”

    钟道人淡淡一笑,单刀直入,“四爷派人找老衲来,可是为了那禄海和尚?”

    “大师也是为他来的?”胤禛不答反问。

    “不错。”钟道人素来不喜欢卖关子,直言道,“今日盛京将军设素宴招待老衲,酒酣耳热之际将军请老衲鉴赏了一副唐伯虎的美人图。那幅美人图笔法神妙,画中美人栩栩如生。”

    说到“栩栩如生”时,钟道人的神情十分古怪。

    因为见过的奇异事多了,胤禛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可是那画中美人生了灵智?”

    “不错,正是如此。”钟道人神情严肃,“贫僧第一眼看见那副美人图,就觉得有些古怪。暗中掐指一算,却发现那画中美人身上,牵扯出了许多因果线。”

    而后,他又装作不经意地向盛京将军打探,发现盛京将军不止一次对客人展示过那幅美人图。

    最奇怪的是,但凡见过那美人图的客人,事后都会高价向盛京将军求购。那本是盛京将军的心爱之物,他自然是不肯卖的。

    只因盛京将军势大,无人敢得罪他,他不愿意卖,旁人也无可奈何。

    “贫僧问过了,据他所说,这幅画是禄海和尚赠予他的。”

    “禄海和尚赠予他的?”

    胤禛立刻就想到了塞楞额庄园里的那架美人屏风。

    同样是唐伯虎的画作,同样是画中美人生了灵,同样是从一个和尚手里流出来的。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半点联系,胤禛是绝对不相信的。

    和尚……和尚……

    难道屏风美人口中的和尚,就是这禄海和尚?

    见他神色变幻不定,钟道人便知道,他也想到了屏风美人那一头。

    “老衲怀疑,那屏风美人和盛京将军的画中美人,是一个人的手笔。”

    这种怀疑,胤禛也有。

    他蹙眉沉思了片刻,问道:“依大师看来,盛京将军知不知道他那画中美人有异?”

    如果明明知道,还经常将那画展示在人前,与参与谋杀何异?

    钟道人说:“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盛京将军提起那幅画时,全然就是对于自己得到了一卷众人梦寐以求的宝物的得意,钟道人察觉那画作有异,凝神细看时,盛京将军也从未露出半点酸妒之意。

    如果盛京将军知道那画中美人是活的,以人的劣根性,必然会将那美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属于自己的美人,被另一个男人仔细观瞧,哪怕那个男人是个和尚,盛京将军也不可能没有半点儿妒忌不愉。

    “那就好。”胤禛松了口气。

    如果盛京将军也参与了这等灵异事件,康熙不可能不处置。

    可盛京将军是盛京的最高军事指挥,位高权重。一旦动了他,影响巨大,必然引来各方注目。

    盯着盛京的人多了,有些事情便很难掩盖。到时候,胤禛可不敢保证,康熙不会迁怒他。

    放下了一桩心事,他的思绪不免又转到陆海和尚身上。

    说起来,自接触灵异事件之后,他与那神仙岛上的人物也算是神交已久。先有无为道人,又有无心道人,后来又有个不知名的和尚。

    只是三番四次的,他与对方皆是隔空交手,缘锵一面。

    如果那无名和尚真的是禄海和尚,他也算是见到对手的真神了。

    按照这个假设推理出去,现如今他有两个选择。

    一是快刀斩乱麻,先把这禄海和尚拿下了。至于神仙岛之事,日后再行筹谋;

    二就是放长线钓大鱼,最好是能趁机派个卧底到神仙岛去,摸清了岛上状况。等他真正动手的时候,能一击必中,剪除了这颗毒瘤。

    两种方式各有利弊,以时间他也拿不定主意,便与钟道人说了,请他参详一二。

    唉~如果揆叙在身边就好了。揆叙深得其父纳兰明珠的真传,最是多谋善断。

    虽然如今只发现了一副美人画和一扇美人屏风,但谁也不知道,禄海河上究竟送了多少权贵美人图。

    选第一条路的好处就是,弄死了禄海和尚,他放出去造孽的那些美人图,就全成了废子。所以说是快刀斩乱麻。

    但若真是刀下的太快,把这乱麻斩得太利索,他们就将失去唯一一个登上神仙岛先摸清局势的机会。而这种机会,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就算有,下一次又会是在什么时候?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钟道人不住地捻着佛珠诵佛号,内心也纠结万分。

    如果按照他的本心,他自然是倾向于先把这禄海和尚除掉,能救一个就先救一个。

    可他也知道,比起一个禄海和尚,神仙岛才是重中之重,是搅乱天下的关键所在。

    这个时候,一个在仙侠剧里经久不衰的话题,就被摆到了台面上。

    ——救一人与救苍生,孰轻孰重?

    钟道人拿不定主意,便把这个问题反抛给了胤禛,“四爷看来,救一人与救苍生,孰轻孰重?”

    “没有轻重。”胤禛回答得极快,“不能救一人,何以救苍生?但若是为救一人而舍苍生,就当别论了。”

    他没穿越前,正是各大仙侠剧风靡网络的时候。就连他这个好久不看电视剧的人,也没有躲过B站各大阿婆主的剪辑或者是吐槽。

    为救一人而灭苍生,动不动就拉三界给主角的爱情陪葬,很深情吗?很震撼吗?很感人吗?

    胤禛只觉得槽多无口。

    话说天下苍生招谁惹谁了?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平平无奇的背景板不好吗?

    你们主角团想怎么爱就怎么爱,想爱几生几世就爱几生几世,你杀我我捅你也随你们的便。

    前提是,不要动不动就拉上他们天下苍生,苍生一点都不想被人代表。

    听到胤禛的回答,钟道人如释重负。

    “那咱们就快刀斩乱麻,先除了禄海和尚这个孽障!”

    钟道人虎目圆,睁恰如金刚怒目。

    第276章 内外合力

    “好,就听大师的!”胤禛右手握拳,重重擂在左掌心,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熊掌与鱼不可兼得,总要舍弃一样,不要再想两全之法了。

    若不然,很可能鸡飞蛋打,什么都得不到。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可以的。

    胤禛想了想,从手镯里取出一只万年珠贝,请钟道人在珠贝一角上钻了个洞。

    他自己,则是从衣服不起眼的地方,抽出几根丝线,编成了一根简易却精美的丝绦。

    然后,他用丝绦穿过珠贝上的洞,迅速打了一个如意结,递给了钟道人,“大师把这个收下,到了禄海和尚面前,就说你是我用这万年珠贝请来的。”

    虽然胤禛来到盛京还不到两天,禄海和尚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这禄海和尚在圣经的势力不小呢?

    所以,他得先有准备,让禄海和尚觉得他和钟道人不是一伙的。到时候,钟道人去打头阵,他就可以装弱鸡,在暗地里偷袭掠阵。

    如果他们俩联手,能把禄海和尚给搞死了,那最好。

    如果禄海和尚实在厉害,他们俩不是对手,胤禛就可以先跑,钟道人则可以趁机结交陆海和尚。

    至于禄海和尚会质问钟道人,为什么帮了胤禛又去结交他的事,万年珠贝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没办法,我也不想的,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像禄海和尚这种有修行的人,肯定能看得出来万,年珠贝是炼制长生药的药引。

    他们这些人努力修行是为什么呢?

    钟道人敢指天誓日,他是为了除魔卫道,顺便追寻自己的天道。

    可是像禄海和尚这种,肯定是为了长生。

    两人商议以定,胤禛便瞬间戏精附体,哭哭啼啼地拉着钟道人往宝华殿跑去。

    在路过张保的时候,胤禛悄悄对他打了个手势。张保立刻会意,迅速安抚住了一脸懵逼的侍卫们。

    “大师,大师你快来!就是这里,我舅舅和蓝管家,他们就是被关进这画里了。呜呜呜呜呜……舅舅,舅舅,我找高人来救你了,你听得见吗?”

    还在等结果的香客们,有认识钟道人的,立刻便上前与之见礼。不认识的也相互打听,大家伙很快就了解的钟道人的本事,还知道他现在是盛京将军的座上宾。

    禄海和尚一直十分淡定地闭目打坐,对于香客们的质疑和询问,也都应对得游刃有余。

    但这一切的胸有成竹,都被钟道人的到来打破了。

    作为盛京这一片的地头蛇,地盘上来了一个厉害的头陀,禄海和尚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不但知道,暗地里还悄悄试探过钟道人。

    只不过他为人谨慎,而钟道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没敢和人正面硬刚,甚至都没敢和钟道人打照面,只是使了一些小手段而已。

    结果显而易见,他使的那些手段,都被钟道人轻而易举地化解,反而更加奠定了钟道人的高人形象,让钟道人被盛京将军奉为座上宾。

    他虽然疑惑,胤禛这个小孩子是怎么请动这尊大佛的。但钟道人已经来了,他就不能等闲视之,急忙起身相迎。

    “阿弥陀佛~不知道兄驾临,贫僧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老衲不请自来,是为不速之客,该请道兄恕罪才是。”

    两人相互合十见礼,从表面来看,彼此之间十分和谐。

    但只有彼此对视的两人才知道,那一瞬间,两人已经交锋过了,并且都对对方的实力暗暗心惊。

    钟道人觉得,胤禛的准备果然很有必要,这禄海和尚委实不好对付。

    对于两人的交锋,围观群众都不知道,可胤禛却明明白白地感应到了。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急忙上前抓住钟道人的衣袖,出言打破了二人之间凝滞的气氛。

    “大师,大师,你快看,那个就是我舅舅。”他一手指着画壁上穿藏蓝袍子,戴貂帽的男子。

    “阿弥陀佛——”钟道人诵了一声佛号,脸皮微微抖动,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意,“这位道兄,不若请这些香客到隔壁奉茶?”

    若要从画壁上救人,少不得要施展些手段。但凡禄海和尚不想暴露自己的恶行,就不会愿意让普通人看到。

    禄海和尚目光一闪,忽然袍袖一挥,胤禛就看到,周围的香客全都迷迷糊糊地朝外走去。他还不想暴露也急忙学着众人僵滞的步伐,跟着往外走。

    不多时,整个宝华殿就剩下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头陀。

    “道兄是一定要管这闲事了?”禄海和尚试图让他知难而退。

    “阿弥陀佛——”钟道人颂了声佛号,淡淡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衲已经收了那小公子的报酬,自然要帮他把事情办好。”

    禄海和尚试探着说:“老衲修行多年,手上也有几件法宝,不知道兄可看得上眼?”

    钟道人再次抖动脸皮,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伸手从怀中摸出那穿着丝绦的万年珠贝,“小公子连传家宝都舍出来了,老衲又岂能食言自肥?”

    “啊,万年珠贝?”禄海和尚显然是识货的,看见那万年珠贝,眼睛都直了,“那小子一介凡人,手上竟有这等宝物?”

    钟道人道:“对那小公子来说,这只是祖上传下来的护身符罢了。”

    说完,他就将那万年珠贝重新收了起来。禄海和尚眼巴巴地看着,直到万年珠贝隐没在钟道人的衣襟里,他还舍不得收回那垂涎的目光。

    也许是宝物动人心,禄海和尚竟丝毫没有怀疑钟道人的说辞,只是暗暗后悔。

    ——早知道那小子身上带着这种宝物,他就应该出言引诱,让那小子以此宝物为报酬请他救那色坯子了。

    只是如今,悔之晚矣!

    不过,若是他能将这头陀留下,这宝物不还是他的吗?

    禄海和尚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既然道兄一定要与贫僧为难,贫僧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言罢,五指大张,掌心的青灰色灵气如漩涡般凝聚。

    那一瞬间,钟道人恍惚看见了山川倒映,河水逆流。他的血液和经脉中的灵气,也被着山川河流引动,欲要逆向而行。

    好高深的法力,好阴毒的法术!

    “叮铃~”

    一声脆响,钟道人掌中金玲催动,如光剑刺破暗夜,又如晨钟暮鼓震耳发溃。

    禄海和尚精于术法,钟道人长于法宝。两人各有所长,又法力相当,一时竟是相持不下。

    殿内的空气逐渐粘稠稀薄,香案上摆着的香炉,敬给佛祖的鲜花,还有一应供品,包括禄海和尚的铺团和经书,全都随着二人的动作四散飞扬,有的停驻在半空中,有的钻入墙壁里……

    就连那法宝化成的画壁,也给人隐隐抖动的错觉。

    不,或许不是错觉。

    禄海和尚突然听见了轻微的“哔啵”声,心头一惊,猛然扭头去看画壁,却见上面水墨勾成的散花天女,面目逐渐清晰鲜活起来。

    “不——”

    他惊呼一声,竟然顾不得钟道人越发强势的攻击,扭身向那画壁扑去。

    而胤禛的羽剑符,也恰遇此事飞驰而至,半道上化作一只精美又锐利的孔雀翎,直射入禄海和尚左肩。

    而钟道人的那一击,竟是落空了。

    “可惜,真是可惜!”隐在殿外柱子后的胤禛摇头顿足,却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第二个偷袭的机会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第二个了。

    随着画壁上的女仙越发形貌清晰,哔啵声不绝于耳。原本精美的画壁,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颜料伴随着涂料从墙体上片片剥落,斑驳成岁月的痕迹。

    “噗通”一声,一个唇青脸白,眼圈青黑的书生被扔了出来。

    紧接着便有一个金簪高髻的紫衣女子,从画壁上飘飘摇摇飞了下来。

    这女子的脱出仿佛是一个信号,几乎是一眨眼间,整个宝华殿就被各色美女占据了。

    因着画壁是仿古的,这些原本在画壁上的美女子自然也都是敦煌风,穿着十分清凉,蜂腰、长腿与藕臂显露无疑。

    一双双玉足□□在外,踩在黑色的地砖上,黑与白的对比极致又鲜明,给那玲珑纤巧的玉竹平添几分脆弱的美感。

    在意外的,这身装扮不显半点糜丽之色,反而有几分悲悯众生的圣洁。

    胤禛曾听过一种说法,仙人赤足是因怜悯众生。

    从前他不知真假,如今看来,竟也颇有几分道理。

    揆叙和隆科多从一众美人中钻了出来,揆叙迅速和钟道人对视了一眼,便拉着隆科多跑出了宝华殿。

    躲在柱子后面的胤禛竖起食指压在唇上,面漏喜色的揆叙立刻会意,一把捂住了隆科多的嘴,阻止了他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喜。

    胤禛用空出的一只手指了指偏殿,再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自己则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学着偏殿里的那些香客,眼神呆滞地萎坐在地。

    揆叙和隆科多对视了一眼,两人装模作样地分头找了老半天,还是隆科多先在偏殿找到了胤禛,又大声招呼揆叙过去,三人这才算是正式会合。

    “小四,小四,你怎么样啊?我是舅舅呀,小四!”隆科多焦急地大喊大叫,揆叙则是低声而迅速地把他们在画壁中的经历说了一遍。

    原来利用碧蝉和湘湘达成协议之后,湘湘就领着他们找到了法力最高强的两个女妖之一——竹妖秀雅。

    至于为什么不带着他们去找红珠,就是因为红珠杀戮太多,已经左了心性。湘湘也害怕红珠见了他们两个男人,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他们下毒。

    相对来说秀,雅虽然也经常会捉弄进入画壁的男人,却到底留存着三分底线,不曾下过杀手。

    两人被引到秀雅居住的吊脚竹楼,少不了被对方戏耍了一番。

    不过,揆叙能屈能伸,隆科多对美人十分宽纵。两人又知晓这些女子都是迫不得已,个个命运凄惨,从心底就先多出几分宽容,自然不会和秀雅计较。

    那位秀雅姑娘也是历尽千帆,自有一方看人的本事。

    在折腾的两人的过程中,她也在观察两人。确定他们是真有倚仗,并且也是真心救助画壁中的可怜女子,秀雅才终于下定决心,豁出这条命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不过揆叙也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害了数条人命的红珠,必须死!

    红珠的遭遇是很可怜,她想要报仇也无可厚非。但她的仇恨不该拿着旁人的性命去前。

    如果红朱杀的人是禄海和尚,揆叙非但不会要她偿命,反而会替她遮掩。就算遮掩不了,也会替她求情。

    可那些纨绔子弟纵然好色,却也罪不至死。

    “蓝公子……”碧婵担忧的看着他,想要劝他不要这么耿直,但对上他那双清亮又坚定的眼睛后,劝阻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反观秀雅姑娘倒是面色不变,右手指翘兰花,左手撩起衣袖,优雅闲适地给揆叙续了茶。

    “这件事也不难,我这里就可以替她做主。”秀雅姑娘道,“红珠本是正经修行的精灵,又岂会不知杀人沾因果,必然没有好下场?”

    她既然这样做了,就已是报了玉石俱焚宁折不弯的决心。

    揆叙起身,对秀雅姑娘行了大礼,诚心敬佩道:“红珠姑娘高义!请姑娘带小生转达敬意。”

    无论红珠的做法再怎么不妥,肯舍生取义的人,总是值得敬佩的。

    红珠那里自有秀雅去联络,并很快达成了协议。

    整个画壁里法力最高、势力最大的两位已经聚拢到了一起,其余姑娘要么迅速响应,不响应的也权当自己是聋子哑巴,竟没有一个向禄海和尚通风报信的。

    可见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个道理,古今皆通。

    至于那一只惹得众多女妖忌惮的翠羽玄尾鸟,在第一时间,就被红珠的毒给放倒了。

    而画壁之内的最高战力,就是十三个金甲神人。

    这些金甲神人并不是真人,而是禄海和尚从《太平要术》上学来的奇门遁甲之术,炼制的黄巾力士。

    平日里这些金甲神人耀武扬威,三不时五的就来一个突击检查,打的名义是监督这些女妖不要放外男进来,实际上却是帮禄海和尚收取女妖们汲取的精气。

    女妖们未必不是金甲神人的对手,只是碍于禄海和尚手段高超,她们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才任由这些黄巾力士辖制而已。

    如今既然要反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些黄巾力士在一众女妖的围攻下,很快就变成了黄纸剪的小人,被几个胆大的女妖用污秽之物染了个遍。

    一旦沾染了污秽之物,这些黄巾力士就算是彻底废了。怒海和尚想要重新炼制,就不知要费多少功夫了。

    被禄海和尚奴役压迫了这么多年,便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这些女妖只是善于隐忍,并不是真的泥人?

    “秀雅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揆叙对这些姑娘都十分尊重,对能做主的秀雅更添三分敬重。

    至于一身红色纱衣,邪坐在秀雅身侧的红珠,揆叙完全忽略了她,就好像提出条件,要红珠一定去死的不是他一样。

    红珠轻轻拨弄着自己修剪得宜的指甲,不时瞥他一眼。那目光似冷非冷,似笑非笑,总是夹杂着三分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揆叙,还是在嘲讽这无理取闹的命运。

    至于碧蝉,从红珠出来之后,她就一直被湘湘拉着,既不让她多说话,更不让她做多余的事情。

    ——先前她觉得,揆叙这样迂直地君子值得托付终身,一心想把碧婵托付给他。

    可是现在她却发现,这样的君子固然不会辜负自己的妻妾,却太容易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而死。

    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这样的苦楚,她又如何忍心让碧婵去经历?

    所以,果然像三爷说的那样,这世上唯有她,才能将碧婵照顾得无微不至,爱她护她一生一世。

    秀雅姑娘剥了一枚粒子放在红珠面前的小碟子里,抿唇一笑,突然抬头看向了湘湘,“如何破坏画壁这件异宝,怕是没有人比湘湘更了解了。”

    湘湘用力握了握碧婵的手,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排众而出。

    “实不相瞒,小妹蛰伏多年,终于研究出了一个阵法,可以从内部破坏画壁。”

    她不但已经研究出了阵法,还分多次,不着痕迹地布下了阵脚,更是测算出了开启阵眼的最佳之处。

    可若要催动阵法,却需要一条鲜活的生命去推动阵眼。

    原本她是打算,舍弃自己把被传送出去的。可是如今,她却舍不得了,舍不得碧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苦受难。

    红珠慢悠悠地将那一枚粒子捻起来,轻轻掰成两半。一半又一半地放进嘴里,仔细咀嚼,慢慢咽下。

    等她吃完的时候,湘湘也正好说完。

    她轻轻拍去了掌心的碎屑,整了整裙摆优雅的起身,语气淡淡,“阵眼在哪里?带我去吧。”

    好像她不是要去赴死,而是要去赴宴,赴一场百花盛开、筹光交错的盛宴。

    作者有话要说:红珠:活就活得痛快,死就死得干脆,别TM废话!

    第277章 佛骨舍利

    “那位红珠姑娘,颇有古之侠士之风啊。”

    说实话,胤禛和揆叙一样,对狐珠的感觉很复杂。

    既敬她佩刚烈的性情和敢作敢当的侠气,内心深处有清楚的知道,她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在此基础上他们却又明白,红珠必然是被人逼到了绝路,除了一条道走到黑,再也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同情吗?

    他们知道,红珠并不需要他们的同情。她只是做了一件顺应本心的事,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而已。

    所以提起她,胤禛和揆叙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反观隆科多的想法,就简单直白得多了。

    他满脸的倾慕向往,还有止不住的惋惜,“这样烈性的女子,堪称绝代佳人。只可惜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世间太过美好的事物,大抵逃不脱这样无奈的命!”

    说完连连叹息,竟是恨不能与此家人厮守终生。

    被他这么一咏三叹的,胤禛和揆叙都有些无语,心中的伤感瞬间就消散了大半。

    胤禛转移了话题,“对了,那位九夫人呢?刚才我扫了一眼,好像没看见她呀。”

    “不知道。”揆叙摇了摇头,蹙眉道,“自从她把我带进画壁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按理说,如果她和禄海和尚有仇,想要坏禄海和尚的事。那他们和画壁中的女妖密谋的时候,九夫人也应该插一脚的。

    可事实上,从头到尾,这只九尾灵猫就没露过面。甚至于,画中的女妖如果不是从揆叙口中得知,根本就不知道又进来了这么一位。

    “不,红珠姑娘可能知道。”隆科多猛然想起了什么,“揆二爷你还记不记得,秀雅姑娘问起九夫人的时候,就是红珠姑娘岔开了话题。”

    红珠好像并不希望别人关注九夫人,而且最好是把九夫人忽略个彻底,才称她的心意。

    以红珠和九夫人对禄海和尚的痛恨……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了同一种预感。

    ——她们不会合伙搞了个大的吧?

    这个念头才刚落下,忽然听见“轰——”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胤禛急忙拿出符咒,施法贴在偏殿的上下四角,这才在整个宝华殿坍塌的时候,堪堪保住了这个偏殿,也保住了偏殿中二十几个香客的性命。

    “二爷,你先照顾好四爷,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隆科都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

    但揆叙却拦住了他,“还是我去吧,我手里还有四爷给的符咒。”

    胤禛道:“你们俩也不用争了,咱们还是一起过去吧。我估计,禄海和尚也已经猜出来,咱们来者不善了。”

    方才的动静,整座宝华殿都塌了,只剩他们这一处偏殿安然无恙。只要禄海和尚不傻,肯定能猜出来,偏殿有高人出手相护。

    无论是揆叙还是隆科多,都不大乐意让胤禛涉险。

    揆叙眸光一转,提议道:“咱们来的时候,我特意让侍卫带了弓箭。不如咱们就躲在不远处那棵大槐树下面,我弓箭加符咒远程攻击如何?”

    隆科多忙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我的箭术虽然比不上揆二爷,但也算是入了门的。”

    他是头一回知道,符咒和弓箭还能这样用。想到自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骑射,顿时就充满了信心。

    胤禛左右看了看,见两人的态度都十分坚决,只好点头,“也罢,就依你们吧。”

    出来这么久,他头一回想念法保。

    如果法保在这里,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法保都会坚定的支持他。

    而且法保脑子笨,没那么多想法。不像揆叙和隆科多,这两人都太聪明了,脑子都转得太快。

    就像这一次,两人根本就不用商量,三言两语便制定出来对他更有利的方案,让他不好意思不采纳。

    见他没有异议,揆叙一把将他抱起,和隆科多一前一后跑到了那大槐树旁。

    隆科多招手喊了一个侍卫,让那侍卫把准备好的弓箭送过来。他背着弓,往腰间系了两壶箭,抬头看了看槐树的高度,找了一个落脚点。

    然后,他忽然往手心吐了口吐沫,合掌一搓,猛然抬起左脚在树干上一蹬,就手脚并用,像猴子一般灵活地蹿上了树冠。

    揆叙和他仿佛早有默契,将胤禛安稳地放在树干后面,也接过了自己惯用的硬弓,并在腰间携了两壶箭。

    两人一上一下,视线交错,几乎可以应对所有角度的防守和进攻。

    胤禛见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从手镯里掏出自己平日练习时积攒下的符咒,把攻击性比较强的挑了出来,分给了他们两个。

    这一次,他给的都是新学的五行符,因为隆科多不认识符文,干脆就把所有的金系符咒都挑了出来,给了隆科多。

    金乃兵革之道,主攻伐,是五行符咒中最为锐利,攻击性最强的。

    而揆叙见过的符文比较多,已经大略掌握了规律。胤禛将其余四种符咒稍稍替他讲解,他便记了个全乎。

    他们这边还有几分岁月静好,坍塌的宝华殿废墟上,却是刀光剑影电闪雷鸣。

    忽然,揆叙眸光一利,喊了一声“四爷”,拿出一张木系符咒贴在箭枝上,一箭射出。

    胤禛看准时机催动符咒,那符咒在禄海和尚头顶炸开,化作一道又柔又韧的藤蔓,选之又选的缠住了禄海和尚的左手,恰好阻隔住了他打向碧婵的杀招。

    “是你们?”禄海和尚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了揆叙一眼。

    “嗖——”的一声,一道利箭破空而来,夹杂着浓重的兵戈之气,直射他的面门。

    “还有你也有我呢。”隆科多才在树冠上耀武扬威。

    禄海和尚冷笑连连,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意,“放心,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悬在半空的身体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忽然双手合十,紧接着变换了十七八个玄奥的手势,嘴里也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这番动作,他原本苍白的脸色迅速变得殷红,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的光头上滑落,滚过他紧闭的眼皮。

    隆科多好奇地问:“四爷,他在干嘛?”

    “管他在干嘛,直接捣乱就是。”胤禛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心理负担?”

    隆科多眼睛一亮:这个他喜欢!

    他一下子拿出十道符咒,贴了十支箭,又拿出十支没贴符咒的。

    两种箭矢被他交错射出,时而连续两三支都是有符咒的,时而一递一支的射,时而连续几只都是空白的……

    那禄海和尚正集中精力憋大招,被动防御全靠本能。

    没有符咒的箭矢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而有符咒的利刃入肉,不但是疼,箭矢之上附着的精金之气,更是在破坏他的血肉与经络。

    师出之时被人频频打扰,这谁能受得了?

    更让他烦躁的是,他的召唤咒语已经连续练了七八遍,该被召唤出来的东西却始终没有动。

    “这是怎么回事?”陆海和尚气急败坏,出手如电,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妖,“说,是不是你们动了老衲的宝贝?”

    那女妖眼中闪过一抹茫然,嘴头上却硬得很,“是又如何?你这贼秃,我们姐妹与你势不两立!”

    ——不管是谁坏了这贼秃的宝贝,今天这个锅她是背定了,这贼秃永远也别想知道真相!

    “那你就去死吧!”禄海和尚狂躁之极竟是不管不顾地一掌挥出,连周身的防御都顾不得了。

    “叮铃!”一声脆响,钟道人挥动手中金玲左手钵盂脱手而出,瞬间长大了数倍,趁着禄海和尚心神散乱之机,将他罩在了钵盂之下。

    那女妖死里逃生,瞬间就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

    与她相好的姐妹急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远远地离开了那不断变大缩小的钵盂。

    胤禛急忙跑了进来,揆叙紧随其后,隆科多“诶”了一声,也赶紧顺着树干滑下来跟上。

    “大师,我要用符封印钵盂,影响你施法吗?”胤禛掏出了一堆符篆,一边问一边挑拣封魔符。

    钟道人正骈指施法,口中念念有词,额头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睫毛滴落而下。再加上涨红的脸颊和鼓起的眼睛,无不表明他已在力竭的边缘。

    听见胤禛说话,钟道人急忙点头。

    此时此刻,他非常需要帮助。

    得了他首肯之后胤真取出十六张封魔符,以正反八卦的手法,全部贴在了钵盂上。

    那钵盂最后震动了一下,用尽了禄海河上所有的不甘。但他再怎么不甘心,在十六张符篆的加持之下,也只能彻底沉寂。

    在场的人和妖都松了口气。

    好些女妖都是靠这一口气支撑着的,松懈之后便再也忍不住腿软,纷纷软倒在地。

    就在这时,斑驳的画壁突然泛起了青光。众人心头一惊,警惕的看向画壁。那些软在地上的女妖瞬间跳起,仿佛脱力的不是她们。

    “怎么回事?”碧婵惊慌地抓住湘湘的手臂。

    湘湘眸光一闪,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拍抚安慰,“没事,没事。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也是很懂什么叫做趁虚而入了。

    关键时刻,还是揆叙和隆科多靠谱。两人几乎同时张弓搭箭,揆叙箭矢上贴的是水系符咒,隆科多箭矢上贴的则是揆叙刚刚给他的雷系符咒。

    揆叙:四爷说过水能导电,水加雷应该能威力大增吧?

    胤禛默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学霸,举一反三简直就是本能。

    “砰——”

    散漫的青光凝成一团,破壁而出。那画壁失去了最后一丝灵力的支撑,轰然倒塌。

    九尾灵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手里捧着一团青色的东西。那东西乍一看像世人的手指,但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手指?

    “九夫人?”隆科多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又猛然反应了过来,极速后退,和揆叙一起将胤禛护在了身后。

    这一声却似乎是唤醒了九尾灵猫,她面色一喜,目光巡梭了片刻,直直落在隆科多和揆叙身上。

    不,准确的说,是落在两人身后的胤禛身上。

    揆叙目光一凝,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臂微动,贴着水系符咒的箭矢再次搭在了弓弦上。

    “九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隆科多勾唇一笑,满脸的玩世不恭。

    如果忽略了他同样搭在弓弦上的手,谁都会以为,这就是个见了美色就走不动道的纨绔。

    “你们两个,快让开!”九尾灵猫厉喝一声,捧着那根泛着青光的指骨就冲了过来。

    “阿弥陀佛——”钟道人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位女施主,还请留步。”

    九尾灵猫急道:“大和尚你让开,我要控制不住它了!”

    或许是为了验证她的话,她手中那巨大的指骨猛然挣动了一下,青光骤然大盛。九尾灵猫急忙凝神静气再,次以法力压制,勉强又将那青光逼了回去。

    “那什么玩意儿?”隆科多勾头去看。

    钟道人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粒佛骨舍利。只不过,佛门修金身,舍利也应该是金光煜煜,这块佛骨又怎会闪着道家的青光?”

    九夫人正以全身的法力压制这佛骨,眼见在场之人为胤禛身上的龙气可以与这佛骨相克。偏偏这头陀横加阻拦,又问东问西,她心里怎能不恨?

    “那黄巾力士不也是道家的东西吗?明显这和尚佛心不诚,与你这头头一样!”九夫人没好气地呛了一顿,大声道,“那位小公子,你若真不肯管,我可压制不住了。”

    胤禛一怔,“夫人是在找我?”

    “除了你,还有谁?”九夫人气恼道,“在场之人,唯你才能压制住这邪物。偏一个两个的不问是非,便横加阻拦。我是为了谁呀?”

    如果不是她的老巢也在附近,她才不管这佛骨逃出之后,会在盛京造成怎样的动乱呢。

    听见“邪物”二字,胤禛心头一惊,急忙推开揆叙与隆科多,“舅舅,你们两个先让开。”

    “四爷,万万不可!”先出声阻拦的,却是最爱怜香惜玉的隆科多。

    他警惕的看了九夫人一眼,手中箭矢从未松开,劝阻道:“咱们与这妇人相识未久,更不知她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四爷万金之躯,又其可轻易犯险?”

    “嘿,你这冤家!”九夫人被他气笑了,“先前同路而行时,你对我大献殷勤,关怀备至。这会儿翻起脸来,怎么比翻书还快?”

    湘湘接口道:“男人哪有好东西?爱你时,你是心肝宝贝,恨不得命都给你。等你真犯了他的利益,你立刻变成了木石草芥,令人鄙弃的粪土。”

    阴阳怪气隆科多一通之后,她转过头就对着碧婵编排揆叙,“看见没,你那蓝公子哪里是个书呆子?如此机敏又善于变通,先前怕不是骗你的。”

    亏她先前还把揆叙当个正人君子,竟然还生出过要将碧婵托付给对方的念头。如今看来,幸亏她幡然悔悟的及时。若不然,碧婵这个傻瓜,怕不是被他卖了,还乐呵呵地帮他数钱呢。

    确实戏精上瘾的揆叙无话可说,全当没听见。

    不想碧婵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半点责怪之意,反而目光灼灼地看着揆叙,柔声道:“我就知道,像蓝公子那样的人才,必定是人中龙凤。”

    湘湘一呆,“你这傻子,他先前分明是在骗你哎。”

    “蓝公子不是坏人,他不顾自身安危,以身犯险,将我们姐妹从画壁里救了出来,就算骗一骗我又如何呢?”

    碧婵不赞同地看着湘湘,“先前我们与蓝公子素不相识,他信不过我们也是理所应当。为了完成大计,不拘小节做些伪装,正是大丈夫所为。”

    俨然一副迷妹姿态。

    湘湘气结。

    九夫人比她更气。

    “你们要打情骂俏也不挑个好时候,我是真的压制不住了!这东西一直是你们汲取的精气浇灌喂养的,是什么邪物你们心里有数。如果让它跑了出去,以后想再抓住可就难了。”

    ——麻蛋,没人帮我也就算了,还要强行喂我吃狗粮。有没有天理了?

    碧婵脸颊通红,被火烫了似的远离了湘湘,结结巴巴地辩解道:“谁……谁打情骂俏了?”

    九夫人:“…………”

    ——真是个抓不住重点的铁憨憨!

    幸好还有一个靠谱的。

    胤禛不顾两人的阻拦,一手推开一个,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九夫人面前,“我要怎么做?还请夫人教我。”

    “诶,四爷?”这是隆科多。

    “四爷!”这是揆叙。

    可揆叙到底是替胤禛拦住了要上钱的隆科多,“隆三爷,四爷心里有数,你我小心防备便是。”

    见他肯过来,九夫人松了口气,问道:“波闻咒,会吗?”

    “会。”

    九夫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波闻咒本是高阶术法,也是玄门正宗的秘传。

    她也是偶然得到的机缘,才在玉龙洞里学会了这个咒法。

    但眼前这个明显是人间贵胄的小公子却会,怎不让人诧异?

    “……会就好,也省得我再费功夫传你了。”

    本来她还有点心疼,不想把这样难得的术法传授出去。

    如今看来,她的庆幸没先说要传授的话,不然就闹出笑话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胤禛:良心网课大师二郎哥哥,你值得拥有。

    第278章 一波未平

    既然胤禛会波闻咒,那就好办了。

    在九夫人的指点下,胤禛用波闻咒,将那泛着道家法力青光的佛骨舍利彻底封印,变成了一段普通的指骨。

    是的,就是变成了一段普通的指骨。无论是大小,还是那骨骼自带的微黄色泽。

    捉拿了禄海道人,盛京事件中涉及的灵异部分,就被彻底清除了。

    胤禛婉拒了三官保的再三挽留,安排好了后续世间,就准备启程回京。

    所谓的后续时间,其实也用不着他亲自操心,揆叙和隆科多就安排的明明白白。

    首先就是安抚那些被妖毒祸害的纨绔子弟的家人,这福分由揆叙接手了。

    揆叙的手段温和,做事有条有理。最重要的是,他有个位高权重的阿玛。

    这些纨绔子弟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背后的家族都不可小觑。

    清朝的制度其实是很坑的,名义上是封建社会,其实却是拉了历史的倒车,将已经发展了近两千年的封建社会,硬生生退了一半回奴隶制社会去了。

    或许是少数民族统治中原,就算是坐了天下,统治者也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所以,无论是太-宗、世祖还是当今,都非常倚重八旗贵族。对汉人则是一边拉拢,一边打压;一边任用,一边防备。

    而倚重八旗贵族,就不可避免地要接受一些被满人习以为常的陈规旧俗。

    八旗亲贵之中姻亲错综复杂,大家族对小家族的压迫几乎是压倒性的。

    别的不说,只看史书上的名臣,能记录在册的,就那么几个姓氏就可以看出来,八旗子弟之间的等级有多么固化了。

    但凡做这件差事的不是明珠的儿子,而是一个家族势力不怎么样的人,在盛京这种老牌贵族云集的地方,根本就吃不开。

    胤禛为什么不让隆科多干这件事呢?

    说到底还是佟佳氏崛起得太晚,底蕴不够,远远比不上那拉氏的势力叫人忌惮。

    揆叙不欲节外生枝,把所有罪责全部推给了禄海和尚。

    至于已经舍身祭阵的红珠姑娘,揆叙根本就没提。既没有宣扬她的义举,也没有提过她会惹人诟病的事情。

    他觉得,那位性情刚烈的姑娘,肯定不愿意再和禄海和尚扯上半分关系了。

    揆叙接手了最棘手的,安置那些女妖的事情就交给隆科多了。

    隆科多虽然喜好美色,但办事还是很有水平的。

    出了这么多人命,盛京这地方肯定是容不下任何妖物了。而京城对妖物来说,也不是个好地方。

    这些女妖虽然不像红珠一样害过人命,但却汲取过人的精气。而人失了精气,身体必然会虚弱一些。

    这都是罪孽。

    不过,这类罪孽自有天道和地府去清算,人间的法律目前还管不到这些。

    隆科多需要做的,就是给她们应该安身之处,以免她们狗急跳墙,再干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盛京和京城都排除掉了,剩下的第一选择自然是江南。

    其余女妖也还罢了,只有湘湘和碧婵这两个难缠一些。

    好在隆科多也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很痛快地就兑现了承诺,利用职权之便,给她们俩安排了户籍。

    这户籍之上,湘湘改名换姓,成了个法律上的男人。她干脆也使了障眼法,在凡人眼里,就是个男人。

    “如今你们俩一男一女,正好可以做一对正经夫妻。日后若是想要孩子了,就抱养一个无父无母的。如此一来,谁也不会再怀疑你们的身份。”

    对于她们未来的路子,隆科多可谓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湘湘自然是千恩万谢,碧婵却还处于懵逼状态,不敢相信姐妹变丈夫的事实。

    但要说排斥,她心底倒一没什么排斥的,只是猛然遭受冲击,一时有点不适应而已。

    湘湘仔细观察了她的神色,见她并没有厌恶之意,大喜过望,当即就当着隆科多的面发下来心魔誓:日后再不倚仗法力作恶,若不然便天雷灌顶,魂飞魄散。

    这个举动给了隆科多很大的启发。

    其实安排这些女妖并不难,难的是怎么保证她们日后不再作恶。

    要按隆科多的想法,把她们杀个干净也不冤枉。

    但胤禛的考量更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的事,就必然有痕迹。

    他之所以一心建立道录司,并不是想着要把所有的异类都杀光,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只是想建立规则,让妖魔鬼神和普通人互不干涉而已。

    而新秩序的见礼虽然离不开杀戮,却也并不能太过依赖杀戮。

    若不然,他弑杀的名头传了出去,那些异类首先就会把他摆在对立面,需要招抚的时候,不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还会事倍功半。

    这些女妖固然有错,但她们都行为都是被迫的,而且人数众多。

    杀她们都手段胤禛不缺,但杀了之后呢?

    以后类似的事情必然不会少,难道要都杀个干净?

    若是一味地杀戮,日后还能像这次一样,策反异类为他们所用吗?

    还不如让她们将功折罪,放她们一马,利用她们都嘴巴,在异类之中宣扬胤禛仁德的名声。

    不要小看这个名声,昭烈帝、唐太-宗之所以有历史上的成就,名声给他们添加了多少助力,根本不用多说。

    但就这么放她们走了,隆科多难免不甘心。害怕她们不知悔改,平白带累了胤禛的名声。

    如今知道了心魔誓可以约束妖类,隆科多大喜过望,对那些女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们全部心甘情愿地发下了心魔誓,这才修书一封,让她们带着自己的书信去江浙。

    佟佳氏的旁支有一个子弟,正好在浙江做知府,安排几个人在自己治下,根本不是问题。

    正事有人做了,胤禛无事一身轻,干脆就收集了许多当地的特产,准备回京之后往各宫送礼。

    唔,佟佳氏和乌雅氏都是他的外家,出门一趟,也不能少了这两家的手信。

    还有纳兰家,好歹揆叙也是他们的心腹大将,给纳兰家送一份,也是表明对揆叙的看重。

    至于明珠看到这些东西会是什么表情,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

    等一切准备就绪,胤禛等人准备出发返京的时候,来往盛京与京城的某家镖局,却突然给胤禛送来了一封书信。

    发信人是太子,信的内容是让他尽量拖延,等到过完年再回京也不迟。

    至于具体原因,太子没有写得太明,只是含含糊糊地提了一句,和索额图有关。

    看完信后,胤禛当机立断,转头就和三官保说,自己对盛京风光留恋不舍,想要在他府中多住些时日。

    三官保:“…………”

    ——挽留你我真就是客气客气,您也别太当真了吧?

    “郭络罗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当然不会了。四爷肯多留,是奴才的荣幸,奴才的荣幸。”

    三官保脸上笑得比花灿烂,心里哭得比鬼都惨。

    ——能不能别可着我一家祸祸?盛京将军和盛京知府也是有府邸的。

    三官保心里苦,但他不敢说。

    非但不敢说,还得打叠起精神,好好招待四贝子。

    =====

    再说京城这边,直到年底,也没传来胤禛回京的消息,毓庆宫中的太子微微一笑,松了口气。

    但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冷冽替代。

    ——索额图,又是索额图。

    本以为在江南的时候敲打过他一回,他多多少少会收敛几年。

    哪知道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又忍不住跳出来使幺蛾子了。

    ——攒动礼部尚书,在新年大祭时,将太子丹跪垫从门槛外,挪到门槛内。

    这种昏招,亏他想得出来!

    其实上辈子也有这回事,不过却是在康熙亲征葛尔丹之后了。

    那个时候,太皇太后已经不在了。

    这件事触动了康熙敏感的神经,让康熙直观地意识到了储君之位对帝王统治的威胁。

    本来在康熙亲征葛尔丹的时候,半路病重,召见太子和三阿哥。

    当时情况危机,太子心绪也十分复杂,一面要担忧康熙帝身体,一面还有考虑康熙真有个万一,他该如何稳定京城的局势。

    因此在见到康熙时,他更多的是表现出了身为储君的稳重,为的就是让康熙放心,这个天下乱不了!

    稳重表现得多了,就难免不够悲痛。

    特别是有一个可以单纯悲痛的三阿哥衬托,显得太子特别凉薄。

    如果那一次康熙真的大限将至了,看见太子丹表现,绝对会带着欣慰含笑九泉。

    可是,康熙偏偏就挺过来了。

    于是,这件事就在康熙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平时不碰还好,一旦有人触碰,就会刺得康熙生疼。

    而太庙跪垫事件,就大大地触动了康熙帝敏感神经,狠狠地拨动了这根越扎越深的刺。

    再加上太皇太后仙逝,太子又自幼丧母,他们父子之间再也没有可以调和矛盾的润滑剂,最终也只能渐行渐远,直至不可收拾。

    这辈子可能是因为太子对赫舍里氏的倚重少了,索额图急了,所以提前出了这种昏招。

    如果不是法保难得机灵了一回,叫人死死盯着索额图,发现不对就报给了太子,太子就要被他给坑死了。

    第279章 太子的动作

    虽然已经有了防备,也暂且压服了索额图,太子还是专门写信给胤禛,让他缓归。

    因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消息,顺着太子这些年布下的暗线传进了东宫。

    ——御史郭琇,要弹劾明珠。

    郭琇这个人物,最出名的就是头铁,是那种为了青史留名可以不顾一切的那种。

    实力庞大的明珠及其一干党羽,就是郭琇给搞下来的。

    而且,弹劾完了明珠,人家还不满足,立刻就调转矛头,把下一个目标定在了索额图身上。

    也是他完成了一项壮举,自信心膨胀,忘了明珠之所以能被他搬倒,最大的原因是遭了康熙的忌惮,康熙在背后支持他。

    但他弹劾索额图,却下手下得不是时候,打乱了康熙的布局,自然就被康熙一脚踹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郭琇弹劾明珠,在许多人看来就是在踢铁板,到时候朝堂上肯定乱糟糟的,少不了浑水摸鱼和趁火打劫的。

    胤禛小小年纪就得封爵位,不知遭了多少人的眼。偏明珠的嫡次子如今就拜在胤禛门下,还颇得太倚重,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拉他下水。

    太子给他写信,不让他回来,为的就是让他避开这件事。

    康熙这个人,在对待自己儿子上十分矛盾。这一点,太子早就摸透了。

    他很清楚,如今胤禛正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办差,康熙心里肯定担忧儿子。

    只要他一日不回京,这种担忧就会持续一日。

    这时候如果敢有人牵扯胤禛,不必别人出手,康熙就会先把人拍下去。

    明珠毕竟不是泛泛之辈,郭琇虽然早有准备,但他收集的证据不足,拉拢的人手也不够,对明珠来说不痛不痒。

    这一次的弹劾虎头蛇尾般的结束了。

    不过太子却知道,郭琇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最多用不了一年,他就会再次上书。而且这一次,他弹劾的奏折上就不止是明珠一个了。

    大学士余国柱和户部尚书弗伦等,都会在这一次落马。

    不过这些太子都不关心。

    在所有的明珠党羽里,太子最为挂心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主持河工的靳辅。

    胤禛到底是只读了几本史书,对所有人事的认知都比较片面。

    再胤真看来,康熙罢免靳辅是于成龙等人不通河物,只因数年间见不到成果便不满靳辅,觉得靳辅借着何物之变朝国库索要钱财。

    可身处历史漩涡中的太子却很清楚,靳辅的确是借着河物之便,贪污了不下数百万两的银子。

    只不过,这种贪污却不一定是靳辅的本意,幕后的策划者和最大的受益人,都是大学士明珠。

    或许靳辅是一心为公,但他再有才华,也是汉人出身。

    在这个少数民族统治汉人的时代,汉人出身便是他最大的短板。但凡他想在河物上有所作为,就不得不依附朝中的权贵。

    靳辅选择了明珠。

    选择了明珠,也就意味着是站在了索额图的对立面。以索额图的骄横之性,又岂会放任河物这么大一块肥肉在明珠那边?

    所以,他就免不了遭到索额图及其党羽的攻击。

    这个时候,但凡靳辅想要自保,就不得不和明珠联系得更加紧密。久而久之,这贼船就下不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明珠让他在河物上动手脚,贪墨钱财,他敢不干吗?

    所以说,靳辅完全是被明珠给裹挟了。

    这件事太子猜得出来,康熙肯定也清楚。

    但康熙这人掌控欲太强,疑心也太重。哪怕有一丁点可能,康熙也不会再放任尽浮在河坞上动手脚。

    所以等到郭秀下一次再弹劾明珠机器挡雨的时候,就是靳辅下岗,于成龙上台的时候。

    于成龙是个清官,一心为国为民。他还在读了几本古籍之后,就自认为对治水颇有心得。

    最坑的是,他还半点不听人劝一心遵循古法治河,也就是堵不如疏。

    他也不动动他那被青史留名糊住的脑子好好想想,黄河里的泥沙有多少,和普通河流能一样吗?

    还堵不如疏,积郁了那么多年的泥沙,单靠人工,一时半会儿能疏得动吗。

    靳辅这些年虽然被明珠裹挟贪污,但他在河务上也不是半点作为都没有。至少在他堪察地形之后,规划的束水冲沙和截弯取直之法,就是治理黄河的不二法门。

    真正让太子担忧的,不只是靳辅这个人,而是靳辅的治河之法。

    按照康熙的尿性和于成龙的为人,靳辅倒台之后,他的治河之法一定会被埋没的。

    上辈子直到若干年后,靳辅病故之后,于成龙才肯承认自己的方法是错误的。

    但为时已晚,康熙只能调派靳辅的弟子,靠着靳辅生前留下的手扎治理黄河,生生让两岸百姓多受了好些年的水患之苦。

    不过,等郭琇下次弹劾明珠,至少得是一年后了。就算胤禛自己乐意,康熙也不会放任他在外面游荡一年的。

    所以,在头一次弹劾虎头蛇尾地结束之后,太子便再次修书一封,托镖局送给胤禛,告诉他可以回来了。

    =====

    胤禛在盛京这几个月,可谓是混得如鱼得水。

    他先是联合钟道人一起,把那禄海和尚收拾了一顿,让禄海和尚替他伪造了一封推荐信函,垃钟道人入了神仙岛的伙。

    至于那颗被禄海和尚用道家法力炼制的不伦不类的佛骨舍利,也被钟道人废物利用,当做了入伙神仙岛的投名状。

    这颗佛骨舍利,在钟道人这等一心修佛的人眼里,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常年带在身边,还会污染他的佛家金身。

    但神仙岛上,修习邪门歪道的人物很多。这佛骨舍利虽然被道家乏力污染得不成样子了,可里面蕴含的能量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对那些佛道双-修,或者是修习邪门歪道的人来说,这可是个好东西。会练器的直接能把它炼制成法宝,就算不会炼器的,直接吸收里面的能量,那也是个大补之物。

    “大师先去探探底,等我把进城那边安排好了,就立刻启程去与大师会合。”

    其实,进城那边有什么好安排的呢?无非就是用时间消磨,让康熙确定他有太子已经分道扬镳了而已。

    康熙已经逐渐意识到了,汉人对储君的重视。而这个天下,终究是汉人居多。随着太子一天一天长大,他感受到的威胁就会越来越多。

    而如今这个世界妖魔鬼狐横行,随着胤禛处理的灵异事件越来越多,他在这个天下的威望肯定会越来越高,也必然会引起康熙的忌惮。

    偏偏以康熙的多疑,这股力量,他宁愿是掌握在自己儿子手里,也不愿有别的高人来分权。

    如果胤禛和太子持续交好,必然会让康熙觉得如芒在背,时刻担忧着哪一日太子不想做太子了,不想做太子了,会联合胤禛直接篡位。

    对于这些朝堂上的阴谋诡计,钟道人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想深入了解。

    反正他相信,以胤禛的人品,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坑他的,索性就听从吩咐便是。

    “四爷放心,贫僧意然不负所托。”

    “大师愿意前往,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盼大师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凡事不必强求。这个办法不行,总有别的办法可用。”

    说到最后,胤禛于是语重心长,就怕钟道人降妖除魔心切,不惜把自己给搭上了。

    钟道人心头一暖,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温声道:“四爷放心。”

    对于这位大师的皮笑肉不笑,胤禛早就习惯了。表达情绪这种事嘛,心意到了就行,不必太过苛求皮相。

    他本想拍拍钟大师的肩膀,但碍于身高差距太大,只能拍了拍人家的膝盖,壮士随意的补了一句,“哦,对了。我有内部消息,神仙岛上有金矿。大师去都去了,顺便打探一下金矿的脉络呗。”

    “阿弥陀佛——钱财乃身外之物,四爷不应太过执着。”

    如此光风霁月的话,换来的是胤禛深深的凝视。

    “大师,道理我都懂。今天我也教大师一个道理。”

    “四爷请讲。”对于学习,钟道人一直抱着谦逊积极的态度。

    胤禛叹道:“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呀!就比如咱们道录司的大本营,没钱哪来的地皮呢?后续的改建又是一笔钱,这钱去找汗阿玛报销,他肯定是不同意的,咱们不得自己弄?”

    这话很有道理,但钟道人却表示不敢苟同,“四爷带领我们建立道录司,是为了泽披天下,又何必拘泥于形式外物?”

    按照他的想法,随便找个破屋子就能挂牌营业了,搞那么麻烦有什么用?

    他们走苦行路线的,就是这么艰苦朴素,也希望天下的权贵都像她们一样艰苦朴素。

    “大师还是太天真了呀!”胤禛摇头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能流传这么多年,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是真君子才能做到的。

    可这世上,最多的还是俗人,他们习惯了先敬罗衣后敬人。

    第280章 归京

    “京城多权贵,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把道录司的大本营放在京城的。但放在别处,当今圣上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以康熙的多疑和掌控欲,这样一个可以左右天下民心的机构,自然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才能睡得安稳。

    钟道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很显然,在进城这段时日,他也觉得非常压抑,非常不快活。

    虽然他在京城衣食无缺,想要什么只需要说一声,立刻就有人送到。

    但他还是宁愿游走四方,替百姓消灾解难,再苦再累也不愿意蜗居在一处,连见谁不见谁,都要再三斟酌。

    胤禛急忙安抚他,“大师放心,日后有出外差的机会,我一定优先安排大师。等道录司展到一定程度,肯定是要在别处开分院的。”

    到那个时候,完全可以把钟道人这样法力高强的,安排出去坐镇一方嘛。

    对此,钟道人只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胤禛也没再多说,而是继续对钟道人科普,钱财在凡尘中的重要性。

    “我虽是个皇子,但皇上的儿子实在太多了,以后还会更多。想要让那些权贵买我的账,我就得做一个受皇上宠爱的儿子。至少也得让他们以为,我受皇上宠爱。”

    虽然他要创建道录司的事情,还没有在京城权贵中散播开来。但这件事,早晚要摆到台面上。

    如果道录司建得太过寒酸,难免让人在心里嘀咕:四贝子是不是在皇上面前失宠了?若不然,皇上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在这么寒酸的地方办公?

    所以,道录司的大本营可以简约高雅,但一定不能寒酸。

    想要简约高雅,就一定离不开钱呀。越是高雅的东西,就越是得靠钱砸出来。

    道录司建造得越上档次,就越能震慑住有心人,也能最大限度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听他说完,钟道人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蹲下身来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四爷,辛苦你了。”

    这一次的谈话,让钟道人深切地意识到,他能安安稳稳地只想着如何斩妖除魔,全都是因为,胤禛替他阻挡了那些他不想沾染的东西。

    “金矿的事,老衲会注意的。”钟道人起身,对他合十一礼,“四爷保重,老衲告辞了。”

    送走了钟道人之后,胤禛自然是继续在盛京吃喝玩乐,顺便结识了不少盛京纨绔,这其中就有盛京将军和盛京府尹的儿子们。

    当然了,也很有可能是这两位大人知道了他的身份,示意自己的儿子来结交他的。

    不管如何,双方的交情是搭建起来了,胤禛也适时的显漏了一番自己的本事,目的就是为了通过他们,来向他们的阿玛展示一下拳头。

    ——我拳头大,不求你们跟着我混,只要你们日后别不长眼地拖后腿。

    万一日后太子和康熙闹僵了,真到了需要兵戎相见的地步,地方上的稳定也是很重要的。

    别太子兵变成功了,却突然有个楞头青或是野心家,带兵入京清君侧。

    反正他日后肯定是要往各方跑的,就顺便做点准备工作吧。

    等到他再次收到太子来信时,已经是次年三月了。

    三月的京城已经是草长莺飞,可三月的盛京却依然是积雪覆地,常人难以通行。

    他们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该躲的灾也已经躲过去了,自然也该回京了。

    他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各宫拜见,顺便把漏掉的生日给补了。

    唔,只收礼,不请客的那中补法。

    =====

    “四哥,你真的不准备摆两桌,请兄弟们一起庆贺一下吗?”五阿哥一边摆弄胤禛给他带的礼物,一边随意地问了一句。

    其实,胤禛请不请客,他是无所谓的。

    虽然他的年龄已经到了,可是皇上出于某些考量,还没有下旨让他进无逸斋念书,太后对他的课业也从不要求什么。

    可以说,整个皇宫里,再没有哪个皇子,日子过得比五阿哥更逍遥了。

    胤禛看了一眼和五阿哥年岁相差不大的六阿哥,随口否决,“不请,不请。生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请什么客呀?”

    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六阿哥的死结就在六岁多,不到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刚进尚书房一年多那样。

    或许他可以和额娘说一说,让额娘以小六体弱为借口,在汗阿玛面前求情。他的要求也不高,五阿哥什么时候去无逸斋,六阿哥就什么时候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五阿哥进学读书的时候,至少已经八岁了。

    八岁的孩子,还对满文汉文一窍不通,只会说蒙语。这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很正常,但若换到康熙的儿子身上,就一点儿都不正常了。

    康熙的儿子们,实在是太卷了!

    由此也可见,太后娘娘养孩子是何等的溺爱。

    这个世界的五阿哥,为了能和四哥玩到一起自己要求了学满语和汉语。太后溺爱他,见孙子上进,也是乐见其成,乐呵呵的给大孙子安排了精通满语和汉语的精奇嬷嬷。

    不过,太后乐见其成,康熙就不一定高兴了。

    当年,他将五阿哥报道太后宫中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是放弃了这个儿子。

    因为五阿哥被出身蒙古的太后养大,从心理上肯定是亲近蒙古的。如今的大清早已不是当年的大清,虽然还需要蒙古的支持,但却在不能忍受和蒙古平起平坐了。

    胤禛猜测,这个世界的五阿哥自小上进,康熙很可能会将他入学的时间拖得更久。

    别人怎样他不管,但他六弟一定不能入学太早。无逸斋的氛围那么卷,小六的身体自小就不好,哪里卷得过别人呢?

    偏偏小六这孩子打小就要强,若是功课比不上别人,就一定会私底下自己努力。这都是要消耗心神和体力的,对身体不好。

    “四哥,你真不准备请客了呀?”六阿哥紧挨着他坐,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他还想着,四哥补过生日的时候,好好玩一天呢。看来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胤禛谈了谈他的脑门儿,“不是说了吗,生日都过了那么久了,摆什么宴呀?”

    “哼?”端坐在一旁喝茶的八阿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吐槽他,“生日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还收什么礼呀?”

    胤禛嘿嘿一笑,毫不吝惜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厚脸皮,“好意思,怎么不好意思?说起来,八弟送的礼物真合我的心意,希望明年再接再厉哟!”

    八阿哥冲他翻了个白眼儿,端起茶杯堵住了自己的嘴,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懒得搭理他。

    几个小阿哥分完了礼物,又赖在胤禛这里玩了一下午,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哎哟!”八阿哥惊呼一声,众人纷纷转头去看,却原来是他不小心带翻了茶盏,茶水茶叶洒了一身。

    胤禛眸光一闪,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转头催促五阿哥和六阿哥,“小五、小六,你们先回去吧,让八弟在我这里换身衣服再说。”

    “那四哥、八弟,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去吧,去吧。”

    胤禛一边打发走两个小的,一边吩咐陈福去找自己前两年做的衣裳。

    作为一个慈父,康熙从来不亏待自己的儿子,每个皇子的份例都很足。胤禛每年都有做好了,却从未上过身的衣裳,如今找出来一套没穿过的给八阿哥,一点都不难。

    “你自己会穿吗?”胤禛提着衣服问他。

    秦柱儿急忙上前,谄笑道:“怎么能让主子自己穿衣裳呢?四爷,你还是把衣裳给奴才吧,奴才帮我家爷穿。”

    听他这么说,胤禛还偏就不给了。

    抓着衣裳转了半圈成功避开了前坠儿的手,胤禛冷笑道:“就算八弟不会穿,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能帮弟弟穿吗?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带着她们都滚出去。”

    秦柱儿脸一白,当既就要跪下请罪。还是张保了解自家主子,知晓主子不会莫名其妙的动怒,立刻就抓住秦柱儿,把人拉了出去。

    “秦公公,既然主子们自己想动手,咱们做奴才的,听从就是了。”

    见自家主子不说话,秦柱儿也没了主意,只能顺着张保的力道出去了。

    知道门被关上,胤禛才好笑地打趣八阿哥,“八弟这么聪明,手底下的人却不太机灵呀。”

    八阿哥一边解自己的衣裳,一边解释道:“如果是上辈子我自然看不上这憨货。但这奴才虽然脑子不太好使,却一直忠心耿耿。上辈子最后那段时光,我使唤他使习惯了。”

    属于八贤王的上辈子,结局肯定不好。最后那段时光,也是风光彻底不在的日子。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实际上,这些由内务府分派的宫女太监们,才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好手。

    能让历尽世事的八阿哥连转世都惦记着的,可见这秦柱儿当真是个忠心耿耿、勤勤恳恳之辈。

    胤禛无意揭他伤疤,转而笑道:“八弟,要哥哥帮你穿吗?”

    八阿哥白了他一眼,不甘示弱的怼了回去,“若是四哥执意要伺候我,弟弟只能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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