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绛妃
“咱们还是……说说我那个梦吧。”明若觉得,还是正事要紧。
“行。”胤禛点了点头笑道,“不如让我猜猜,昨天入你梦的是个什么东西?”
明若看了他一眼,“既然是要做赌,那肯定要有彩头。你若是猜错了呢?”
“你看这个如何?”胤禛顺手拽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桌上。
这回他出门没带一个伺候的太监,衣服虽然是自己穿的,但一应衣物配饰,却都是揆叙制办的。
揆叙的审美和品味,那都不必说,肯定是处于平均水平以上的。
明若瞥了一眼,这块玉佩无论是质地还是雕工,都属上乘。
更妙的是,这是一块上好的带紫花黄玉,小生了一幅蝶穿牡丹。粉紫色的蝴蝶,颤巍巍地落在盛放的姚黄之上,花与蝶都栩栩如生。
她心下一笑:这倒是巧了。
“四爷这么大的手笔,我也不能小气。”她卷起衣袖,退下腕上的羊脂玉镯,和那玉佩放在了一起。
胤禛朝他手腕上看了一眼,因他还未来得及将衣袖放下,正好被他看见雪白的空荡荡的一片。
他先是有些诧异,富察氏的贵女,饰品怎会如此简单?
要知道,如今的满洲贵族,都流行复立的装饰。就比如镯子,一只手腕上至少得戴两个,一只金镯子一只玉镯子。
只因金软而玉脆,为了避免相互磕碰,两只镯子之间还要用柔韧的红藤圈相隔。
至于贵族妇女的一耳三钳,更不必多做赘述。
不过转念间,他又反映了过来,雍正皇帝的审美一项偏于简约。富丽堂皇虽然也美,但明若大概看不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明若迅速将衣袖撸好,并非常自然且迅速地将手外垂下。
只是这一回,胤禛正好注意着他的手腕,好巧不巧就察觉到了他羞囧的心思。
胤禛挑了挑眉,突然问道:“你怎么不喊我小四了?”
明若一怔,急忙请罪,“昨日情急,是臣女失礼,还望四爷恕罪。”
昨天她为的是试探,试探胤禛对他的容忍度。
试完之后却挫败地发现,胤禛的性情一向宽厚,这点失礼,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计较。
胤禛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腕将他托了起来,“你我之间是要相处一辈子的,总是如此多礼,还有什么趣味?”
“一辈子?我还以为,对于这桩婚事,你心里十分不满。”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近乎承诺的“一辈子”。
胤禛也没隐瞒,直言道:“对于这种包办婚姻,我的确是心有不满。”
明若面色微变,“那你还……”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自嘲道:“也是你身为皇子,若是对正妻不满,也自有无数美人供你挑选。”
“喂,喂,你瞎想什么呢?”胤禛的神情逐渐古怪,突然凑到她面前,“你是不是喜欢我?”
从前明若也不是没和他讨论过这种问题,但那时的明若坦然得很,哪像今天这么阴阳怪气醋意满满?
胤禛的性格是直了点,但他又不是个傻子。人家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要再察觉不出来,那就是个棒槌。
他说的太过直白,饶是明若心里素质极为强大,也不禁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错,我的确是喜欢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自己是个男人,却喜欢上另一个男人。”
前世太子被废,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霍乱后宫。
但明若身为太子党,却很清楚,说什么太子喜好男色,亵玩内宦,完全就是不知道他哪个兄弟传出的谣言。
但可怕的是,那时候的康熙对太子已经没了丁点信任,即便是谣言,康熙也信了。
也是因为此事,明若对这种分桃断袖之事,下意识地排斥。
对于她这种心境,胤禛没有经历过,自然不能理解,想要安慰她也只能顺着话头往下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辈子可是个小姑娘。一个大男人,喜欢我一个小姑娘,不是很正常吗?”
天知道,穿越后做了这么多年的男孩子,他早就适应并接受了自己的性别转换。
还有明若,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大男人,却也不能改变生理对心理产生的影响。
比如:胤禛的心越来越宽,明若却更加敏感多思。
“不。”敏感多思的明若摇了摇头,苦笑道,“在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啊,这……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他的安慰,岂不是约等于马屁拍到马腿上?
胤禛绞尽脑汁,却发现在这个场景下,什么样的安慰之词,都会显得虚假和敷衍。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他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像我这么好的人,喜欢我岂不是理所应当?”
没错,他还能自恋。
——喜欢我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错,都怪我太美、太好、太让人着迷。
无比得瑟的语气,配上他那自信满满的神情,让明若心头苦涩顿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说我昨天的梦吧。”
见她苦闷全消,还肯主动转移话题,胤禛当然求之不得。
他觉得,他一开始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
提起昨天晚上的梦,明若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古怪之色。
她说:“昨天夜里,我被一个明朝宦官打扮的人领着,梦游绛妃宫。”
一开始,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奇怪之处。甚至连那宦官身上穿的是明制的圆领葵花衫,他也不觉得不妥。
只是飘飘乎乎的,她跟着那宦官走到了一处明显违制的建筑前,她才猛然惊醒,那宦官如何催促,都不肯再上前一步。
她目光冰冷地逼视那宦官,冷冷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今圣上根本就不曾在衢州附近设置行宫。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造宫室。你们是要造反吗?”
今生她虽是臣子之女,但灵魂还是雍正皇帝的灵魂,自身龙气浓郁。她这一怒,在那宦官眼中,似有金龙要从她头顶跃出,张牙舞爪,似要撕碎一切邪祟。
那宦官吓得浑身一颤,脑袋竟在人脸和玉兰花之间来回转换,嘴里哆哆嗦嗦地说:“贵人息怒,贵人息怒。小人并无恶意,而是我们娘娘有事相求,这才请贵人移动贵趾,踏足贱地。”
明若也是头一次直面这种灵异事件,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你……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见她怒气不息,那宦官直接给吓跪了,哆哆嗦嗦地说:“小人乃是绛妃娘娘座下宦奴,真身是一株玉兰花。贵人,降妃娘娘正在殿中迎候,还请贵人不要相疑,且进去饮一杯水酒。”
实际上,明若看似怒气冲冲,可当她真的将怒意发出来的那一瞬间,脑子已经无比清醒了。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自然是要进去见见那位绛妃的。
那太监再次开口相邀,也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目光略带惊疑,深深看了那太监一眼,淡淡道:“还请这位公公代为通报。”
肯去就好。
那宦奴松了口气,好言好语地请他在阶下等候,自己则急急忙忙跑入正殿,一是禀报将非贵客已至;二是提醒绛妃,这贵客的脾气不大好。
不多时,就有八个提着宫灯的彩嫔逶迤而出,分烈两旁。
一股神秘的香气弥散开来,有两个打扮精致的宫娥,搀扶着一个梳高髻、着华服的绝色美人盈盈而出,降阶以迎。
先前那玉兰花精幻化的画奴道行浅,只知道明若不好惹。
但绛妃自唐时得道,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无论是修为还是秘术,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她一眼就看得出来,眼前这女扮男装的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身怀浓郁的龙气。很显然,这姑娘的身份,已经不是“富贵”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因而,她毫不犹豫地推开宫娥,行了大礼,“妾身百花宫绛妃参见贵人。贵人远道而来,妾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明若目光微闪,端出了上辈子的架势,抬手虚扶,一脸矜持地说:“娘娘如此多礼,真是折煞我了。”
绛妃顺势起身,又奉承了明若两句,这才侧身请她入殿。
这座宫殿布置的既奢华又风雅,虽然不是完全符合明若的审美,但也不至于让她讨厌。
进殿之后,绛妃便吩咐左右摆宴,有亲往内殿,取了珍藏的好酒待客。
这辈子明若的酒量还没练出来,略喝了两杯便推辞不饮。
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绛妃拿出的佳酿花香气太过浓郁,而他本人喜欢清冽的酒水。
“娘娘有言不妨直说,我既受了娘娘的款待,若能略尽绵薄,必不推辞。”
见她如此爽快,绛妃大喜,起身走到阶下,压着裙摆便跪了下去。
“还请贵人慈悲,救救我一族性命!”
她神情凄切,态度诚恳,竟是不参半点虚假。
明若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急忙起身虚扶,“娘娘我是做什么,何故行此大礼?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说。”
那绛妃一看是个面慈心软的,明若一让她起来,她虽仍是满面忧虑却,并没有半点借机逼迫之意,顺势就起了身。
却是误打误撞,让明若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娘娘先前所言,救你一族性命,听得我稀里糊涂的。还请娘娘详谈,也好让我心里有数。”
绛妃这才满面愁苦,将她一族的窘境娓娓道来。
却原来,他们一族都是花草成精,战力微弱却偏偏貌美异常。
原本他们在这百花谷中自生自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自从三十年前,城东槐树上搬来了一窝蚂蚁精,城西李园来了一窝蜜蜂精之后,他们的苦难就开始了。
先是那一窝蜜蜂精,将原本替他们传播花粉的蜜蜂和蝴蝶,全部或赶或杀。
然后就以此胁迫他们,每年都要上供美人供蜂王与贵族玩乐……
“等等。”
听到这里,胤禛忍不住打断明若的话头,无语道:“蜂王?贵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蜜蜂巢里除了蜂后,就只剩工蜂了。哪来的什么蜂王,又哪来的什么贵族?”
“啊?”明若一脸迷茫,“你在说什么?什么蜂后?什么工蜂?”
然后,她就被胤禛科普了一脸。
明若沉默了许久,发现这个问题她解释不了,就有些羞恼地说:“反正绛妃就是这样说的,你到底还要不要听了?”
“听,听,你继续说,我不打断你就是了。”
明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说:“如果他们不从,那群蜜蜂精就不许任何蜜蜂或者蝴蝶替他们传花授粉,还会引来马蜂破坏他们的花蕊。为了族群的延续,他们只好忍了。”
但这却并不是厄运的结束,而是劫难的开始。
继蜜蜂精之后,那群蚂蚁精也来欺压他们,要求他们每月都上贡数额不小的种子,供蚁王食用。
“等等。”胤禛再次举起了手。
明若怫然不悦,“你又怎么了?”
面对她愤怒的眼神,胤禛微微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蚂蚁和蜜蜂是近亲,他们的社会结构基本相同。”
——他哪能知道,古典小说里的科学常识这么匮乏呀?
明若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在脑子里把他打断的那一轱辘给掐了,继续说:“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更何况是一群有道行的花精?”
花精战力虽弱,但脑子却不笨。他们在绛妃的带领下,多年来利用自身的优势和资源,已经打入了这两族的内部,建立了不少消息渠道。
如果胤禛他们不来,过不了几年,绛妃就会发兵反击,捍卫百花宫的主权。
如今胤禛来了,好死不死的,那两族还招惹了这群明显不好惹的人物。绛妃就觉得,他们的机会来了。
这才有了请明若梦游绛妃宫一事,为的就是告诉明若,究竟是谁抓走了他们的同伴,又为什么要抓他们。
“也就是说,揆叙他们是被城东那群蚂蚁抓走的。之所以失踪在城西,是那群蚂蚁想要嫁祸城西的蜜蜂,好借我们的手,把竞争对手铲除掉?”
“不错,绛妃就是这样说的。我冷眼观她神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胤禛冷笑道:“好一招驱虎吞狼,真是活得久了,连蚂蚁都长学问。”
明若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雕虫小技而已,你别为一群虫蚁生气了,还是先救人吧。”
他不能想象,一群大活人在蚂蚁窝里呆着,会是什么滋味。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把怒意压了下去,“不错,救人要紧。”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祸水东引。
他们避开了侍卫,趁夜用神行符到了百花谷,暗中拜访百花宫。
这俩人都身怀龙气,绛妃一个也不敢得罪,急忙现身将人请了进来。
胤禛用盒子装了七颗东海明珠,作为随礼献给了绛妃。
对于他们这种本体不好移动,战斗力又微弱的花进来说,东海明珠绝对是难得之物。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明若这个见惯了奇珍异宝的,看见他毫不吝惜地,把七颗比鸽蛋还大的明珠送了出去,都在心里暗暗唾弃他败家。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
想当年他刚登基的时候,国库空虚,吏治败坏。做了十三年皇位,他十三年都在努力攒钱。
只可惜,生了个败家儿子,一点都不体谅他老爹的辛苦。
绛妃得此厚礼,简直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胤禛端着一副“这都不算什么”的土豪笑脸,“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只盼娘娘笑纳。”
——我还需要你替我干活呢,为了提高你们工作积极性,我当然不能吝啬酬劳了。
这还是上辈子,他老爸教给他的道理: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
他爸妈穷苦出身,白手起家,凭什么能在短短二十多年内,就把公司做大做强到国内一流?
还不是因为他们舍得花大价钱挖人才,挖过来之后又肯持续给人家高待遇吗?
还有他们公司内部,自己从底层培养发掘人才,也毫不吝啬。只要干得好,不但涨薪水,还给发奖金。
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好老板,大家当然不希望这个公司倒闭了。
员工都有这样的信念时,企业只会越做越好。
果然,有了厚礼开路,接下来绛妃对胤禛,可谓是有求必应。
胤禛先请她用自己的消息渠道,把蚂蚁精要嫁祸蜜蜂精的事,透露给那王蜜蜂知道。
离开了百花谷之后,他俩顺便往城西李园家庄拐了一趟,在蜜蜂窝外放了两道掌心-雷,又扬言给他们三天时间,让他们把自己的人用八抬大轿送回去。
不然,下一道掌心-雷,就直接打在她们的蜂窝上。
然后,他就施施然地带着明若回去了。
明若笑道:“有着两道雷震着,不管是蜜蜂精还是蚂蚁精,绝对不敢动他们一根毫毛。”
“那是。不管走到哪儿,还是得拼实力。”胤禛抬着下巴,笑得得意洋洋。
明若:可爱,想rua!
作者有话要说:绛妃出自聊斋志异《绛妃》一篇,写的是男主夜游百花宫,降妃娘娘以厚礼请他写发兵檄文的故事。
日本的故事突出的是男主人翁的那篇檄文至于朝谁发兵为什么发兵没有具体写,这里是作者君结合南柯太守和莲花公主这两篇故事,自己改编的。
绛为红色,绛妃又自称花神,作者君猜测,她的本体应该是一株红牡丹。
第312章 明若的密恐
无论是鬼狐,还是精怪,最害怕的就是雷法。
可以说,雷法这是这世间一切邪祟的克星。
胤禛在蜂窝外放的那两道掌心-雷,对于整个蜂窝里的蜂群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搞得蜂心惶惶。
这时候,整个蜂巢里上到蜂王下到小兵,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突然被这么厉害的人上门寻仇,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绑了他们的人,蜂王只觉得,自己比那话本子里的窦娥都冤。
——您那么厉害,谁敢招惹您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要找我要人,也得具体说说要的到底是什么人呀。我虽然没抓,但我可以帮你找呀。
把人家放完雷,说完狠话就走了,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蜂王急忙从温柔乡里爬起来,连夜召集了一众文武大臣,去查找线索,二是商议对策。
不管是谁,只要有个死对头,一旦自己这边坏了事,头一个怀疑的肯定是对家。
这窝蜜蜂也不例外,一群高层聚到一起,还没有商量,就首先怀疑,是城东大槐树上,那窝蚂蚁要陷害他们。
“不错,大王,肯定是那窝蚂蚁。”
“自从咱们搬到了这衢州城外,那窝蚂蚁就处处与咱们不对付。城南那群花仙可是咱们先看上的,凭什么那群蚂蚁去横插一脚?”
虽然他们蜜蜂不用花草的种子做食物,但他们早把百花谷的花仙们,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自己家的东西,就算是不用,谁又乐意被别人抢去?
蜂王沉着脸点了点头,就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
蜂族里的一众高层们,一致怀疑,是城东的蚂蚁坏了他们的事。
可是这种事情,只有怀疑能够吗?
若要彻底解决问题,只有怀疑自然是不够的。
可是,若想解燃眉之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一个怀疑也就足够了。
蜂王二话不说,就叫左右丞相召集士卒,要先去城东闹上一场。能诈出点线索最好,就算诈不出来,他们大军出动,也算是给那活祖宗一个交待。
若是磨磨蹭蹭的,让那活祖宗等急了,人家一道雷打下来,他们这一窝蜜蜂就都得去见真祖宗。
正在蜂王调兵遣将的时候,百花谷的一个小花精前来报信,说是百花谷昨天往东边送粮食的时候,有个小花精亲眼看见,蚁王亲自送两个生人去了南柯的别院。
好了,这下妥了。
他们原本只是怀疑,调兵的时候也还有些顾忌,只准备震慑震慑那群蚂蚁。
如今既然得了准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加派人手,大军出动,务必要给那群蚂蚁一点颜色瞧瞧。
=====
胤禛和明若正坐在窗下对弈,大街上突然就喧闹了起来。
正当两人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侍卫敲门进来,满是惊奇地说:“四爷,富察少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群巴掌大蜜蜂,成群结队地从半空中穿过去,大街上的人都吓得关门闭户,也有许多大胆的开着门窗看热闹呢。”
他长得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蜜蜂一起行动呢,而且还是那么大的蜜蜂。
这种稀奇事,自然要报给主子知道。万一主子感兴趣要看热闹,心里也记着他的一份好。
“大蜜蜂?”胤禛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唇角一勾,便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来,“好了,我知道了。你注意点动静,再找个胆大的跟着去看看。若有情况,再过来禀报。”
“嗻。”那侍卫兴奋地应了一声,也不去找别人,只和同伴说了一声有事,便自己去坠在那群蜜蜂后头,一路往城西而去。
明若笑道:“果然是活得久了,这蜂王也不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最后什么结果也没有,你也不好狠找他麻烦了。”
胤禛处理灵异事件,并不是一锤子的买卖。谁知道这些妖物精怪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传递渠道?
他若是出手太过狠辣,太不讲道义,日后再遇见类似的事,怕是阻力重重。
“哼!”胤禛冷笑的一声,“若是揆叙和隆科多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管不了什么道义不道义。”
在自己的拳头能掌控的范围之内,道义才算是道义。
若是别人都欺到头上来了,自己还傻乎乎的和人讲道义,那就不是道义了,是憋屈。
这话倒是颇合明若的胃口,因为她也是一个护起短来不管不顾的主儿。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去探听消息的那个侍卫,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四爷,手下看得真真的,那群蜜蜂一直从西门飞出了城外二里地,那里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树。那群蜜蜂一到,槐树上就突然多出了许多……许多有半个蜜蜂那么大的黑蚂蚁。”
想到那些异常硕大,又成群结队,还带着翅膀的蚂蚁,那侍卫就觉得整个头皮都炸了起来,身上的鸡皮疙瘩簌簌往下掉。隐隐的,还从心底蔓延出一股恐惧来。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诚恳地劝道:“四爷,这个地方邪性得很。要不然,您还是先带着人走,奴才留下来,继续寻找纳兰大人和钟道人的下落。”
不是他对胤禛的忠心,已经到了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地步。而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胤禛出了问题,那他们这些随行保护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你也别害怕,这件事,我心里早就有数了。”胤禛安抚了他几句,特意问了他的名字。
这侍卫出身李佳氏,是汉军正白旗的,取的却是个满人名字,叫做菩萨保。
据他自己说,这名字是他额娘取的,而他额娘是满军镶黄旗的包衣。
“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呀?”
“回四爷,奴才家里有兄弟八个,其中同母的兄弟有四个。”
“你阿妈额娘的感情倒是挺好。”
在这个父权社会,除非是遗腹子,或者是父亲极度不重视。否则给孩子取名字,一般都是父亲或祖父的专利。
他的父母既然能共同孕育四个孩子,想来是属于感情特别好的那种了。
菩萨保的笑容有些勉强,低下头说:“他们也不过是寻常夫妻罢了。”
——说什么感情好,不过是他外祖父家里势大,让他阿玛不得不忌惮罢了。
他外祖父家里虽然是包衣,但手里却握着好几个包衣旗的佐领,他两个舅舅更是一个在内务府做管事,一个管着上驷院。
若非如此以他阿玛好色的性子,如何能和他相貌平平的额娘生下五个孩子?
原本父母房里的事,他是不该过问的,但他阿玛这两年升了三级,就有些飘了,把往日那小心掩藏的宠妾灭妻的心思,一下子都抖露了出来。
非但如此,他阿玛还厚颜无耻地要求额娘,希望外祖父用自家的人脉,给他的庶子铺路。
来那么大的脸?
菩萨保心疼母亲,自然对父亲越发过份的行为十分不满。
他又是母亲的长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要照顾,心里暗暗发誓要出人头地,成为母亲的依靠,叫父亲房里那些小妾,再不敢在母亲面前说半个不字。
对于自己的阿玛,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在这个年代,懂得心疼母亲的,都是孝子。
胤禛立刻对他好感大增,打消了问完话之后就把他打发出去的念头,施法带着他和明若一起,赶到了大槐树附近。
大槐树下正上演着一出激烈的蜂蚁乱斗。
半个巴掌大的蜜蜂,有蜜蜂一半大的黑蚂蚁,密密匝匝,黑的黄的纠缠在一起,凶狠地相互撕咬。
不时有透明的翅膀,或断裂的肢体散落下来,细细索索的,就像是下了一场断肢残臂雨。
只是看了一眼,明若的密集恐惧症就犯了,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上下仿佛有一群虫子在爬。
胤禛急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的脸按进自己怀里,柔声道:“别怕,有春秋简护着,那些虫子过不来。”
此情此景,让菩萨保佑莫名觉得胃里发撑。
他当然不知道什么叫狗粮,只是觉得,俩大男人站在一起搂搂抱抱的,有些奇怪。
只能说,明若扮男装,实在是太没有违和感了。
=====
蚂蚁王觉得,他们真是哔了狗了。
也不知道这群蜜蜂突然发什么疯,就这样不管不顾,几乎是清朝出动地来攻打他们。
作为多少年的老对头,双方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个大概的预估。就今天的蜜蜂出动数量,只怕蜂巢里也没剩多少留守的了。
他们蚁族的数量虽然也不少,可是蜜蜂的体型比它们大了近一倍。蚁族虽然凶狠,也抵不住这种体型上的误差。
眼见蚁族的伤亡越来越多,那些蜜蜂却是在蜂族大将的带领下越战越勇。蚁王狠了狠心,挥手招来留在身边护卫的大将。
“北柯将军,你带着没上战场的那些,趁乱悄悄溜出去,到城西直攻那些蜜蜂的老巢。”
现如今,他们蚁族如果不想和风俗两败俱伤之后被人捡了便宜,就只有围魏救赵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大王,战场上死伤的太多,剩下这些兄弟,是要准备着替换战场伤员的。”
“听我的,去!”蚁王斩钉截铁的说,“你如果再磨蹭下去,咱们蚁族,怕是要绝在今日了!”
北柯将军心头一凛,不敢再耽搁,神情坚定地对蚁王拱了拱手,带着无限的决绝带着自己挥下的士兵,从战场的视觉盲区飞走了。
“四爷你看,那边有一群蚂蚁飞走了。”
菩萨保不想再体会那种胃里发生的感觉,索性就不再关注胤禛二人,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果然他的仔细观察是有用的,而他们站的这个方位,不但可以将整个蜂蚁战场尽收眼底,更是可以将大槐树的四面八方全都揽入眼下。
胤禛不解道:“战场形势明显对蚂蚁来说不容乐观,这个时候,它们出去干嘛?”
明若肯定地说:“围魏救赵。”
胤禛咂了咂嘴,调侃道:“果然是读过书的蚂蚁,用计竟是比我还强。”
这话真叫人没法接,菩萨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原本他是想趁机拍个马屁的,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接着胤禛这句话,怎么才能不把马屁拍到马腿上。
就在他郁闷的时候,就听见富察家的小公子说:“你是要个坦荡磊落之人,不必纠结于这些阴谋诡计。再者你实力强劲,心思通透,这些阴谋诡计也某算不到你。”
胤禛脸上肉眼可见的开怀,也让菩萨保对明月佩服不已:厉害,厉害!要不怎么人家富察家富贵数代不衰呢,小小年纪就如此伶牙俐齿,也不知道富察氏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正在他感慨富察氏的教育时,就听见胤禛笑道:“蚂蚁们围魏救赵去了,老巢必定空虚,咱们要不要趁虚而入?”
“我也正有此意。”明若微微一笑,刚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她看见那一群又一群的蜜蜂蚂蚁纠缠在一起,密集恐惧症又犯了。
“噗!”胤禛没憋住,喷笑出声。
在明若动怒之前,他急忙收敛住笑意,“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去吧,你就在客栈坐镇就好。”
明若虽有心见识一下精怪的老巢,但这种又多又密的昆虫类妖怪,他实在是hold不住。
怕了,怕了,溜了,溜了。
胤禛又问菩萨保,“你怕不怕?”
“回四爷的话,属下不怕。”面对这么多的昆虫,要说心里没有一点膈应,那是不可能的。
但要说怕,也不至于。
“那行,我给你身上贴几张符,保证那些昆虫看不见你,也伤不到你。你先在这里继续观察敌情,我把富察公子送回去。”
“嗻。”菩萨保精神一阵,知道自己已经入了四爷的眼了。
胤禛取出几张符咒,有隐身的,有隐藏气息的,有被动防御的,还有让人忽略的,按照一定的顺序和方位,依次贴在了菩萨保身上。
“好了。你只要不自己往昆虫堆里钻,它们肯定发现不了你,也伤不到你。”胤禛往那大槐树看了一眼,又叮嘱道,“你多注意点南边的树枝,揆叙他们很可能就是被关在那里。”
“嗻,属下明白,还请四爷放心。”
其实,有神行符在手,胤禛把明若送回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但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大槐树上发生了一场巨变。
现在菩萨保就是庆幸,幸好自己平时没有疏于武艺,身手灵敏,脑子反应也够快。若不然,他没被这些蜜蜂蚂蚁伤到,反而要伤在自己人手里了。
就在胤禛离去后不久,他心头突然升起一阵强烈的危机感,在“砰——”的一声巨响发出的同时,菩萨保就顺应自己的直觉,就地一扑,顺着斜坡远远地滚了出去。
“哈哈,成啦!”隆科多欢快的笑声传了过来,菩萨保心头一喜急忙从草丛里爬了起来,挥手大喊道,“隆三爷,这里,这里。”
听见有人喊自己,隆科多神色一麟,急忙巡声望去,却只看见几根凌乱的草叶子,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嚯~那是什么玩意儿?”隆科多捅了捅拿着简陋弓箭的揆叙,指了指那几根摇晃得锲而不舍的草叶子。
而他的手中,同样拿着一张制作简陋的弓,腰间还别着几根用匕首削成的木箭。
这套弓箭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哄小孩子的玩具。要说唯一值得人忌惮的,便是弓箭上都贴着的,灵光隐隐的符咒。
揆叙顺着他的手指瞥了一眼,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就凝重了起来。他拉了隆科多一把,沉声道:“走,咱们过去,那是四爷的隐身符。”
虽然胤禛每天都会画符,天长日久的,各类符咒积累了许多,但他却从不把符咒随意外散。
就算每次遇到了灵异事件,需要给随行的侍卫们分发符咒,做防御或者是攻击用,基本就是发勾侍卫们用的量,就算有多的也不会超过三张。
唯一例外的就是揆叙。
每次胤禛给揆叙发符咒,都是论打发,事情结束了之后,也从来没想过把剩余的要回来。
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但是信任揆叙的忠心,也是相信揆叙的人品。
对此,隆科多心里没少犯嘀咕。但他也知道,论资历、论忠心,自己在胤禛这里都比不上揆叙。
甚至于,胤禛不大信任他,隆科多不但不觉得失望愤怒,还觉得很是欣赏。
他对胤禛有几分忠心,他自己心里清楚,反正这份忠心,是比不上家族在他心中的分量。
如果胤禛只因他出身佟佳氏,便对他信任有加,隆科多反而会暗暗嗤笑他天真。
朝堂之上,本就是尔虞我诈。天真的人,注定走不长远。
如果胤禛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警惕和谨慎,日后说不定真的能有大造化。
到那个时候,他隆科多一定能带领整个佟佳氏,全心全意地支持他。
就算是伯父反对,他也百死不悔!
骨子里,他还是佟国维的儿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投机分子。
只不过,佟国纲多年的高压教育,让他多了几分谨慎,添了几分敬畏而已。
第313章 公主培养计划
“杀,给我杀,给我咬死这群天杀的蜜蜂!”
“从左边往侧翼包抄!对,快过去,快过去呀!”
“督战队注意,谁敢后退,定斩不饶!”
“快,又边的注意,绝对不能让它们冲破阵型。大王就在王宫前看着咱们呢!”
蚁族大将们指挥着一群蚁兵,和蜂族打得热火朝天。
他们要誓死守卫王宫,誓死保卫大王,绝对要让……
“砰——”
一声巨响,坐在人的耳中都震耳欲聋,何况是被人小了不知多少倍的昆虫?
无论是蜜蜂还是蚂蚁,都被吓傻了。不少昆虫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两只翅膀,直愣愣就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还是蚂蚁将军反应最快,很快就意识到,那响声是从他们的老巢发出来的。
它心头一惊,急忙扭头去看,却见王公所在的枝桠,已经被炸成了粉末。至于它们那站在王宫前鼓舞士气的大王,九成九已经粉身碎骨了。
“大王!”
就在蚂蚁将军努力稳住心神,思索对策的时候,一声大喊惊醒了懵逼的昆虫们。
蜜蜂这边的大将也不傻,一看现场的情况,立刻眼睛一亮,挥舞着蜂针大喊道:“蚁王坏事做绝,遭了天谴了,大家伙快上,咱们蜂族要替天行道!”
隆科多“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拽了拽了揆叙的衣袖,调侃道:“诶,诶,看见没,连群蜜蜂都懂得利用天心人意了。”
揆叙没搭理他,而是走到那几根浮在半空中的乱草前,试探着问道:“你是何人?”
那些乱草颤动了几,下显示出了对面那人激动的心情,“纳兰大人,属下是李佳氏的菩萨保呀。是四爷让属下在这里等着的,四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揆叙顿了顿,“现在那些蚂蚁蜜蜂顾不到我们了,你先把隐身符给揭下来。”
就这样对着一团空气说话,怎么看都很奇怪。让不知情的看见了,怕不是以为他疯了。
“哦,好,好。”
菩萨保方才受了惊吓,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贴了好几道符的事。如今被揆叙提起,他才手忙脚乱的,先把贴在心口上的隐身符给揭掉了。
正要去揭左边腰上的敛息符,却被揆叙制止了,“好了,其他的不用揭了。你没什么对敌经验,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然后他就招呼隆科多,三人一同匍匐着顺着斜坡爬上去,隐匿在一丛茂密的荒草后,仔细观察敌情。
至于要不要出手,得看具体情况如何发展。
不多时,胤禛就回来了,他手里拿了一张硬弓,背上还背了两壶箭。
看见揆叙的背影,他大喜过望,急忙落到揆叙身旁,喜道:“我正要想法子去救你呢,想不到你自己出来了。”
“四爷!”揆叙三人急忙要行礼却被胤禛制止了。
“这时候就不要多礼了。”胤禛问道,“对了,和你们一起的那四个侍卫呢?”
当时跟着揆叙他们两个的侍卫一共有五个,只有一个被放回来报信,其余四个都和他们俩一起,被蚂蚁精给捉走了。
如今,他看见揆叙和隆科多两人都没有事,自然就想起另外四个人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侍卫都是被他带出京城的,他自然有义务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去。
揆叙道:“四爷放心,属下和隆三爷出来之前,已经给那四个侍卫分派了护身的符咒。如今蚁王被隆三爷用引雷符炸死,整个蚁族一片混乱,李然顾及不到他们。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胤禛的耳朵一动,听见了几声清晰的咔嚓声。
这是树木断裂的声音。
他急忙起身往大槐树处张望,果然就见那四个侍卫狼狈的滚落在地。
却原来,他们被那群蚂蚁精捉入蚁巢之后,自然受蚁巢之内的结界法力影响,自身重量几近于无。
可当他们趁着混乱从蚁巢中逃出之后,属于人的重量自然就回来了。一条枝桠再粗,也不可能同时承受四个大男人。
在他们爬出蚁巢的瞬间,哪条枝桠瞬间就断裂了。四人措不及防之下,几乎同时摔在了地上。
幸运的是,蚂蚁精们关押他们的那条枝桠并不算高,离地还不到一丈。他们虽然摔得浑身疼痛,却没有伤到筋骨。
不幸的是,此时大槐树底下堆满了蚂蚁和蜜蜂的残肢断臂。他们惊慌之下,喊叫着摔了下去,不免被昆虫尸体流出的汁液沾了一身。
更有一个倒霉的,是脸先着地,吞了一嘴的昆虫残尸。他反应过来,恶心得恨不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提起隔夜饭,不但他觉得恶心,其余三人也有些反胃了。
他们进了蚂蚁的巢穴,就算那些蚂蚁精不敢狠得罪他们,将他们当做贵客对待,又能有什么好吃的给他们?
就连蚁王吃的食物,都是花族进贡的种子。下面的蚁兵食用的,甚至是从各处寻来的昆虫尸体,乃至残羹剩饭。
他们是贵客,饮食标准和蚁族的贵族公卿一样,却也是不知名的花种草籽。
宫廷侍卫都是八旗子弟,就算家里稍微贫困点儿的,有了差事之后也是酒肉不断,哪里遭受过这等苛待?
对于那群胆大包天的蚂蚁精,他们可谓是恨之入骨。如果不是胤禛及时发现了他们,用符咒将他们带了过来,他们怕是要不管不顾,先对着在周围嗡嗡乱飞的蚂蚁蜜蜂打砸一通。
“四爷,属下们无能,竟被这群虫豸摄了去。”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怕不是要被同僚们笑死。
“好了,好了,你们都起来吧。那些虫子虽然小,却有法力在身,你们一时不查被它们得逞,也怪不得你们。”
“多谢四爷。”
这一路上,胤禛带她们都十分宽厚,却又从未露出过半分暗示拉拢之言,这些侍卫都十分感念。
其中有几个汉军旗出身家,家世低微的,已经隐隐有投入他门下的意思。
毕竟清朝的制度就是这样,天下人都是皇家的奴才。他们这些八旗子弟若想出人头地,除了靠自己的家世,就只能投奔一位或有地位、或有能耐的主子。
若不然,有前途、有油水的差事就那么多,竞争的人却如过江之卿。若是没有靠山、没有背景,那些好职位凭什么轮到他们?
一开始,胤禛对这种制度十分不适应。但在这个时代待的久了,也慢慢理解了他们的无奈。
毕竟,有机会过好日子,谁愿意一直在底层打滚?
再者说,他又不是真的无欲无求,怎么能一直缺少朝堂上的人手?
只是,康熙对他和太子都不放心,他若是明目张胆地收拢人手,会戳康熙的肺管子。
但若是收龙几个家世不高的汉军棋子弟,不容易引起康熙的忌惮。
毕竟如今还是清朝初年,朝堂上大部分的权势,都掌握在满洲八旗贵族手里。能落到汉军旗手里的,都是些汤汤水水。
正好,胤禛也不需要他的门人里出几个天官堂官,只要在各部里有中下层官员,能在第一时间为他传递些消息就很好了。
而且,越是一部的高层,被调动的就越是频繁。反而那些中下层的官员,能长久的在某个部门做下去。
因为蚁王身死,蜂族气势大振。而蚁族骤然失了大王,也在几个大将军的组织下有了哀兵之势。
双方皆是越打越勇,硬生生将这场战争打成了倾国之战。
只可惜,无论是在体型上还是在数量上,蚁族这边都弱势得多。眼见蜂族越战越勇,渐渐地把它们逼到了蚁巢附近。
幸存的蚁族高层都心急如焚。
若真被老对头抄了老巢,它们这么多年的经营可就全完了!
就在这时,峰回路转。
几只浑身是伤的大蜜蜂飞了过来,大声呼喊着让风族大军回兵救驾。
蚁族降临眼睛一亮急忙鼓舞士气,“将士们,咱们蚁族大军已经抄了那群蜜蜂的老巢。它们如今已是丧家之犬,无处可归。将士们加把劲儿,把这群蜜蜂都留下来,给大王陪葬!”
大军出征在外,最害怕的就是没了退路。
蜂族登时军心涣散,本就久战疲惫的蜂族大军无心再战,四散奔逃。
隆科多看准时机,招呼揆叙,两人张弓搭箭,或用雷符或用火符,也不管前方的虫群是蜂还是蚁,一通乱射。
顿时,焦臭气弥散开来,残存的两族大军再次死伤惨重。
其余几个侍卫只恨身上没有弓箭,不能跟着一泻前愁。
这场战事结束之后,无论是蜂族还是蚁族,都已不成气候,城南的百花宫彻底安稳,再也不用担心虫蚁之患了。
花神绛妃为表谢意,亲自下帖,请胤禛往百花宫赴宴。并聚集一族花木之精,凝出了一颗灵珠献给胤禛。
有此珠在手,再配上相应的木系法术,便可以操纵人间所有花木。
至于天上的那些仙草,反正胤禛又见不着。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辞别了衢州县令,继续往东走,只留了菩萨保一个人,命他主持衢州县附近水渠的修建。
图纸是胤禛早就测会好的,隆科多又把那些乡绅富户献给他的钱财都流了下来,又有经验丰富的明若提点了他这件事该如何做。
菩萨保心知肚明,这是四爷有心提拔他,特意给他机会。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件差事做好,让四爷看看他的能耐。或许这件事,就是他拜入四爷门下的头名状。
和明若相见之后,揆叙果然收到了耿格格写给他的家书。
从家书上得知,耿格格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阿玛明珠给他的长子取名永寿。
隆科多首先恭贺他,并拉着大家起哄,要他请客喝酒。
夫妻二人求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揆叙心里也高兴的很,自然不会吝啬几杯水酒。
当下,他就吩咐客栈里的大厨,整治了几桌拿手菜,请大家喝了个痛快。
“道长,逃走的那只狐狸,就麻烦你费心了。”胤禛郑重地将追踪盛絮儿的事托付给了玄真道人。
被同一只狐狸耍了两回,不但胤禛,就连揆叙和隆科多,也觉得很是恼怒。
玄真道人微微皱了皱眉,暗暗盘算了一番,觉得追踪一只没成仙的狐狸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这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此次他之所以执意跟着出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到神仙岛上报仇。
只要不耽误神仙岛之行,胤禛吩咐他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毕竟,上了神仙岛之后,他还需要胤禛的协助。
因为一系列事故,他们在衢州耽搁的已经够久了。
安排好了后续事宜,又询问了明若的意见,见她不愿意回京,所幸便写了奏折,当衢州发生的事对康熙一一禀明。
随着八百里里加急的奏折一起发回去的,还有他分别写给承乾宫、永和宫,并八阿哥的家书。
其中,写给八阿哥的家书尤其厚实。
收到书信之后,八阿哥捏着自己明显比皇贵妃厚了一倍的书信,心下了然。
回道阿哥所之后,他拆开外层的信封,果然在里面包着两个小信封。这两个小信封里的其中一个才是给他的,至于另一个,自然是给太子的。
他先把自己那封书信拆了,了解了胤禛的行程,知晓胤禛平安之后,暗暗松了口气。
至于给太子那封,他不放心让别人转交,就趁着第二天中午,康熙领着太子和大哥,到无逸斋检查诸位皇子的功课时,找机会偷偷塞给了太子。
这封书信,就不单单是报平安了。
书信上,胤禛简略地将自己这一路上遇到的官员背景,还有他们治下的能力写了一遍。还将几个着意向他示好的官员,重点标了出来。
在书信的最后,他非常诚恳地建议太子,让太子向康熙提议,把所有的公主都按照皇子的标准教养。
既然满蒙联姻不能中断,大清下嫁公主到蒙古草原,自然要掌控最大的利益。
至于胤禛在许多清穿文里看到的,公主被陪驾嬷嬷拿捏之事。胤禛认为,只要把公主教得手段高超,陪嫁嬷嬷再厉害,也只能任公主驱使。
太子独自思索了半日,又暗中约见了八阿哥。两人商议过后,都觉得此计可行。
于是,没过几天,太子便私下里对康熙提了此事。
不过,带子可比胤禛大气多了。
他干脆就建议,康熙召集所有亲近的宗室,干脆把所有的宗室格格都和公主一起,□□养。
非但如此,他还向康熙建议,在民间遴选聪慧女童,为公主格格们的伴读,把这些女童都往谋士的方向培养。
这些女童从小就陪伴着公主格格们长大,享受着贵女般的教育。再从小洗脑她们,培养她们的忠心,不怕她们日后不能成为公主格格们的助力。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真是前所未有。前所未有的新奇,也是前所未有的大胆。
康熙身为一国之君,对天下是都是纵观全局,又如何不知,大清若照着这个模式培养公主乃至宗氏贵女,用不了三代,整个蒙古都将在他们大清的掌控之下?
见康熙已然心动却还似有顾虑,太子微微垂眸,再给自己的提议加码,“蒙古本是塞外苦寒之地,远离京城。公主们若想真正在蒙古坐稳掌权者的位置,就不得不依赖朝廷。至少百年之内,她们离不开朝廷的扶持。”
至于百年之后会如何,世事本就无常,谁又说得清楚?
甚至于,在大清建国之前,所有的少数民族在中原建立的王朝,没有一个超过百年国运的。
此时的康熙哪怕再自负,对于满人统治汉人,心里还是时常犯嘀咕。若不然,他也不会一生都在扬满抑汉。
这个世界虽然由于鬼神的原因,让康熙大彻大悟了一番,开始重视满汉之间的平衡。
但已经近十年过去了,他还是只在科举上动了手脚,不敢有其他的大动作。可见在他内心深处,对于少数民族统治中原,还是不自信的。
说句不好听的,此时在康熙心中,他们大清的国运有没有百年还是未知数呢,又岂会忧心百年之后?
不出太子所料,康熙心动了。
“好,太子此议甚佳!”他眼睛发亮的赞了一句却又忍不住疑惑,“这个策略,你是怎么想到的?”
对于这个问题,太子自然是不能实话实说,把胤禛给供出来的。
若不然,康熙肯定会多想,说不定想来想去,就把这么好的策略给想废了。
来见康熙之前,太子便早有准备,此时只低头羞涩一笑,“回汗阿玛的话,对于这个策略,儿臣实在不敢居功。您就不觉得,儿臣的提议十分熟悉吗?”
康熙迷茫了,片刻忽而面色一变。爱子就知道,他是反应过来了。
这个策略,可不就是早些年,蒙古对大清做法的翻版吗?
大清立国之初,采用联蒙抗汉的策略。那时候大清皇帝的后宫,十个有九个都是博尔吉特氏。
科尔沁博尔吉特氏,阿巴亥博尔吉特氏,都曾称霸大清皇帝的后宫。
只是清朝彻底在中原站稳脚跟之后,就一意想摆脱掉蒙古的掣肘。自顺治皇帝起,蒙古后妃在大清后宫,就再也没有占过便宜。
到了康熙朝,蒙古后妃更是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而大清嫁公主乃至宗室贵女到蒙古,就是为了评析蒙古不能入主后宫的怨气。
康熙年幼的时候,顺治帝后宫就有许多蒙古来的高位妃嫔。她们虽然不得顺治帝的宠爱,但是在皇太后的支持下,在后宫横行霸道。
康熙的亲额娘佟妃,可没少受蒙古妃子的怨气。
因而,想起这回事,康熙的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第314章 小娘子
这时候的康熙,还是有一腔雄心壮志的。
在意识到这件事有利可图,而且风险极小之后,他立即就召集了宗室诸王,秘密商议此事。
在太子极具煽动性的游说之下,宗室诸王的面前,展现出了一片宏伟的蓝图,让他们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不是他们不疼爱女儿,乐意把女儿嫁到蒙古去受苦。而是以清朝如今的国策,宗氏郡主嫁蒙古,几乎是必定的命运,只有极少数人能避开。
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女儿会成为那少数里的幸运儿?
既然不能保证,何不提前做准备,让女儿嫁入蒙古之后也能活得肆意?
等胤禛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走到了福州闽侯县。
当然了,这封信还是以哥哥的名义送过来的。
太子还在信里告诫胤禛,日后再送信,不必大信封套小信封,一来容易引起八阿哥的不满,二来容易被有心人注意到。
“这里写的什么?你嘴角都快裂到耳朵后面去了。”他看一封信,都能把脸看成一朵花,明若不免好奇。
胤禛把关于宗室公主的那一张,抽出来递给她,“你自己看吧,我也说不清楚。”
明若看完之后,心情十分复杂。
一是因为他没想到,胤禛真的敢把这件事推到康熙面前;二是没有料到,胤禛和太子之间,竟然这样的掏心掏肺,双方近乎是毫无保留。
“怎么,你不高兴?”胤禛睨了她一眼。
“不,我很高兴。”明若神色复杂带着向往地说,“我是真的很想看看你,原本生活的时代,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竟能养出你这样的人物。”
他不但想法惊世骇俗,而且还不止有想法。他一直在尽可能地贴合环境,将自己的想法最大限度地推行开来。
被她这样直白地赞美,胤禛难得的不好意思,急忙夸了回去,“别光说我呀,你也不差呀。像火耗归公,摊丁入亩这样的政策,如果换一个人,还真不一定有你的胆量和决心。
而且,你还做成了。这个策略,不但在你之后的大清一直在用,甚至还延续到了我们新中国建国之后。”
建国之后收农业税,就是简单的只收一样。
在后世人看来非常稀松平常,但若是拿到康熙朝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时间是最公平的量器,不管史书工笔如何评价一个皇帝,他所推行的好策略,都会延续在历史的洪流里,向世人证明他的高瞻远瞩。
比如秦朝的郡县制,又比如雍正皇帝推行的摊丁入亩,火耗归公。
纵然后世沿用之时,会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但最核心的东西,总是不变的。
明若从前被他打击得多了,如今他猛然放开了夸,还句句都夸到她最得意的点上,顿时就让明若星花怒放,一张脸很快就变成了胤禛同款,笑得跟朵花似的。
“唉,这就对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是多笑笑的好。”胤禛提起茶壶替他续了杯,似不经意般调侃了一句。
明若心头欢喜,却又不愿太过情绪外漏,强制按耐住。只有从她那通红的耳根,和不住摩挲茶杯的手指,才能看出些许些心绪。
“咳。”她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这么大的功劳,你真的就甘心让给太子了?”
胤禛现在意地笑了笑,“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的功劳就算大破了天去,皇上还能把皇位让给我不成?”
他功劳已经够多了,小小年纪便被封了贝勒,委实不必再于朝堂上冒头。
他只是可怜那些史书上寥寥数笔,却个个都英年早逝的公主而已。
胤禛叹道:“生而为女,本就不易。我能为她们做的不多,能让她们多一条路,多一个选择,也不枉我穿越这一遭了。”
但凡多出一两个海蚌公主那样的,也不枉他与太子、八阿哥苦心筹谋一场。
一片赤诚之心,令明若耸然动容。
明若悄悄握住他摊在桌安上的手,柔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世人大多是自扫门前雪,你能这样不计回报的为公主们考虑,已经很好很好了。”
在没有他的前世里,纵然雍正皇帝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却从未想过这根本上改变什么。而是把自己的女儿留到京城,将兄弟们的女儿封做公主,远嫁蒙古。
只要他自己的女儿不必远嫁,他的兄弟们是不是同样心疼自己的女儿,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胤禛轻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我哪里是不求回报?我只是……”
他只是在这个时代待的越久,就越怀念从前的世界,越想要改变现状,想要将如今的世界,修改得与他熟悉怀念的环境越发贴合而已。
或许是妄念,或许穷他一生都不可能。
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不就更不可能了吗?
“只是什么?”明若下意识地问。
胤禛忽而一笑,沉声道:“我只是觉得,同样生于皇室,不该因为他们是女儿身,就剥夺了他们追逐权利的资格。”
皇室的女儿,应该有与皇子同等的追求权利的资格;平民百姓的女儿,也应该有和她们的兄弟们一样追求前程的权利。
只是后面那一句,如今说来太过不合时宜,胤禛也就隐去了没说。
对于他说出来的那一句,明若连连点头,万分赞同。
仔细想想,若是她的怀恪文能□□武能定国,无论嫁到哪里,她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女儿会过得不好。
从前是她执迷了,陷入了礼教框定的误区。只以为女儿家轻松自在的日子没几年,就一味宠溺,他将女儿嫁的近些,女婿不敢造次,便能幸福安乐一生。
可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错误的。
她将女儿宠得太过天真娇气,根本适应不了婚后的新环境。
他是亲王又如何,他有本事拿捏住女婿一家又如何?女儿在婆家的日子,终究是自己过的。后宅里总有无数手段,能让人有苦说不出。
于是,他的女儿年纪轻轻便难产而死,在这世间未曾遗留半丝血脉。
哪怕他登基之后,将女儿追封公主,死后的哀荣,又与活人何干?
见她说着说着又不高兴了,胤禛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转移话题,“也不知道揆叙和隆科多到哪里逛去了?”
自从队伍里多了一个明若后,揆叙和隆科多就突然点亮了神隐技能,随时随地都能给他俩创造独处的机会,简直比他们的亲爹亲妈都操心。
明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们出去的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估计也该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两人就回来了。
不但他们俩安全回来了,隆科多身后还跟了一个一身素衣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说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容貌清丽身段风流,眼角眉梢都是局促和怯弱。
只看了一眼,胤禛就确定,这不是隆科多会喜欢的类型。
“舅舅,这是怎么回事?”胤禛冲他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调侃之色,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隆科多虽然好美色,行事却一向很有分寸,不会这么不谨慎,把头一次见面的人带到胤禛面前来。
除非这个人有问题。
隆科多悄悄冲他使了个眼色,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吊儿郎当地说:“这不,卖身葬夫的。我看她可怜便给了十两银子,人家死活要跟我回来,我也没法子呀。”
他可是很有原则的,从不招惹良家妇女。
再者说,和那些女妖精混的久了之后,他的喜好越来越野,与良家妇女就更不感兴趣了。
揆叙到底是比隆科多规矩一些,见明若正挨着胤禛坐,可多坐在了明若对面,他若再坐同一桌,就免不了要挨着明若,索性便另辟了隔壁的桌子坐了。
见他行事如此谨慎,明若暗暗点了点头,对他更加赏识。
那个还穿着素服的小娘子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十分局促,不知该如何是好。
隆科多瞥了她一眼,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桌面,指了指唯一的空位,“别愣着了,过来坐吧。”
“这……奴家不敢,奴家……奴家站着就行。”她低头揉弄着衣角,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隆科多忽而嗤笑了一声,往揆叙那边谈了抬下巴,“你要是不敢和我们这一桌的贵人坐在一处,就坐那一桌吧。那桌空得很,有的是地方给你坐。”
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里头明显大有文章,而且还和揆叙有牵连。
揆叙招呼小二给自己上了护新茶,见隆科多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是拿他没有办法。
更让人觉得有意思的,是先前一直推辞着不敢坐的小娘子,这一回却只是羞怯不安的看了揆叙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迈着小碎步,坐到了他的对面。
“公子,奴家冒犯了。”
揆叙淡淡道:“无妨,隆三爷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
他避嫌避得很明显。
小娘子立刻垂下了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安之意。
任谁看的都知道,这两人之间必然有猫腻。
第315章 掏心命案
胤禛和明若对视了一眼,明若起身走到那小娘子身边,柔声道:“我见姐姐面有疲色,想来也是十分劳累了。不如咱们姐妹上去坐坐,不掺和他们这些大男人的事了。”
此时明若虽然还是穿着男装,但刻意收敛了几分飒爽英姿,流露出几分练了十几年的女儿娇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女孩子之间总是比较好说话的,明若又表现得十分温和,那小娘子立刻就放松了几分,顺势跟着明若上楼去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揆叙才提着茶壶和胤禛坐到了一起。
胤禛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们俩出去转了一圈,还领了一个回来?”
“冤枉啊!”隆科多满脸委屈地替自己喊冤,“不是我们要把她带回来,是她非要跟着我们回来。”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胤禛可不相信,这俩人什么时候变圣父了。
揆叙道:“不是我和隆三爷两个心软,是这女子有问题。她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求我们的时候,不但是我们两个,就连跟着保护我们的几个侍卫,都觉得心神恍惚,恨不得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他们两个虽然心智坚定,只是恍惚了一瞬间就稳住了心神。可这女子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为了不让对方再生出其他的手段,两人干脆就将计就计,把人带了回来。
“心神恍惚?”胤禛摸着下巴,微微眯了眯眼,“听起来很像是狐族的迷幻术呀。”
他们离开衢州的时候,马介甫就和他们分开了。
但临走之前,他不放心再次逃走的盛絮儿,就把几样狐族常用法术的特征告诉了胤禛,让他小心提防。
胤禛忽然问道:“那小娘子叫什么?”
揆叙道:“她只说自己娘家姓白,夫家姓辛。至于叫什么,我们俩大男人,也不好问人家一个小妇人的闺名。”
“好吧,是我疏忽了。”胤禛有些讪讪。
这个时代的汉家女子,哪里会轻易将闺名示人?
不过,娘家姓白,夫家姓辛。
白和辛,这两个姓氏,可都是狐狸中的大族群。
这究竟是巧合呢,还是对方隐晦的挑衅?
揆叙和隆科多对视了一眼,一致认为,无论这女子是不是真的姓白,十有八-九就是个狐狸,他们应该小心提防。
“我不会掉以轻心的,你们也要小心。”
闽侯县已经临近东海了,按照他们原本的打算,在这闽侯县的县城里休整三日,便一鼓作气走到东海之畔。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按照原计划,明天一早他们就应该出发了。
可是,这天下午,隆科多正指挥着一众侍卫收拾东西的时候,县城里突然戒严了起来。
一众衙役挎着腰刀,拿着一张画像,气势汹汹地在各家客栈乃至商铺查问,有没有见过那画像上的女人。
“女人?”隆科多心中一动,招手叫来一个侍卫,低声吩咐道,“你去街上看看,那个画像上的女人,和今天跟回来那个长得像不像?”
那是为神色一凛,应了声是,就装作去买东西,溜溜哒哒地上了街。
整个县衙的衙役可谓是倾巢出动,自来民不与官斗,街上摆摊的、挑担的尽皆退避,一时人心惶惶。
那侍卫脚步一顿,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也装作慌乱的样子,闷头苍蝇似的撞入了一家书铺。
书铺里经营的东西,除了笔墨纸砚,就是一些话本小说。像四书五经一类的正经诗书也有,但却极少,而且价格极贵,穿短褐的平民百姓,根本就不敢往这种地方来。
因为胤禛从不亏待身边人,这侍卫身上穿的是一件茧绸的长袍,腰间束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绦。
他身形高大相貌硬朗,虽然不像是个读书人,但穿着打扮在这县城里,已经算是顶级的了。
要是在往常,书铺里的伙计肯定会热情洋溢地迎上来,好生招待一番,说不定就是一单大生意。
可是此时此刻,拿着画像搜查人犯的衙役,已经走到了隔壁胭脂铺,眼见就要到他们这里来了。
书不金贵的人老成精,赶紧拦住了撞进来的侍卫,“这位爷,今天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要不您改日再来?”
在这种时候,他们书铺里的客人越少才越安全。谁知道这些客人里面,有没有乔装改扮的逃犯?
“啊?哦,好。”侍卫假装是被街上的阵仗吓蒙了,一边拱手像掌柜的致歉,一边往外退。
但他的脚步看似不慢,实则却踉踉跄跄,效率实在不高。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班头正好领着四五个小衙役,和他来了个狭路相逢。
“干嘛呢,干嘛呢?对,说的就是你,给我站住!”
侍卫一脸懵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其中一个衙役凶恶地拽了他一下,“看见差爷你跑什么?莫不是你与这逃犯有什么关联?”
这明显就是强词夺理,也是很平常的敲诈勒索的开头。这侍卫从十七八岁就开始在官场上打滚,什么样的魑魅魍魉没有见过?
对于这些小手段,他心里门儿清。
“冤枉啊!”那侍卫手忙脚乱了片刻,才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从袖口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入那衙役手中,“差爷,差爷,这都是一场误会。您就算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与逃犯有什么牵扯呀!”
那块儿银子不大也不小,约有二两重。这是宫中行贿小太监的普遍数额。
但在这地方县城里,二两银子属实不算小数目了。以如今的物价,一个五口之家,一年有五两银子,就足够丰衣足食了。
当然了,前提是家里人不要生病。
一旦有人生了需要吃药的病,很快就会把家底掏空。
见他使了银子,从班头到其余的衙役,便都不再为难他。
那班头举着画像问他,“你好好看看,这画像上的女子,有没有见过?”
重点终于来了!
那侍卫急忙凝神细看,但见那画上的女子身姿丰腴,容貌美艳,神情中颇有几分楚楚之色,竟是个绝色尤物。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满目惊艳地说:“我要是见过她,但凡看过一眼,就绝对终身难忘。只可惜,我没这个福气。”
“嘿,福气?”那班头嗤笑了一声,拿眼刀斜勾他,“遇不上她才是你的福气呢!”
那侍卫眼珠子一转,又从袖口摸出一块约摸一两的碎银子,悄悄塞给那班头,第一声询问道:“差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个绝色尤物,究竟犯了什么罪,也值得全城搜捕?”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嘿嘿笑道:“莫不是……县令大人的某个内宠,卷款私逃了吧?”
但凡是给人做手下的,谁不喜欢私底下谈论几句上司的八卦?
那班头假意训斥了他两句,也压低了声音说:“不瞒兄弟说,一开始,兄弟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后来才知道,那哪是县令大人的内宠?这分明就是个妖妇!”
原来,半个月前,县令的小舅子王生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
因王生的妻子刘氏比较凶悍,王生不敢把这女子带回家里,就悄悄藏进书斋,养作了外宅。
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王生自认为动作隐蔽,却不知道,在书斋里伺候的书童丫鬟们,早把他的事捅给了家里的大奶奶。
毕竟,他们的卖身契可都在大奶奶手里攥着呢。宁可得罪了大爷,也不能得罪大奶奶。
大奶奶刘氏知道丈夫在书斋养了小妖精,自然是怒火中烧。
她忍了三五日,觑着某一日王生出去和朋友喝酒的时候,带着一众建仆打上了书斋。
那女子瑟瑟发抖地藏在屋里,反锁了门,只是嘤嘤哭泣,一步也不敢出来。
就在刘氏吩咐家丁撞门的时候,王生察觉到不对赶了回来,制止了家丁们的动作。
听着屋子里小美人的嘤嘤哭泣之声,王生可是心疼坏了,对着妻子一通抱怨,直言她善妒不贤。
刘氏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将王生撕打了一通。王生拼着自身挨打,也非要护住屋子里的女子。
见他执意如此,刘氏暂时也没办法,只能带着人回去,想着日后再图谋。
但王生却再也没有日后了。
第二天一早,家丁去敲王生的房门,请他出来用早膳的时候,却怎么敲都无人应声。
那家丁心里觉得不好,立刻推门而入,却见王生袒胸露怀地仰面躺在床上,胸口破了一个碗大的洞,里面的心脏已然不知所踪。
“啊!”侍卫惊呼了一声,指着那画像上的女子说,“那王生的心脏,莫不是被这女子给……”做了一个掏摸的动作。
班头点了点头,拍了拍侍卫的肩膀说:“日后你若是见着了这女子,赶紧有多远跑多远。美色虽好,也得有命享用才是呀!”
“差爷说的太对了!”侍卫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这才告辞离去,回来向隆科多复命。
这县城竟是闹出了命案,隆科多眉头一皱,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蹙眉思索的片刻,问那侍卫,“你看仔细了吗?那画上的女子,跟玄字二号房里住着的那个,真的一点都不像?”
侍卫道:“属下看得真真的,两人的相貌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画像上的女子美艳,玄字二号房里住的那位则是小家碧玉类型,楚楚动人。
两人天差地别,又怎么会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大家应该非常熟悉,作者菌就不赘述了。
第316章 邋遢道士
想象完全不一样,难道又是团伙作案?
他立刻就想到了衢州城的捻秧团伙。
“行了,你先下去吧。叫他们先不用收拾了,咱们大约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隆科多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扔给那侍卫,“辛苦你了,拿去喝酒吧。”
人家替他办事,他总不能让人倒贴银子。
“诶,多谢隆三爷。”那侍卫捧着银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这十两银子,而是他能否入了隆科多的眼。
当然了,能入四爷的眼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随行的侍卫有二十个,但四爷却只有一个,竞争太过激烈。若是不能被四爷记住,能在揆二爷或者隆三爷这里留个好印象,日后也多条路子不是?
隆科多立刻找到胤禛,把这件事报了上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胤禛听闻此地闹出了命案,而且这命案显然不一般,当即就决定先不走了,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说。
他对明若道:“咱们也出去转转?”
正好明若这几天把《若水决》修入门了,他带着她出去感应一下灵气、煞气、浊气等各类气息,也于她日后修行有益。
“好。”
见明若没有意见,他就把揆叙留在客栈里坐镇,带着隆科多并五个侍卫出去了。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以这个组合出去,形象是很突兀的。
因为整个大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两边店铺能关门的全都关上了。等班头带着衙役找上门,他们能用银子解决的,就尽量用银子把人打发了。
有那少数几个舍不了银子的,免不了被一众衙役在店铺里翻箱倒柜,也不知道损失的钱财,抵不抵得过省下来的贿赂钱?
他们这一行人的打扮非富即贵,五个随行侍卫腰上都挎着雁翎刀。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这群人的身份不一般,那些衙役们也不敢上前来招惹,就怕踢到铁板。
突然,明若的脚步顿住了。
她凝聚了全部的心神仔细感应,只觉得左前方的某个地方,有一股浓郁的灵气聚集在那里,久久不散。
胤禛柔声道:“你想往哪里走,只需顺着你的心就可以。放心,我会一直跟着你。”
少年的身形尚且单薄,体内却仿佛潜藏着无穷的力量。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让身边的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明若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边用心感应,一边让脚步随心而动。
而胤禛就领着人跟着她,亦步亦趋。既不干涉她的行动,也绝不让旁人打扰她。
——这难道是秀恩爱的新方式?
自觉吃了好大一口狗粮的隆科多,摸着下巴,不明所以。
等他们拐过一个街角,前方突然嘈杂了起来。好多人都涌涌向一个方向,明显是有热闹可看。
明若猛然睁开眼睛,指着人群聚集的方向,“就是那里,咱们快过去看看。”
一行人被人流推着走过去,又看见了一副让人火冒三丈的场面。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恳求。被她恳求的是个邋里邋遢,浑身恶臭的道士。
那道士斜躺在地上,满口的污言秽语,不断辱骂那妇人。时不时伸手在衣服内掏摸一阵,信手一弹,便有一只虱子飞了出去,吓得围观的人急忙往后退。
“岂有此理!”明若大怒,大步上前,抓住那妇人的手腕,就把她拽了起来,“这位夫人,你又何必任由着无礼之人辱骂?”
但那妇人却完全不领情,一把将明若推开,“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多管闲事!”
“诶,你……”明若瞪圆了眼睛,完全不能理解。
胤禛上前将她拉了回来,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因为胤禛觉得,眼前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噗通”一声,那妇人跪了个实在,继续哭求道士,“道长,您就行行好,救救我家那口子吧。他若是不行了,剩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活呀!”
她的儿子还太小了,撑不起家业。若是丈夫真的死了,只怕不用等族人们欺上来,那做县令的姐夫,就能先把他们孤儿寡母给生吞活剥了。
却原来,眼前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生的妻子刘氏。
那倒是懒洋洋地说:“他对你又不好,你何必救他?”
刘氏心想:当然是为了我的儿子。
但她嘴上却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纵有不对的地方,却也是我的丈夫呀。道长,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救救那杀千刀的吧!”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声全部落入了那道士耳中。
那倒是微微一笑,觉得眼前这妇人心思清明,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很懂得如何行事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倒是与寻常的山野村妇不一样。
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你又能做到何种地步呢?
他心里觉得有趣,突然张嘴,朝刘氏吐了一口浓痰。
刘氏强忍住恶心,硬生生地没有挪动半分,任由那痰液粘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胤禛面色微变,蹙眉看向那道士。那道士似有所觉,挑眉看了回来。
既然已经被对方注意到了,胤禛也就不再隐藏气息,安抚地拍了拍明若的手,上前几步,挡在了刘氏面前。
“道长,得饶人处且饶人。”
为了个渣男挨几句骂,已经是大委屈了。若是再受这种折辱,完全不值得。
当然了,胤禛之所以出头,也不全是凭着一腔血勇。
他既然选择在这闽侯县多待几日,就不会白白待在这里,而是借机翻越了此地的县志。
或许是此地邻近边境的原因,民风比较淳朴,风气也趋于开放。
至少自清朝开国至今这几十年里,闽侯县里没有申请过一块贞洁牌坊。
这就说明,此地的百姓对于女子的贞洁,并不是特别看重。刘氏若是死了丈夫,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嫁妆再嫁。
若她和丈夫还有个儿子,也可以把夫家的财产带走,将来给儿子继承。
胤禛相信,若是由他出面作保,就算闽候县再换几任县令,也不敢有人贪图刘氏的财产。
“这位公子,小妇人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件事,你别管。”
刘氏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要做出当前场景下,她能做出的最优选择。
“今天这件事,我还管定了!”胤禛转过身,强硬地将刘氏扶了起来,“夫人放心,无论今日结果如何,我保你往后安枕无忧。”
刘氏迅速扫了他一眼,见他浑身上下的穿戴配饰都非凡品,对他的话就先信了几分,激烈的反抗立刻就弱了下来。
她十五岁嫁入王家,替王声操持家业,孝顺公婆,生儿育女。可王生却半点不记她的好,整日里拈花惹草,偷嘴吃腥。
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王家大奶奶刘氏生性悍妒,却不知道,刘氏一开始也是个温柔贤淑的妇人。
只是丈夫太过分,不但整日里与家里的丫鬟厮混,还任由丫鬟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
还记得她十六岁的时候怀上的第一胎,就是被一个丫鬟推倒在地,孩子没保住。
当时婆婆一直安慰她,日后孩子还会有的,叫她安心休养。丈夫却因那丫鬟假惺惺的掉了几滴眼泪,就不顾她还坐小月子,闯进房里,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妒妇。
自那以后,刘氏性情大变。
——你不是骂我妒妇吗?
我若不把这名声给做实了,我就不是刘家的女儿!
出了小月子之后,她火速把那丫鬟连带一家子,都远远发卖了。
并且自那以后,但凡哪个丫鬟敢与王生亲近,她二话不说,通通全家发卖。
若是被王生强迫不愿,却与之亲近的丫鬟,她则会全力保下来,留在自己身边重用。
并且到了年纪之后,她还会赔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因着她小产的事,公公婆婆都对她有愧,也觉得王生做的太过分,是该有个厉害媳妇儿管着。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在家里折腾。
如此过了两三年,整个王家都知道该听谁的话,该看谁的眼色行事。
王生在家里沾不着腥,就开始往外发展。
对此,刘氏的态度是,只要不把人带回来,他随意。
这一回,若不是王生把那女子带进了书斋,刘氏压根不会管。
反正她的公婆早就去世了,她也有了儿子傍身,而王生也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儿子了。
如此,只要王生在她儿子长大之前不死,刘氏才懒得在他身上费心。
也是因此,在胤禛给了她希望之后,她本就不是自愿救王生的心,立刻就动摇了。
那道士沉下了脸,“这位小友,你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贫道作对吗?”
“不是我要与道长为难,而是道长要与这位夫人为难。小子看不下去,自然要挺身而出。”胤禛一点不怵他。
那道士眯了眯眼,朗声道:“你可知再耽误下去,这位夫人的丈夫,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周围的人立刻议论纷纷,对着胤禛指指点点。
好一招道德绑架!
胤禛立刻绑了回去,“既然如此,道长慈悲心肠,何不立刻施救?”
围观人群指责的对象,立刻就变成了那道士。
也是,围观群众只想看热闹,他们哪有什么坚定的立场呢?
“是呀,这道士如果真的能救,为什么不立刻救人呢?”
“不会是想要讹钱吧?”
“很有可能。那些游方的和尚道士不都是这样吗?先把情况往严重里说,把人吓唬住了。到那个时候,还不是他要多少,就得给他多少?”
“哎哟哟,可怜这刘娘子已经跪求他半天了,这道士真是铁石心肠!”
“…………”
胤禛暗暗冷笑:不是喜欢道德绑架吗?就让你好好尝尝,这被道德绑架的滋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胤禛:看我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第317章 换心
那道士的脸色冷凝一片。
从前都是他道德绑架别人,而且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反道德绑架的情况。
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哪怕不笃信神佛,对于这些或邋里邋遢,或癞头跛足的和尚道士们,也都存着几分敬畏。
特别是聊斋世界观里,最多的就是这种“高人下凡”的勾当。似乎那些法力高深的散仙大妖们都闲得蛋疼,还都非常享受那种扮猪吃老虎的爽感。
这种事情出现的多了,在民间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之下,难免会把这类人的法力夸大。
但福祸相依,在他们的法力被夸大的同时,这类人的形象也都不怎么好了。
毕竟,天生喜欢自虐的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骨子里还是自尊自爱的。
就算是要求药治病,倾家荡产可以,被人肆意折入取乐,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这一次,围观的人群这么容易被胤禛带动,反过来绑架这个道士,也未尝没有发现往日怨气的意思。
胤禛暗暗一笑,扭头对刘氏使了个眼色。
他相信自己看到的,刘氏绝对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贤惠到愚昧的女人。
果然,刘氏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往左侧挪了两步,走出了胤禛的遮挡范围。
然后,她就“噗通”一声跪在了那道士面前,泪眼汪汪地恳求道:“道长,小妇人知道您法力高强,有起死回生之能。求求您,救救我家那口子吧。若是再拖下去,他就撑不住了呀!”
好个聪慧女子!
明若忍不住暗暗抚掌赞叹。
她这完全就是拿那道士方才的话,直接堵了回去。除非那道士日后都不准备在闽侯县混下去了,否则就是骑虎难下。
那道士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几乎是一瞬间,就变换了好几种颜色。
他的确是骑虎难下。
此地邻近东海,而他平日里也多来往于东海仙岛之间。可以说,在这闽侯县停留的时候多了去了。
若是之后还想在此地受人尊敬,还想做个游戏人间的活神仙,今日就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深深看了胤禛一眼,忽而叹了一声,做出一副悲天悯人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罢了,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老道便拼着被天遣,来帮你逆天改命这一回吧!”
言罢,他对刘氏喝道:“张嘴!”
出乎意料的刘氏:“…………”
——并不是很想张嘴,道长你不用这么慈悲的。
但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刘氏也不能自打自脸。否则日后,她在这县城哪里还抬得起头来?还有她的儿子,还做不做人了?
她满心不愿的张开了嘴。
察觉到他内心的抗拒,那道士心头的怒气散了一些,对着刘氏张开的嘴就吐了口痰。
刘氏只觉得一阵恶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正想质问那道士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个道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围观人群一片哗然,显然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这……这也太恶心了!”
“那到时不会是故意报复吧?”
“很有可能。哪有救人是这种救法?”
“刘娘子已经这么可怜了,那道士真是毫无同情之心!”
以上这几句话,都是几个侍卫得到了明若的示意,暗藏在人群里散播出去的。
上辈子经历过《大义觉迷录》事件之后,明若就深切的意识到,民意是可以为人操纵的。
只是他上辈子,一心想要堂堂正正的赢得天下民心,不屑于和八阿哥一样,使用这种卑鄙手段。
但死了一回之后,她也悟了:从前是他着相了,手段哪有卑鄙不卑鄙的?好用就行!
如今的明若表示:这种手段果然很好用!
于是乎,那道士最后这一把,装B仍然失败,还被人灌上了睚眦必报的妖道名声。
常人肉眼凡胎看不清楚,胤禛却实明白,道士最后吐到刘氏嘴里的,看起来是一口恶心人的浓痰,其实是一颗鲜活的、连筋络都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立刻就想起了自己身上收着的那颗,那颗名为慈父之心的心脏。
难不成,这个道士也去过白龙堆?
自从白龙刑期满了之后,白龙堆的一切幻象全部消失,白龙堆海市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从前那些借助白龙堆海市做生意的人,更是第一时间跑了个无影无踪。
等胤禛他们赶回白龙堆海市的时候,那里边只余残桓断壁,和一些主人跑的时候未来得及收拾的旧桌椅。
如果不是那些残留的桌椅,他们险些以为,海市里所有的人都是幻象。
“这位夫人,你还好吗?”
接到胤禛的示意,明若再次暴露了属于女性的特征,步履款款地走到刘氏面前,满脸担忧的询问。
就算闽侯县民风开放,他们这群大男人,也不好贸贸然去关心刘氏。
要知道,流言从来如刀剑,自来杀人于无形。
刘氏回过神来,眼中还残留着厌恶与茫然。
“我已经没事了,多谢这位姑娘。”她感激地对明若笑了笑。
这群人的善意,刘氏是能感觉得到的。她也知道,他们是真的想帮自己。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又知道,那道士最后又发的什么疯?
明若不放心地说:“我看你精神不太好,你们家离这里远吗?我们送你回去吧。”
刘氏不想再麻烦他们,正要拒绝,却感觉到扶着自己手臂的姑娘轻轻捏了自己一下。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刘氏冲明若感激一笑,“那就麻烦诸位了。”
眼见没有热闹可看,人群也逐渐散去了。
走到了僻静处,胤禛突然问她,“你想让你的丈夫活过来吗?”
“我……”刘氏满脸挣扎之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胤禛道:“我方才看过了,那道士给了你一颗心脏,这是一颗属于好丈夫的心脏。
只要换上了这颗心脏,之后你的丈夫绝对不会再背叛你,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
不会在背叛她吗?
但刘氏却没有感觉到半丝欣喜。
如果是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听见这句话,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并对那道士感恩戴德,愿意倾家荡产地供奉他。
可是如今,她这颗属于妻子的心早已被伤透了,早已被现实和丈夫的无情打磨得坚硬无比,变成了一颗独属于母亲的心。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一往无前,无视所有的艰难险阻。
她先前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年纪还小,若是有父亲帮扶,未来的路无疑会好走许多。
见她神情一片木然,并无半分欣喜之色,胤禛点了点头,“夫人的意思,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他说:“我这里也有一颗心脏,是一颗慈父之心。若是夫人愿意,我想拿这颗慈父之心和,你那一颗交换。”
刘氏脸上终于露出了动容之色,突然跪在地上,对胤禛行了个大礼,“多谢这位公子,我愿意。”
“诶,夫人快快请起。我小小年纪,如何担得起如此大礼?夫人这不是折我的寿嘛。”
“这位夫人,你快起来吧。”明了赶紧把人扶了起来,“事不宜迟,还请夫人前头带路。”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王生家里。
此时,王生身上穿着寿衣,已经被放进了棺材里。
很显然,在刘氏出去求那道士救命之前,王家人已经做好了将王生下葬的准备。
那么,是谁跑来告诉刘氏,县城来了个能起死回生的道士呢?
一抹疑惑从心头闪过,胤禛迅速按下了继续发散的思维,请刘氏将王生的衣襟扒开,露出了胸口上那个碗口大的破洞。
胤禛从手镯里取出装慈父之心的匣子,并配套的药粉。
至于化开药粉需要的泉水,他以防万一,也随身携带了。
用泉水将药粉化开,他吩咐两个侍卫上前,一个将王生的上半身抬起,另一个扳开往生的嘴巴,将药水灌得进去。
不过片刻之间,王生胸前伤口的腐烂之处就焕然一新,像是心剖开的一样。
他念动咒语,慈父之心从匣子里飞出,落到了王生伤口里。一道红光闪过,伤口迅速愈合,没了气息的王生突然咳嗽了一声,□□着睁开了眼睛。
见刘氏一点儿也不激动,胤禛便没再迟疑,再次念动咒语,将卡在刘氏喉咙里的那颗心脏引了出来,重新装回了自己的匣子里。
好了,一进一出,不赚不赔。
刘氏对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刻转身捧出一盘金银奉上。
“这位公子,这些经营原本是准备答谢那道士的。如今还请公子不要嫌弃,请收下吧。”
“这倒是不必了。”胤禛抬手拒绝,见刘氏还要恳求,他急忙道,“我这里有件事想要请教夫人,全当是今日的酬劳了。”
刘氏忙道:“公子请问,妾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胤禛沉声问道:“夫人又是怎么知道,那个道士能救你丈夫的命?”
刘氏脸上露出了茫然之色,“这……妾身也不知道。妾身只记得,自己正在给先夫烧纸钱,脑中突然就有了那个想法,扔下家里的一切就跑了出去。”
若不是胤禛特意提起,她甚至对自己先前的行为没有半点怀疑。
第318章 心怀天下,志存高远
刘氏并不蠢钝,联系前因后果,很快就把怀疑的目标,定到了那个道士身上。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那个道士搞的鬼?”她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不禁恨恨地骂道,“真是个天杀的妖道!”
胤禛心头思绪数转,白龙堆、道士,还有位于东海之东的神仙岛。
这三种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事物,却诡异的同时在他脑中盘旋,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之连在了一起。
闽侯县属于福州省,而福州省就在东海边上。这个道士既然在此处活动,想来也不可能和东海仙岛毫无联系。
虽然东海之上的仙岛,不止神仙岛一处,但胤禛就是莫名地笃定,那个道士一定和神仙岛关系匪浅。
他沉思了片刻,对刘氏道:“这件事夫人全当不知道,日后也莫要再对旁人提起了。”
刚才在大街上,那道士不敢对他出手,必然是因为忌惮于他。
也就是说,那道士看得出他修为不低。
自他踏入修行之道,也有七八年了。只因他身怀异宝,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也是个修士,把他当成个普通的富家子弟。
可是这个道士,连出手试探都没有,只是用眼睛看,就看出了他的根底,让胤禛心里不得不忌惮。
刘氏只是个普通人,胤禛并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日后,她会有一个疼爱孩子的丈夫,还会有一个作为依靠的孩子,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算是慰藉她那并不幸福的上半生。
“多谢公子大恩。”刘氏朝他深深一拜。
胤禛经常侧身避开,指了指在棺材里咳嗽□□的王生,“夫人,你还是先将王生扶起来吧,若有温水的,最好先给他灌上半碗。”
“公子提醒的是,是妾身忙忘了。”刘氏赶紧招呼丫鬟一起,把王生扶了起来。
王生刚刚起死回生,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不知今夕何夕,五感也还没有完全回归。
丫鬟端来了温水,刘氏掰开他的嘴,直接半碗温水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王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耳口鼻中都有水渍渗出,只觉得七窍一下子就通畅了。
“娘子,真的是你?”
看见自己的妻子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王生大喜过望,也不顾肢体还有些僵硬,猛地倾身抱住了刘氏,嘴里不住地嘟囔,“太好了,太好了。娘子,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只记得,自己从门缝里看见,那个被他领回来不久的美貌外室,对着铜镜硬生生褪下了自己的皮。
然后,她拿着毛笔,在人皮上涂涂画画。等她再将人皮穿上时,就又变成了明艳多姿的绝色尤物。
但那个时候,王生心中却再无半点旖旎之情。
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见,那张绝色美人皮下面掩盖的,是一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恶鬼。
当时他吓得腿都软了,一股尿骚气从□□传来。在他努力想要逃跑的时候,却碰到了门环,惊动了那个恶鬼。
一声轻柔的叹息,像催命符一般传入了他的耳中。那恶鬼半是懊恼,半是娇嗔地说:“原本见你资本雄厚,还想多留你几天的。只是如今看来,是上千不乐意多留你呢。”
王生满脸惊恐,哆哆嗦嗦地跪地求饶。可是恶鬼又岂会怜悯于他?
他被那恶鬼推倒在地,身上的衣物片片碎裂。饿鬼毫不怜惜地直接榨干了他的精气,最后用又长又尖的指甲在他胸口轻轻一划,便划破了一个碗口般的大洞。
恶鬼张嘴一吸,他那还鲜活的、跳动着的心脏,便飞入了饿鬼口中。
人若无心,又岂能活?
所以,王生死了,死在了他不惜和妻子决裂,也要维护的外室手里。
临死前的那一瞬,若问王生可有过后悔?
他的确是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收留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花楼里多少风流妩媚的女人找不到,那为何偏偏就忍不住,把一个在路上碰见的寡妇给带回了家?
生生剖出心脏的感觉可真疼啊,疼得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妻子的一瞬间,王生差点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想着: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我那只有七岁的儿子该怎么办呢?他还那么小,偏王家又有着不小的家业,没那个顶门立户的男人,剩下的孤儿寡母,怕不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这样想着的王生,丝毫都不奇怪,为什么从前他根本不怎么过问的儿子,突然之间会在他心里变得这样重。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经历了生死,终于大彻大悟,明白好好教养儿孙,是对列祖列宗最大的孝顺。
哦,对了,他的儿子呢?
“燕娘,咱们的儿子呢?我都醒了这么久了,为什么没有看见他?”
刘燕娘神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他的心口处,扭头示意丫环把儿子带过来。
不过,她的儿子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已经自己过来了。
正准备告辞的胤禛,在看见这个七岁小童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了?”明若奇怪地问,“可是这孩子有什么不妥?”
“不,没有不妥。”胤禛的神色有些复杂,“我只是见到了故人……啊不,是故鬼。”
这时候,那小孩也看见了他,满脸好奇地凑了过来,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问:“哥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呀?”
胤禛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挑眉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上辈子见过。”
“昂?”小孩没听懂,疑惑地歪了歪头。
胤禛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狗蛋。”
七岁的孩子,已经知道要面子了。提起自己的名字,狗蛋的脸色因窘迫而通红。
见胤禛满面愕然,狗蛋着急地解释道:“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小名,我将来会有大名的,会有很好听的大名。”
这时,刘燕娘也走了过来,慈爱地揉了揉狗蛋的脑门儿,不好意思地说:“老人们都说,贱名好养活。狗蛋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
“这名字挺好的,一片慈爱之心。”眼睁睁心头一动忽然问道,“不知道夫人介不介意,由我给令公子取一个大名?”
“当然不介意。若是公子愿意赐名,那真是再好不过。”刘燕娘真是又惊又喜。
在她看来,胤禛就是她的贵人。有贵人愿意给她儿子取名字,让她儿子沾沾贵气,哪有不乐意的?
王生倒是想反对来着,他儿子的名字,怎么能让别人来取呢?
可是,看着胤禛那一身他见都没见过,一看就知道很珍贵的料子,他果断缩缩脖子,怂了。
胤禛意味深长的看着狗蛋,一字一句的说:“就叫怀远吧。心怀天下,志存高远。”
徐怀远,既然有缘再遇,我便将你前世的名字还给你。
只愿你能长成你前世的模样,有学识,有气节,有底线,且志存高远。
“心怀天下,志存高远。怀远,怀远……”刘燕娘把这个名字含在嘴里,来回念了好几遍,念越觉得好,欢喜地推着儿子,“怀远,快,谢谢公子赐名。”
终于摆脱了“狗蛋”这个他羞耻的名字,新鲜出炉的王怀远兴奋极了,“谢谢公子赐名!”
在那一刻,胤禛在他眼中的形象无比高大。
胤禛笑着把他扶了起来,鼓励道:“日后你可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好好孝敬你娘。你娘她是个非常伟大的母亲。”
“嗯。”王怀远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孝敬娘的。”
听着儿子稚嫩又坚定的话语,刘燕娘眼中已经含了泪水。
母慈子孝,但凡看见的人都觉得心有戚戚。
胤禛往后退了两步,悄悄往揆叙:“你身上带名帖了吗?”
揆叙虽然没有见过施华远的魂魄,但却从胤禛嘴里听过徐怀远的事迹。
对于这个不畏权贵,不向强权妥协的铁骨君子,他心里也十分敬佩。
如今既然见到了他的转世,胤禛又明显有提携之意,揆叙欣然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放到了王怀远手中。
“这张名帖你让你娘替你收好,等你长大了,能入京赶考的时候,可以持此名帖,到纳兰府来找我。我叫纳兰揆叙。”
纳兰这个姓氏,一听就不是汉姓。
刘燕娘这才惊觉,眼前这几位,应该是八旗贵胄。
躲在棺材里装怂的王生也吃了一惊,手忙脚乱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点头哈,腰满脸谗媚,“原来是纳兰公子,真是失敬,失敬。”
身为现太爷的小舅子,他还是知道一点惊城的消息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大名鼎鼎的明相,就是出身叶赫那拉氏的分支——纳兰氏。
揆叙不得不耐着性子和他周旋了几句,很快就提出了告辞,“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家里应该还有许多事情,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等阿谀谄媚,不敬发妻之人,揆叙实在是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
“公子请留步,这些银子还请收下。”刘燕娘转身亲自端着茶盘递了过来。
虽然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公子肯定不缺这点银子,但这是她的一片心意。
“不用了。”胤禛再一次拒绝,“这些钱你还是留下来,给怀远买书吧。毕竟,读书可是个烧钱的事。”
然后,他们就不顾王氏夫妇的再三挽留,非常坚定地告辞了。
等他们回到客栈,胤禛才有些疑惑地说:“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可就是想不起来。”
第319章 和明若达成共识
“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可又想不起来。”胤禛疑惑的看一下明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明若“噗嗤”一笑,“你且等着吧,到不了明天,闽侯县令就该来拜见你了。”
你那王生的品性,知道胤禛几人的身份不一般之后,肯定会跑到县令那里邀功的。
偏偏王生挖心案还没有找到凶手,胤禛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啊,这……”
想到那些官场上的应酬,胤禛就觉得脑壳疼。
偏偏有些事情又避免不了,他也只能学着适应。
“好了好了。”明若给他出主意,“你若是不想见这个县令,揆叙和隆科多这两位大人,随便派出去一个,也尽够了。”
这两人都是出身大族,且年轻高位。说实话,派出来给胤禛做护卫,实在是太过屈才了。
也就是胤禛投了个好胎,生成了皇帝的儿子,才能这么奢侈。
“不,还是见见吧。”胤禛苦着脸说,“我听说这个县令连续三年的考评都是优,不是有真材实料,就是会钻营,日后的前程肯定错不了。”
明若一怔,“你……”
她想说:“你明明不喜欢这些,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还能为什么呢,为了太子呗。
想到胤禛和她说过,他上辈子是个姑娘,明若不免疑神疑鬼,低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对太子是不是,是不是……”
剩下的话,她实在是问不出口。
“是不是什么呀?别说话留一半呀。”胤禛一脸的莫名其妙。
明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早先我曾问过你,这辈子有什么打算。现在你能告诉我吗,你这辈子究竟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
“我……”胤禛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告诉她。
毕竟他要做的事,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那就是大逆不道。
要是明若知道了,会不会立刻与他划清界限,分道扬镳?
“怎么,不能告诉我?”明若目光锐利,“那你能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吗?”
胤禛犹豫着点了点头,“你问。”
“你对太子,究竟是什么想法?”
“他是我哥呀。”这一回,胤禛回答得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打我出生起,他就对我挺好,我自然也要对他好呀。”
他的神情十分坦荡,眼神也十分清明。明若紧紧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是我想多了。
胤禛满脸纠结,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其实我这辈子的打算……哎呀,怎么跟你说呢?你……你要是不想嫁给我,咱们回到京城,我就请汗阿玛允许咱们退婚。”
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太危险,明若如果真的和他结婚了,势必要受到牵连。
她这辈子是富察氏的贵女,无论嫁到哪家,有富察氏撑腰,都能过得平安和乐,何必跟着他冒这种险呢?
他努力忽略了心里的那点不舒服,觉得这是因为他和明若玩得好,日后可能要失去这个朋友了,所以才会难受。
“你要和我退婚?”明若恼怒地睁大了眼,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我究竟有哪里不好,让你这么嫌弃?”
“不是……你很好,没有哪里不好。”
要是你这样的都叫不好,那得什么样的才算好呀?
“那你是不是因为我前世是个男人,心里膈应?”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前,她就已经猜出了答案。
胤禛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可她还是问了,还是想听对方亲口把已知的答案说出来。
明若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哪来的这么多……无理取闹的念头。
“你怎么会这么想?”胤禛简直摸不着头脑,“性别又不是你自己可以选择的。我上辈子还是个姑娘呢,你心里膈应吗?”
胤禛觉得,他就不该对那个问题进行延展。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退婚?”
“就是我将来……将来……”胤禛张口结舌,问题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
而此时的明若也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明若,无论是城府还是心智,都不可小觑。
她结合了一下前后语境,再联系了一下胤禛人际关系与心性胆识,很快就得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答案。
“你是不是疯了?”她瞪大了眼睛看向胤禛,“太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哦,猜出来了呀。”胤禛就像是突然卸下了千斤的枷锁,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既然对方已经猜出来了,那他也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没错,如果皇上再想着要废太子,我们就要大逆不道了。”
不单单是因为他和太子的关系好,还有他无论推演多少次,得出的结论都一样:只有太子继位,他的兄弟们才可会尽可能的被保全。
除了这点私心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天下最多的还是汉人,而汉人注重正统。
太子乃是元后所出,又是重新序齿之后,记在玉碟上的嫡长子。他继位的政治意义,远大于象征意义。
只可惜,康熙在皇位上坐久了,难免高傲自大,早就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要把年轻两岁的胤礽捧上太子之位的。
统治者的政权稳固,天下的人心才能安定;天下人心安定,统治者才能更高的威望;统治者的威望增高,想要改革才会更加容易。
正所谓:名正才能言顺,言顺才能事成。都是一样的。
对此,明若深以为然。
她上辈子继位之后,因为老八他们散播的流言,可是受够了名不正言不顺的苦。
分明是灵前继位的正统,却为流言搞成了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偏偏她性子急躁,又太过刚正,在这方面根本就玩不过老八老九和老十。
他为什么恨老妈恨得牙痒痒,还不是老八把他得罪的太狠?
“好了,好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别想了。来,喝口茶消消气。”
胤禛赶紧给他续了杯茶,心里暗暗地想:绝对不能让明若知道,八弟也是重生的。要不然,肯定是家无宁日呀!
但明若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些,他她深吸了一口气,质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些,才想要和我退婚的?”
“这些还不够吗?”胤禛微微垂着眼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万一失败了,是会牵连到你,甚至牵连到富察氏的。”
明若对自己这辈子的父母亲人有多看重,对富察氏就有多看重。
关于这一点,胤禛可是太清楚了。
胤禛说完,等了许久,也不听明若开口。
他不由暗叹了一声,心头略略失落:果然……
“你想什么呢?”明若失笑道,“你真当我们富察室是泥捏的,出了个谋反的女婿,皇上就敢诛连我们全族?”
“啊?”胤禛一抬头,正看见明若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明若安抚道:“好了,你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既然你想扶太子上位,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别的不说,怎么把老八按下去,我可是很有心得的。”
胤禛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只觉心头一片通畅,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
见他什么话也不说,就盯着自己一个劲儿的笑,明若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嗔怪道:“你傻笑什么呢?”
“啊,没事,我的意思是说八弟那边你不用管,他不会给我捣乱的。”
——至少在给康熙添堵这件事情上,八阿哥是绝对不会给他捣乱的。
明若微微眯了眯眼,狐疑地看着他,“你对老八,是不是太过信任了?”
胤禛若无其事地说:“我觉得八弟挺好的呀,也不像你说的那样。”
关于雍正和廉亲王这两位的恩怨是非,胤禛可是私底下找太子打探过的。
据太子所说,这两位小时候的关系其实挺好。
只是后来,皇贵妃薨逝,两人一个被送回了德妃处,一个被交给惠妃抚养,不得不站在两个阵营里,这才渐行渐远。
正常情况下,如今皇贵妃还健在,他和八阿哥被一个母亲抚养,关系好才是理所应当的。
果然,明若听他说八阿哥挺好,神情恍惚了一瞬,心头疑虑尽消,喃喃道:“八弟……的确挺好。”
前世他头一次和八阿哥相互算计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如果皇贵妃长寿,他们一直长在皇贵妃膝下,会不会一直都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弟?
或许,上天让她重生一世,就是让她做一个旁观者,好好看一看,他前世的遗憾究竟能不能弥补。
果然不出明若所料,距离他们从王家出来还不到两个时辰,闽侯县的县令张世忠,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前来拜见。
这张世忠也不愧是能连续三年考评为优的人物,情商不是一般的高。
因为胤禛一行人一直很低调,他来的时候也就没有大张旗鼓。除了他和自己的两个儿子,随行的就只有一个做事伶俐老成的管家。
进了客栈,找掌柜的打探消息时他,也只说是来见故人,丝毫没有透露出几人的身份不一般。
这种做法可谓是恰到好处。
作为闽侯县的地头蛇,客栈掌柜的不可能不认识县太爷。能让县太爷的亲自来拜访的故人,掌柜的肯定得好好敬着。
胤禛直接开了个包间接待他,这张县令也没有一味地冲胤禛献媚,人家是带着公务来的。
“四爷您看,这两张都是我那小舅子口述,县里最好的仵作画出来的。”
摊在胤禛面前的是两张画像。一张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尤物,另一张却是个张牙舞爪凶恶无比的恶鬼。
“也就是说,张生掏心案的凶手,不是凡人,而是一个恶鬼?”
这一点倒是出乎胤禛的预料。
他本以为作案的是个狐狸,却没想到,人家的走的不是剧版,而是原著版。
张世忠道:“王生虽然好色成性,但在我面前,他却是从来不敢打马虎眼的。既然他说是亲眼看见了那恶鬼换皮,就不会有假。”
这件案子,委实让张世忠觉得棘手。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来拜访,就是因为和在他我宁愿任职的同窗曾经向他透露过,明相的嫡次子,一直跟着四爷做事。
四爷的名头在这边境之地,虽然不如在京城响亮,但张世忠在京城有门路,陆陆续续也听过不少。
如今在他的地头上,竟然出现了这种超出常理的事情。而四爷却正好来了他这里,可不正是上天助他吗?
要知道朝廷最忌讳怪力乱神之事,他这里出了命案又不可能不上报。若是他查出了真相,找出了真凶,哪怕实话实说,上面的人也会帮他压下来,另找一个合适的说辞。
若是他不能将此案完美了结,上面的人担心这种灵异事件会闹得人心惶惶,肯定会一级一级压下来,找个替罪羊。
而他这个地方县令,岂不就是现成的?
因而,在向胤禛开口求助之前,他心里是很忐忑的,不知道四贝勒愿不愿意为了他一个小官,耽误自己的差事。
好在四贝勒听完之后,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愿意留在闽侯县,将那害人的恶鬼捉拿归案。
张世忠心中感激不已,想着若四爷当真保着他过了这一关,日后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就算不能万死不辞,也会尽量给对方行方便。
胤禛仔细看了看那鬼物,进一步确认道:“王升能确定他没有记错,这鬼物大致就长这样吗?”
“若说细节方面,可能会有误差,但大致的应该不会错。”
胤禛点了点头,又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线索吗?王生是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这个时代的法律和现代不一样,按照现代的法律,所有的人命案都属于公诉案。无论有没有人报案,只要警察叔叔发现了,都可以动用一切力量追查。
但这个时代,讲究民不举,官不究。
因为这个时代,地方宗族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是大于官府的。除了朝廷的法律之外,宗族内部也会有宗法。若是某个人触犯了宗法,被宗族处死,官府也不好多管。
而王生掏心案,之所以会这么迅速被爆出来。一是因为王生在县城也属于有名有姓的乡绅,而且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县太爷的小舅子。
谁也不能保证,在王生之前,没有济济无名者被这鬼物害死。其家族内部,却因某种原因没有报官。
张世忠道:“这件事下官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一旦有线索,就立刻来禀报四爷。”
胤禛听完,暗暗点头,心里越发觉得,这张世忠之所以年年考评都是优,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他办事得力。
如此一来,他倒是真起了几分拉拢之意。
“张大人办事,我自然放心。”胤禛先是肯定了他的办事能力,又略略沉吟的片刻,起身走到桌案前,取出裁剪好的黄符纸,提笔蘸着桌案上研磨好的朱砂,挥笔就画了一道护身符咒。
符咒画好之后,他嘴里念念有词,将符咒用特殊的手法折成了三角形。只见一团青光闪过,张世忠就觉得,原本普普通通的符咒上,似是有神光隐现。
“张大人,这个符咒你收好。无论是鬼、是妖还是修道者,只要修为不高于我的,这个符咒都能抵挡他三次杀招。”
“这……这也太珍贵了,下官受之有愧。”
虽然在他画符的时候,张世忠就隐隐猜到了,这符咒是要给自己的。
可是,真当胤禛一脸郑重地,亲手把这符咒放进他手里时,他还是觉得受宠若惊。
他不过就是个小小县令,还是汉人出身,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当朝皇子的厚爱?
胤禛亲手将符咒放进他的手心,又将他的手掌握住,满脸诚恳地说:“张大人不但一心为民,还是个难得的能臣干吏。我只是希望像张大人这样的好官,能够少一分危险,也能多为这天下尽一份力。”
“四爷……”张世忠已经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心底也颇有几分属于文人的坚持。
就比如:士为知己者死。
虽然他好好做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向上爬。可自己的努力被人肯定,谁又会不感动?
胤禛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和地暗示道:“张大人的忠心和办事能力,皇上都看在眼里。只要皇上心里记着你的好,日后飞黄腾达,还不是指日可待?”
张世忠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谦虚道:“微臣一定再接再厉,皇上尽忠。”
像他这样的微末小官,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而且他当初科技的名气也并不靠前,皇上怎么可能会记得他?
但若是朝中有人为他说话,那就不一样了。
而且这一次,他的治下有鬼怪作祟,可不就是很好的上达天听的机会?
据他所知,四皇子乃是宫中德妃所出,有为当今皇贵妃所养。
不说皇贵妃的家世有多显赫,哪怕德妃娘娘,也是出身内务府世家,家族和姻亲里,不知有多少是在御前伺候的。
张世忠越想,就越觉得跟着四爷有前途。
十年寒窗,为的不就是前途吗?
第320章 隆科多:准备捉狐狸
自觉未来的前程有了保障,张世忠只觉得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儿,只想着赶紧把这个案子了结了。
一来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二来也是让四爷看看他的办事能力。
“四爷,下官这就告退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到县衙来便是。”
送走了张世忠之后,明若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满脸揶揄的冲胤禛直笑。
胤禛被她笑得不自在,摸着鼻子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明若拱着手调侃他,“想不到,四爷拉拢人心这么有一手。佩服,佩服。”
这话也不仅是调侃,在此之前,明若是真没想到,胤禛若是沉下心来要拉拢人心,效果竟然这样好。
刚才她躲在屏风后面,虽然对胤禛的神情看不真切,但仅从语气就可以判断出,他和张世忠说话时,神情有多么的诚恳。
比起那号称礼贤下士的八贤王,胤禛唯一多的,就是几分真。
但在这朝堂内外,这份真,也是最为难得的。
“嗐,你就别笑话我了。”胤禛不好意思地说。
见她耳根子都红了,明若也不再逗他,话锋一转便说起了正事,“你觉得这掏心的恶鬼,和斜对面住着的白氏有关系吗?”
那白事氏最近几天,倒是表现的很安分。只不过,每次有揆叙在的场所,白氏总喜欢找借口蹭过去。
莫说胤禛这群人一开始就对白氏有所防备,就算是没有防备的,三五次之后,也能看出她的别有居心了。
很明显,她就是冲着揆叙来的。
胤禛道:“我只敢肯定,那白氏的本体是一只狐狸。至于和那恶鬼有没有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按理说,以胤禛的道行,狐狸只要没有修成仙身,他一眼就能看出其本体。
而白氏身上并没有仙气,在胤禛眼里,应该是一只直立行走的湖里。
可无论胤禛怎么看,看到的都是一个人。
哪怕在正午的时候,胤禛让揆叙故意把白氏引到阳光之下,看她脚下的影子,看到的也是人的影子。
他之所以敢肯定白氏是只狐狸,是因为白氏对于揆叙太过执着,让胤禛不得不怀疑,它就是盛絮儿,也就是在盛京时,逃出的那只红狐狸。
有这种怀疑的不止胤禛,和絮儿接触过的揆叙,还有和盛絮儿接触过的隆科多,都有同样的怀疑。
见明若面露疑惑,他便把揆叙和那红狐狸絮儿的前缘后果都说了一遍。
明若听完,感慨道:“若真如你所说,那盛絮儿倒是个天生的痴情种。”
“痴情种?”胤禛冷笑了一声,“痴情是没有错,但若因着她的痴情,为了满足她自己的私欲,就把别人引入危险境地,那就不是痴情,而是罪过了。”
明若脸色一沉,问道:“怎么回事,那狐狸害过你?”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你忘了你是为什么从进城追到衢州的吗?”
虽然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但胤禛已经基本可以肯定,在衢州的时候,将他引入白龙堆的就是那盛絮儿。
如今他看不出白氏的真身,十有**就是她从白龙堆里得到了什么秘宝。
还有玄真道人。
在衢州的时候,他就请玄真道人寻找盛絮儿的踪迹。如今盛絮儿又换了副模样,化身寡妇白氏重新出现在了揆叙身边,玄真道人却还没有追上来。
想来,是半路上被人给甩了。
若论道行,白氏肯定不是玄真道人的对手。但他竟能把玄真道人给甩了,逃跑和反侦察技术非同一般。
明若怒道:“是那贱婢害得你?”
胤禛道:“是不是,等道长追上来就知道了。”
反正这一回,他肯定不会再让狐狸跑掉。
又过了十几天,一直安分地窝在客房里的白氏终于有了动作。
盯着白氏的不是别人,正是揆叙。一连让这只狐狸在手上跑了两回,揆叙心里也十分气恼。
所以,在初步断定白氏就是盛京那只红狐狸后,他就自己到胤禛面前请命盯梢,下定决心要亲自将界之湖里抓捕归案。
胤禛给了他几张盯梢需要的符咒,就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他了。
白氏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出去的。如果不是揆叙警惕,时刻关注着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趁夜溜了出去。
只不过,白氏到底是有道行的狐狸。揆叙就算有符咒加持,也是个不能修行的凡人。
因而,他只知道白氏晚上出去,凌晨方回,却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
在白氏屋里没有动静了之后,揆叙才找到胤禛,沉着脸把这件事说了。
胤禛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昨天是月圆之夜?”
“不错,正是月圆之夜。”揆叙眸光一转,若有所思,“算起来,王生出事那天,也是月圆之夜。难不成,这次的鬼怪作恶,还有什么特殊的讲究?”
胤禛沉思了片刻,对揆叙道:“今天晚上你想办法绊住她,我得找人问问画皮鬼的习性。”
记得某个电视剧里……还是电影里的设定,画皮鬼若想维持人的容貌,就得在月圆之夜吞噬人心。若不然,就算有人皮,也变不成人。
但聊斋原著里的设定,却是画皮鬼将人玩腻了之后,就吸尽精气吞掉人心。
而且电影里的是只狐狸精,这里出现的,却分明像原著一样是个恶鬼。
那么成,这还是个融合了衍生世界的大杂烩?
无论如何,胤禛都不敢掉以轻心,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争取在下个月圆之夜,一击必杀。
“是。”揆叙应了一声就知道了。
明若目送他离去,直到他从外面关上了门,身影彻底消失,才转头看向胤禛,“他好像知道你要找谁?”
“是呀,我的人际关系,他肯定知道呀。”胤禛说的非常理所当然。
明若的脸色有点不好,“那你准备扶持太子的事,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胤禛奇怪地看了明了一眼,“他一心忠于我,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瞒着他?”
“那隆科多知道吗?”
“我干嘛要让他知道?”胤禛心道:我又不傻,哪能看不出来,隆科多心里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权势,其次就是佟佳氏。
其余的东西,在他心里只能再往后排。
“哦~”明若酸溜溜地说,“那你对纳兰大人还真是信任有加。”
胤禛这才反应了过来,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连这种醋都吃?人家可是有妻有子,夫妻情深,家庭和睦得很。”
见明若面露嘲讽,胤禛求生欲立刻上线,不等她再开口,立刻就说:“你放心,日后咱们两个定然也是家庭和睦,成为京城所有权贵羡慕的对象。”
明若一瞬间怒气全消,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变成了泡沫,被风轻轻一吹,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唔,反正飘得很远,找都找不回来的那种。
当天下午,揆叙正和胤禛谈论京城传来的消息,张世忠就再次找上了门,向胤禛报告:昨天夜里,城南绸缎铺又发生了一桩掏心案,受害人是绸缎铺掌柜的儿子李生。
李生?
“又是个自诩人品风流的书生?”胤禛玩味地挑挑眉。
张世忠也有些无语,“不是自诩人品风流,也干不出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姑娘往家领的事。”
风流是真风流,可惜此风流非彼风流。
也不怪那些女鬼狐女爱勾缠书生,实在是自宋以后,越发重文抑武的风气将读书人抬得太高,也把这些书生的心气儿养得太足。
仿佛只要读过了书,沾染了书香气,往那一站,就高人一等似的。
张世忠虽然是科举晋身,但他属于实干派文人。家里虽然也有几个小妾,却不爱红袖添香那一套。
对于那些自诩风流不下流,行事却毫无顾忌的读书人,张世忠打心眼里看不上。
在他看来,无论是他的小舅子王生,还是绸缎铺掌柜的儿子李生。这种敢头一次见面就把人姑娘往家里领,领回来之后也不知道先打探一下身世背景的蠢货,死了也实在活该!
这俩货没考上科举,真是万幸。要真让他们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只怕是要惹出滔天的祸事,一个不好就牵连全族。
胤禛颇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像张大人这样学以致用的文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张世忠精神一振,只觉得四爷果然是他的知己,和他一样,都不喜欢只会死读书的。
“四爷谬赞了。”张世忠嘴里说的谦虚,脸上却是红光满面。
很显然,胤禛是搔到了他的痒处,夸到了他的心坎里。
揆叙垂眸一笑,觉得自家主子收拢人心的手法,真是越发炉火纯青。
只是他心里还有些可惜,可惜胤禛半点野心都没有,一心辅佐太子上位。
揆叙是真的很期待,若是胤禛登上了皇位,我会给这个天下,带来怎样令人惊叹的变化?
四爷的思想看似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和圣人之言奇妙地契合。
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从这句话问世开始,最大的作用,就是当权者拿来说说,以标榜自己爱民如子。
可揆叙却知道,在四爷心里,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他是真的把天下的黎民百姓,放在了皇权之上。
他好像从不觉得,出身皇族就该高人一等。
甚至于,和胤禛一同面圣的时候,揆叙能清晰地感觉到,四爷在直面皇上的时候,都没有那种理所应当的敬畏。
那当然不是狂妄。
因为他不但自己不敬畏皇上也不觉得别人应该敬畏他。
这种思想分明大逆不道,却又让人无比向往。越是向往三代之治的文人,就越是无法抗拒四爷的魅力。
就比如眼前这个张世忠,沦陷得特别快。
现在回去就想亲眼看看,桀骜不驯的隆科多,能在四爷手底下坚持多久?
胤禛道:“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月圆之夜,便是这画皮鬼落网之时。”
“此言当真?”张世忠大喜过望,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就算他政绩做得再好,若是在他任职期间接连出现命案,也肯定会对他的考评产生影响。
揆叙上前两步,笑道:“张大人放心,若是没把握的事,四爷也不会拿出来说。”
——四爷是个靠谱的主子,你就放心大胆地追随吧。
送走了张世忠之后,揆叙便命人到后厨,点了好几样适合下酒的菜。
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他就指挥人手,在院子东侧的小花圃旁台下桌案,一个人对月自饮。
还没等他三杯酒下肚,白氏便低着头,踏着小碎步从他身旁路过。
等从他身后走过了之后,白氏才像是猛然发现了他,略带欣喜的回身,“蓝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饮酒?”
“哦,原来是白夫人。”揆叙放下酒杯起身行礼,不好意思地说,“是小生打扰到夫人赏月了吗?”
赏月,多么诗情画意的词汇。
白氏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望向天际那一轮比昨夜更圆的玉盘,神情如梦似幻,“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今晚的月色,可真美。”
揆叙的神色稍微僵了一下,很快就不着痕迹的遮掩了过去,满面思念的说:“是呀,月色真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白氏念的那句诗,出自唐代李朴的《中秋》。这首诗的最后两句是:灵槎拟约同携?,更待银河彻底清。
但凡是读过这首诗的,都能明白白氏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而揆叙则是委婉地回了她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心里念着的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我俩虽相隔千里,但却两心共寄明月。
总而言之一句话:别撩我,没结果。
白氏失落之余,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她认识的蓝公子,就是一个正人君子呀。
明知不该问,但白氏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尊夫人……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不错。”揆叙垂眸一笑,眼中似有烟花炸开,声音朗朗如清泉碧溪,带着不自觉的眷恋,“她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却恰好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是……是吗?”白氏失落不已,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泪意。
她不愿在心上人面前失礼,急忙侧身,迅速擦了擦眼角,强颜欢笑,“蓝公子,天色不早了……”
揆叙心里“咯噔”一声,装作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邀请,“如此月色,若是无人共赏,终究可惜。只是不知,白夫人愿不愿意做一回小生的知己?”
唉~他一边极力想要避嫌,一边还要想法子把人给拖住,真是太难了!
好在白氏似乎不懂得拒绝他,或者说是不想拒绝他。
在揆叙发出邀请之后,她心中欢喜至极,立刻就忽略了自己说出的那半句告辞之言,欢欢喜喜地应了。
两人谈诗论词,对月品酒,直到打着呵欠的隆科多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就打横坐到了两人中间。
“二位可真是好兴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喝酒呢。”
在白氏看不见的地方,隆科多对他打了个眼色。揆叙心下了然,笑着调侃了回去,“这么晚了,佟兄不也没睡吗?”
“谁说我没睡?我这是叫尿憋醒了。”隆科多嘟囔了一句,“快睡吧,明天还得去查账呢。”
他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姿态,半点也不管旁人尴尬不尴尬。
揆叙歉意地对白氏笑了笑,解释道:“白夫人莫怪,佟兄就是这样的性子,他没有恶意的。”
白氏急忙表示不介意。
然后,她就非常识趣的,以天色不早了为由,告辞了。
确定她走了之后,两人相视一眼,都低声笑了起来。
“怎么样?”隆科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他挤眉弄眼,“这艳福,不错吧?”
揆叙也不恼,只是瞥了他一眼,“下回有这种好事,肯定让佟兄先上。”
这就是隆科多最喜欢揆叙的地方。
人家虽然是个君子,却一点都不迂腐;坚守自己的底线,却也能开得起玩笑。
对于那些听见句荤话,都要甩着袖子骂句成何体统的,隆科多只会嗤之以鼻。
他拿起酒壶晃了晃,听着声响判断出一壶酒已经快见底了,要欢喜地问揆叙,“她喝了多少?”
揆叙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比我多喝了两杯。”
作为一个酒桌常客,隆科多一看就知道,这一壶酒也就是十七八杯的量。
“不少了,不少了,看她这回还怎么跑?”隆科多摩拳擦掌,时刻准备捉狐狸。
对于他的心情,揆叙非常理解。
不过,这天色也实在是不早了。隆科多既然说了明天要去查帐,那他们肯定不能躲在屋子里睡懒觉。
叫人把碗碟餐具等收拾到后厨,他们俩就先回去睡了。
等下一个月圆之夜,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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