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诈她!

    彼时冯生牵了一匹马,意气风发的站在狐狸洞门外,马头上系了一颗硕大红绣球,差点没把马的眼睛给遮住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对冯生来说,简直就是山重水复又柳暗花明。

    想他家中有田有粮又自幼读书,合该有个绝色贤良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奈何,自舞象之年至今,他见过的女子少说也有百八十个了,却都是些俗物,一个都入不了他的眼,不配做他冯家的主母。

    好不容易访友的归途,遇见了一个合眼缘的小娘子,他亲自去提亲,那老翁不识好歹,竟然直接就拒绝了。

    本以为此生与那小娘子无缘了,却不想自家舅母死后,竟还有那等机缘,恰好是那一家的顶头上司。

    只要想到今日过后,他便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冯生就兴奋得直搓手。

    只是他都来了这么久了,老丈人怎么还不给他开门?

    难不成,这辛家并不畏惧他舅母的势,想要临时反悔不成?

    他对鬼神之事并不了解,一时不免忐忑,又暗暗埋怨自家舅母不靠谱。

    说好的一定将十四娘许配给他呢?

    正当冯生等得不耐烦时,狐狸洞的石门终于开了。

    他精神一振,用一种自以为深情却,让人觉得恶心的目光看了过去,迎面而来的却不是辛十四娘,也不是新加的任何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容颜端丽,气质清华,年纪虽小,却带着令他不敢仰视的贵气。

    冯生面色微变,急忙站直了身体,上前两步拱手施礼,“这位小公子可是娘子家里的亲戚?”

    这小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冯生害怕他是辛家请来的靠山。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就来什么。冯生今日可是与这俗话撞上了。

    只见那小公子剑眉一蹙,面色怫然不悦,“谁是你娘子?切莫胡乱相称!”

    冯生先下一沉,陪笑道:“这位小公子怕是来得晚不知道,辛家十四娘子,已经被山神郡君许配给小生了。”

    以势压人,这冯生倒是用得熟练。

    胤禛毫不客气的冷笑了一声,“我管他什么山神郡君,只要我不同意,十四娘的婚事,谁都不能做主!”

    以前看小说看电视的时候就最烦这种了,明明人家一心成仙成神,或易先手为苍生,偏偏有个莫名其妙却自以为深情的人跳出来,哭着喊着要和人家谈恋爱。

    更让他觉得气闷的是,人家一心为了事业或为了苍生,不乐意把心思放在私情上,到了这类人眼里,就是罪大恶极,不懂得他们的付出。

    话说,是人家让你付出的吗?

    别把自己标榜的那么深情,说到底,还不是见色起意?

    要不然,为什么对他们骚扰的那些,不是美男就是美女?

    这防身为了一己私欲,却装得好像害了相思病一般,没的让人恶心!

    见自己的舅母压不住人家,冯生彻底慌了。

    “小公子,这门婚事,辛家已是答应的了。小生都已经来迎亲了,又如何能临阵反悔?”

    “迎亲?”胤禛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聘礼呢?喜乐呢?花轿呢?你什么都没带,就凭着一匹驽马,就敢来迎亲?”

    就是寻常百姓家娶媳妇,也不待这么简陋的。

    冯生一时嗫嚅,不知该如何应答。

    因着那薛夫人的缘故,他心底对十四娘乃至辛家,都是带着几分轻视的。再加上时间匆忙,他着急抱得美人归,也就没有认真准备。

    如今辛家的靠山来了,还直接问到了他脸上,逢生自然理屈气短,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胤禛见状,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前头带路,带我去见见那所谓的山神郡君。”

    有些事还是一次说清楚得好,省得日后再麻烦。

    若不是地府的严打期已经过了,就凭着薛夫人的作为,少不得要被打落神位,投入十八层地狱好好体验一番。

    一听说要去找薛夫人,冯生立刻就答应了。

    他想着,若是薛夫人出面,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长到这么大,他是头一回见到像十四娘这样的绝色女子,让他一眼便入心入魂,如何肯轻易丢开手?

    =====

    胤禛和王六郎一起,跟着冯生到了山神庙前。

    那薛夫人早已感应到地府判官的气息,当然不敢怠慢,提前便带着一众仆从迎了出来。

    冯生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接他的呢,当即满脸委屈地走上前去,喊了一声,“舅母。”

    还没等他告状,薛夫人就以眼神示意他站到一边,急忙上前拜见王六郎,“妾身薛氏,拜见判官大人。”

    王六郎冷眼站着,直到她行完了全礼,才淡淡道:“不敢当,山神君君好大的威风,您的礼,小神如何受得起?”

    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嘲讽诛心的话,胤禛暗笑:六哥也学坏了呀!

    那薛夫人的汗都下来了,看见冯生在此,如何猜不到这一劫是因辛家狐狸而来?

    从前她也没听说过,辛家这一窝狐狸,有什么厉害的亲戚朋友呀,怎么偏这会儿冒出来?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强逼辛十四娘嫁与冯生。

    看,做恶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十分无礼吗?

    他们是知道的。

    明知是恶还偏要做,说到底还是自以为高贵,将对别人的剥削,当成是自己给的恩赐罢了。

    薛夫人当即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磕头认错,“是妾身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判官大人的亲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她的确是在认错,却不觉得自己的错误在于强抢民女和仗势欺人,而是错在有眼无珠,惹了不该惹的人。

    胤禛的脸色已经冷得掉渣了,王六郎表面虽不声色,心中也是惊怒万分。

    ——距离上次地府严打才过去了多少年,鬼神之中竟已滋生出了新的**。

    他这个监察司判官,当真是失职!

    王六郎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辛家并不是我的亲戚,我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发觉此地山神的神心蒙尘,特来探查而已。”

    此事他本就是秉公办理,可不想落一个徇私舞弊的名头。

    “神心蒙尘?”薛夫人大惊失色,“怎会如此?一定是弄错了,还请判官大人明察。”

    直到这个时候,薛夫人虽然惊,但却并不慌。

    她活着的时候,丈夫官至,一部尚书,每到逢年过节,她家里迎来送往,不知道有多少送礼走后门,希望能从她丈夫这里得到帮助的。

    对于收汇和受贿这种事情,薛夫人早就轻驾就熟,并习以为常了。

    在她看来,王六郎之所以把话说得这样严重,目的不过索贿罢了。

    她别的东西不多,棺椁里的陪葬品却不少。做了山神之后,又有各处精怪小神的孝敬,私库更是丰厚,想来贿赂判官还是够的。

    至于今日舍出来的钱财,他日再从别处找补回来也就是了。

    薛夫人想的非常美好,并悄悄给自己的两个美貌婢女施了眼色,让她们去搀扶王六郎并跟随在侧的胤禛。

    “判官大人,寒舍已备好了薄酒,还请进来一叙。”

    她这句话的暗示意味极浓,王六郎虽然从不收受任何贿赂,但在官场上混得久了,有些带有暗示性的言辞,他也听得懂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伸手拍了拍胤禛的肩膀,不声色地说:“那就有劳夫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判官大人光临寒舍,乃是妾身的荣幸。”薛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肯收贿赂就好,就怕遇见个油盐不进的。

    不过也是,这天上、人间、地府的官员,有哪一个真的是清廉如水、两袖清风的?

    这样想着,薛夫人心中的忧虑几乎去尽,喜笑颜开地引着两人进了山神庙。

    至于冯生这个祸头子,早就被她抛出脑后了。

    冯生心里念着十四娘,倒是想跟进来。但左右伺候的小童们,早就接收到了薛夫人的信号,强硬地把冯生拦在了外面,并让他以后不要再来。

    这如翻书一般的翻脸,让冯生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薛夫人是不会帮他了。

    而如果没有薛夫人的帮助,辛家是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他的。

    真是可恶!

    冯生气得想拂袖而去,却又怕得罪了薛夫人自己会有恶报,只能忍着怒气,按照晚辈的礼节告辞了。

    “既然舅母有贵客要招待,那晚生就此告辞,还望两位小仙童代晚生向舅母问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个小童子好声好气地应了,才把冯生打发走。

    庙宇内殿的气氛十分热烈,桌上摆的是山珍野味,侍宴的是美貌的山精女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薛夫人见他们两个对美色都不心,急忙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五六个身形高壮、面容丑陋的山魈,抬着三口大箱子出来了。

    薛夫人亲自打开箱子,珠光宝气晃瞎人眼。她笑眯眯地说:“这是妾身的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两位笑纳。”

    “呵,”王六郎突然笑了一声,偏头问道,“四弟,都记下来了吗?”

    “当然!”胤禛晃了晃手中用玉石做的留影符。

    这可是他精心研制出来的,灵感来自于前世司空见惯的摄像机。

    高清画质,高清音频,绝对能给您最佳的观看体验。

    此视频无论是留待自用,还是作为呈堂证供,都是极好的。

    “既如此……”

    王六郎豁然起身,右手一挥,一条泛着金光的绳索从袖口飞出,将措不及防的薛夫人缠了个严严实实。

    “徇私枉法、仗势欺人、贿赂上官。薛夫人,你觉得该怎么判呢?”

    第362章 流言

    在这个法律不健全,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法律意识的时代,钓鱼执法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

    反正经过王六郎的一番操作,顺利给薛夫人又加了一条“行贿”的罪名。

    如今地府虽然严打期已经过去了,但对于行贿受贿这种事情,还处在敏感期的余韵。

    薛夫人这个山神是当不成了,当即就被王六郎捆回地府,投入十八层地狱赎罪去了。

    等他该受的罪都受完了,再根据生死簿来判断,究竟是让她投畜生道,还是昆虫道。

    反正轮胎是别想了,这年头鬼魂投胎的竞争压力也大得很,上辈子没做过一两件好事的,能投个羊胎都算是祖上积德了。

    胤禛闲来无事,跟着王六郎一起将薛夫人押送回地府的时候,正碰上金律司判官在审查一个人的生平。

    那人生于富贵之家,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大恶,但小恶不断,只是不曾害过人命罢了。

    念在他祖上经常修桥补路的份上,阴律司崔判官将他判入了畜生道,投了个羊胎。

    有意思的是,两个鬼差把他拉下去,投入母羊腹中之后,旁边翻生死簿的鬼差突然看见,这人在小的时候,曾用银钱帮助过一个逃难的老太太。

    那鬼差当时冷汗都快下来了,却也不敢怠慢,急忙道给了崔判官。

    崔判官淡定得很,文言只是轻轻捋着胡须,淡淡道:“既然判错了,那就拉回来重新判就是了。”

    胤禛目瞪口呆。

    一旁的王六郎却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传音给他解释:“这种事情,小鬼能看错,崔判心中怎么可能没数?不过是这人命里该有这一劫而已。”

    胤禛恍然点头。

    王六郎又道:“不过,也是崔判仁慈。这人虽有一些功德,距离投人胎还差了那么一点儿。如今被鬼差折腾了这么一遭,正好让这人带着畜生的特征做一辈子人。”

    很快那个魂魄又被拉了回来,两个鬼差毫不怜惜地将已经长在他身上的羊皮揭了下来,只是腋下处的皮薄而嫩,怎么都撕不掉,那鬼魂已经疼的打抽抽了。

    “好了,撕不掉就算了。”上首的催判淡淡地开口,“既然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好事,再加上他祖上的功德,就判他投个人胎吧。”

    两个鬼差又拉着他重新投入轮回井,人间山西某处有一个婴儿降生。

    这孩子别的地方也还好,只是两腋下都长着长长的羊毛,让人觉得十分惊异。

    胤禛跟着看了个全程,真心觉得能做地府大判官的都不是一般人。就比如这位崔判官,办案手段当真非一般的灵活。

    胤禛这个两辈子都没去过山西的都知道,山西人生性节俭,而且古人还迷信。

    那人投入的这一家本就不富裕,上头已经有了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作为老五降生,本就不是家里人所期待的,如今又生着这样的异象,作为幺儿的福利都没有了。

    “厉害,厉害!”胤禛连连竖大拇指,对着王六郎把崔判官夸了又夸。

    王六郎调侃道:“你要夸他,去当着他的面夸。在我面前夸,他又听不见,没你的好处。”

    “诶,可别。”胤禛玩笑道,“好处就算了,只盼我投胎的时候,他老人家能网开一面,下辈子能让我做个富贵闲人。”

    话说,他这辈子最开始的目标,是要做个咸鱼的。

    那知道闲着闲着盐就放多了,把他这条鱼都快齁死了。

    幸好随着道路司逐渐步入正轨,他也慢慢能过上标准的朝九晚五,看报喝茶的日子了。

    “六哥,往后我大概会经常在京城待着。你要是有空,就到京城去看我。我带你好好尝尝京城的美食美酒,见见进城的风物。”

    “好,一言为定!”

    两人就此别过,胤禛回了京城,王六郎则是留下来处理薛夫人的案子。

    =====

    辛十四娘是封三娘的表妹,胤禛既然已经把人带到京城去了,肯定是要让她们姐妹俩见上一面的。

    皇宫大内,不比别处,纵然辛十四娘距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进了皇宫也照样使不出法力。

    所以,胤禛只能把她扮做一个普通女子,对外只说这女子擅长调香,之所以带她进宫,是专门给皇贵妃与德妃量身定制香料的。

    辛十四娘也真的会调香,而且技术还不赖,至少不知情的德妃很满意。

    因着胤禛的缘故,与德妃交情不错的宜妃得知之后,专门找到永和宫请德妃出面,让胤禛再把那位女调香师带进来,给禛也调一份。

    这胤禛哪有什么不愿意的?

    辛十四娘作为女眷,不管哪次进宫,都得先拜见皇贵妃,走的时候也要去向皇贵妃拜别。

    而封三娘就在皇贵妃的承乾宫住着,辛十四娘每进宫一次,她们姐妹就能多见一面,何乐而不为?

    德妃的性子虽然左,但那是只针对亲近之人他了。她对外人一向性情温婉,也不屑与他们计较。

    因着这位女调香师的缘故,德妃在后宫的人员又好了一大截。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伏。

    无论什么事物,只要出现在这个世上,有了好的一面,就必然会有坏的一面。

    光和阴影永远相依相存。

    由于辛十四娘幻化后的外貌只有十四五岁,俨然是一个容颜绝世的垂髻小姑娘。

    而胤禛今年十三岁,正事少年慕爱的年纪。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经常性的把一个小姑娘带回家,去见自己的母亲,还帮助这个小姑娘讨自己母亲的欢心,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多品出几层意思。

    终于,这件事传到了康熙的耳朵,康熙当即就把胤禛叫到了乾清宫东暖阁,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喜欢漂亮姑娘不是什么大事,但切不可为此宠妾灭妻。

    “啊?”胤禛一头雾水,“汗阿玛,您这是什么意思,儿臣不是很明白。”

    什么不是很明白,是他尽量委婉,他压根就是不明白!

    康熙认为他是在狡辩,当季就有些恼怒,“当初你来福晋也是你自己看上,真舍了这张老脸下了明旨,将马奇的嫡女许给了你。

    结果你倒好,还没成婚呢就弄出个新欢来了。你让朕的脸往哪搁?上阵怎么对肱骨之臣交代?”

    其实,康熙心里也不是真怪自己儿子移情别恋。只是这个时节,还处于王权与宗室争斗的时候,八旗贵胄是双方都需要拉拢的势力。

    胤禛在这个时候弄出这回事,很容易含了八旗贵族得心,这对康熙巩固皇权很不利。

    如果再过个二三十年,等康熙把宗室里那群旗主亲王们打压得差不多了,他才不管儿子房里事呢。

    没看到了康熙晚年,他自己都大肆宠幸貌美多情的汉女吗?

    被康熙骂了一顿后,胤禛这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误会。

    “汗阿玛,您误会了!”胤禛好笑道,“我和辛家十四娘子绝无私情,实际上她是明若请回来的,如今就在道录司挂了个职,平日里多陪在明若身边,只是偶尔应宫中娘娘所请,给娘娘们调些香料而已。”

    “此言当真?”康熙有些不相信。

    毕竟,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那位新姑娘的容貌之绝,连翊坤宫宜妃娘娘都比不上。

    作为一个男人,康熙可不相信,面对这样一个绝色,他会半点不心。

    胤禛趁机道:“汗阿玛您是知道的,儿臣是修道之人,对女色比较忌讳。富察格格是您已经下了明旨,儿臣也不好寒了整个富察氏的心。日后还请汗阿玛,莫要再给儿臣后院指人了,省得乱了儿臣的道行。”

    见他说得认真,康熙也不得不信,便道:“这事你不该跟朕说,得和你额娘们说去。朕给你指个嫡福晋也就罢了,至于妾室,朕才懒得管。”

    他这么多儿子,除了自幼丧母的太子之外,康熙是从不管儿子睡几个小妾的。

    唔,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八阿哥。主要是八阿哥的儿子少的太突出了,但凡他能有三五个儿子,康熙才懒得管他们夫妻间的事。

    反正老八宠的是正妻。

    解决了一桩隐患,胤禛心中一喜,笑道:“额娘们那里阿玛不必管,儿臣自己和她们说。汗阿玛,道录司那边还有点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康熙摆了摆手,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明天你十四弟洗三,记得回来一趟,给他添盆。”

    “十四弟?”这个弟弟的排行让胤禛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不知十四弟是哪位娘娘所出?”

    康熙道:“是咸福宫的袁贵人,正好平妃无子,就养在她膝下。”

    平妃赫舍里氏,乃是太子殿下的亲姨母,是赫舍里氏送进宫来照顾太子的。

    只不过,平妃有自己的想法,在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她就想引导太子,做太子的主。

    这种行为不但犯了康熙的忌讳,更是惹怒了赫舍里氏的掌权人索额图。

    于是,平妃变成了弃子,虽然已经得了封妃的圣旨,却一直没能举行册封礼,地位着实有些尴尬。

    如今,康熙把十四阿哥交给平妃抚养,也就钦定了这位阿哥日后的命运。

    看来,在这个历史时空里,大将军王是不会存在了。

    “汗阿玛放心,儿子明日一定会回来,参加是四弟的洗三礼。”

    “行了,你回去吧。”

    出了乾清宫,胤禛根本没拐弯,走直线出紫禁城。

    但走到太和殿附近,却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八阿哥截住了。

    “四哥,我这里有个大消息!”

    第363章 十四阿哥

    “你说什么?”胤禛瞪大了眼。

    他表示:自己要被八阿哥说出的大消息,震惊一整年。

    “我说咱们的十四弟,也重生了。”

    他那副假模假式的震惊样,让八阿哥直翻白眼。

    真是的,你和十四弟又没什么交集,他重生了,你有什么好震惊的?

    胤禛嘿嘿一笑,“这不是八弟守在这里,专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我要是不震惊一下,哪里对得起八弟的这番苦心?”

    八阿哥白了他一眼,表示不太想搭理他。

    胤禛上前,用肩膀撞了撞他,再次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闲杂人等经过,这才低声问道:“汗阿玛让我明日来参加洗三礼,咱们十四弟昨天才出生的吧,你怎么这么快就确定他是重生的了?”

    八阿哥道:“我说是靠直觉,你信吗?”

    “信。”胤禛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连鬼都有,男人第六感强烈一点,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八阿哥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低声解释道:“昨天中午,我在上书房用膳的时候,得到袁贵人要生的消息,突然就感觉心惊肉跳,筷子都掉地上了。”

    他直觉不好,仿佛袁贵人这一胎会生出他的对头一样,因而心中留意。

    等晚上放学之后,他专门着人去打听,才知道袁贵人挣扎了三四个时辰,终于在黄昏时分生下了一个健康的阿哥。

    “秦柱儿,这是我第几个弟弟来着?”

    跟胤真混得久了,八阿哥也觉得,整日里自称“爷”挺low的,便和胤真一样,把自称改成了“我”。

    秦柱儿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陪笑答道:“爷莫不是忘了,今儿出生的这位,是十四爷。”

    说完,他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如果能撑过周岁不夭折的话,那就是十四爷。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低,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夭折的概率也很大。

    因而,过了周岁之后,孩子才能正式序齿,有了可以计入族谱的排行。

    “十四弟呀!”八阿哥微微眯了眯呀,突然就没了胃口。

    他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在康熙末年,他虽然因为参与夺嫡失宠于皇父,但作为一个皇子,肖想皇位也不算是什么大罪过。

    康熙固然恼他,但也没有到恨不得他死的地方。

    直到那一件事发生之后。

    那是康熙五十三年,皇父巡幸热和行宫,命诸皇子随行。

    八阿哥因生母良妃忌日,要祭奠母妃,所以不能同去。

    为了讨皇父欢心,他花大价钱找来两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命人送到行宫献给康熙。

    可是,等那两只鹰到康熙面前,康熙揭开笼子上的黑布,看见的却是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

    老年人本就忌讳死亡,康熙作为一个贪恋权势的皇帝,更加不愿意面对自己老迈得即将死去的事实。

    他认为八阿哥送两只快死的鹰给他,是在诅咒他,父子人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也让八阿哥再无翻身之日。

    后来八阿哥多方探查,也没有查到具体的证据,只影影绰绰地查到,这件事背后有着十四阿哥的影子。

    十四阿哥,可真是他的好弟弟呀!

    只是那个时候,显赫一时的八爷党早已寥落。就像曾经的八阿哥迅速吸收了皇长子党一样,十四阿哥也以不弱于他的速度,将八爷党蚕食得差不多了。

    八爷党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九弟,还有十弟,还有无数一直追随他、支持他的人。

    为了不让大家都没了下场,他只能咽下这口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与十四阿哥称兄道弟。

    不过,这些都是曾经了。

    幸好,这些都是曾经了。

    若是重生一世,他还不能收点利息,那他岂不是两辈子都要憋屈死?

    或许是前世的执念太深,这一世他才会对十四阿哥的出现,有这样的感应。

    昨天十四阿哥出生,让他心觉不祥,今天他特意告了病,等皇贵妃去探望袁贵人的时候,他也磨着皇贵妃,跟着一起去了。

    他没有错过,那小小的婴儿在得知皇贵妃身份时,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就仿佛……是看见了一个早已该死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前世这个时候,皇贵妃已经不在了。

    如果这个婴儿是像四哥一样的穿越者,绝对不会才穿来一天就有这样的错愕。

    因为,这一天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穿越者了解自己到底穿到了哪个时代。

    要知道,宫女太监们是不敢直呼贵人姓氏的,凭婴儿那鼠目寸光的视力,只能靠听觉来判断,谁能听出,这个皇贵妃究竟是清朝哪个皇帝的皇贵妃?

    “聪明!”胤禛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真是观察入微。”

    八阿哥又白了他一眼,“行了,你的恭维也太假了吧?我可不相信,你若是像我一样早有感应,会猜不出来这些。”

    “嘻嘻。”胤禛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有些奇怪,“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这辈子的十四弟,可不是四阿哥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了。再说他也不是原装的四阿哥,对四阿哥上辈子的亲弟弟,可是半点特殊感情都没有。

    八阿哥道:“我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毕竟,十四弟可是德妃娘娘的心头肉,难保他能跑能跳之后,不会去刻意接近德妃娘。”

    胤禛笑道:“那你可太不了解我额娘了,别看我额娘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对谁都挺客气。她那不是客气,是根本不屑与人计较。”

    德妃就属于那种,被狗咬了一口,绝对不会想着咬回去,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蛰伏,等待时机一击必杀,做一锅狗肉火锅的那种。

    她的爱只会给她的亲生儿女,这辈子的十四弟是袁贵人的儿子,就算再怎么讨好德妃,得到的也只是表面的亲热。

    见他如此自信满满,八阿哥不得不给他泼凉水,“四哥,你可别忘了,十四弟原本该是德妃娘娘的儿子。虽然他如今已经换了一个额娘,可谁知道德妃娘娘对他有没有特殊感应?”

    胤禛神色一凛,沉着脸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沉吟了片刻,心中便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八弟放心,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让他发生的。”

    “那就好。”八阿哥道,“我主要是想提前和你说一声,我和十四弟的仇怨根本无法可解,我是要收拾他的。”

    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他虽然也恨雍正,但更恨的还是十四阿哥。

    毕竟,雍正和他是明火执仗的敌人,人家怎么对付他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十四弟却是借着和他交好的身份,毫不留情地背刺了他。

    比起仇人,人们更恨的往往是叛徒。

    胤禛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呗,我又不会拦着你。”

    “那你会支持我吗?”八阿哥更想知道的是这个。

    “当然会!”胤禛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两个是好兄弟,我不帮你,难不成还要帮他吗?”

    八阿哥脸上露出了笑容。

    其实,他需要的并不是胤禛手里的势力,而是胤禛支持的态度。

    就像是做一件大事前,想要从亲近的人那里得到表示支持的态度。

    心神一松,八阿哥就有心思开玩笑了,“那我若要是对付太子,你会帮我吗?”

    胤禛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说:“你在想屁吃!”

    ——我不帮太子对付你,就已经够意思了。

    八阿哥哈哈大笑,胤禛白了他一眼,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等他回到了道录司,明若正在整理最近的卷宗,胤禛转头就把十四阿哥的消息告诉了明若。

    明若嗤笑道:“老八果然是心思缜密,老奸巨猾。”

    对于这个上辈子的对头,她虽然已经不想做些什么了,却依然没有什么好话。

    当然,如果八阿哥知道了他的身份,想法也必然是一样的。

    “他们两个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咱们都不要插手。”

    如果说八阿哥是被十四阿哥背刺,那雍正皇帝这个亲哥,在十四阿哥那里,就是个大冤种。

    他纵然不喜欢老八,也不见得就喜欢十四。

    胤禛失笑道:“十四阿哥能混到这种份上,也是个人才。”

    每一个哥哥都不待见,也是绝了!

    十四阿哥的洗三礼,是在咸福宫正殿办的。一个贵人所出的儿子,而且排行都已经排到第十四了,康熙早已不像早些年一样重视了。

    所以这场洗三礼十分简单,也就是各宫娘娘和几个宗室老福晋露了面。

    胤禛从阿哥所出发,带着五、六、八、九、十几个兄弟一起。十一阿哥是跟着宜妃来的,十三阿哥是跟着德妃来的,十阿哥则是由慈宁宫的大宫女带着来的。

    这个弟弟一出生,就被康熙送给了孝庄曾经的侍女苏麻喇姑抚养。而苏麻拉姑顾及自己的身份,从来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十阿哥只能是由大宫女领着着来。

    因着有了八阿哥的提醒,胤禛着意观察,果然发现,在听到德妃的声音时,这个刚出生三天的小阿哥,表现得十分激动。

    在听到德妃温柔地呵斥六阿哥时,十四阿哥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胤禛挑了挑眉,参加完了洗三礼,就跟着德妃回了永和宫。

    他告诉德妃,新出生的小阿哥和六弟的气场不合,让德妃多注意一些,尽量不要让六阿哥和对方接触。

    德妃神色一凛,郑重地点了点,“你放心,我知道了。”

    有了这句话,胤禛就相信,无论十四阿哥如何讨好德妃,都不会有任何效果了。

    第364章 终于结婚了

    虽然在康熙面前解释清楚了,但流言却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所以,为了稳定富察氏的人心,让富察氏专心帮助自己对付宗室,康熙当即拍板,让钦天监替四贝勒选定婚期。

    接到这个任务之后,钦天监的监正忍不住暗暗吐槽:四贝勒掌握着偌大的道录司,道录司里的高人不比钦天监多?

    这就好比,非得让一个山西人跑到大同去买煤嘛。

    但吐槽归吐槽,皇上交代的任务还得认真干。

    依照皇上的指示,钦天监很快就测算出了最近的一个婚期——次年二月初八。

    婚期测定之后,康熙就给马奇递了消息,让他们家做好准备,嫁女儿。

    马奇夫妇简直是热泪盈眶啊。

    这个女儿从小就与众不同,好不容易压着她学了几年淑女范儿,一回到进城和四阿哥汇合之后,立马就打回了原形。

    为啥辛十四娘出现之后,富察氏的反应会那么大呢?

    还不是因为明若的性情行事,与这个时代标准的淑女严重不符。

    如今婚期已定,眼看着四贝勒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马奇一家子总算是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不用担心女儿砸手里了。

    因着胤禛已经有了爵位,按理说他成婚之后就可以出宫开府。

    于是,内务府在筹备四贝勒的婚礼之余,还要跟着八阿哥给四贝勒盖房。

    是的,八阿哥已经到了入朝听政的年龄。康熙想着他和胤禛的关系好,大手一挥就把八儿子放到了内务府,专门负责给他四哥盖房。

    对此,八阿哥欣然接受。

    他是不会给康熙省钱的。

    皇室与富察氏你有心我有意,两家都尽心制备,一个大张旗鼓地要娶媳妇儿,一个欢欢喜喜地要嫁女儿,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在讨论四贝勒要娶福晋的事。

    道录司那群高人,倒是没对钦天监选的吉日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询问胤禛,需不需要他们帮忙布置喜堂和喜房。

    其实,像婚丧嫁娶这种事情,也就是凡人才喜欢选什么黄道吉日。

    反而那些真正有道行的,根本就不忌讳这些。

    因为这些人才真正的明白,一个人的福运与财运,根本就不是定一个吉日就能左右的。

    只要行事端正,积德行善,便是七月十五娶媳妇儿,也照样大吉大利、儿孙满堂。

    反之,若是一心为恶,只顾替自己谋取私利,就算是选了再好的吉日,也有可能血溅华堂。

    不过,在喜堂和喜房的布置上,他们却可以下点功夫,为这两个地方聚气,让待在里面的人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对此,胤禛自然是欣然应允,请示了康熙之后,就带了五六个高人进了东四所,对里面的布置摆设,尽心尽力地做了一番专业指导。

    东四所弄完了之后,胤禛想着他们好不容易进来一趟,来都来了,也不能只干这一件事呀。

    “诸位道长,我那六弟自幼体弱,能不能劳烦诸位,也为他的住处修改一下风水,好助益他修身养性?”

    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几位道长没有不答应的,当即就点头同意。

    于是,众人转战西二所,给六阿哥的居住也来了个大改造。

    这一下,可算是轰动的整个阿哥所,几个和胤真交好的小二哥都围了过来。

    五阿哥委屈巴巴,“四哥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弟弟了吗?有这种好事,你怎么没想到我?”

    胤禛只能解释,“这不是六弟体弱,额娘一直担心嘛。”

    五阿哥,“我不管,我不管,四哥不能厚此薄彼。”

    五弟还没应付完,九弟就拉着十弟也来了。

    十阿哥和胤禛不太熟,脸上还带着些不好意思,九阿哥可完全没这个自觉。

    和他亲哥五阿哥一样,九阿哥也觉得,自己才是四哥最看重的弟弟。

    没看四哥有这么多弟弟,只单独教他学算术吗?

    八阿哥虽然没说什么,但往那儿一站,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禛,还用说什么吗?

    这就是标准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嘛。

    到最后,胤禛拗不过一群弟弟,只能让几位道长又忙了一天,按照个人的气场,替他们调整了室内的摆设。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玄学,调整完之后,各位阿哥待在自己的地盘里,都会觉得身心舒畅。

    =====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随着道路司步入正轨,胤禛的生活慢慢和他小时候的梦想同轨——咸鱼,躺一天都不用翻身的那种。

    随着时光的飞逝,钦天监选的黄道吉日仿佛转瞬即至。

    两个不到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被迫屈从于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制度,早早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不过,对胤禛和明若来说,结婚早也是有好处的。

    因为胤禛头上有爵位,结婚之后就可以准备出宫建府事宜。

    而且给胤禛盖房子的重任落在了八阿哥头上,八阿哥就算是为了日后自己多一个出宫的借口,也用尽手段督促着内务府的那一群。

    反正在胤禛盛婚之前,房子的大结构已经完工了,剩下的也就是糊窗户、漆柱子、打家具。

    这些东西虽然琐碎,却都是和日后主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所以八阿哥也没有自专,而是把整个府邸的图纸送给了胤禛夫妇,让他们自己决定,选什么风格的家具?用什么颜色的窗纱

    还有柱子上的漆,是用红漆还是用原漆?

    一听这么麻烦,胤禛的头皮就开始炸了。正好明若是个喜欢搞设计,又很有品位的人,他干脆一股脑都丢给明若了。

    明若果然很高兴,拿着图纸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设计。

    等家具到款式和窗纱的颜色敲定之后,她要用笔注明了,哪个地方要挖池塘,哪个地方要种什么树。

    因为胤禛一早就给她说了,日后府里的主人只有他们两个,而贝勒府的占地面积极为庞大,明若可以尽情的发挥。

    至于她一开始想的,要给胤禛纳几房美妾的事,早就被他丢到爪哇国去了。

    成婚那天,胤禛唯一庆幸的,是婚礼在皇宫里举办。

    只宫门这一道关卡,就拦住了大部分想要巴结送礼的人。

    但这也有一样不大好的地方,就是能来参加婚礼的,都是他不好得罪的。人家来敬酒,他也不好推辞不喝。

    最可气的是,八阿哥这个好弟弟非但不帮他挡酒,还领着一众弟弟瞎起哄。

    太子二哥倒是有心帮助他,但有大阿哥在一旁虎视眈眈,太子能帮他的也有限。

    “来,来,喝,喝……”胤禛醉眼迷离,举着酒杯乱晃,也不知道是在邀谁同饮。

    太子见状,立刻抓住机会,看出好哥哥的范儿笑道:“四弟已经醉了,大家就饶了他吧,今晚新郎官还要入洞房呢。”

    众人一阵哄笑,八阿哥和九阿哥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他,带着他挤过人群,往后堂走去。

    等出了宴饮的正屋,胤禛突然凑到八阿哥耳边说了一句,“八弟,你还没有成亲吧?”

    然后,一把甩开两个弟弟,一溜烟就跑了。

    九阿哥目瞪口呆,八阿哥却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八哥,四哥是什么意思?”九阿哥颤微微地问。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八阿哥浅笑着打破了他的幻想,“意思就是说,等咱们成亲的时候,他要灌回来。”

    “啊?”九阿哥大惊失色,早知道就不跟着八哥胡闹了。

    唉,都怪自己经不起诱惑呀!

    甩掉了两个倒霉弟弟之后,胤禛一口气跑回新房,张保和张起麟两个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爷,您慢点儿!”

    “当心脚下呀,爷。”

    守在门口的,是明若带来的陪嫁侍女,名叫翠雯。

    看见胤禛回来了,萃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很大声地朝他行礼问安,“奴婢翠雯,给四爷请安。”

    “好了,免礼吧。你们……福晋可还好?用了宵夜吗?”

    翠雯一边给他开门,一边笑着应道:“多亏了四爷体贴,特意叫人给福晋送了吃食来,福晋已经用过了。”

    “那就好。”

    明若一身石青色的贝勒福晋正装,寒腿端坐在床榻上,旁边站了个花枝招展的喜娘,正是内务府专门干这个的精奇嬷嬷。

    承乾宫和永和宫的两位娘娘都暗地里打点过了,这嬷嬷对明若还未掀盖头就吃东西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明若也不是那不通世故的,当即就让人赏了她十两银子。

    在喜娘的安排下,这对新婚夫妇就像是提现的木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一根系着红绸的称杆被递到了手边,胤禛顺从地接了过来,将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挑起。

    明若终于得见光明,胤禛却差点儿笑出了声。

    这个时代给新娘化的妆容,实在是让后世人不敢恭维。

    那抹得比面粉还白的脸,还有毫不吝啬胭脂的红纯和脸颊,胤禛是真的看不出来美感在哪里。

    很显然,明若也是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一颗包得圆滚滚的饺子被递到了明若嘴边,上辈子结过婚的明若自然知道,每一个新娘都逃不过的羞耻名场面要来了。

    她鼓起勇气咬了一口。

    “生不生?”

    “……生。”

    这一句,明若嗒得咬牙切齿。

    第365章 太子下定决心

    等两人终于沐浴更衣躺在床上,这一天的折腾,才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胤禛长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幸好这种事情一辈子,就只有一回。要是再来一回,非得要了我的老命不可。”

    明若侧身看他,似笑非笑地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哪天,两位娘娘就给你指个格格进来呢。”

    “可别。”胤禛连连摇头,“改明儿我就和两位娘娘说,修行之人,忌讳女色,咱俩连孩子都不用急着要了。”

    “你不想和我生孩子?”明若面色微变。

    “这倒也不是,不过……”胤禛有些无语,“咱俩现在虽然有成年人的心理,但从生理上来讲,还是两个小屁孩儿。现在就考虑生孩子,未免早得过头了。”

    “哦,这有事怎么说?”

    于是,胤禛就生动形象地,给她讲了一堂生理卫生课,让她明白了早婚早育的危害。

    “咱俩结婚委实太早了,二哥和三哥还没成婚呢。”

    原本康熙说的好好的,要在上一届秀女里给太子选个嫡福晋,隔上半年就成婚。

    但太子福晋是选出来了,对于太子什么时候成婚,康熙却开始给礼部施压,将太子成婚的流程驳回了一遍又一遍。

    很显然,太子在朝中日渐稳固的势力,让康熙觉得忌惮了。所以他不想让太子过早成婚,而不成婚就不算是个成年人,这算是给太子设置了一个短板。

    不过,他倒是顺了太子的意,你选了李光地的侄女入侍东宫,直接就是侧福晋。

    估计等太子福晋进门之后正式册封了太子妃,这位李侧福晋也要晋位侧妃了。

    太子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做一个大龄未婚青年。

    好在这种事情,他上辈子也已经习惯了,对这届秀女报的希望也不大,倒也没什么好失落的。

    倒是还在做茶壶的刘邦,撇着嘴将康熙大肆嘲笑了一番,“你爹可真有意思,就好像不娶媳妇儿,就能影响你拉拢朝臣一样。”

    这为汉高祖已经了解到了,清朝的太子比起他们汉朝,在权力上差了可不是一点两点。

    汉朝的太子可是有封地有兵权的,想造反都不用联络其他人。

    相对来说,胤礽这个太子,在他眼里,做得也未免太可怜了。

    对此太子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刘邦赞道:“这个时候,你不说话就对了。反正有人替你骂你爹了,你干嘛不乖乖做个孝顺儿子呢?”

    太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您老人家也少说几句吧,待会儿等四弟来了,有你说的时候。”

    “诶,到时候我可不说啊。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们兄弟俩自己商量吧。”

    刘邦不怕胤礽,却对生活法力的胤禛十分忌惮,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让自己形魂俱灭。

    提起太子的婚事,明若也沉默了。

    半晌之后,她才悠悠的说:“太子的婚事,汗阿玛自有考量,急也没用。”

    在这个年代,只有结婚才算真正的成年。哪怕太子三十岁了,只要没娶正福晋,康熙就完全有理由把他当成小孩子。

    太子越是优秀,康熙就越不想给他娶妻。

    而今生的太子,比上辈子更加优秀,还是康熙无法打压的那种优秀,气度恢宏,行事大气,朝中官员无论满汉,都对太子赞不绝口。

    关于太子的婚事,明若猜测,康熙一定会拖到不能拖的时候。

    下一次选秀的时候,康熙可能会给太子选一个福晋,但却不会让太子立刻成婚,至少得给未来太子妃做三年的上岗培训。

    无论本性是多么活泼的小姑娘,这三年折腾下来,内务府的嬷嬷们也能把人捏成规矩的模板。

    到最后,还真不分不清,最惨得究竟是太子,还是被选中的太子妃。

    “算了,不说这些令人气恼的事了,睡吧。”

    =====

    他成婚还没多久,就从太子那里得到了一个让他心情很不好的消息。

    ——康熙暗中截留江南盐税。

    这件事,康熙上辈子也干过,最终这些被他截留的盐税,用来秘密组建军队,在废太子的时候,起了关键作用。

    虽然这个时候,康熙肯定还没有废太子的心思,但他既然有意识地截留盐税,不从国库那边走公帐,其目的也不外乎防备日益强壮的太子。

    对此,胤禛十分愤怒,太子却表现得云淡风轻。

    “天子和储君,在某种程度上本来就是对立的,随着储君势大,天子心生防备是很正常的,四弟不必气恼。”

    这辈子的太子比起上辈子,至少有一样强得多。那就是他这辈子在经济上,不必再授康熙掣肘。

    因为胤禛做的生意都会分他两成利,整个东宫在生活上完全不缺银子,而且还有盈余。

    只是,这些盈余看似很多,真正要用起来,却又差得远了。

    “差多少?”

    太子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

    胤禛松了口气,笑道:“这也不算多,二哥给我两年时间,双倍给你凑齐。”

    有样生意,胤禛本来准备等九阿哥对商业感兴趣的时候,交给他去做的。

    如今看来,九阿哥和这样生与无缘呀。

    太子微微一怔,正色道:“我今天特意让你冒险过来这一趟,是有一件正事要问你。”

    “二哥请讲。”

    太子看看茶壶刘邦,见他一心装死,只能忽略了他,直言问道:“四弟曾经说过,我若要逼宫造反,你也愿随我一起,不知这话还做数吗?”

    “那是自然!”胤禛脱口而出,反问道,“二哥如今,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不是胤禛天生反骨,实在是史书上九龙夺嫡的惨烈,让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有余悸。

    而纵观整个九龙夺嫡的历史,责任最大的不是野心勃勃的皇阿哥们,而是纵容甚至是引导他们野心生出的康熙皇帝。

    虽然这也不能全怪康熙,而是每一个年老力衰的皇帝,都有这样的通病,畏惧自己年富力强的继承人。

    但作为康熙儿子一辈的,胤禛是绝对不会尝试着去体谅康熙的。

    特别是在康熙离间他和太子,又尝试怂恿他和八阿哥联合对抗太子之后,让他更加深切地意识到,康熙不但是他的父亲,更是他平静生活的破坏者。

    尝试体谅甚至怜悯自己的敌人,那不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吗?

    胤禛自认还没圣母到那种程度。

    “我这些年手里也积攒了不少财富,但若要阴养死士,暗蓄实力,还差一点。”胤禛蹙眉道,“不过这个也不必担心,就像方才说的,给我两年时间,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太子也给他交了底,“自我入朝之后,就从未停止过拉拢八旗大族的子弟官员。只要我们能宫变成功,朝中的势力根本不用担心。

    他们即便不会直接表示支持,也会沉默表示中立。只要我们能迅速稳定住局势,那些中立的人也会倒向我们。”

    毕竟,他们做官都是为了家族势力,为了权势,而不是为了某一个皇帝。

    虽然康熙这个皇帝对自己的心腹实在是很好,但满朝文武,又有多少能被康熙视为心腹呢?

    不足三成。

    因为心腹这种东西,一旦多了,那就不值钱了。

    胤禛道:“这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等我回去画一张皇宫平面图,二哥你盘算一下各大禁卫军,看看其中有哪些是可以拉拢的。”

    “禁卫军的事你不用管,我这边自有主张。”太子道,“政变这种事情,谁都可能背叛,所以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我先盘算一下东宫能用的人手,如果勉强够用,就不用禁卫军。”

    在找胤禛之前,太子就和刘邦一起,仔细研究过史书上的各大宫廷政变,发现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因为泄密而失败的。

    因而这种事情,并不是参与的人数越多越好。

    就像南北朝时的北周,武帝宇文邕摄于大将军宇文护之威,整整蛰伏十二年,做了十二年的傀儡。

    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宇文邕就以太后的名义将宇文护宣入宫中,趁着于文虎和太后说话之机,亲自拿着朝笏,从后面袭宇文护,直接爆头。

    整个过程中,连“宣召”宇文护入宫的太后都被蒙在鼓里,知情人和执行者就只有宇文邕一个。

    这就是宫廷政变,越是简单粗暴,就越是有效。

    并且,刘邦对此大加赞赏,称赞宇文邕颇有他老人家的风范。

    胤禛点了点头,“那禁军这块儿,二哥看着办吧,反正你肯定比我懂。”

    他正要告辞,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二哥,你去看过十四弟吗?”

    “洗三和满月的时候见过,怎么了?”

    胤禛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八弟告诉我,十四弟也是重生的。”

    当初八阿哥把这件事当成大新闻,说给胤禛听。但在胤禛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也就没有专门告诉太子,只是今天想起来了,就顺口提了一句。

    果然,太子对此也不以为意,随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别说十四阿哥是重生的,就算他是神仙下凡,如今也太小了,碍不着他们什么事。

    按照太子的计划,康熙在皇位上的日子,根本就撑不到十四阿哥长大。

    临走之前,太子再三叮嘱他,“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第366章 太子出手

    虽然没人能够拒绝得了从龙之功,可是同样的,也没人能拒绝得了向皇帝告密之后得到的奖励。

    对于这种风险对半开的事,太子除了胤禛,谁也不相信。

    “二哥放心,我连明若都不告诉。”胤禛郑重承诺。

    提起明若,太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福晋成婚之后,还是整日往道录司跑吗?”

    “是呀。”胤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太子提醒道:“虽然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但宫里面已经传出了闲话。只怕过不了多久,承乾宫娘娘或者是永和宫娘娘,就要找你们夫妻说话了。”

    胤禛心中一凛,“多谢二哥提醒。”

    也是,毕竟在这个年代,对女子的最高要求,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打理家业相夫教子,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

    皇贵妃那里还好说,她如今的见识已经不一样了,多半就是走个过场。

    但德妃那里,就有些麻烦了。

    如果胤禛和德妃的关系不好,德妃固然在心里不满明若这个儿媳,但嘴上却不会说。

    如今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早已缓和,德妃那一腔为人母的担忧,自然就藏不住也不用藏了。

    不行,回去之后得和明若商量一下,究竟该怎么应付永和宫那边。

    反正让明若放弃一切事业回归家庭,不管是胤禛还是明若,都是不乐意的。

    下一步,他还准备把手工编织厂开到京城来,带动进城的中下层妇女,一起寻求经济独立呢。

    他总不能帮别的女孩子解脱了来自家庭的压迫,却让自家人继续受封建礼教压迫吧?

    毓庆宫的太监宫女不少,但真正能被太子绝对掌控的,却还不到一半。

    就这,还是前些年太子联合胤禛闹了一通,让康熙不好再频繁的更换毓庆宫伺候的人。

    若是像前世那样,只怕太子身边,连贴身太监都要时刻防备,更别谈什么心腹了。

    所以,他们要搞宫廷政变,要么就得拉拢一到两支禁军,要么就是快准狠地先把康熙放倒。

    太子仔细分析了一下,发现把康熙放倒,竟然比拉拢禁军的成功率更高一点。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历代禁军的训练模式了。

    皇帝对于禁军的组建,一直都是矛盾的。既怕禁军太弱保护不了自己,又怕禁军太强造自己的反。

    特别是五代十国之后,宋朝的开国皇帝来了个黄袍加身,完全靠军队上位,让后世的皇帝对于军队更加防备。

    这其中,防备的对象也有禁军。

    所以,越往后的朝代,禁军的构成就越复杂,到了清朝的时候,禁军竟有包括虎枪营、善扑营、前锋营、护军营,乃至步兵统领辖下的五城兵马司等十四支禁军机构。

    这些禁军相互之间并没有同属关系,属于平级,彼此的职责之间还相互限制。

    更重要的是,这些禁军的首领都是皇帝指派,空降过去的,没有一个是从本营中脱颖而出升上去的。

    这就造成了一个皇帝知道,却有无可奈何的bug。

    那就是禁军首领,和各支禁军军队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一旦禁军中的中下层管领们联合起来摆烂,禁军首领根本管不住。

    从太子总结的历代政变中看来,禁军的作用若说大,它也大;若说小,那简直可以说是没有。

    因为若是没有皇帝的命令,没有一支禁军敢轻举妄动。哪怕是护驾之功,他们都不敢主动争取。

    主动带领手下护驾的禁军首领,当时皇帝可能会赞赏他,但事情过后,十有八-九都会被明升暗降。

    因为,没有一个皇帝喜欢太过有主动性的禁军。

    赵匡胤黄袍加身的计谋之所以能成功,不就是军队里的聪明人太多,积极主动性太高了吗?

    结果那些人的下场是什么呢?

    杯酒释兵权。

    这场被后世无数文人赞誉的酒局,对于靠战争升官发财的武将们来说,真是有苦说不出,还得表现得感激涕零。

    所以,只要他行动够快,在康熙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把康熙放倒,收复禁军就只需要一个差不多的由头。

    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是大清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理由都不必找得太圆满。

    于是,再胤禛实验玻璃配方,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太子已经开始暗中收买康熙的侍膳太监了。

    一个太监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一是钱财,二就是给他的家人送温暖。

    毕竟清朝太监之所以会变成太监,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家里太穷,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把他们卖进了宫里。

    他们在宫里拼死拼活,每月得到的月钱、赏钱,底下小太监的孝敬,都要送回家里一部分,让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

    等胤禛的玻璃做房建起来的时候,太子已经从康熙的八个侍膳太监中,选出了一个合适的。

    那太监有个侄子,颇有几分读书的天赋。偏偏因为他做了宦官,他侄子并没有科举的资格。

    于是,太子就承诺他,事成之后,给他侄子在六部某一个笔帖式的职位。

    这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也足以让那个太监为他效死力。

    如果太子在十年之后想要宫变,则还要考虑一个地方,那就是驻扎在京城周边的唯一一个野战部队——京畿大营。

    因为那个时候,底下的阿哥们都长成了,有野心的或许不止一个。

    如果让京畿大营这个京城周边最具战斗力的军队为旁人所用,那太子这边的军心士气必然瓦解,到头来会为他人做了嫁衣。

    =====

    自从把紫禁城的平面图送给太子之后,胤禛就没在和太子当面联系。

    但两人之间的暗中联络却也不少。

    这些年,太子在朝中拉拢了不少人,胤禛也在地方上发展了不少人脉。

    而这些人脉里,有一少部分已经升迁到了中央。

    虽然这些人入京的时日还短,在各部门中都没有占据高位。但很多时候,中下层的官员,才是真正掌握实权的。

    如果把这些人笼络好了,对于大变之后的后续工作,都是不小的助力。

    如今是康熙十一年,前年康熙刚刚御驾亲征,第二次征讨葛尔丹。

    和历史上一样,康熙在这次出征的过程中大病了一场。

    而太子汲取了前世的教训,接到旨意去探望皇父的时候,几乎是数天数夜不眠不休,食水也少进。

    等他赶到康熙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形容枯槁,看起来比康熙病得还要严重,惹得康熙感动不已。

    虽然那次的病情已经好转了,但谁也不能保证没有后遗症。

    毕竟,那一次康熙病得实在是太严重了。

    如果不是太子早有准备,先把索额图放倒了,索额图怕是还会像前世一样,随时准备康熙驾崩之后接管京城。

    太子把几乎所有能想到的全部都想到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快到胤禛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一面族都结束了。

    那是康熙十一年的重阳宫宴,满宫上下都插茱萸、饮菊花酒,地位高的主位娘娘们,或者是受宠的小主们,都有康熙亲自赏下的肥美螃蟹。

    而且螃蟹都是快马加鞭,连着湖水一起,从澄阳湖运来的,最小的也有半斤一只,个个都是团脐,蟹黄饱满。

    由于去年亲征葛尔丹大胜,今年喜欢的儿子又成婚了,康熙的兴致很高。

    满宫的娘娘都是看皇上的脸色行事,见皇上高兴,众人都凑趣敬酒。

    康熙也是来者不拒,一连饮了十几杯。

    还是太子看不下去了,急忙上前劝阻,并让人给康熙端来了热腾腾的醒酒汤。

    儿子孝顺,康熙自然不会拂了儿子的意,在侍膳太监试过之后,他便就着宫女的手,将一碗饮酒汤喝了个干净。

    空碗被扯下,又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被砸成碎片销毁,有一支一模一样的明黄彩釉牡丹碗被放回了原处。

    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等胤禛收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太医检验的结果,就是康熙饮酒过量,又不慎吹了风,因而中风在床,右半边身子完全麻木。

    胤禛呆了片刻,顾不得半夜更,急忙和明若两人起身穿戴整齐,着急忙慌地赶到的乾清宫。

    由于他的贝勒府还差收尾工作没有做完,他们夫妻日如今还是住在东四所,来的速度自然不慢。

    他们来的时候,只有太子先到了,大阿哥、阿哥并一众小阿哥都还没有来。

    胤禛让明若先在门外等着,他满脸担忧地进了康熙的寝殿,发现留守的大太监是魏珠,心就先放下了一半。

    “魏公公,汗阿玛到底怎么了?前去禀报的小太监说得含含糊糊的,我也没听清楚。”

    魏珠眼眶通红,声音嘶哑着说:“万岁爷在宴上喝多了酒,回来的时候奴才们又没劝住,让他老人家在外面吹了风。

    进了内殿之后,一开始还好好的,说是要翻牌子。可是没等奴才们把得幸得蓝贵人抬过来,万岁爷就嚷嚷着头疼。等太医来了,已经来不及了。”

    第367章 揆叙来了

    魏珠十分伤感。

    毕竟他是康熙的贴身太监,康熙在位的时候他才能享受最大的权势。

    一旦康熙有个三长两短,新皇继位之后,自然有自己的心腹要提拔。

    他们这些老人就算再有本事,那也是前朝旧人,要给新人退位让贤的。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得了新皇允许,能带着这些年积攒的钱财出宫荣养。

    但魏珠今年才三十多岁,就此断了大好前途,让他如何能甘心?

    如今最想让康熙好转康复的,绝对是几个伺候康熙的大太监。

    甚至后宫的娘娘们,都没有比他们更加热切。

    盖因清朝皇帝的后宫,多是从八旗贵族中选秀而来,这些娘娘们无论分位高低,其背后都有家族支撑。就算是皇帝死了,也没人敢让她们殉葬。

    既然如此,皇帝的死活,她们也就不大关心了。

    在这个时代混了这么多年,对于魏珠此时的心情,胤禛也颇能理解。

    因而,纵然他所希望的和魏珠希望的南辕北辙,还是出言安慰道:“汗阿玛乃是真龙天子,自有天佑,此难也必然能逢凶化吉。”

    虽然他安慰人的心不是十足的称,但这么多年来,他对康熙也是有真感情的。

    只不过,这份感情里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再加上康熙一次又一次的骚操作,让他的理智彻底压过了感情。

    虽则如此,得知康熙中风瘫痪在床,胤禛心中不免伤感,在安慰魏珠时真情流露,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意。

    魏珠本就对胤禛颇有好感,此时更觉他心性纯孝,不由赞了几声,让胤禛两家烧得火辣辣的,颇为羞愧。

    好在魏珠体谅他担忧康熙,并没有多拦着他在半路说话,而是很快就引他进了寝殿。

    胤禛见了寝殿,迎面就看见十二扇仙鹤松柏屏风在榻前耸立,隔着屏风,影影绰绰的看到好些人影。

    只听声音,胤禛判断出,里面应该是皇贵妃带着后宫四大妃,在里面照料康熙。

    因着宗室亲王和其余皇子还没到,太子为了避嫌,并不敢往内室去,而是站在屏风的外头,既能随时了解里面的情况,也能等候其余人。

    “二哥。”胤禛上前给太子见了礼,兄弟二人一个眼神交汇间门,胤禛便已经了然。

    一切都在掌握中。

    他又进内室,拜见了诸位娘娘,近距离探望了康熙,表达了一番担忧之情,才又退了出来,和太子站在一起相顾无言。

    此时此刻,他们俩多说一句话,就有暗中串联之嫌。

    干站了片刻,便有乾清宫的小太监给两人奉茶,张保急忙接过,转手奉给胤禛。

    胤禛给张保使了个眼色,在那奉茶的小太监退去之际,迅速而低声地对张保说了两句话。

    张保微微点了点头,找了个机会退了出去,本人不注意,又把那两句话传给了等在门口的明若。

    不多时,大阿哥和三阿哥也进来了。

    经过这些年惠妃和大福晋的努力,还有明珠的日渐疏远,大阿哥早就去了和太子争锋的心。

    如今又闻康熙中风,这种病在这个时代治好的概率几乎为零。

    所以,大阿哥哥来了之后,非常规矩地给太子行礼,一点都没有早年的跋扈之气。

    见大阿哥这么给面子,太子也投桃报李,不等大阿哥跪下去,就急忙把人扶了起来。

    读了那么多的史书,太子可太清楚了,自古以来,世人都喜欢悲情英雄式的败者,和宽厚仁慈的胜利者。

    又有刘邦这个封赏功臣最为大方,对待翔辰最为宽厚的长者在一旁指点许多,太子早就不把兄弟争锋当成大事了。

    反正他登基为帝已经是既定的事

    实,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大阿哥计较一时长短呢?

    万一勾起了大阿哥的逆反心理,在关键时刻给他捣乱,岂非是得不偿失?

    眼见大哥直接臣服了,一直在观望的三阿哥也只得收敛了所有的心思,在太子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

    太子也顺势对三阿哥表达了善意,兄弟之间门一派和睦,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会暗暗感慨:天家兄弟和睦,当真看为天下表率!

    实际上如何,个人心里都清楚。

    大阿哥只是需要太子的一个态度,一个日后不会为难他的态度。

    毕竟他如今不比从前,除了额娘和福晋之外,又新添了两个女儿,拖家带口的,自然要更加谨慎低调。

    至于三阿哥,自从太子和胤禛表面决裂之后,他就时常往太子跟前凑,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太子最好的弟弟。

    如今眼见太子最终得利,大阿哥有没有半点搞事的苗头,他自然乐意给太子抬轿子,顺便暗中相胤禛炫耀挑恤。

    对此,胤禛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兄弟三人又等了半个时辰,康亲王裕亲王等宗亲到了。

    胤禛迅速和太子对视了一眼,代替太子出门迎接。

    几个宗室亲王简单地询问了康熙的情况,胤禛自然是把情况往重了说,并趁机暗示,当此危急之时,应该由太子主持大局。

    裕亲王秒懂。

    宗室亲王来了,自然是先要面见康熙。寝殿中除了皇贵妃之外,其余嫔妃都避到了侧室。

    康熙并发的疾病,半身不遂嘴歪眼斜,显见是说不出话来了,更不可能再处理国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又有太子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该如何安排,诸人心中都有数。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头一个站出来支持太子摄政监国的,竟然是平日里行事十分低调的裕亲王。

    要知道,他和太子可没什么交集啊。

    众人心里一面觉得奇怪,一面又暗骂裕亲王嘴快,把拥立之功的头功给抢了。

    康亲王等人随后也表示了同意,不过他们却以太子尚未成婚为由,建议从宗室中推举出两位王爷来,和太子共同理政。

    胤禛面色微变,似笑非笑地说:“二哥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搁在平常人家,怕是儿子都好几个了。我二哥不过是洁身自好,不欲在嫡子出生前有庶子而已。怎么到了几位叔伯嘴里,就成了年幼不知事?”

    八阿哥也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四哥息怒,几位老王爷怕不是年纪大了,又兼寅夜惊起,脑子略显昏沉,这才言语失当。咱们身为小辈,有尊老爱幼之心,自该体谅一番。”

    好家伙,如果说胤禛说话不客气的话,八阿哥简直就是直言他们年老昏聩,胡言乱语,干脆利落地把几个宗室老王爷的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此时不能多说什么的太子,红着眼眶一脸哀伤,心底却忍不住为八阿哥喝彩。

    ——唉~当个孝子可真难呀,被人喷到脸上也只能忍着。

    幸好孤弟弟多,有本事的弟弟更多。

    一直沉默的大阿哥眼珠子一转,开嗓嚷嚷道:“八弟,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就像四弟说的那样,太子今年都十九了。

    你大哥我十九的时候,你二侄女都已经出生了。几位老王爷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这些事理自然是明白的,方才不过是太子开个玩笑。”

    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非常高姿态地表示:台阶也已经给你们铺下了,该下来就赶紧下来吧,别给脸不要脸。

    他跟太子可一直不对付,这些年虽然关系缓和了,却也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此时有机会卖个好,他又何乐而不为?

    礼亲王、康亲王这两位老王爷脸色瞬间门就黑了,却又不敢狠得罪太子,一口气憋的不上不下。

    庄亲王倒是还好,毕竟他连亲生儿子都没有,就算争取到再大的利益,将来还不是便宜了旁支?

    裕亲王仿佛是铁了心要抱太子的大腿,只要一开口,不是在帮太子说话,就是帮几位语气很冲的小阿哥打圆场。

    与他态度相反的,就是康熙的另外一位兄弟,果亲王常宁。

    这位自身没什么大本事,所以在康熙这里的待遇,远远比不上裕亲王。

    为此他心中一直不服,经常性的恶心康熙。

    如今康熙突然瘫痪了,要换侄子上位,常宁就觉得,自己作为康熙的亲弟弟,太子的亲叔叔,怎么着也得捞点好处吧?

    和太子一起理政的权柄他是不敢想了,但别人吃肉,总得让他喝口汤吧?

    素来眼高手低的常宁没有发现,一只满脸悲痛的太子,看他的眼神已经十分冰冷了。

    而原本是主角的康亲王、礼亲王、克勤郡王等,已经渐渐的把主场让给了他,摆明了拿他当枪使。

    偏常宁还自以为得势,越说越得瑟。

    裕亲王倒是有心拉这个弟弟一把,把人家一心往坑里跳,对裕亲王使的眼色视而不见,裕亲王心里窝火,干脆就不搭理他了。

    就在几方争执不休的时候,魏珠突然来报,“太子殿下,翰林院编修纳兰大人求见。”

    口嗨顺嘴的常宁当即就怼了回去,“这是皇家内部事,他一个翰林院编修来凑什么热闹?”

    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缓缓来了一句,“他既然选在这个时候求见,必然是有要事,见见又如何?”

    太子毕竟是太子,就算清朝早期对储君这一职位的认同度并不高,太子的手段也足以让这些宗室亲王们忌惮。

    因而,太子一发话,常宁立刻就闭嘴了。

    他只是想捞点好处,不是想断了自己的后路。

    虽然,在他不自知的时候,后路已经被他自己断完了。

    在魏珠的带领下,纳兰揆叙地头走了进来。

    “奴才纳兰揆叙,给太子殿下请安,给诸位阿哥爷请安,给诸位王爷请安。”

    在纳兰揆叙跪地行礼的一瞬间门,原本对他将诸位阿哥放在自己前面不满的宗室亲王们,突然鸦雀无声,死死的盯着他行礼时,从袖口掉出来的一样东西。

    就在这时,魏珠再次通报,“太子殿下,索额图、明珠、马奇、熊赐履等诸位大人求见。”

    朝中重臣来了,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第368章 登基

    太子强忍悲痛,声音嘶哑地说:“快请诸位大人进来,周围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说了这么大的事,理应请他们一同商议。”

    等一群大臣进来,正要跪地行礼的时候,胤禛突然提醒揆叙,“小纳兰大人,你的东西掉了。”

    “多谢四爷提醒。”揆叙仿佛如梦初醒,急忙将从袖口中掉出来的令牌捡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小心地吹去了上面的灰土,从容的收进了自己怀里。

    这一次,不但先进来的宗室王爷,连后进来的诸位大臣也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京畿大营的兵符令箭。

    索额图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与他相反的是纳兰明珠,纳兰明珠差一点没忍住笑出来。

    ——好儿子,干得漂亮!

    从古至今,但凡牵扯到皇位争夺,都免不了争取常驻京城外的野战部队,到了清朝就是京畿大营。

    如果经济大营被叛军掌握,那紫禁城的皇帝最好的出路就是自缚请降了。

    别说什么可以召集外地军队入京勤王,等外地的野战部队赶到京城的时候,先皇的头七多半都已经过了。外来部队除了造成动乱,没有任何好处。

    如今揆叙掌握了京畿大营,等于是他们纳兰家掌握了主动权。

    哈哈,原本他还觉得,自己儿子跟着四贝勒会没什么大前途,那知道四贝勒才是最大的前途呀!

    很显然,明珠是误会了什么,而有此误会的还不止他一人。

    幸好他城府深沉,知道此时不是欢喜的时候,努力忍住了,第一个朝太子等人行礼。

    “奴才纳兰明珠,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四爷请安,给诸位阿哥也请安,给诸位王爷请安。”

    他刻意把胤禛单独拎了出来,大有支持胤禛上位的架势。

    也不怪他会如此,实在是这些年,胤禛和太子表面上没有丝毫的联系,他们一直在冷战,颇有些视同水火的架势。

    可以说,除了知道内情的明若和八阿哥,其他人都以为他们是真的闹掰了。

    众所周知,揆叙是胤禛的心腹,如今京畿大营被揆叙所掌握,也就是被胤禛所掌握。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京畿大营作为唯一一支守卫京城的野战部队,有九成的可能不会直接参与宫廷政变。

    但掌握京畿大营,本身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参战,而是起到震慑作用,瓦解对手的军心。

    因为,他们还有一成的可能会参战。

    以京畿大营的战斗力,如果他们参战,无论是宫城中的禁军,还是各家的私兵,都不是对手。

    一场注定要输的战役,谁会乐意打呢?

    索额图嘴唇哆嗦了片刻,咬着牙跪地行礼,“奴才索额图,给太子殿下请安,给诸位爷请安。”

    他这是直接把太字单独尊了出来,把其余阿哥,都打到了宗室旁支的地位。

    也是,如果太子登基,其余阿哥可不都变成旁支了吗?

    他们俩针锋相对是痛快了,却把其余和他们一起进来的大臣们架在了火上烤。

    如今形势不明,太子占了正统,但四贝勒明显是掌握了军权,两人都有得登大宝的可能。

    仓促之间,谁知道该怎么押宝呀!

    那群方才气势汹汹,争得不可开交的宗室王爷,此时静若寒蝉,个个都乖得像鹌鹑一样。

    这些大臣们不知道,他们来得早,可是对这两兄弟之间的眉眼看得一清二楚。

    ——这兄弟俩哪里是双雄相争?他们分明就是沆瀣一气!

    人家兄弟同心,如今又掌控了京畿大营,就算是当场把他们砍死在皇宫里,也大可一推二五六,最多也就是造出一支叛军的麻烦。

    如果能用这点麻烦,弄死几个在宗师里掌握实权的铁帽子王,他们觉得,太子肯定很乐意干。

    说到底,形势比人强。

    胤禛也无意看诸位重臣的笑话,当即就一撩衣袍,对着太子跪了下去,朗声道:“二哥,此时正值危急存亡之秋,还得请您主持大局,与众人一同匡扶社稷。”

    众人瞬间松了口气,急忙朝太子跪拜,熊赐履、李光地这两个汉人出身的大臣更是欣慰不已。

    ——天家兄弟兄友弟恭,不为了争皇位让朝廷白白损耗,实乃皇室之大幸,天下之大幸!

    君不见前朝玄武门、烛光斧影、靖难之役,给天下百姓落下了多少话柄?

    这其中,李光地比熊赐履更高兴。

    因为他的侄女被选为了太子侧福晋,如果太子登基,依照他在朝中的地位和太子对汉臣的态度,至少一个妃位是跑不了了。

    在满人主政的皇朝里,他也不敢指望他侄女将来生的皇子能够继位,但将来他的家族若是多一个王爷外孙,也是一重保障。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踩着这群宗室王爷,向准皇帝表表衷心。

    自秦朝一统天下起,朝中大臣就没有喜欢宗室的。

    安分守己的宗室,都有可能被博名的大臣们当成经验包来刷。那些不安分,总是上蹿下跳想要掌权的,更是被他们深恶痛绝。

    ——就算天子少年登基,不能独立处理政务,不是还有他们这些朝中肱骨可以辅政吗?你们这群宗室跳什么跳?

    哦,想做摄政王、辅政王啊?

    还记得睿亲王多尔衮是什么下场吗?还记得辅政王豪格是什么下场吗?

    殷鉴不远,望诸位王爷勉之!

    明珠由于脑补的太多,一不小心得罪了太子,而且看四贝勒的意思,根本无意与太子相争,它自然是麻溜地选择从心,非常自觉地充当了太子的马前卒。

    胤禛也觉得挺对不起他,觉得应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就把果亲王上蹿下跳的事稍微提了两句。

    聪慧如明珠,秒懂。

    他是个要脸面的人,不会直接和几位王爷对喷,而是非常恭敬地请奏太子,太子妃已经选出来了,估计乌拉那拉氏的嫁妆也都备齐了,而太子也早已及冠,是时候把太子妃给娶回来了。

    几位王爷不是以太子尚未成婚为由,意图干政吗?

    现在,立刻、马上让太子成婚不就得了?

    正好他们满人也有冲喜的习俗,如今皇上卧病在床,太子匆忙曾经为皇上冲喜,传扬出去也是太子的孝道。

    李光地虽然想让他的侄女先于太子妃嫁入东宫,却也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把太子的地位彻底稳住。

    所以,明珠话音一落,他就头一个站出来附议。

    连续被两人抢先,索额图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又黑了。

    一边暗骂明珠狡诈、李光地奸猾,一边跟着附议。

    形势瞬间逆转,太子也不着急登基了。

    就像明珠说的那样,皇上这边才刚躺下,那边太子就急吼吼的登基,传出去那肯定是好说不好听。

    还不如先成婚给皇上冲个喜,不管有效果没效果,有这个态度摆在那里,民间朝野必然称颂太子仁孝。

    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皇帝太子标榜忠义的,却个个都标榜孝顺,抠孝子人设。

    当然了,奔着暴君席位去的不算。

    他们之间愉快的达成了共识,当众表演了一番君臣相得。

    果亲王的脸,已经比青菜还要绿了。

    作为跳的最欢的一个,他也是被踩的最狠的一个。

    最让他觉得惶恐的是,太子明显是把他给记恨上了,日后还有他的好日子过吗?

    果亲王下意识的看向诸位叔王与王兄,可这群方才把他当枪使的老王爷们,这会儿确实看天看地,就是没一个人与他目光交接。

    等他想再找裕亲王的时候,却发现裕亲王早就离他八丈远,显然是不打算再管他了。

    康熙三十一年九月十三,太医院确定皇上病情有加重趋势的时候,太子提议提前与准太子妃完婚,替皇父冲喜。

    一时之间,民间文人多有为太子歌功颂德的。老百姓最容易受舆论影响,也都跟着称颂太子仁孝。

    由于是要冲喜,婚期定得十分仓促,就在十月初八。

    好在乌拉那拉氏底蕴深厚,内务府有八阿哥坐镇,无人敢偷懒怠慢,简单而又庄重的婚礼顺利举行。

    十月初八,太子妃乌拉纳拉氏入宫;十月初十,皇上病情稳定,只仍是言词不清,身不能动。

    明珠、索额图、李光地、费扬古等大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再三奏请皇太子登基,正为乾坤,以安天下。

    太子三辞,群臣三请。

    众望所归之下,太子不得不从。

    康熙三十一年十月二十,太子于太和殿登基,仍沿用康熙年号,改明年为熙和元年。

    同年十一月初六,于太和殿册封乌拉那拉氏为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

    一边吃奶一边听八卦的十四阿哥惊呆了。

    ——什么,汗阿玛中风了,太子已经登基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上天好不容易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难道不是为了让他大干一场,弥补前世的遗憾吗?

    “哎哟,阿哥这是怎么了?”

    正吃奶的小主子突然不吃了,任奶水横流,可把正喂奶的奶嬷嬷文达氏吓了一跳。

    十四阿哥虽然不是平妃亲生的,但早些年平妃产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偏小阿哥又夭折了。

    可以说,十四阿哥是平妃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平妃把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从来不让他的生母蓝贵人近身。

    奶嬷嬷正是赫舍里氏旗下的包衣,知道平妃对小阿哥的看重,哪敢怠慢半点儿?

    正聊八卦的奶嬷嬷突然不说了,十四阿哥心里着急。但他一个奶娃娃,声带都没有发育完全,想问也问不出来。

    好在晚些时候,穿着一身厚重吉服的平妃回来了。

    在询问了十四阿哥的情况之后,平妃在自己人面前,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怨愤之色。

    “皇上可真是亲疏不辩,本宫可是他亲姨母,居然只是封了个太妃。德妃那贱人凭什么,竟然荣升贵太妃?

    还有那个卫氏,她原本不过是个贵人,给本宫提鞋都不配,皇上居然也生她做了太妃。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更让她觉得怨恨的是,新帝登基之后,居然尊奉皇贵妃佟佳氏为太后。

    幸好佟佳氏自己福薄,据说已经病倒了,眼见都要起不来身的那种。

    这让平妃的心气顺了不少,暗中嘀咕佟佳氏福薄命浅,享不了太后的尊贵。

    德妃?

    听到这熟悉的尊号,十四阿哥心中一动,觉得自己真是傻了。

    上辈子他额娘可是最疼他的,这辈子虽然阴差阳错,让他们亲生母子生生成了陌路。

    但十四阿哥坚信,他与德妃之间血浓于水,只要他想办法接近了德妃,定能再续母子之情。

    第369章 安郡王府?

    还有一件事,十四阿哥觉得一定要搞清楚。

    那就是,为什么这辈子他不是德妃的儿子,反而成了名不见经传的蓝贵人的儿子?

    他根本就不记得,上辈子康熙的后宫里,有蓝贵人这么个人。

    宠妃之子和贵人之子,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还有,汗阿玛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汗阿玛身体十分硬朗,是少有的长寿帝王,这辈子怎么突然就中风了?

    是不是早就该死的皇贵妃搞的鬼?

    还有,老四的嫌疑也很大。

    他怎么不知道,那个脾气又臭又硬,性子既古板又古怪的老四,什么时候得到神仙眷顾,学起仙术来了?

    仙术?

    汗阿玛可是最恨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老四居然敢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弄这些,还弄得整个皇宫里的奴才们都知道,汗阿玛就不管管吗?

    至于德妃为什么不管,十四阿哥觉得,这非常好理解。

    额娘本来就不喜欢老四这个儿子,如今皇贵妃健在,额娘怕不是巴不得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又怎么会管他?

    还有老六,老六不是早就夭折了吗,为什么还活着?

    难不成,是这个老六抢了属于自己的母子之缘,所以他才会生成了蓝贵人的儿子?

    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因为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自从产生了这个念头,十四阿哥就钻了牛角尖,一时之间,对六阿哥的仇视,竟然超过了上辈子的老对头胤禛。

    只可恨,他如今不过是个任人摆弄的婴儿,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怀疑,也无法调查印证。

    不过,不急,如今敌在明我在暗,爷有的是时间慢慢查证。

    =====

    十四阿哥因自己太过年幼而苦恼,八阿哥则是因为自己年长而苦恼。

    ——二哥,亲二哥,弟弟真没跟你客气,我是真不想领差事呀!

    在得知康熙突然中风的时候,八阿哥第一反应就是兴奋,在心里盛赞康熙放倒的太子。

    兴奋过后,才是些许的怅然,和对未来的茫然。

    原本在他的潜意识里,康熙还能蹦达好长时间,他未来很多年的规划,就是跟康熙作对,明里暗里地找康熙麻烦。

    哪知道太子就是太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说掀桌子就掀桌子,动作快得他只能追踪后续。

    不过,这个结果她也非常能接受就是了。

    如果再让中风在床的康熙多活几年,最好太子能指派他专门去照顾皇父,八阿哥觉得,自己能快乐的当场跳舞。

    他是再也没想到,太子二哥能这么大度,登基之后,不但没有打压以前和他作对的大阿哥、八阿哥等,反而表现得信任有加。

    新帝不但将大阿哥、三阿哥这两个年长的兄弟封为了郡王,还将从五到十,这几个进了上书房的弟弟都封为贝勒。

    至于早就是贝勒,此次又有拥立之功的胤禛,更是一跃成为了亲王。

    除了顺治时期一出生就加封的祚亲王,胤禛这个雍亲王,可以说是大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亲王了。

    不过,这个亲王封出去,群臣都没有异议。

    直到如今,在群臣的普遍认知里,胤礽和胤禛两兄弟,当年都是反目成仇了的。

    大家都隐约知道,就在皇上中风当日,是四贝勒先派心腹控制了京畿大营。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四贝勒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兄弟俩谁能登基还真不一定。

    但四贝勒深明大义,为了朝纲的稳定,当机立断拜太子为主,将一场场可能会有的宫廷政变,化解在了萌芽之中。

    此番新帝登基,四贝勒……啊不,是雍亲王,可谓是拥立首功,其次就是奉雍亲王之命,掌握了京畿大营的纳兰揆叙。

    至于新帝登基之后,如何安抚朝臣,如何分配利益,那就是熙和帝胤礽擅长的领域了,胤禛一概不掺和。

    他撒手得这么痛快,换得了朝臣的一致赞誉,也让一些想要搅浑水的野心家们大失所望。

    ——怎么会有人真的对权势不感兴趣呢?

    不过,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疑惑找到了答案,并且非常顺利地逻辑自洽了。

    ——人家雍亲王可是有仙缘的人,掌控着偌大的道录司,据说上通天庭下通地府,将来成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都能当神仙了,谁还在乎人间富贵?

    当了神仙别的不说,就每到逢年过节,凡人祭祀的香火贡品,就够他们享之不尽了。

    据说仙界里的柱子都是金子做的,铺地用的都是上好的玉石,什么玛瑙、珍珠、宝石,那都是树上结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要不然,怎么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皇帝,烧丹鍊汞,求仙问道呢?

    不过,幸好太上皇的儿子够多,雍亲王仙风道骨,置身于皇权之外,不是还有别的吗?

    胤礽察觉到了这股暗涌,顺势就把八贝勒给推了出来,直接把人放到了户部,挂了个行走的名头,说是叫他在户部观政。

    有新人的心思瞬间就活络了起来,觉得自己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

    八贝勒是谁?

    那是皇贵妃的养子。

    皇贵妃还有一个养子是谁?

    雍亲王。

    这哥俩从小一块长大,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新帝登基,雍亲王有偌大之功,但除却升了爵位,其余赏赐一概没要。

    新帝若真的什么都不赏,难堵悠悠众口,风情王也不一定就真的甘心。

    于是,八贝勒就被两人联手推了出来,目的就是为了继承雍亲王不方便掌握的政治资源。

    对,一定是这样。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是不能去想,因为越脑补就越是那么回事儿。而且参与脑补的人越多,逻辑闭环的就越容易。

    新鲜出炉的八贝勒,只觉得自己真是哔——了狗了!

    怎么好事想不到我,坏事哪哪都找我?

    正当他要非常有骨气地不干,哪怕削爵都不干的时候,胤礽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八弟能者多劳,汗阿玛那里,就劳烦八弟一并照顾了。”

    “一并”俩字,胤礽咬得委实有点重,意思非常明显:这两件差事已经捆绑了,要么都干,要么都别沾手。

    八贝勒……八贝勒抹了把脸,满脸惊喜地谢恩,“多谢皇上恩典,臣弟一定万死不辞!”

    ——麻蛋!奸猾的老二,狡诈的老二!

    他面上笑嘻嘻,心里卖麻批。

    八贝勒的手段如何,那是谁是谁知道。

    有他在朝堂上襄助胤礽,胤禛是彻底放心了。

    如今,胤禛正忙着在京城郊区办工厂的事。

    他也不要那山明水静,权贵宅邸众多的地方。

    反正建工厂而已,只要有地皮就行,不挑风水。

    他如今又是炙手可热的雍亲王,若要买一块儿既不风景秀丽,土地也不肥沃的地皮,简直不要太容易。

    说来也是巧,这回被他看上的这块地皮,还是安亲王府……啊不,如今是安郡王府了。

    知道的是个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安郡王府有意见,专逮着一家的羊毛薅呢。

    牙公在中间传递了两回话,第三回来见胤禛的时候,有些为难地说:“对方愿意卖,而且价钱也可以再低一些。但人家有个条件,说是若不能满足这个条件,这件事就免谈。”

    强撑着胆子转述完了对方的话,牙公已是吓得两股战战,腿一软就跪下了。

    “王爷,这话不是小的说的,是对方贵人说的,小的不敢不传呀。”

    “好了,你起来吧,我又没怪你。”胤禛赶紧让张保把人扶了起来,心中暗道:下回再有这种事,还是让底下的助手来做吧。我干嘛心血来潮,非得亲自来这一趟呢?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无奈,当一个人有了一定的地位,就算你不爱摆架子,那些地位不如你的人,也会下意识地和你拉开距离。

    这其中的原因,若说尊敬有些勉强,说白了人家只是不想惹祸上身而已,你也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重。

    “对方有什么条件,你说来听听,我也考虑考虑。”

    牙公赔笑道:“对方说了,须得八贝勒亲自来谈,他们才肯卖。”

    “什么,八贝勒?”胤禛挑了挑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情有蹊跷。

    想到最近八贝勒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胤禛悟了。

    八成是有些没落的安郡王府不甘沉寂,想要搭上八贝勒这条顺风船,巩固安郡王府的地位,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野心。

    比如恢复祖上的爵位。

    安亲王府在岳乐手中降为了郡王,后来岳乐身故,康熙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又或者是觉得安郡王府已经构不成威胁,正好拿来施恩。

    所以,他儿子玛尔珲承爵的时候,放心没让他再降袭,仍旧让他袭了郡王之位。

    不管玛尔珲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得对康熙感激涕零,叩谢皇恩浩荡。

    康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玛尔珲无论是才能还是威望,都远远不能和岳乐相比,安郡王府在他手里,是不得不韬光养晦。

    但经历过安亲王府辉煌的玛尔珲,真的就甘心吗?

    反正胤禛是不相信。

    他心思数转,表面上也只是一瞬间。

    “这个我得回去问问八弟的意思,你明天再来吧。”

    第370章 八福晋来了

    “哼,这个玛尔珲,本事没多少,却惯会玩弄机巧。”

    听完了胤禛的转述,八贝勒和他的猜测完全一致。

    只不过,八贝勒所以账的信息更多。

    毕竟,他上辈子和玛尔珲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对这个丝毫没有乃父风范的安郡王,可谓是了解透彻。

    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偏有自视甚高,不肯认清现实。

    等到康熙晚年的时候,安亲王府属于正蓝旗的势力,早就被八贝勒蚕食殆尽了。他之所以还肯敬着玛尔珲,不过是看在福晋的面子上。

    偏玛尔珲不知好歹,撑着一副外强中干的架势,还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胤禛问道:“那这一趟,八弟去还是不去?”

    “去,自然要去。”八贝勒笑眯眯地摇了摇扇子,语气非常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冷森森的,“我倒是要看看,安郡王府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玛尔珲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虽然朝堂上那一群人的弱点和把柄,他基本都知道。但那一群都是人精,把柄只能作为杀手锏来用,而且在用之前绝对不能显露自己知道。

    若不然,再好的把柄也等于没有了。

    他这辈子自重生以来,就是一副咸鱼心态,对于前世甘之如饴的朝堂争斗,莫名就有一股厌倦。

    逗逗玛尔珲,就权当是给自己找点乐子,放松放松吧。

    “四哥就替我把时间约在三天后,至于地点嘛……”他折扇一收,在手掌心轻轻敲了一下,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笔钱还是让四哥赚了,就在随顾园里随意找个空闲的地儿吧。”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胤禛满口答应,并非常体贴地多留了几个时辰,兄弟两个侃大山一直侃到晚膳时分,他这才告辞。

    又偷了半天懒的八阿哥,心情非常愉悦,也就不耽误他回去陪老婆吃晚饭了。

    结果,等到了那一天,见到了安郡王府出面的人之后,八贝勒豁然起身,扭头就要跑。

    “胤禩,你给我站住!”对面的少女一声娇喝,让八贝勒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那少女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优美的下颌扬起倔强的弧度,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她质问道:“你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敢见我?”

    “玉录玳,我……”八贝勒张口结舌,全然没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

    那少女严重的愤怒逐渐退却,冷笑道:“也是,这一回你不想争了,自然也就不愿意再忍受我这个无所出的妒妇了。”

    八贝勒下意识地反驳,“不是的,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自重生以来,他一直避免回想起的,就是他的妻子——郭络罗玉录玳。

    因着他身体不大好,玉录玳又不是易孕的体质,他们夫妻数十载,竟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儿。

    偶尔忍不住想起妻子的时候,他也是努力劝自己:或许嫁给别人,她能有自己的孩子,不用再抱养臣子的女儿聊作慰籍,也不用强忍酸涩给丈夫那一房又一房的妾室。

    玉录玳出生名门,骗他的父亲因诈赌而判了斩刑,母亲又抑郁早逝,让她自小便寄居在安庆亲王府。

    就算安亲王再宠爱,寄人篱下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可以说,安亲王越是宠爱她,底下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便越是妒忌她,越是会用言语恶意中伤她。

    这样的生长环境和特殊经历,养成了玉录玳敏感又骄傲的性格。这一点,八贝勒和她很像,他们夫妻也是因同病相怜而惺惺相惜,乃至情深如许。

    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只能替丈夫养育妾室所出的庶子庶女,对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无疑是非常残忍,令她非常痛苦的。

    出于对妻子的愧疚,还有对康熙的反抗,八贝勒从一开始就说服了自己,这辈子一切都不要开始。

    可是,他却再没想到,妻子也有了和他一样的奇遇,并且还找到了他的面前。

    前世他们被迫和离,妻子先被赐死,后被挫骨扬灰,带走了他人生里最后一抹光和热。

    今世骤然重逢,伊人依旧是那既骄傲又明艳的模样,八贝勒一瞬间热泪盈眶,却又怕这只是一场迷梦,不敢停留,不敢多看,生怕这梦被目光一触即碎。

    见他眼眶通红,玉录玳的气焰迅速降了下来,“你……你怎么还哭了?从前那么艰难的时候,咱们不都挺过来了吗,有什么好哭的?”

    八贝勒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不,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我就再也挺不过来了。

    “年纪大了,泪窝子浅,反正你又不会笑话我。”八贝勒若无其事地擦了擦眼泪,语调轻快中透着一丝不宜察觉的撒娇,仿若仍是当年两人闺中密语之时。

    玉录玳连最后一丝冷脸也绷不住了,目光柔软地看着他,忽而一叹,慢慢走回了八仙桌前,在贵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语气淡淡地说:“我也知道,以安亲王府如今的形势,根本给不了你什么助力,反而会成为你的拖累。

    我今天来原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而已。

    如今见着了,得知你过得极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骗人!

    八贝勒看着她无意识揉捏帕子的双手,在心头无声控诉。

    ——每当你口是心非的时候,就喜欢折磨手里的东西,有时是新绣的手帕,有时是新鲜的糕点,还有时是我那可怜又荣幸的衣袖。

    就像玉录玳了解胤禩,只看一眼他的脸色,和他说几句话,就能判断他如今过得很好一样,胤禩也同样了解玉录玳。

    他知道,她大费周章和自己见这一面,必然是猜出了两人遭遇相同,前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事到临头,她又心软了。

    就像前世的跟多次一样,他们夫妻闹过很多矛盾,因为子嗣,因为安亲王府,因为额娘……

    但和外人揣测的不一样,两人之中,妥协更多的不是对谁都温温和和的八贝勒,而是性子强势的八福晋。

    重生之后,他自以为是地替玉录玳做了许多“为她好”的打算,也自觉能放下过去种种,放下和她的夫妻情深,让两人各自安好。

    但事实证明,以上种种,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可以对安郡王府毫不留情地出手,却只是见了玉录玳一面,就生出了许多痴妄。

    ——这一次,我不想争皇位了,不需要继承人来加码了。如果我们仍旧一辈子没有孩子,你还愿意再陪我蹉跎一生吗?

    这一次只有我们两个,再也没有别人。

    但八贤王毕竟是八贤王,这种冲动只是一瞬间,就被他的理智强行压了下去。

    玉录玳顿时流露出失望之意,却还是含着几分希冀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玉录玳突然截断了他的话头,起身疾步走到了门口,淡淡道,“我回家等你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等不到皇上指婚的圣旨,我便削发为尼,一生与青灯古佛长伴。”

    说完,根本不给胤禩反应的机会,抬步便走。

    “玉录玳!”胤禩大声道,“不用你等一个月,我现在就进宫请旨,最多让你等到明天。”

    他太了解玉录玳了,知道她乃女中须眉,自来说一不二。

    既然妻子有这样的决心,他若是再犹豫不决,那还是个男人吗?

    玉录玳顿住脚步,冲他回眸一笑,温柔而坚定地说:“我等你。”

    再次离去时,她的脚步褪去了沉重,如踏着歌声一般轻快不已。

    胤禩痴痴凝望着她的背影,受她情绪感染,突然就露出了笑颜。

    ——他可真是个傻子,从前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啧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还能跟着看一场再续前缘的好戏。”

    胤禛拍着手走了进来,胤禩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没好气她瞪了他一眼,“我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那我就谢过八贝勒大人不记小人过了。”胤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你还在磨蹭什么,不是说要进宫请旨吗?”

    胤禩瞬间苦了脸,唉声叹气道:“一到刺婚的圣旨倒是容易请,但只怕,我这后半辈子就要卖给二哥了。”

    “嘿嘿,我告诉你,值!”胤禛拿肩膀撞了撞他,故作神秘地说,“方才我请徐道长算了算你的子嗣缘,你这辈子可是夫妻情深,儿孙满堂的命啊。你不努力一点儿,将来拿什么留给你的儿女?”

    胤禩一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此言当真?”

    “我诓你有什么好处?”胤禛不乐意了,“你不信问问你福晋,她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和一个穿藏蓝色道袍的道士,走了个对面?

    你的生辰八字,再加上你福晋的面相。还有,徐道长的紫薇斗术有多厉害,你不会不知道吧?”

    作为一个经常出入道录司的人,渠道长的紫薇斗数有多厉害,他当然知道呢。

    “嘿嘿,我有孩子了,我和福晋要有孩子了。四哥,我和福晋要有孩子了!”

    满人对嫡庶并不是很看重,上辈子的弘旺胤禩自然也喜欢。但毕竟是不一样的。

    因为玉录玳才是他真心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只要他们有一个孩子,无论男女,他们夫妻都心满意足。

    只可惜,就这一点奢望,上辈子一生都没有实现。

    “我知道了,你和你福晋要有孩子了。”胤禛也替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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