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柜在泰平堂干了几十年,自何老爷在世便侍奉跟随,如今也算是泰平堂的老人。


    被荀家小厮沈二纠缠,何掌柜面色铁青甩手,“还请荀府另寻高见吧,那药春堂的郎中不比咱们泰平堂医术高湛,何必偏偏抓着我们泰平堂不放?”


    “我们少爷可是说了,今儿非得让林郎中走一遭荀府,不然……”沈二目光狠狠,“别逼我们动武请人!”


    何掌柜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你,你们,欺人太甚!”


    荀家在溪川县称王称霸的,荀荣康又是何等的纨绔子弟。近日听闻荀荣康摔折了胳膊,何掌柜有心不愿与荀府牵扯,泰平堂每日都减了半日的看诊时长,便是不想荀家找上门。


    谁知道荀荣康还是派人来了。


    何掌柜完全想不通是造什么孽了!


    沈二见他犹豫,又是一个猛拽,“快将林郎中带出来,我们少爷病可等不得!”


    何掌柜嘴唇蠕动,话未出口,一道清灵的女音落下,“何掌柜,这人是为求医还是?”


    杜明昭的乌发扎成一根麻花,又黑又亮的落在肩后,她身边还有一位老者,花白胡子,眉毛却仍有一半黑色,两人一前一后。


    何掌柜见到救星,只差热泪盈眶,“小姐,您来了!”


    “小姐?”


    沈二往杜明昭那儿瞥去,瞬间认出了她是谁,当即就道:“原来你就是那位杜姑娘!”


    可不就是他们少爷要找的人?


    要不是查出来这泰平堂是杜姑娘之母娘家的产业,少爷也不会千般万般的来为难。


    呵,正要找她呢,这人就送上门来。


    “既然是杜姑娘,那小的就敞开话说了。”


    沈二丢开何掌柜,朝向杜明昭道:“我们少爷请泰平堂的郎中前往荀府请脉,杜姑娘您自己就是郎中,不妨随小的走吧?”


    这个“请”丝毫没有诚意。


    薛径径直站在了杜明昭身前,挡去沈二十足无礼的眺视,他冷冷扫眼,道:“荀府少爷既然要看诊,该与旁的病患一同,泰平堂还有病患等着,你意思莫不是要郎中弃了旁人,先去为你家少爷看?”


    “有何不可的,我家少爷身份尊贵,寻常人能比?”沈二的鼻子向天。


    薛径冷哼,“真是不知可畏!”


    与薛径相同,杜明昭对荀荣康这人早就远而避之,见而唾之,别说要找她去荀府了,拿大轿来请她,她都不想搭理。


    沈二咬牙切齿,“小的不想对杜姑娘动手,还望杜姑娘识趣一点。”


    杜明昭刚想走出,薛径却拦住了她,他直逼沈二的脸,道:“看诊无诚心者,我徒儿不接!回去告诉你家少爷,要看诊可以,亲自来。”


    “你,你们!”


    沈二见薛径执意阻挡,一张脸黑透了,他招手立即唤了一帮人,棍棒在手,“既然杜姑娘自己不愿,我等只能奉命请人了!”


    “光天化日你们还想抢人?”


    薛径许久没有这般气过了,他怒火直冲脑门,气到咳嗽。


    杜明昭赶紧扶住薛径,“师父,你还好吗?”


    “先别管我,你进泰平堂里头,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薛径推了杜明昭一把,可杜明昭如何能在这时候撇下他,万一荀府不长眼睛欺辱了薛径,他年岁高经不起折腾。


    思及此,杜明昭眉眼之中倦意显露。


    是她惹出的事,若非荀荣康记恨她,怕也不会来一出。


    她杏眸镇定,冷凝沈二,开口道:“我和你们去荀府。”


    “杜丫头!”


    “小姐!”


    薛径紧握杜明昭的手腕,一脸不认同,他心口那股气还没撒出来,说不出更多话只能咳嗽。


    何掌柜更是急切跑来,“小姐,那荀府是龙潭虎穴,荀少爷可不是个好治的,他这有病没病都会赖在您身上!”


    杜明昭如何不知晓荀荣康的意图?


    他就是要拿权势压她。


    可又有什么法子?


    杜明昭抬手,止住何掌柜的话,清雅勾笑道:“无事,何掌柜你去一趟何家,帮我问外祖母要泰平堂的印章,就说我要在泰平堂坐诊。”


    “小姐……”何掌柜眼中满是担忧。


    沈二极其满意杜明昭的答复,他命荀府小厮收起木棍,又说:“那杜姑娘请吧。”


    杜明昭轻轻拂开薛径的手,她抬脚便要随沈二走。


    在这时突然有人自后方奔来,“小杜大夫!”


    众人齐齐回头,杜明昭愣道:“秦老爷?”


    来是正是那日杜明昭出手救下的秦坚,诸多日不见,秦坚气色好全,双眼的肿意也褪下不见。


    “老爷可不敢当,小杜大夫唤我的全名吧。”


    秦坚憨笑着道:“上回之后我就日日盼着当面道谢,有人说您来了泰平堂,这不我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劳你还记在心上,你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现在吃嘛嘛香。”


    杜明昭笑道:“还是要适当忌口啊。”


    “一定的。”


    沈二插了话,“秦管家!”


    秦坚被这一喊,惊觉这地方还有这么多荀府仆从,他脑中思绪万千,盘问道:“荀家的人怎么也上泰平堂来了?莫不是为荀少爷来的?”


    沈二抱拳恭敬道:“我家少爷正是想请杜姑娘上门看诊。”


    秦坚细细一看,荀家人手里还握着木棍,这是上门请人的态度?


    他重重一哼,“你当傻子糊弄我呢!小杜大夫乃我秦坚的恩人,是你们这般怠慢得了的?”


    杜明昭察觉沈二乍变的态度,杏眸闪烁,思忖着秦坚的真实身份。


    沈二额头大汗落下,“不敢,不敢,秦管家您也知晓我家少爷病重,小的不敢谎报。”


    “我看你是怕我如实禀报给我家老爷吧!”


    秦坚说的铿锵有力,“老爷碍着两家颜面,一直以来没追究过荀家所作所为,可你们若是不顾小杜大夫的意愿强迫人,我定会找老爷明说!荀少爷一表人才,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有秦坚在,荀家直接碰了一颗铁钉子。


    “是是是。”


    沈二怕了。


    事已至此,杜明昭已经明晰。


    溪川县能被叫秦老爷,还是大人的那位,只有溪川县的县令秦大人。


    秦坚原是县令府上的大管家,难怪呢。


    沈二小心抬眼,问:“秦管家,那看诊……”


    “问,现在就问!”


    秦坚背手站于杜明昭身侧,那意思很明显了,“小杜大夫她人在这里,你将荀少爷病情一说,她不就明白了?”


    “可,可这怕是不好吧。”


    “小杜大夫医术高超,你是在质疑我还是质疑她?”


    “小的不敢。”


    沈二又给杜明昭低头,“冒犯杜姑娘了,我家少爷前几日崴脚扭了左臂,找药春堂看过开了方子但不顶用,不知道杜姑娘可有高见?”


    秦坚又补道:“荀家少爷是个耐不住的,那日在十三姨娘院中玩了一整晚乐子,清早刚出院门就一脚踏了个空……”


    杜明昭轻瞄薛径,这会儿薛径脸色好了些,“师父。”


    她不知道要不要说。


    薛径读懂她的眼神,只去看沈二,“荀少爷每晚都歇在哪里?”


    “这……”沈二尴尬,“十二姨娘、十一娘、三姨娘院中……”


    杜明昭抿唇,可真是荒唐,胳膊折了身子被掏空都不安生,还日日笙歌。十七个姨娘不够,还要抢鱼璐做第十八房小妾。


    干脆荀荣康改姓苟吧,这么狗一个人。


    薛径道:“先戒女色吧。”


    杜明昭暗暗附和。


    不断女色什么都白搭,调理只治根不治本。


    “啊,”沈二还想问:“除此之外呢?”


    杜明昭再难忍受,她接道:“根本都空了,还想好的快?你家少爷不想折寿,就让他爱惜着自己那条小命。”


    “行了,回去复命吧,小杜大夫和她师父都说的如此清楚了。”


    秦坚赶走了沈二等人,却是又问薛径,“不知阁下真名为何?”


    薛径答:“姓薛,单字径。”


    “原来您便是薛老!”秦坚惊愕,看杜明昭的眼神更是敬重,“您的徒儿就是小杜大夫啊,失敬失敬。”


    秦坚可是知道京城曾有一位圣手,其名薛径,那一手独创的白虹十二针法神乎其神,除他本人,谁都使不得。


    “客气了,方才多谢秦管家。”薛径只当寻常。


    秦坚紧着询问:“不知薛老近来可得空?其实我家少爷有一怪病,多年不得好……”


    “实在对不住,过些时日我需离开溪川县,归期不定。”


    秦坚神色落寞,杜明昭却备感诧异,她没听师父说过要走!


    薛径又说:“你不妨找我徒儿去看,杜丫头医术并不比我差几分。”


    杜明昭被一夸脸红了,“师父,您太过奖了。”


    秦坚笑呵呵赞同,“确实,我改日请见老爷之后再来泰平堂寻小杜大夫。”


    另一面,沈二恼羞成怒地折回,未能达事闷气卡在喉咙眼,他一拳头打在手心。


    “不行,回去找那个姓杜的算账!”


    不过一个小村姑,等秦坚不在,无人护着她,到那时收拾她就无事了吧?


    “咣当——”


    沈二抬眸,应庚手执寒光长剑横在前,目光盛满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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