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狼不知又想到了哪一出,定定看着季青霄,仿佛在等他的一声唤。
季青霄在识海中疯狂求助:“司命,兽人族的郎君是什么意思?”
司命:“丈夫、相公。兽人族语言与凡人相同,谁要叫你郎君?”
季青霄:“大凶主人公要我唤他郎君。”
司命似乎正在喝水,猛咳起来,听起来快被水呛死了:“你、你看着办,我不好下结论。”
既然意义和季青霄所想一样,那他只能理解是大狼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干笑着揭过这尴尬的一桩。
这顿饭澜峻吃得颇为满意,便没有计较最后季青霄的态度,只是在回院时,多看了他的手两眼。
兽人族体格出众,不过两日,澜峻身上的伤已全部结了硬痂,吃饱喝足,一点也不虚弱了,甚至称得上容光焕发。
他占了小少爷的床榻,陈姨自然看不惯,现下人不再伤重,理应把主房还回来。在两人将要进屋时,她唤住人:“阿君,你过来。”
季青霄在公堂上瞎编的名字,就这样传遍了乔家上下,澜峻不理会她,兀自要回房。
“阿君!”陈姨又唤了一声。
“陈姨,怎么了?”季青霄拉住澜峻,陈姨不是无事生非之人,忽然叫人,定是有正经事。
陈姨直白开口:“阿君,你现下是什么身份?”
澜峻面色不善地打量陈姨,没有回答。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季青霄不解,是什么身份,陈姨应当再清楚不过。
“少爷,老婆子我知道你心善,好相与,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陈姨回视澜峻,两人的眼神交汇,击出隐形的硝烟。
澜峻的锐利,来自他对陈姨的抗拒,谁让她曾以驭兽师的优势如此粗暴,至于陈姨……
陈姨兀自说下去,她的正经事,在季青霄看来却并不重要。
“明面上,你是少爷的书童,实际身份,便不用我再说了。横竖是个下人,占着少爷的床褥,成什么样子?偏房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后你便在那休息。”
院中的猫猫狗狗大多怕生,乔乐天院中没有其他下人,陈姨指的那间偏房,久无人居住,一大半被隔成了宠物房,剩下的小空间,用来住人着实有些逼仄。
澜峻看向那间小破房,微扬下巴,扫了陈姨一眼,看向季青霄,没有说话,眼神却仿佛在质问:“你准备让我住那种地方?”
大狼本就不好伺候,季青霄当然不会让他住那里,又不想让陈姨寒心,毕竟她对乔乐天,是掏心掏肺的好。
斟酌片刻,季青霄挽住陈姨的手,撒娇道:“陈姨,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澜峻他伤还没好,况且我们也算投缘,我从没把他当下人,名分只是给外人看的。不如这样,今日就算了,明日你差人送张床榻来,放到我书房,就让他住那。”
陈姨正要反对,季青霄抢先道:“咱们院里,哪有什么少爷下人。陈姨,你从小看着我长大,就跟我亲姨娘一般。至于澜峻,我从小只有姐姐,刚看到他时,我就想着,要有个这样威武的哥哥该有多好,现在总算如愿以偿,陈姨你就依了我吧。”
“你呀。”陈姨轻拍季青霄脑门,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计较这件事。
澜峻的脸色却有些黑,走进房门,沉沉开口:“哥哥?”
“怎么?不愿做我哥哥?”季青霄以为,这是体现平等的绝佳诚意,毕竟还有什么比亲人更亲近平等呢。
澜峻却道:“郎君呢?”
季青霄无言以对,不知大狼到底哪根筋不对,和郎君死磕上了。
他满脑子都是“郎君”,直到夜深,躺在贵妃榻上还睡不着。
里屋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压得很轻,似乎怕把人吵醒。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澜峻走出屏风的一瞬,季青霄下意识闭上眼装睡。
深更半夜的,大狼想干什么?难道又要逃跑?可为何要特意走正门?按他的风格,跳窗才是又快又方便的正道。
澜峻没有离开,走到贵妃榻边,盯着季青霄的脸,干站了片刻,视线移到他右手上。
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手生得又白又嫩,和女子似的,只是此刻的右手,又是齿痕,又是烫伤,简直满目疮痍。
澜峻微微俯身,握住纤细的手腕。
季青霄脑海里的“郎君”顿时炸开,一个激灵睁开眼:“你做什么?”
澜峻手僵在半空中,本就板起的脸嘴抿得更平,皱起眉,扔脏东西似的甩开季青霄的手,哐一声把一件物什按在枕边,转身就走。
季青霄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茫然,扭头看到枕边的东西,发现竟然是一罐外伤药。
原来这大狼凶神恶煞的,竟是要偷偷替他上药,季青霄没有辜负他的好意,剜了药膏,细细抹在手上,再次闭上眼时,嘴角勾了起来。
大狼虽然脾气差了点,却也不是真的没有良心,偷做好事被人发现的气恼模样,还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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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品味了季青霄诚意满满的一顿大餐后,澜峻安分了不少,不过三天两头还是黑脸闹脾气,有时是送来的菜食不合胃口,有时是要出门被阻拦,有时是和猫猫狗狗不对头,有时季青霄也搞不清缘由,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他亲自下厨摆一桌,大狼的脾气总能消减大半。
除了往来的家丁丫鬟,这段时日,季青霄院中还多了个常客——二姐乔忻悦。
两位姐姐要看顾生意,常常忙得不可开交,并不常亲自来看他,不过最近隔三差五的,乔忻悦总往他院里走,往往因为忙碌,只能待上半刻钟,却乐此不疲。
乔忻悦说是想和弟弟说说话,不过季青霄和陈姨都看得分明,她的视线总黏在澜峻身上,显然是为了中意的人而来。不过澜峻却似乎毫无知觉,对她爱理不理,她和季青霄说话时,他便仰躺在躺椅上看天空,直到乔忻悦离开,便因为自由的事,和季青霄闹腾。
中原国地图背完了,季青霄却以不能与人族自在交流为由,继续扣着他。
春风吹绿院落,吹开灿烂的鲜花,吹得天空更加高远,阳光更加明媚,也勾得大狼更向往报仇,向往自由。
季青霄不是不愿放他走,只是话本的终末,始终停在凄惨的死亡上,皆是因他为了报仇离开,反被驭兽师虐杀。
这天午后,澜峻看着两只飞出院墙的蝴蝶,又躁动起来。
季青霄每日思虑怎么给他破局,还要时刻担心在想出法子前,大狼先按捺不住暴躁逃跑了,此刻看着那两只蝴蝶,若有所感,忽然计上心头握住他的手:“这儿不好吗?”
澜峻面色一沉:“言而无信。”
季青霄又伸出一只手,把澜峻的大手牢牢捧着:“与我在一起不好吗?”
澜峻一愣,抽了抽手,没使上几分力,自然也没能把手抽出来。
“我想做什么,你很清楚。”他别过头,不看季青霄的星眸。
季青霄眨巴了两下眼,挤出一丝不舍的朦胧,走到澜峻面前,让他不得不看自己:“你失去了爹娘,失去了族人,但现在你还有我。你若执意要去报仇,我不拦你,只是你好好想想,胜算有多少。你的爹娘族人在天之灵,定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而且……”
他吞了口唾沫,压着嗓子,有种要哭不哭的味道:“你若有事,我会很伤心的。娘过世的时候,我还小,还不记事了,陈姨说,我哭了整整三日,把嗓子都哭坏了。爹过世的时候,我又哭了整整三日,病了半月。你若有事,我只怕……”
澜峻的手微颤着,季青霄知道自己得逞了,这段时日,一直观察大狼的行为举止、谈吐表情,屡次试探,已经把大狼摸透了。他动作粗暴,神情冷硬,心却并不似表现得那么冷漠,季青霄算计着这套说辞,每一点都按着他的软肋。
最后,季青霄松开手,转过身:“罢了,最坏不过一病不起,最后去幽冥与你作伴。”
澜峻沉默不言,抬头看向远天,鸟儿成群飞过。若是落了单,该何去何从?
他如何不知,以一己之力对抗驭兽师一族不过以卵击石,只是从前,除了报仇和自由,他再无任何活下去的目标。
失去了亲人,孑然一身,在兽戏班中失了尊严和自由,只有片刻的蓝天和对驭兽师的仇恨,是他憋着一口气,支撑下去的理由。如今牢笼被打破了,身边多了个小少爷,在意他,怕他离开,还做得一手好菜……
“给你。”季青霄置气般把钥匙塞到澜峻手里,“你要走便走吧。”
澜峻沉默片刻,接过钥匙,推开院门,离开了……
季青霄虽有把握,却还是有些担心,冲到门边窥看。
澜峻挺直脊背,走过回廊,绕过荷花池,转过拐角,若无其事地逛了个大圈,转回身。
季青霄赶紧把脑袋缩回来,坐到躺椅上,挂上一副哀伤的表情。
不多时,澜峻踏入院门,扫了他一眼,粗暴地把人拉起来:“申时了。”
快到饭点了,这是催他下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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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话本又起了变化,终末虽变,但时间往后延了几日,说是澜峻蛰伏在乔家,悉心谋划好了一切,才踏上复仇的道路,虽然还是难逃大凶。
季青霄坐在榻上,支着下颏思考了半晌,澜峻的命运要走向大吉,必须要让兽人族不再屈居人下,那便必定要战胜打压他们的驭兽一族,现下驭兽族归朝廷管辖,凭他的一己之力难以撼动,贸然行动,到时不止帮不了澜峻,甚至可能害了整个乔家。
乔乐天和陈姨有驭兽一族的血统,这些日子,季青霄想以此为突破口,不止一次询问陈姨他们与驭兽监的关系,陈姨却缄口不言。
结局仿佛这方关住澜峻的小院,被锁在大凶上。
呆在这小院里铁定不行,只能安逸一时。
季青霄翻身下榻,决定带大狼出门,缓一缓大狼的焦躁,且去搜罗些驭兽师的情报。
裁制春装时,他给澜峻也做了几身,都是按照自个儿同等的要求。
替大狼挑了身水蓝袍子,配上精巧的镂空银制细腰带,束起如锻黑发,绑上飘逸的发带,季青霄满意地拍了拍澜峻衣襟,人本来就俊,这么一打扮,哪像个家丁,倒比他更像少爷了。
两人在街上并排而行,一人清秀朝气,面若冠玉,一人高大威严,俊美无俦,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澜峻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季青霄也不甚在意,只是不知怎的,这一路走来,他总感觉人群中有不善的视线,好几次扭头寻找,却没能发现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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