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嫂一直在院子里瞧着,见他们回来了,忙去厨房将饭给热上,顺便打了热水。
“冻坏了吧,快先洗把脸,喝口水暖暖身子。”她拿着灰掸子要给她们掸土,却被顾母给接了过去。
“我来吧。”
“娘你咋下地了?”顾云郎见母亲进来,连忙扶着她,“腿还疼得厉害不?”
顾母给他掸着裤脚的土,“没事儿,今儿天好,没觉得疼。”
顾小荞自进了院子就跑回了房间,顾母没看见她人,便知发生了何事,她看向顾三郎他们,“小荞今日受委屈了?”
见他们点头,她没问缘由,叹了一口气,“这是她必须要经受的,总不能一辈子闷在屋里不出门吧!”
她一瘸一拐地出门,“我去瞧瞧她。”
见他们要跟着,她又道:“老三扶我过去吧,你们先吃饭。”
顾三郎扶着顾母过去,顾大嫂便张罗着开饭。
“婶婶,喝水。”顾半夏端着碗,颤颤巍巍地过来,将水递给沈楠。顾忍冬如法炮制,端了水给他爹。
小丫头今年四岁,瘦瘦小小的却长得很好看,枯黄的头发梳成两个爪爪,一双大眼睛弯着,看着十分喜人。
“谢谢夏夏。”沈楠接过水,蹲下身揽着她小小的身子,“夏夏今日在家有没有乖乖,有没有听娘的话啊。”
“听了。”小丫头脸颊摩挲着她的脸,声音软软糯糯的,霎时驱散沈楠这一路的寒冷和疲惫,“今日那个坏奶奶来家里,娘说让我别出门,我都有乖乖听话。”
“那个坏奶奶?”
“嘴黑黑的奶奶。”
问小丫头是问不出个什么了,沈楠将目光投向了六岁的顾忍冬,“忍冬,今儿有人来了吗?”
“就是上平村的那个陈奶奶又来了,带着人说要把你赶走,但是被奶奶骂走了。”
顾忍冬气愤地说:“他们说三婶儿你是灾星,奶奶就说让她有本事去叫镇上的祭司来看,然后陈奶奶就说奶奶买通了祭司,因为祭司说三婶儿你是福星。”
“奶奶就说她没做,是她放狗屁,然后就拿笤帚把她们都打跑了。”
忍冬说的陈奶奶是上平村人,叫陈翠,她男人是上平村的村长,叫孙起。
孙起是个耸蛋,在外面摆村长架子,但回了家就啥也不是,全听她媳妇的。陈翠平日里就跟顾母不对付,这次顾家带了个配阴婚的女子回来,她总算是逮着机会,隔三差五地来找茬儿。
自己的孙子摔了说是沈楠防的,村里人家的院墙塌了说是沈楠阴的,就连自己走路歪了下脚,都要说是沈楠克的。总之,沈楠在她眼里就是灾星,古人多迷信,久而久之,信她鬼话的人还不少。
这也就是今日在骡车上,那个杜李氏说她是扫把星的原因。
“那些人说三道四,就没个闲的时候,都是浑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顾大嫂安慰着沈楠,“况且,镇上的祭司还说你是福星呢,说不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气呢!”
“呵!”沈楠抽了抽鼻子,笑了。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但人言可畏,就怕时间久了,顾家村的村民心里有了什么,由此连累到顾大嫂她们。
毕竟这几日,顾家人对她都很不错。
“好了,快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顾大嫂将舀好的饭摆在桌上,“小荞估计是不出来了,我把饭给她送进屋去。”
“娘,我去给姑姑送饭!”顾忍冬自告奋勇地提议。
“我也去。”小丫头俨然一个哥哥的小跟班。
“好,那你们把饭给小姑送去,小心点别摔了。”顾大嫂大着肚子,站得久了腰疼,走路也有些费劲儿,既然俩孩子想帮忙,她也不拦着。
将碗给忍冬端着,半夏负责拿筷子和窝窝头。
“三叔。”两人出了厨房,刚好见顾三郎在院里站着。
“三郎啊,快进来吃饭,待会儿该凉了。”顾大嫂听见二人的话,在屋里喊。
“荞荞怎么样了?”见他进来,沈楠率先问。
“跟娘哭呢!”顾三郎拿了个窝窝头坐下,“我在着不方便,娘让我先出来。”
“嫂子,小荞是因为被人退婚,所以才不喜欢出门,不喜欢见人的?”沈楠发出疑问。
见顾大嫂点头,她接着问,“那她为啥会被退婚?”
如今这世道,娶媳妇不是件易事,顾小荞好好一个姑娘,怎会被突然退婚?
“哎!”顾大嫂叹了口气,扶着肚子在凳子上坐下,“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
要说这事,其实多多少少和顾三郎沾点关系。
顾家和坑原村段家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两家约定好了,等段家的女儿段玉娟成年了,就嫁给顾三郎,而顾小荞成年了,便嫁给段玉娟的弟弟段财生。
两家也不要什么彩礼了,就当是相互换了个媳妇。
只是不想在段玉娟十五岁那年,顾三郎的二哥忽然病重,为了弄钱给二哥治病,他便偷偷去报名当兵上了战场。
一年后老二终是没救回来,外边也传来消息,衡国军在对战南蛮时全军覆没,没留下一个活口。
二老一年间痛失两个儿子,差点没挺过来,可顾三郎的抚恤金迟迟没有发来,他们就都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三儿子可能还活着。
而这时,段玉娟已经十六岁了,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在一次去县里的时候,被县里的师爷给看上了。
自己儿子生死不明,顾家也不好耽误人家姑娘,便同意了让段家退亲。
那师爷年过不惑,说起来都能做段玉娟的爹了,可段家人为了银子,段玉娟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义无反顾地入了他的府做了妾。
段家得了二十两银子,便把唯一的儿子,当时已经十五岁的段财生给送去了县学堂,企图让他考个功名,将来光耀门楣。
那段财生也是争气,用了一年的时间,便给自己挣了个童生,同年,段玉娟给那师爷生了个儿子。
师爷这么多年一直没儿子,如今一举得男,自是将段玉娟给捧在了手心里,就连府里的正妻,都得对她恭恭敬敬。而段玉娟也趁此提要求,让师爷帮忙将她弟弟给送进县里最好的书院——玉铭书院。
这进了玉铭书院的人,只要稍稍用功些,考个秀才那几乎就是手到擒来的事。而且进玉铭书院的人,那都是白虎县的世家子弟,顾财生在那里交到了不少同学,甚至是县令唐擎之子唐子渊。
唐子渊为人高傲,交朋友向来不看家世。段财生为人八面玲珑,又有些学识,久而久之便和他成了好友,继而认识了他的妹妹唐星若。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那个娇俏美丽,温柔大气的唐星若,段财生正可谓是一见钟情。
恰巧唐星若又是个开朗的性子,跟谁都能聊两句,而且因为哥哥的缘故,她对段财生总是高看那么两眼,渐渐地,便让段财生生出一种错觉来——唐星若喜欢他。
段母知道此事后,第一反应便是和顾家退婚。
顾小荞无论从学识,家世还是长相,都无法与县令千金相比,更何况,娶了她,与段财生的仕途没有一点帮助。
如今的顾小荞,已然配不上她的儿子。
顾小荞今日在金玉阁见了唐星若后会自卑,也是因为她无意中听见了段母和段财生的议论。
段财生如今是读书人,段家自然不好直接来退婚,否则会被人戳脊梁骨,说她段家嫌贫爱富,说他段财生有了学问就没了良心,有损名声。
故而母子俩加上一个段玉娟凑在一起阴损一合计,便按兵不动地给两人办婚事,却在纳吉的时候贿赂了算命先生,说顾小荞和段财生八字相冲,有克夫之嫌。
而刚好那段时间,段财生“生病”,病得差点连床都下不来。
两家的婚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段家为表自己仁义,还特地送了二两银子来,却被顾父直接连人带银子给赶出了门。
明眼人谁不知道,这就是段家为退婚设的套,只是可怜了顾小荞这么好的姑娘。
顾父也因为这事气病了,虽然这时候顾三郎回来了,可他还是没熬到年关就撒手人寰了。
“他娘的。”沈楠听完了这事儿,差点没气的掀桌子,“这段家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怕辱了自家的名声,便来祸害人家姑娘家,背上个克夫的名声,以后谁还敢要?
还有那个顾财生,好歹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怎么下得去手毁了人家的一辈子。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想娶唐星若,怕不是在想桃子。
“就这样平行不端的人,就算是考上功名也是祸害百姓,依我看,就该剁了他的小弟弟,送他去宫里当太监。”
沈楠气的拍桌而起,骂骂咧咧了半天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去送饭的两个孩子已经回来了,乖巧的依在顾大嫂身边,水灵灵地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沈楠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三婶儿,你说的小弟弟,是娘生的吗?”小丫头直起身子不耻下问,成功让沈楠的脸变成了熟虾。
“不是。”
“那是什么,娘也说要给我生个小弟弟来着?”小丫头可爱的挠头。
“呃……这个……”沈楠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真跟这么小的小丫头讲生理知识吧。
左顾右盼,四下求助,她看见了顾三郎脸上戏谑的表情,除了看好戏,似乎还有些其他什么,看着很是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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