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   不准想他(一更)……

    沈宜姝被迫抬起头来。

    虽然帝王又捏起了她的下巴, 但力道比之前温和多了。

    她一抬眼,就对上了帝王深幽的眸,不过此时的帝王并不像往日那般冷漠。幽眸之中仿佛多了春风和煦的温柔。

    沈宜姝一愣, 竟发现暴君这张脸当真好生俊美,她腹中文墨有限,寻不出合适的词去形容。但可以让人见之难忘, 亦或是怦然心动。

    霍昱看着眼前少女,心头微微发热。

    六年过去了, 他终于可以这般面对着她了。

    霍昱温和一笑, 神色专注:“别怕我, 我说过, 我不会伤害你。你现在有了免死券, 日后都不必害怕任何人。”

    这话讲的甚有道理。

    沈宜姝暗暗宽慰自己。

    是啊,她谁也不必害怕了。

    据说, 帝王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颁布了免死诏书,那就意味着, 就是帝王自己也无法更改,亦是不可杀她。

    能够安全的活着, 真好。

    这一刻, 沈宜姝莫名放松了下来:“微臣……臣妾多谢皇上。”

    她刚要福身谢恩,后/腰/忽然被扣住, 是帝王制止了她行礼的动作。

    霍昱搂着那把小/细/腰,臂弯传来细/软/触感, 仿佛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勒断了似地。

    又细又软。

    霍昱长时间被暴君困在窄小黑暗的空间里,但他能够听见、看见、感知到外面的一切。

    他知道暴君之前是如何对待沈宜姝的。

    既是心疼,又是气愤。

    霍昱只想尽最大的可能补偿她, 如今册封她为美人是最好的选择,枪打出头鸟,位份太高过于危险。

    霍昱温柔的笑,眉眼若画,怀中软玉温香,娇娇软软的,抱着很是舒服,他亦是满足:“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想对你好。”

    这六年期间,每次踏足鬼门关,耳畔总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告诉他——

    活着才有意义。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无人知晓,在无数个黑暗无边的日子里,便是这几句话支撑着他熬到天明。

    现如今,她长大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老天还算厚待他,待他经历杀戮归来,她还不曾婚嫁,亦或是属于任何人。

    换言之,哪怕她已嫁人,他也会抢回来了。

    霍昱也不知这份/占/有/欲/是从何而来。

    只记得这六年,每个日日夜夜,脑子里都有她。

    幻想着她多大了,可曾长高,有没有对旁的少年展颜莞尔。

    她还对他说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争取。

    所以,他拼命去争取了。

    果然,人只要活着,奋力去争取,便能得偿所愿。

    “皇、皇上……”

    腰/身被越/扣/越/紧,沈宜姝不明白帝王凝视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双手抵在霍昱胸膛,试图提醒帝王,她就要被勒死了。

    霍昱回过神,眸光依旧温柔,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笑意。

    他才弱冠不久,正当年富力强,美人在怀,难做柳下惠

    但饶是他自己早已一腔热忱,却见美人对他还是排斥异常。

    他还需要徐徐图之,可又担心时间不够。

    这六年来,霍昱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去争取,去夺,去抢。

    他一低头,亲了一下怀中人的粉色樱唇。

    虽是一触即离,但温香馥郁的触感一直不散。

    沈宜姝小脸一红,万没想到帝王会如此。

    她惊呆了。

    暴君此前明明恨不能拿她去喂鱼,从昨晚开始却是态度大转,令得她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

    沈宜姝红着脸,无意识的抿了抿方才被亲过的/唇/瓣。

    美人大眼呆萌,面若夹桃,模样甚是呆萌。

    霍昱被逗笑了,温声细语,问道:“此前,你可有过心上人?”

    沈宜姝还没曾婚配过,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此时,沈宜姝不敢答话。

    霍昱想到了傅靖云此人,他稍稍蹙眉,说:“除却定北侯府的傅世子,还有谁人?”

    沈宜姝:“……”

    帝王知道自己喜欢过傅家哥哥?!

    她可不想给傅家哥哥找麻烦。

    霍昱并未逼问,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说:“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从今往后,就只喜欢我一个人了。”

    沈宜姝:“……”哪有这样强迫人喜欢的?暴君果然还是暴君!

    沈宜姝抿唇,不知作何回答,说实在的,她并不是一个聪明人,此刻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

    她刚撇过脸去,霍昱又一低头,重新/吻/了上来。

    这一次,霍昱再没有给沈宜姝任何适应的机会了,而是完全顺应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本能。

    如今,大局已定,他也想犒劳自己。

    何况,想要永远留住怀中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变成自己的人。

    沈宜姝的脑子当真一片空白了,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又不敢赋予反抗,唯有被动接受。

    ……

    过了好一会,沈宜姝被放开了,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除却呼吸不顺畅,以及心跳过快之外,胸口也有钝痛,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薄纱睡裙上,一大片褶皱。

    沈宜姝的脸更红了。

    亲就亲吧,为何还要……这般?!

    不过,话本子上好像也是这么写的。

    果然,话本诚不欺她。

    美人窘迫极了,不知所措。

    霍昱稍稍调整气息,他本不该怜香惜玉,他是帝王,而沈宜姝已是他的嫔妃了。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也不想唐突了她。

    霍昱把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两人都上了榻,沈宜姝身子僵硬,没想到这一刻当真来了。

    她心慌极了,又怕又怂。

    真想哭出来啊!

    但出于沈宜姝意料的是,帝王并未如何,他只是搂着她,让她的脖颈枕在他的臂弯里。

    两人四目相对,霍昱的呼吸似是不稳,沉稳磁性的嗓音也不像以往那般深沉了:“是我太心急了,原本我应该给你一些时日适应的,但我亦不知下回几时能出来。”

    沈宜姝还是听不懂。

    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

    沈宜姝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愣愣道:“皇上到底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霍昱见她小模样很是拘谨,一声苦笑,“无妨,我终会回来的,我不会让那个恶魔欺负你分毫。”闭眼之前,霍昱柔声说,“睡吧。”

    沈宜姝:“……”她真的很蠢么?为何还是听不懂?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再也不用担心小命安危了。

    一想到自己得了免死券,沈宜姝又开始觉得人间值得。

    她试图转过身去,不太想一直被帝王困在怀里,她刚刚动了几下,就听见低沉喑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别乱动,不然你会后悔。”

    沈宜姝:“……”好,她不动还不成么?

    内殿燃着大红火烛,就连纱幔也是艳红色,让沈宜姝有种成婚的错觉……

    她趴在帝王怀中,当真是纹丝不动,周围安静极了,她很没出息的开始打盹儿,大概是因为免死券的缘故,危机感严重欠缺。

    *

    重阳宫。

    沈家三姑娘被册封为正七品美人,且还另外赐了免死券的消息,早就传遍阖宫上下。

    太后当然也有所耳闻。

    又得知霍昱去了玲珑阁留宿,太后更是勃然大怒,直接砸了手中杯盏:“皇帝当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前日还说不会纳了沈家女入后宫,今日就册封了!还赐她免死?!”

    要知道,本朝从未有过免死的先例。

    所谓免死金牌,也只有在数百年前的上一个朝代才出现过。

    由此可见,新帝对沈家女不是一般的在意!

    免死诏书一出,谁都不能把沈家女如何了!

    太后愤怒过后,又是一阵大笑。数种情绪交织,令得她面色/狰/狞。

    就好像,全天下都在针对她,她明知当年相府是墙头草,的确见死不救,但并非是罪魁祸首,可还是不能忍受沈家女得宠。

    太后从圈椅上起身,无心继续用晚膳,她需要找一个人去发泄情绪,道:“摆驾,去见太上皇!”

    重阳宫占地并不广,太后的轿辇不一会就到了太上皇所居的偏殿。

    这几日天气开始转暖,偏殿的正堂大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火溢出,还有饭菜香气。

    太后一下轿辇,目光所望,看见正堂中央的餐桌上,太上皇与留在他身边的几名太妃,还有小皇子,一家子正其乐融融的吃晚饭。

    当真是好生融洽、热闹。

    太后心头一揪。

    这一刻,她在想,倘若她当初没有选择霍北元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她是不是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怒意涌上心头,她想要毁灭世间一切美好。

    自己得不到的,旁人也不允许拥有!

    太后一身华服,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所到之处,所有宫人低垂眼眸,不敢直视。

    “太后驾到!”

    宦侍的声音刚落,太上皇与几位太妃瞬间大惊失色,就连两位不到五岁的小皇子也颤颤巍巍,似乎“皇太后”三个字,是何等可怕的字眼。

    太后那双美丽却也犀利的凤眸扫视了一眼,冷笑出声:“怎么都不吃了?是哀家来得不是时候么?哀家是不是不该出现?扰了你们一家子的其乐融融?”

    几位太妃立刻拉着小皇子跪地行礼。

    太上皇腮帮子动了动。

    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即便已被太后百般羞辱,但魄力犹在,他眸露不善:“你又想做甚么?!”

    太后噗哧一笑:“霍北元,事到如今了,你还狂妄什么?当初若是没有我镇国公府的助力,你至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区区亲王!”

    太后一言至此,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指向了霍北元,愤怒至极:“你这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面对太后如此谩骂,太上皇不做任何反驳。

    他担心会激怒了太后。何况……他无言反驳,事实就是如此。

    太后走上前,亲自掀翻了餐桌,瓷器饭菜散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啊——”年轻的太妃受惊过度。

    太后望向了刚刚尖叫出声的女子,她笑了笑,走了过去,弯下腰抬起了周太妃的下巴:“这个小妖精是几时入宫的?哀家不曾见过,如此年纪轻轻,真是可惜了。”

    周太妃瑟瑟发抖,怀里还护着一个小皇子。

    太后就是见不得旁人母子相依。

    这一幕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宝儿。

    太后放开了周太妃,重新站起身,厉声吩咐:“来人!送这位小太妃出宫,哀家心善,许她另嫁之权!小太妃若是不嫁,哀家就降罪其族人!”

    周太妃二十来岁的光景,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再加上新帝登基之后,周太妃再没有穿过奢华的衣裳,打扮甚是素寡,如此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年纪尚小。

    太后轻笑:“小太妃,哀家这是在爱护你啊,你哭什么?”

    太后下旨了,周太妃出宫后,只能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可她是太上皇的女人,还生过皇子,寻常人家根本不敢接手,她只能找一个身份卑微,不敢不娶她的男子。

    周太妃跪地行礼:“……谢太后娘娘!”

    太上皇的尊严又被触犯到了,他怒视着太后。

    太后却觉得,自己心里终于舒坦了稍许,看见旁□□离子散,她当真好生愉悦,这世上又有一个人跟她一样的处境了。如此……人生之痛,便没有那般明显。

    周太妃被带了下去,就连和太上皇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周太妃被人拖到殿外时,还在哭着大喊:“皇上!护着我们的孩子……”

    太上皇闭了闭眼。

    他不是一个痴情种,但如今落难之际,也算是与周太妃共患难了一场,这个时候就会容易让人产生“情深义重”的错觉。

    太后见不得太上皇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他有什么资格为了别的女子伤心?!

    太后走上前,抬手掐住了太上皇的脖颈:“霍北元,哀家打算将你身边所剩的女人全部放出宫,至于你……哀家会好好待你。”

    在场的几位太妃瘫软在地。

    说实话,继续留在宫里已经不是什么好出路了。

    按着她们的身份,即便出了宫,此生也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

    太后的安排,虽然是前无古人,但对她们而言,似乎……也是一种希望。

    太上皇闭着眼,不搭理太后。

    太后放开了他,临走之前,多看了几眼两位小皇子,阴阳怪气:“还真是长得粉嫩白胖,不像哀家的宝儿,临死之前,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一言至此,太后又下令:“国库亏空,不该浪费的粮食就莫要浪费了,自今日起,两位小皇子不准吃肉!”

    宫人们应下:“是,太后。”

    太上皇已忍无可忍,睁开眼来,开口就骂:“你这个毒妇!就连孩子都不放过?”

    这话可真好笑。

    太后觉得自己当真眼瞎,为何当初会看上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男子。她呵呵笑了两声,随即,抬手一巴掌打了太上皇的脸巴子:“你没有资格说哀家!你且就这么受着吧!哀家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哀家也会亲手败尽你们霍氏皇朝!”

    “你知道?哀家的宝儿,眉眼像极了你,她时常问,父皇怎么从不来看她。”

    这话说出口,不管是太上皇,亦或是太后,两人俱是沉默了起来。

    似乎都在怀念那个孩子,又似乎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太后转过身,身影晃动,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出了内殿。

    太上皇缓缓蹲下了身子,抱着膝盖,埋首痛哭。

    那个孩子叫宝儿,没有正式的名讳,也没有公主封号……

    她的眉眼像极了自己。

    太上皇嗓子里发出呜鸣声,像杜鹃啼血。

    *

    曹贵嫔坐不住了。

    虽说她如今位份最高,母族也备受新帝器重,但她入宫以来,还从未/侍/寝,不成想会被沈宜姝拔得头筹!

    而且,皇上还直接去了沈宜姝所居的玲珑阁!

    “狐妹子!亏得本宫以为,她从不想争宠!一定是当司寝官时,在皇上面前使了什么手段!”曹贵嫔茶饭不思。

    新帝那样的男子,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就会让人忍不住渴望。

    曹贵嫔实在难以幻想出被帝王拥抱、疼爱的感受。

    她渴望、憧憬、期待着。

    本想着,她是后宫位份最高的一人,头一次/侍/寝/之人,理应是她才对!这个机会却是被沈宜姝给夺走了,怎叫她不气愤?!

    贴身宫婢上前劝慰,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沈美人纵使得宠,但那玲珑阁太过偏僻,从承明殿过去,足足需要小半个时辰,可见皇上也并非真正宠爱她。”

    这话在礼……

    玲珑阁坐落于后宫最偏远的角落里,虽是景致好,但实在偏远,后宫无人愿意住过去。

    曹贵嫔得到了安抚,情绪稍稍缓解。

    这时,宫婢又道:“娘娘,您是正四品贵嫔,身份远在沈美人之上,大可不必在意沈美人一时得宠。您这听雨轩,才是离着皇上的承明殿最近的地方呢。”

    闻言,曹贵嫔又释然了。

    是啊,纵使沈宜姝拔得头筹又如何?

    相府沈家能不能保得住还未不可知!皇上不过只是一时图个新鲜罢了!

    曹贵嫔狠毒嘲讽一笑:“哼!本宫倒要看看,沈宜姝几时会被皇上冷落!”

    *

    翌日,天才刚刚擦亮。

    天光破晓,微光从茜窗照入内殿,隐约照出了浮动的尘埃。

    霍昱瞬间睁开眼,昏暗的床榻内,暗香浮绕。昨晚一切历历在目,他虽一不小心又让那个人出来了,但他对一切皆了如指掌。

    封美人、赐免死……

    倒是下了一手好棋!

    霍昱眸光乍寒,正要坐起身,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低垂眼眸一看,就见沈宜姝慵懒的像只/奶/猫一样,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呵,岂有此理!她好大的胆子!

    霍昱一个侧身,把沈宜姝推开了自己的怀抱,他一条臂膀支撑着自己,侧身看着她。

    沈宜姝还没醒,小脸睡得酡红。如此近距离的看她,竟发现没那么丑了。

    还不醒?

    呵呵,这就开始恃宠而骄了?

    谁给她的胆子?

    霍昱幽眸一眯,伸手捏住了沈宜姝的下巴,稍稍往上抬了抬。

    沈宜姝睡得正酣。

    她太久没有如此放心大胆的睡过觉了。

    有了免死券傍身,她睡得十分踏实,这个时候正在梦里,总觉得有人干扰了她的好梦,她直接挥手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扇在了霍昱的脸上。

    “你讨厌!”沈宜姝闭着眼,不满意的嘟囔。

    霍昱:“……”

    被打的侧脸倒是不疼。

    但,霍昱已经太久不曾体验过被人打的滋味了。

    她竟然打他!

    好!

    好得很!

    “呵呵……”霍昱阴沉沉的低笑了几声,此时,他意识到沈宜姝身上的薄纱睡裙已经散开,露出里面艳红色小衣,玲珑曼妙的身段尽显无余,她墨发倾泻玉枕,黑发、红衣、雪肌,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

    霍昱眸光倏然暗了下去。

    他知道昨晚,那个人是如何对待沈宜姝的。

    如何亲她,又是如何碰她。

    霍昱缓缓挨近了沈宜姝,不明白她身上为何会如此幽香。

    就在霍昱即将挨到沈宜姝面前时,沈宜姝突然睁开眼。

    两人就那么对视上了,没有一丝丝的缓冲。

    沈宜姝是大梦突醒,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皇、皇上……”

    霍昱见她唇红齿白,早晨初醒,竟也透着楚楚幽香。

    她是花妖变得么?

    他眯了眯眼,昨晚那个人的所有冲动感觉,他也都感同身受,尤其是此刻晨起,某些原始悸动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霍昱突然狂躁。

    沈宜姝是他的沈美人,却是被旁人碰了,这令得暴君十分不悦。

    他捏起沈宜姝的下巴,指尖用力,给与足够威胁:“朕不准你再想昨晚那个人!”

    朕……

    又改自称了。

    沈宜姝彻底清醒:“……昨晚的人,不是皇上自己么?”她的声音细弱,仿佛很畏惧面前人。

    霍昱的指尖碰触上沈宜姝的唇/瓣,长了薄茧的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疼得沈宜姝两眼汪汪,双眸盈润。

    忽的,霍昱顺从本能,一低头就凑了上去。

    他像是试图覆盖掉旁人的气息,攻/势/甚/猛。

    沈宜姝就快要断气了,胸口传来阵阵钝痛。

    沈宜姝:“……”又来了!

    她差点岔过气去,不明白暴君为何又这般?!

    “唔……”

    沈宜姝呜呜就要哭出来了。

    霍昱收敛理智,抬起头来,却见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位置。这完全是他没有意识到的。

    他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用指尖勾了勾艳红小衣系带。

    “你好大的胆子,这大红色绣凤凰肚兜也是你能穿的?”

    嫡庶有别,纵使沈宜姝是美人了,但也是妾。

    妾不可穿大红。

    那是对正室的诋毁与挑衅。

    在这后宫之中,唯有皇后娘娘才有资格穿大红小衣。

    沈宜姝哽咽,想哭了,但又不敢真哭,她委屈巴巴:“这衣裳是皇上昨个儿命人送来的,臣妾不敢不穿……呜……”

    她唔鸣了一声,又憋着嘴,不敢继续发出声响。模样着实可怜,但又招惹欺负。

    霍昱冷笑:“那人对你到底格外与众不同。”

    那人……

    哪个人?

    沈宜姝:“……”暴君又在说甚?

    霍昱坐起身来,仿佛方才的失态不曾发生过,他收拢衣襟,冷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沈宜姝心一沉,脑壳都开始胀痛了,但她始终记着一桩事,也爬起来,跪在床上开始拍“龙屁”,夸道:“皇上风姿卓越、伟岸无双、体魄健硕,让臣妾好生爱慕!”

    说实话,她当真词穷了。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补一补学识。

    霍昱挑眉,似笑非笑:“虽说你又丑又无用,但朕打算暂时留着你。”

    沈宜姝:“……”

    昨晚还万般宠爱,今晨就嫌她丑了?

    果真天下男子皆如此,都是薄情多变的主儿么……

    既嫌她丑,方才又为何那般……?!

    23.  第二十三章   暴君喜好(二更)……

    沈宜姝倒是不觉得委屈。

    只要能保住小命, 如论暴君怎样诋毁她,她都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也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 只要不危及性命,且有一口饭吃,她就心满意足。

    毕竟,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死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沈宜姝跪坐在床榻上,双手拢了拢睡裙衣襟, 胸口有些生疼,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她默不作声, 静等暴君速速离开, 说实话, 她还想睡个回笼觉呢。

    吃饭、睡觉,才是人生大事。

    正垂眸思量着今日早膳、午膳、晚膳都吃些什么, 那魔音灌耳的嗓音又轻飘飘的荡了过来:“替朕穿衣。”

    沈宜姝:“……”暴君自己没长手么?说好的不喜人近身伺/候的呢?

    沈宜姝低垂眼眸,不太情愿的准备下榻。

    她身上的睡裙是用薄纱缝制, 长及脚踝,虽然看上去飘逸灵动, 但着实宽松, 且不方便动作。就在沈宜姝下榻之际,她的脚踩住了睡裙下摆, 倾身往前时,自己被自己给拜倒了。

    霍昱眸光一眯, 原本按着他的身手,完全可以接住了沈宜姝,但霍昱刚要伸出手,又顿住了, 就那么亲眼看着沈宜姝跌趴在自己脚下。

    “砰”的一声,骨节撞击实木地板的声音甚是响亮。

    沈宜姝又受到了惊吓,大叫一声在所难免,疼得丝丝抽气,细一听,都已经带着哭腔了。

    霍昱垂眸看着她,见她像只青蛙一样趴在自己脚下,挑了挑眉:“真蠢。不要以为如今被册封了美人,就能得到朕的宠爱。朕不喜欢又蠢又丑的女子。”

    沈宜姝膝盖钝痛,趴在地板上缓和身上的痛楚,眼睛里已是泪光闪烁。

    暴君话音一落,她脑子里又开始浮想联翩——

    所以,暴君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宠爱自己?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

    不知为何,沈宜姝突然觉得身上的痛楚没那么严重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以免暴君会误以为她很“经摔”。

    沈宜姝缓缓爬了起来,跪坐在地板上,表面上委屈巴巴,内心却欢喜雀跃,但又装出了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仰面望着暴君,不说话,不动作,只想用表情告诉暴君:她太伤心了。作为一个又蠢又丑的女子,她不配得到暴君的宠爱!暴君千万不要宠爱她!

    霍昱眸光微闪,这个小呆子!她就该拿去喂鱼!

    但册封与免死的诏书都已颁布,眼下只能如此。后宫多了一个美人,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到了此刻,霍昱依旧认为,他之所以留下沈宜姝,无非只是懒得动手处理她,仅此而已。

    “哼,朕走了,沈美人不用恭送,省得摔残了。”霍昱丢下一句,转身离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是微微扬起的。

    待霍昱一离开,沈宜姝原形毕露,朝着门扉的方向吐了吐舌头。

    她才不想送他!

    好走不送!

    沈宜莲与翠翠进来伺候,见沈宜姝跪坐在地上,二人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

    沈宜莲神色复杂,方才偷偷瞥了一眼帝王上车辇的画面,她看见帝王笑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皇上那样的人露出笑意。

    想来,皇上昨晚是很满意的。

    “恭喜美人呢!”翠翠笑道。主子得宠,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能有好日子过。

    沈宜莲见沈宜姝气色甚好,奶白肤色,面颊粉润,樱桃唇艳红微肿,她一心以为沈宜姝昨晚当真/侍/寝了。

    沈宜莲往床榻上张望了一眼,没有瞧见血渍,遂问道:“三妹妹,元帕呢?”

    沈宜姝摇摇头,她双膝刚才撞得不轻,只觉得腿软,指了指一旁的锦杌:“长姐,且先扶我过去坐下。”

    路都不能走了么?

    可见昨晚是受了“大难”了。

    沈宜莲是过来人,但也未曾像沈宜姝这样,再联想到帝王伟岸的身段,沈宜莲神色一慌,有些举措,同时心跳也加快了。

    沈宜莲给沈宜姝倒了一杯温茶:“三妹妹,那你昨晚与皇上之间……”

    沈宜姝不知作何解释,暴君明明那么嫌弃她,嫌她胸小,长得丑,还很蠢,但又册封她,还……亲了她。

    她抬手摸了摸微肿的红唇,轻叹:“长姐,我亦不知该如何说,总之,皇上并非是……正常男子。”

    沈宜莲愣住了。

    非正常男子?

    难道是不行吗?

    传言帝王不近/女/色,登基这些日子以来,也只来过三妹妹的玲珑阁。

    沈宜莲揪着手中锦帕,觉得惋惜又惆怅。但有些话不是她能够宣之于口的,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此时,沈宜莲再看着沈宜姝,心中的不平衡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

    今天是每五日去给皇太后面前晨昏定省的日子。

    沈宜姝所居的玲珑阁地处偏僻,乘坐娇辇去重阳殿需得小半个时辰。

    沈宜姝心里很清楚,她要想在这后宫之中安安稳稳度日,除却抱紧了免死券之外,还不能得罪了太后。

    虽然太后已无权杀了她,但给她难堪还是可以的。

    捯饬了片刻,沈宜姝临出门之前,让人给她找来一本书册,她大致翻阅了几眼,在腹中补充了一些文墨,这才出门。

    还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她是七品美人的身份,不可过于冒进,除却抬轿子的两个小太监之外,身边只带着来福与翠翠。

    长姐是沈家女,万一被太后瞧见了,又招惹了她老人家生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就快要到重阳殿的那段宫道上,沈宜姝让抬轿辇的宦侍停下。

    恃宠而骄,会死得很快。

    何况,暴君根本就不宠她。

    故此,沈宜姝想法子遮掩一切锋芒,避开所有可能发生的纷争。

    翠翠搀扶着沈宜姝继续往前走。

    沈宜姝的双膝还没上药,走路一瘸一拐,纵使被翠翠搀扶着,也难以正常走路,从她的背后去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双腿不利索。

    此时,后宫其他十五位嫔妃也陆陆续续前来重阳殿。

    张才人就住在听雨轩的偏殿,她是跟着曹贵嫔一道过来的,听雨轩就在这附近,二人相伴走来,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见沈宜姝艰难的往前迈步。

    张才人是个才女,自幼饱读诗书,心计上远胜过曹贵嫔。

    张才人也是正七品的位份,她与沈宜姝的地位是平起平坐,不方便直接发难沈宜姝。

    可沈宜姝是拔得头筹的女子,后宫嫔妃哪个不嫉恨她?!

    张才人故意指了指前方,阴阳怪气道:“贵嫔姐姐,你快瞧,那不是沈美人吗,不愧是昨晚得了圣宠的,走路都不利索了。”

    曹贵嫔气了一夜了。

    原本她的心情才稍稍被安抚,见此景,又开始气愤、嫉恨。

    皇上那样神仙一般的男子,她多么渴望成为了他忠实的信徒,一想到被帝王/宠/幸,曹贵嫔就忍不住悸动。

    “哼!装什么装?不过就是侍/寝了一夜,岂会走不了路?!”曹贵嫔语气酸涩。

    张才人故意添油加醋:“皇上一人可敌万夫之勇,听说皇上在边陲那会,能以一敌百呢。”

    言下之意,沈宜姝被帝王折腾成这副模样,实属正常。

    后宫之中,尚无其他人得宠,当然无人知道帝王的……实力。

    张才人此言一出,曹贵嫔咬了咬涂着艳红色口脂的红唇,望向沈宜姝背影的眸光,透着嫉恨与怨气。

    *

    重阳宫的宫门是关着的。

    沈宜姝亦是不明白皇太后的意思。

    她站在原地歇息,也能让膝盖放松稍许,见曹贵嫔、张才人,以及王美人她们陆陆续续过来,沈宜姝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姐姐们也来了呀。”

    除却曹贵嫔之外,宫里的其他妃嫔位份皆不高,她只需要向曹贵嫔行礼。

    沈宜姝刚要福身,随着她微微弯下双膝的动作,膝盖一疼,直接就跪下去了。膝盖磕在青石地面上,那可真是钻心的疼。

    “啊——”

    沈宜姝当场尖叫,疼得泪眼汪汪,当场就落了泪,美人粉面桃腮,肤若凝脂,这一哭出来,更是我见犹怜。

    苍天可见,她当真是无心之举,着实忍受不住这等痛楚。

    众嫔妃见状,立刻纷纷后退了几步,无论如何也要撇清干系,沈美人“突然跌倒”与她们毫无干系。

    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沈美人,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

    沈美人如此“受罪”,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必然会以为是曹贵嫔干的。

    站在曹贵嫔身侧的张才人立刻后退了两步。

    曹贵嫔后知后觉,当场警觉:“沈……沈宜姝,你莫要害本宫!”

    虽然大家都是刚入宫不久的嫔妃,但宫里的这些阴私,戏台子上早就唱过了。

    沈宜姝见众妃嫔纷纷远离她,她在翠翠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一脸迷惘:“曹姐姐,我没有害你,我只想给你行礼。”

    曹贵嫔也后退了一步,惊恐的防备着沈宜姝的一切小动作。

    这时,重阳宫的大门打开,太后身边的宦侍出来道了一句:“太后娘娘今日体乏,不接受众位娘娘的请安,娘娘们请各自回去吧。”

    沈宜姝松了一口气。

    不用面对太后,那意味着今日少了一桩事。

    众嫔妃转身纷纷离开,沈宜姝落后于人,慢慢吞吞的往前挪步。

    沈宜姝纳闷一问:“翠翠,姐姐们似乎都在防备着我。”

    翠翠在宫里待了几年了,见惯了后宫争宠的画面,她说:“美人,无论如何,咱们今后也要小心行事。”

    沈宜姝:“……”但凡有可能,她只想一辈子窝在玲珑阁不出来。

    *

    不出半日,阖宫皆知,新册封的沈美人被皇上“折磨”的走不了路,各宫的嫔妃只能强颜欢笑,前来送贺礼,顺道打探皇上的喜好。

    要知道,沈宜姝在帝王身边当过几日的司寝官,她比后宫其他贵嫔,都要了解帝王。

    除却曹贵嫔与张才人之外,其余十三位嫔妃都到齐了。

    玲珑阁虽景致极好,但占地并不广,小小的庭院一下来了十多人,显得十分拥挤。

    其他妃嫔都是带着重礼而来,尽可能的表露出“善意”。

    沈宜姝很会自嘲,她坐在锦杌上,面色为难之色,道:“我身子不适,不宜站起身,诸位姐姐莫怪呀。”

    众人:“……”除了酸,还是酸!

    大家都知道沈美人昨晚侍/寝了,无论沈宜姝此刻说什么,她们都能联想成炫耀。

    王美人是个地道的江南美人的长相,又因常年练舞,腰身纤细柔软,身段极好。她着实想不明白,为何帝王没有看上她。

    王美人故意旁敲侧击:“沈妹妹,你此前当过皇上的司寝官,理应知道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吧?沈妹妹身子娇弱,伺候皇上的担子不能只落在沈妹妹肩上呀。”

    私底下打听帝王隐私,是大罪。

    但打探帝王喜欢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就无关紧要了。

    王美人此言一出,其余妃嫔们统统望了过来,一脸“求知若渴”。

    沈宜姝倒是盼着后宫的嫔妃们都得宠,如此一来,她这里就清净了。

    沈宜姝思忖了片刻,将暴君可能会喜欢的女子特征如实说了出来:“皇上他喜欢丰腴的女子,尤其是胸大的。对了,还需得聪慧机智、学富五车。”

    众嫔妃立刻纷纷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沈宜姝的/胸/脯,当即就意识到了差距……

    从玲珑阁出来,十三位嫔妃先后都去了一趟太医院。

    不为别的,只想讨要几幅/丰/胸/的药方子。若是能够补补脑,那就更好了。

    *

    皇宫校场。

    霍昱手持一把/弓/弩,右手勾着箭矢,瞄准了数十丈开外的靶子中心,他眸光微眯。

    白枫是帝王的心腹之一,曾经当过霍昱的太子侍读,彼时镇国公府卫家覆灭,太子被废,白家也受到了牵连。

    白枫一家子被发配边陲,他也是这次跟着霍昱一同造反入京的。

    六年边陲历练,也同样练就了白枫的铁血手腕。

    白枫禀报道:“皇上,上次刺杀皇上的名单已经列出来,嫌疑人都在上面。”

    只是嫌疑人,并非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按着霍昱造反时的作风,他会宁可错杀万人,不会放过一条漏网之鱼。但目光瞥见了名单上的相府沈家时,霍昱眸光乍寒,右手指尖松动,箭矢飞射了出去,正中红色靶心。

    霍昱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上面皆是朝廷大员,以及皇亲国戚。

    白枫为人谨慎,常年紧绷着一张脸,经历过杀戮生死的人,眼中没有温度。

    霍昱冷笑了一声:“白枫,你要记着一件事,治理朝堂与打仗不同。水至清则无鱼,朕这次不打算一网打尽,朕要放长线钓大鱼。”

    白枫拧眉:“皇上的意思是?”

    霍昱勾唇:“朕要在一年之内,清除朝中所有异/党,届时不能归顺的,再直接杀了也不迟。”

    白枫颔首:“是,皇上,末将明白了。”

    霍昱把手中/弓/弩/抛给了路达,突然开口:“白枫,沈宜莲和离了,你若是还想要她,朕就把她送给你。”

    闻言,白枫立刻跪地,“皇上,末将……不曾想过……”

    霍昱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你自幼喜欢她,只可惜她早有婚约在身,未婚夫还是曾经的废太子,但如今不同了,你自己的私事,自己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朕,人给你留着。”

    白枫替自己捏了把汗。

    他自幼的确爱慕沈宜莲,但这件事谁也不知,皇上他……到底是几时知道?还是说,皇上从一开始就清楚?

    *

    霍昱沐浴更衣后,便开始用早膳。

    阿兰是个多嘴的,入京之后,无事可做,倒是对皇宫的一切大小适宜了如指掌。

    霍昱没什么胃口。

    那个又蠢又丑的女子不在,他吃什么都觉得不下饭。

    阿兰将太医院的一幕告知了霍昱,笑着说:“皇上,沈美人把您的喜好告诉了后宫其他嫔妃,眼下娘娘们都在想着如何丰/胸/补脑呢。”

    霍昱摩挲着指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他挑眉轻笑,“沈美人甚懂朕心,对朕的喜好如此了解。”

    阿兰:“……”主子分明不好女色呀。

    24.  第二十四章   生无可恋(三更)……

    接下来几日, 沈宜姝以身子不适为由,拒见后宫任何妃嫔。

    暴君也没再出现在玲珑阁。

    毕竟,玲珑阁实在偏僻, 帝王往返需得大半个时辰,无论是哪一任帝王都不会在区区一个嫔妃身上浪费这样多的时间。

    又何况是霍昱这样日理万机的暴君。

    沈宜姝提心吊胆了两日之后,终于如愿过上了逍遥快活的佛系日子。除了睡, 就是吃。

    睡醒就吃,吃饱就睡。

    眼看着就要到仲春, 日头愈发暖和了, 玲珑阁鸟语花香, 庭院中引入了活水, 清水潺潺。

    听着鸟鸣啾啾, 沈宜姝趴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墨发倾泻, 只用了一根簪子固定,她慵懒的趴在那里, 一动也不动,眼皮子耷拉着, 在旁人看来毫无生趣的日子, 她却是过成了诗。

    绿荫匝地、花香扑鼻、暖风和煦……好一副岁月静好的光景。

    等吃等睡等死的日子,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难怪父亲常说, 他就盼着致仕呢。

    养老的日子,也挺适合她。

    廊下是一条窄渠, 里面养了几只小乌龟,沈宜姝就那样看着水渠里的小乌龟游来游去。

    翠翠瞧着干着急,自家主子太没上进心了啊。她刚从小厨房过来,手里端着一盅红枣炖燕窝。

    虽说沈宜姝位份很低, 不过才区区七品美人,但沈二爷与罗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心肝疙瘩肉,自是疏通了关系,送了不少金银珠宝入宫。

    沈宜姝即便不去领宫里的俸禄,日子也过得相当滋润。

    翠翠凑近了沈宜莲,纳罕道:“莲姐姐,我听说旁的娘娘们都去太医院讨要滋补药膳去了,每日都会去御花园,就盼着与皇上偶遇,咱们美人为何这般消极怠工?”

    “消极怠工”不是一个好词,翠翠没读过书,尚且不懂,沈宜莲轻咳了一声,道:“这话休要再说了。”

    沈宜莲瞧着三妹妹慵懒的态度,也只能和翠翠一起干着急。

    帝王并非是寻常人,不是说直接上前勾/引,都能勾搭上的。

    后宫的其他嫔妃也开始各显神通,可谁也没入皇上的眼。

    沈宜莲与翠翠一同去了廊下。

    午后,温热的风拂在人身上,传来阵阵暖意,惹人哈气连连。

    翠翠道:“美人,这红枣燕窝,可/丰/胸/补气,美人快些趁热喝了吧,咱们不能输给其他娘娘们。”

    沈宜姝还在观赏着小乌龟,她嗤笑了一声:“我才不要与她们比。这辈子就这么过日子,该有多好啊。”说着,她双手合十,抬着脑袋望向了天上的朵朵白云:“信女愿一辈子不吃燕窝,只求此生再也不用见到皇上。”

    此时,一道玄色身影款步走来,悄然无声。

    沈宜莲与翠翠一看清来人,当即警觉,霍昱对她二人做了噤声手势,她二人不敢发出任何提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宜姝继续向天祷告。

    沈宜姝伸了一个懒腰,继续趴在美人靠上,胳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指着水渠里的小乌龟,唱起了小曲儿:“你们几个慢慢爬呀爬,莫要爬到暴君跟前去,只会小命一呜呼,哎呀呀……”

    沈宜莲:“……”

    翠翠直接吓得噗通跪地。

    沈宜姝听见动静,慢吞吞的转过头来,先是瞧见了一抹玄色龙袍,然后缓缓抬眼,正对上了霍昱幽暗不见底的黑曜眸。

    要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呢?

    花不香了,鸟鸣不悦耳了,春风也不暖了……就连水渠中的小乌龟,也没那般可人了。

    沈宜姝的舌头僵在了口腔里。

    她刚才应该没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吧?!

    她方才做过了什么?

    她为何一点都不记得了?

    瞬间失忆了!

    沈宜姝从美人靠上支起了身子,站了起来,提着裙摆盈盈跪地:“臣妾给皇上请安。”

    不怕不怕,她有免死券!

    沈宜姝盯着帝王的白底绣金线的皂靴,低垂脑袋,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如果能化身小乌龟就好了,她也想缩进一个安全的壳里。

    沈宜姝假装选择性失忆,在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之后,她主动抬起头来,莞尔一笑:“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呢。”

    霍昱薄凉的唇猛的一抽。

    这世上极少有人能够影响到他的情绪,五日不见,他胃口甚差。

    但沈宜姝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润了不少,尤其是墨发衬托之下的脸蛋,粉润白嫩,宛若晨曦朝花。

    春装单薄,把少女的身段勾勒得尽显无余。

    霍昱垂眸,目光暗了暗,嗓音意味不明:“听说,这里有人不想见到朕?”

    帝王话音刚落,沈宜姝当即插了话,双手在帝王面前使劲摆了摆:“没有!不会!岂敢!谁?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不想见到皇上?!”

    霍昱快被气笑了,换做旁人,早就被喂了鳄鱼。

    霍昱稍稍弯身,伸手捏住了沈宜姝的脸蛋,把她给提了起来。

    沈宜姝脸蛋生疼,立刻疼哭了,但只冒眼泪,不发出声音。

    霍昱:“……”当真是水做的,眼泪说来就来。

    “都退下。”帝王沉声低喝。

    沈宜莲与翠翠垂首,先后退开。

    沈宜莲临走之前,多看了三妹妹一眼,从小到大三妹妹从不会主动争取什么东西,但她总能得到旁人所渴望的一切。就譬如,二叔与二婶的独爱,倾城花貌的容色……以及帝王的另眼相看。

    三妹妹素来都是佛系面对一切,但总能过得比旁人好。

    沈宜莲抿着唇,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最艳羡之人,莫过于三妹妹了。

    不像她,越是渴望什么,就越得不到。

    玲珑阁本来就没几个奴才,沈宜莲与翠翠一退下,就更加安静了。原本还有鸟鸣声,可帝王一到,鸟儿都不敢叫了。

    沈宜姝的脸蛋还在帝王指尖,她不敢乱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帝王。

    美人眼眸水润,眼神之中透着无边的求生/欲。

    霍昱遇人无数,也杀过很多人,但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见过如此纯澈的光。

    霍昱松开了手,只见沈宜姝脸蛋上留下了红红的指印,很是突兀。

    还真是娇气!碰触不得。

    霍昱比沈宜姝高出了半颗头,还是保持着垂眸看她的姿势,语气不明:“几日不见,沈美人可有想朕?”

    想啊,想得都快要忘记皇上的模样了!

    沈宜姝控制住内心小人的嚣张,表面上乖乖巧巧:“回皇上,臣妾甚是想念皇上,想得茶饭不思。”

    霍昱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扯谎,毫不留情的揭穿,道:“……哦?是么?茶饭不思也能长丰/腴?”

    言罢,霍昱的目光在沈宜姝身上随便扫了一眼。

    沈宜姝身子一紧,总觉得帝王的目光像是可以穿透她的衣裳……

    即将迈入仲春,万物彻底复苏。

    霍昱是一个弱冠不久的健硕男子,一旦对女/色/起了一星半点的心思,那点小心思就会像是燎原之火,温风一吹,即刻有袭卷一切的趋势。

    霍昱神色看似很淡:“朕乏了,过来伺候。”

    一言至此,霍昱自己往屋内走,沈宜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上。

    屋内各个角落都摆放了辟邪之物,诸如晒干的糯米、 黄酒、艾叶、紫檀香……

    故此,五觉敏感的霍昱,一进屋就嗅到了各种气味交杂,还有一股不知名的花香。茜窗是开着的,春风吹拂进来,卷着香气四处飘散。

    霍昱兀自依靠着圈椅,后背慵懒的靠在上面,然后深深地看了沈宜姝一眼。

    他就不曾见过这般稀奇古怪的女子。

    其实,沈宜姝如今十分怀疑帝王是被恶鬼附体了。

    她命人摆放这些驱鬼祟的东西,就是为了防备暴君本尊。

    当然了,沈宜姝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表露出来。

    桌案上搁着几本《诗经》,霍昱拿起一本抛给了沈宜姝:“读给朕听。”

    沈宜姝之所以看这些书,是为了充实自己的文墨,以便遇到不时之需。否则她夸人的时候,都快要词穷了。

    翻开《诗经》,上面都是一些男女情情爱爱的诗句,沈宜姝硬着头皮读给霍昱听。

    然而,这时霍昱翻看书册的手一顿,竟是在几本《诗经》的最下面,发现了一册话本子,他瞄了几眼,确定这是/风/月/话/本。

    内容之火/热、描述之露/骨、言辞之直/白,就连霍昱也叹为观止。

    霍昱拿起风/月话本。

    沈宜姝感觉不妙。

    下一刻,霍昱抬眼与她对视上了,男人的唇角噙着似笑非笑:“来,沈美人,给朕读这个。”

    沈宜姝:“……”

    她能说这话本跟自己毫无关系么?

    似乎不能。

    毕竟,话本就在她的屋子里,她昨晚还翻出来看了呢。

    沈宜姝被逼无奈,只能上前接过话本子,故作坚强的翻开,并准备读出来。

    霍昱提醒了一句:“沈美人,记得声情并茂。”

    沈宜姝:“……”

    话本的内容过于火/热,沈宜姝刚开始朗读,就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开始发热。

    她读了片刻,偷偷瞄向了霍昱。

    此时,暴君也正好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之间有什么情绪一触即发。

    沈宜姝小心肝一抖。

    霍昱那象征着男子特征的喉结滚了滚,嗓音喑哑道:“你猜,朕想做什么?”

    不猜、不猜、就不猜!

    沈宜姝眨眨眼,装作没听见,立刻垂眸继续读。

    直到一道暗影挡住了沈宜姝的视野,她知道暴君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但沈宜姝拒绝抬起头来,还想继续装乌龟。

    然而,霍昱没有给她机会,修长冰凉的指尖捏起了美人细嫩的下巴,不轻不重的摩挲:“沈美人虽丑,但下饭。”

    也能轻易激起他沉寂的/欲/望。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比起杀人,还要令人热血沸腾。

    没错,就是热血……沸腾……

    是一种渴望,一种悸动,一种让人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美妙感觉。

    霍昱并非不喜欢这种/欲,他并不排斥,立刻就想要尝/试。

    沈宜姝怕极了:“……”求求了,别这样,她心慌……

    暴君低下头来,呼吸洒在沈宜姝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沈宜姝死死盯着手中话本,一眼不敢与暴君对视。

    霍昱故意逗她,他很喜欢这种似有若无的暧/昧,他似乎是在体验这种曾经没有体会过的感受,陌生又熟悉。

    霍昱故意附耳,低低道:“继续读。”

    沈宜姝就要哭了,嗓音像蚊子哼哼:“他缓缓靠近,探/入/花/魁衣……”

    话音未落,沈宜姝身子猛然一僵,如被雷劈,少了几缕魂儿。

    霍昱轻笑,大掌还故意动了动,笑着问道:“是这样么?”

    沈宜姝:“……!!!”

    这时,外面传来陆达的声音:“皇上,国舅爷入宫了!”

    霍昱眉心一蹙,一丝不悦闪过。

    他的手拿了出来,似乎意犹未尽,抬手在沈宜姝翘挺的小鼻子上划了划:“朕的沈美人不够觉悟,今晚/侍/寝/的时候,你最好能让朕满意,记着把这话本子一并带上。”

    今晚……侍/寝……

    养老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么?

    直至霍昱离开,沈宜姝还没回过神来,她正要扔了手中话本,但又心生不舍,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沈宜姝揉了揉自己/胸/前的衣襟,一脸生无可恋。

    25.  第二十五章   美人侍寝(四更)

    当今国舅是太后唯一剩下的庶弟了。

    若非是卫国舅当年不受宠, 早就在边陲历练,只怕也是难逃一劫。

    霍昱这六年之内能有机会发挥其军事才能,也有卫国舅的助力。

    毕竟, 彼时在边陲,卫国舅与霍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霍昱成功造反登基后,他则被封为名正言顺的国舅爷。

    如今, 大势已定,当然是享受成果的时候了。

    新帝母族也就只剩下卫国舅, 故此, 卫国舅很有信心能够成为大晋的新一任肱骨之臣。

    然而, 卫国舅却是不知, 霍昱心中所下的大盘棋, 是无人能够事先揣测出来的。

    此番,卫国舅从边陲归来, 身边还带着自己的独女-卫瑶。

    卫瑶与霍昱早就见过面了。

    但今时非同往日,霍昱再也不是当初的落魄废太子, 卫瑶也记着家族使命。

    父亲与太后姑母都私底下交代过她了,让她成为下一任皇后。

    后位, 只能出自卫家。

    卫瑶常年生活在边陲, 眉宇间有些英气,她五官秀丽立体, 因着其生母是胡人,她的眉目深邃, 脸长得很有辨识度。是个匠气十足的美人,少了灵气与温婉。

    卫瑶盛装打扮,穿着金丝薄烟翠绿纱裙,胳膊肘垂挂淡蓝绣花披帛, 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根菊花折枝金簪,高挑的身段让她看上去很有气场,是个攻击性很强的女子,一看就不太好惹。

    再加上新帝表妹这层身份,卫瑶更是觉得有恃无恐。

    *

    重阳宫,太后亲自接待卫国舅,与卫瑶。

    而太上皇只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卫国舅对太上皇直接视若无睹,此人杀了他全家,灭他阖族,他没有直接冲上去将太上皇五马分尸,已经是足够有修养了。

    太后仅剩的两位娘家人就在眼前,她恨不能搬出最好的一切:“国舅爷,瑶儿,你们父女两此番回京,哀家一定会皇上重新赐一座宅子!”

    当年的镇国公府卫家,早就化作灰烬。

    卫国舅谢恩:“多谢太后娘娘。”

    卫瑶也福了福身。

    父女两人宛若没有看见太上皇。

    “皇上驾到!”殿外,宦侍尖锐的声音传来。

    卫瑶往大殿门口望去,就见数日不曾见面的表哥款步走来。

    表哥对她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少言寡语、沉稳自重,如今这一身玄色龙袍更是俊美不凡,宛若天人。

    卫瑶的心脏噗通开始加速跳了起来。

    如今的霍昱,已是帝王气象十足,太上皇抬眼看去,竟有些望而生畏。

    这就是他的那个废太子儿子!

    谁又能料到,他会栽在这个儿子手里。

    卫国舅带着女儿行礼:“给皇上请安。”

    霍昱款步上前,一手扶住了卫国舅,一手拉起了卫瑶。但随后双手挪开,并未停留。姿态坦荡流畅,不拖泥带水,十分自然。

    卫瑶这一次见到霍昱,较之以往,更是心动不已。

    霍昱身高八尺,身段挺拔修韧,腰/身/精/瘦,腰/肢/往下是笔直的长腿。更惹女子心动的是他孤冷卓绝的气度,宛若一尊高山之颠的神佛。

    卫瑶只是挨近了他,闻到淡淡的紫檀香,立刻心跳加速。

    太后观察的真真切切。

    如此甚好,也省得她撮合。

    霍昱孤冷惯了,话不多,字字精髓:“国舅,表妹,朕已命人开始备宴,今日就在宫里用个便饭吧。”

    卫国舅自然是不会拒绝。

    卫瑶的一颗心,都在霍昱身上。

    早就六年前初见他,她就被这个韧性十足、孤高卓绝的男子给吸引了。

    卫瑶永远也忘不了,那日亲眼看见少年时候的霍昱手提长剑,砍杀数百外邦铁骑,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场景。

    她这辈子……认定了他了。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卫国舅谢恩:“多谢皇上,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卫瑶眼神期盼,胸腔似有小鹿乱跳,她盈盈福身:“是,皇帝表哥。”

    她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喊霍昱为表哥。她也知道霍昱的后宫有其他女子了,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她只要成为独一份的那个就足矣。

    太后也走上前,一家子相谈甚欢,从漠北落日、大漠孤烟,聊到了京城的风水。

    太上皇完全被孤立。

    其实,今日这种场合,太上皇可以不必露面,但太后强行让宫人将他架过来了。

    为了顾及两个年幼的小皇子,太上皇唯有卑微顺从。

    他知道,太后是有意为之。

    只要他还活着,太后会费尽一切心思/欺/辱/他。

    *

    给卫国舅洗尘的宫宴开始之前,太后特意与霍昱单独见了一面。

    太后的目的十分明确,她自己曾是皇后,而今,皇后的位置,也必须得由卫家的女子坐上去。

    太后在提出要求之前,先是把霍家皇族骂了一顿。

    “霍氏皇族最是擅长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狼心狗肺。皇帝,你这次能顺利攻入京城,你的舅舅功不可没,他如今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是你唯一的表妹,你不封她为后,还能册封谁?这京城水深,世家们都是虎视眈眈,唯独你舅舅才是忠心于你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最亲近的人重伤过的太后,眼中再无“信任”二字。

    在她看来,除却卫国舅,这世上再无人值得她信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皇后之位,只能属于卫家女子。

    霍昱眉目稍稍阴沉了下来,眼中有什么神色一闪而逝。

    皇后……

    那就是他的妻了。

    霍昱完全可以许诺卫家一个皇后之位,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这世上能够做他妻子的女子,还没有出现。

    霍昱嗓音极淡,像一块捂不热的千年寒冰:“母后,这不合规矩。历朝历代以来,没有任何世家女子一入宫就可以被封为皇后。”

    太后面色一沉,细一寻思,还当真如此。

    太后退让了一步,她也知道儿子不太好惹,六年不见,母子两人早就生疏。再加上六年前,太后在冷宫时常迁怒于霍昱,非打即骂,母子两人早就生了罅隙。

    太后也识时务,道:“那好,从三品的婉仪总可以了吧。哀家当初入宫,也是这个位份。”  

    霍昱眸光微眯,淡淡笑过,同样的家势,同样的位份,太后当真不怕一切又重蹈覆辙?

    不过,霍昱是不会屑于靠着铲除权臣来巩固朝堂。

    他一口应下,仿佛册封后宫嫔妃只是一件寻常事,不曾放在心上。

    *

    黄昏时,宫宴开始。

    现如今,太上皇身边的嫔妃全部被太后遣散出宫。唯剩下两名年幼小皇子相伴在太上皇身侧。

    而新帝的后宫也甚是匮乏,加上不久之前才册封的沈美人,统共也才十六人。

    故此,宫宴上,人数颇少,霍昱坐在上首的龙椅上,一眼就能将所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埋头卖力进食的仓鼠身上,那只仓鼠今日穿了一身素白衣裙,打扮寡淡,在后宫的一片姹紫嫣红之中,宛若一朵娇俏的栀子。

    仓鼠吃得正欢,完全没有意识到帝王正看着她。

    霍昱也来了食/欲,今日难得多吃了几筷子御膳房做出来的清蒸鱼。

    沈宜姝被封为美人之后,帝王身边不曾有新的司寝官,御前大太监陆达兼任此职。

    陆达诧异的发现,皇上今晚胃口甚好。

    不多时,太后觉得时辰差不多了,眼神暗示了陆达。

    陆达只好宣读圣旨。

    “国舅府之女,卫瑶,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性资敏慧,率礼不越,朕心实悦,着即册封为婉仪,封号为玥。”【注①】

    圣旨刚刚被宣读完毕,除却沈宜姝之外,后宫其余十五位嫔妃皆是面若落霜。

    要知道,婉仪可是从三品的位份,寻常女子入宫熬资历,没个五六年是爬不上去的。更何况,卫瑶还是一个有封号的婉仪,那身份地位又高升了一步。

    “玥”寓意着上天赐予的掌中明珠。

    这个封号可见一斑啊。

    曹贵嫔心中难以平复,她本是后宫位份最高之人,突然冒出来一个卫婉仪,让她心中如何能够平衡。

    而且,卫婉仪还是帝王的嫡亲表妹!

    这亲上加亲的戏码,任谁都能猜出后宫之中谁将最得宠了。

    卫婉仪露出娇羞之色,一个眉目之间充斥着英气的女子,生生娇羞成了小玫瑰,她上前行礼谢恩:“臣妾谢皇上。”

    霍昱抬起杯盏,饮了一杯陈年老花雕,目光在那只没心没肺的小仓鼠身上一扫而过,他拂袖:“嗯,入住吧。”

    卫婉仪接过圣旨,重新回到席位上,她心跳狂乱,但见皇帝表哥还是清冷卓绝之态,难免有些伤神。但她暗暗劝慰自己,皇帝表哥乃天人,他一惯如此,自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她相信终有一日,她会成为表哥身侧之人。

    也只有她才有资格与皇帝表哥并肩而站。

    卫婉仪重新回到席上。

    太后这时道:“瑶儿刚刚被册封,宫殿尚未收拾出来,不然今晚瑶儿就住在承明殿吧。”

    太后的意思,昭然若揭。

    众后宫嫔妃只能艳羡、嫉恨、无奈着。

    霍昱没有拒绝:“好。”

    卫婉仪的手揪紧了锦帕,面若夹桃,当真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小玫瑰。

    此时,沈宜姝露出了欢喜、放松、释然、解脱的笑容。

    老天爷是真心疼爱她的啊!

    她最怕今晚的到来,但暴君有了婉仪娘娘了,那就没她什么事了!

    欢喜来得太过突然。

    沈宜姝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米饭,如果一碗米饭无法彰显她的欢快,那就吃两碗!

    皇上有了新人,一定要尽快忘记她这个旧人啊,不然如何能对得起新人呢?

    暴君忘了她吧,茫茫人海,她与暴君的相识就是一场美丽的错误,她和暴君当真不太合适,往后余生,她只想坐看云卷云舒,静赏花开花落。

    沈宜姝吃撑了,宫宴结束后,她由翠翠搀扶着缓缓往前迈步,一手扶着自己的细/腰,一时半会缓和不过来,小腹不知为何开始隐隐抽痛了。

    她是步行过来的,走回去也得小半个时辰,正好可以趁机会消消食。

    “沈美人,且留步。”陆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宜姝打了一个激灵。

    她缓慢转过身来,这一刻的心情是忐忑的。

    陆达见她一脸呆滞,不忍心传话,但还是笑了笑,道:“沈美人,且留步啊,皇上宣您过去呢。”

    沈宜姝忐忑的一颗心开始噗通狂跳了。

    今晚卫婉仪留宿帝王寝宫,她过去作甚?沈宜姝面色沉下来,内心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暴君一定克她!

    *

    承明殿,青铜烛台上烛火摇曳。

    沈宜姝过来时,看见卫婉仪正坐在桌案前,面前还摆放着一壶酒。这尴尬的时刻是该喝点酒,否则总不能直接上榻办事吧……

    长夜漫漫,还是悠着点才好。

    沈宜姝走了过去,福身行礼:“给婉仪娘娘请安。”

    卫婉仪面露不喜之色,她不明白为何皇帝表哥会让沈家女也过来,但今天是她被册封的日子,她不能流露出善妒的情绪:“妹妹不必多礼。”

    沈宜姝站直了身子,对着卫婉仪温婉一笑,面带梨涡,人畜无害:“婉仪姐姐好生气派,妾身还是头一次见到像婉仪姐姐这样气度卓绝的女子,婉仪姐姐与皇上当真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呢!”

    卫婉仪刚刚腾起的怒意莫名其妙降了下去,她不太自然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沈美人……倒是很有眼光。”

    沈宜姝眨眨眼,就杵在那里站着,又说:“婉仪姐姐,妾身不想碍事,一会姐姐与皇上说说,让妾身回去可好?”

    天地良心,她当真不想继续当司寝。

    这时,霍昱款步走来,人未至声先到:“朕的美人,你想去哪儿?”

    沈宜姝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就见暴君已沐浴更衣,雪色中衣大啦啦的敞开稍许,这是打算随时办事啊……

    三个人一起……真的好么?!

    26.  第二十六章   丢了喂鱼(五更)……

    沈宜姝的心情跌落到了低谷, 仿佛人生瞬间充满了沧桑与坎坷。

    老天爷还真会逗她玩儿,一会给她希望,一会又掐灭希望。

    三个人的游戏, 她好像……承受不来啊!她真的能么?

    卫婉仪起身行礼,面颊瞬间涨红,目光不知该往哪儿看。

    沈宜姝则恰恰相反, 她不该看的都看过了,对暴君的身子已经没甚畏惧。不过……暴君露出的胸膛当真健硕修韧, 十分养眼。

    没错, 她不想要暴君, 但是她馋/暴君的身子!沈宜姝深深地反思忏悔着, 她终究是一个寻常的俗世女子!

    卫婉仪:“臣妾给皇帝表哥请安。”

    霍昱走上前, 亲手扶起了卫婉仪,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垂着脑袋的白色小仓鼠:“你还不快过来, 是想让朕请你?”

    沈宜姝身子一抖,不!她不敢!

    沈宜姝低垂着脑袋走了过去, 这一次很乖巧的入座。三人围着圆桌,酒香四溢, 还有暴君身上淡淡的紫檀香。

    沈宜姝感觉不太妙, 因着暴君今日吩咐,让她带上了/风/月/话本子, 此刻话本就藏在袖中,沈宜姝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入非非。

    她其实能够理解暴君的癖好……

    谁会不喜欢刺激呢?

    饶是她困在玲珑阁, 也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呀。

    有了这个认知,沈宜姝很快就自己安抚好了自己。

    该来的总要来。

    她吃着皇上的,住着皇上的,不能违抗自己身为嫔妃的义务啊。

    好在, 今晚还有卫婉仪替自己分担不是么?

    果然,任何事情都要往好的方向去想。如此也就想通了。

    这一番自我洗脑之后,沈宜姝的心情大有好转。

    她坚强的抬起头来,方才还一脸霜色,这便又堆了一脸谄媚:“皇上,婉仪姐姐初次入宫,今晚臣妾只怕会叨扰了皇上与姐姐,那不如……”

    “倒酒。”霍昱打断了沈宜姝的话。

    他今晚的确准备开/荤。

    他完全没有必要委屈了自己。

    但即将被“宰杀”的小仓鼠却还一无所知。

    沈宜姝闷不做声倒酒。她按着先后顺序,给霍昱、卫婉仪倒酒,最后才轮到她自己。

    卫婉仪放不开,担心在霍昱面前丢丑,故此,十分小心翼翼,只敢小口嘬几下。

    沈宜姝本身就是一个馋酒之人,加上她不敢违背帝王旨意,霍昱一说出“喝”字,她立刻端起杯盏,仰面一饮而尽。

    傻得清丽脱俗,毫不做作。

    霍昱今日在宫宴上已经饮过酒,但见沈宜姝的喝酒姿势,他也来了酒瘾。好像不管是饭菜,亦或是酒水,只要被沈宜姝碰过,就会格外惹人嘴馋。

    霍昱也喝了一杯。

    沈宜姝是个有眼力的,立刻双手齐用,勤勤恳恳给霍昱倒酒。她的心情也更是畅快了,仿佛酒一喝,她都能飞升成为仙女,世间一切烦恼不复存在。

    整个人飘飘然、施施然。

    沈宜姝也兀自倒了一杯,这个时候她已完全放开:“来!皇上!喝!”

    霍昱眼角笑意缱绻,就没见过酒品如此差的人,他眸光淡淡,一饮一啄。

    沈宜姝则就比较豪爽了,双手端着杯盏,仰面直接饮尽,还不忘眯着眼细细品味享受:“好酒!实乃好酒啊!皇宫可真是个好地方!”

    卫婉仪:“……”她很纳闷,为何皇帝表哥还能容忍沈宜姝到此刻。

    像沈宜姝这样的失态女子,怎会有资格伺候在皇上左右?再者,沈宜姝是从相府出来的,她本就应该被处死!

    卫婉仪恶毒的想着。

    她岂止是盼着沈宜姝死?她希望整个后宫都不存在!

    卫婉仪强颜欢笑,她今日第一次入宫,也是今日被册封,严格的说,今晚是她与表哥的大婚之夜,但一切都显得仓促随意,她没有体会到被人重视的滋味。

    卫婉仪:“皇帝表哥,沈美人醉了,不如让她先歇着吧。”

    霍昱已经见识过沈宜姝的酒量,所谓三杯倒,莫过于此。

    霍昱唇角噙着淡笑,没有看卫婉仪,对沈宜姝问道:“朕这里的酒好喝么?你还想不想喝?”

    沈宜姝点头如捣蒜:“皇上,臣妾想!”

    霍昱指了指酒壶,沈宜姝立刻会意,给帝王与她自己分别又添了一杯。她倒是还记着卫婉仪,但见对方杯中几乎是满的,沈宜姝夸赞道:“婉仪姐姐当真是个淑女啊!”

    她抬手,搭在了卫婉仪的肩头,小手慢慢下滑,不小心落在了卫婉仪的胸口上,顿时惊悚一哂:“婉仪姐姐,你的/胸/呢?”

    卫婉仪当即大惊失色,她觉得自己被触犯到了。

    尤其,还是当着皇帝表哥的面。

    卫婉仪低喝:“你!沈美人,请你自重!”

    卫婉仪一把撇开了沈宜姝不老实的爪子,恼羞成怒。她自幼习武,是传统的武将之女,虽然容貌秀丽,但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胸脯平坦。

    沈宜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别人,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对卫婉仪道:“婉仪姐姐莫要丧气,现在开始滋补还来得及,宫里的娘娘都在/丰/胸/呢,皇上他就喜欢这样的。”

    她贼嘻嘻的笑了笑,宛若是躲在被窝偷看/风/月/话本的样子。

    卫婉仪拉不下那个脸,觉得自己被针对了,气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皇帝表哥,她……她欺人太甚!”

    霍昱神色清寡的啄饮一口,目光暗了暗,落在了沈宜姝身上,宛若是一层天罗地网,将她给层层网住了,这小仓鼠今晚再也逃不了帝王的手掌心。

    “朕的美人如何欺人了?她说的都是实话,朕的确喜欢/丰/腴/的女子,就如她那样的。”霍昱的目光在沈宜姝的/胸/口/一扫而过,喉结滚了滚。

    卫婉仪这下已不止是恼羞成怒,霍昱的话让她简直无地自容。谁都不愿意被人揭穿自己的弱点。

    卫婉仪一手捂唇,一手提着裙摆,从锦杌上起身,哭着跑出了内殿。

    沈宜姝一脸迷惘,等到回过神来,她立刻又惊悚了:“婉仪姐姐,你莫要走!臣妾一人……”承受不来啊……

    悲伤来得毫无预兆。

    沈宜姝立刻没了酒意,她乖巧端坐,不敢造次了,一双鹿眼滴溜溜的打转,仿佛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然后立刻逃跑。

    霍昱慢条斯理的饮完最后一口酒,他优雅起身,像是闲庭散步的林中猎豹,正从容不迫的走向自己的猎物。

    沈宜姝醉了,不会掩饰情绪,出于本能缩了缩脑袋,嗓音低低柔柔,道:“皇上,你……要作甚?”

    霍昱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循序渐进了。

    他难得碰到对胃口的猎物,确切的来说,是第一次。

    任何男子在这一方面都有强烈的好奇心与胜/负/欲。

    帝王更是如此。

    霍昱长臂一伸,握住了沈宜姝的手腕,直接把人拉了起来,然后打横抱起,他轻笑一声,往内室方向走。

    “现在知道怕了?迟了,朕……今晚就吃了你。朕说过,一定会抢走那个人在意的一切,朕要让他看着,你是如何被朕/宠/幸的。”

    霍昱表面上看似沉稳,但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

    怀中人算是第一个挑起他对/情/欲/产生渴望的人。

    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去细细品尝。

    很奇怪,霍昱脑子里突然冒出“良辰美景”四个字。

    沈宜姝呆了,出于本能揪住了帝王的中衣,衣/襟/彻底打开,露出露面修/韧/的胸/膛,还有错落斑驳的伤疤。

    龙榻宽敞,薄纱幔帐微微浮动,一切如此的水到渠成。

    沈宜姝被人抛在了榻上,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她袖中的/风/月/话本子落了出来,霍昱欺了上前,一手翻开了话本,故意附耳哈气。

    “一会,你与朕就按着话本子所言,一步步来。”

    沈宜姝觉得自己没法动弹了。

    浑身/酥/软。

    耳旁的声音低醇如佳酿,沈宜姝侧过脸来,随着这个动作,她的/唇/擦在了霍昱的面颊上。

    两人俱是一怔。

    沈宜姝脑子里迷迷糊糊,她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俊脸,比话本子里描写的还要令人怦然心动。

    沈宜姝鬼使神差的/舔/了一下。

    霍昱一愣,几乎是顷刻就凑了去。

    他心里很清楚,他此刻想,很想……

    这无非是出于本能,无关乎任何男女情愫。

    霍昱唇齿含糊:“你自找的!妖精!”

    沈宜姝觉得自己要升天了,她没法说话,亦或是动作,但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着一桩事。

    她,不是妖精!是仙女!暴君不可污蔑她!

    沈宜姝终于体会了话本子所描述的某些场景,更是深刻知道暴君当真是痴迷于/丰/腴/的女子。

    就在沈宜姝觉得自己人要没了,她蜷缩着光洁的脚丫子,看见暴君抬起头来,男人与以往不同,脸上多了一种令得沈宜姝面红耳赤的情绪。

    他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沾染了艳红,喑哑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怎么样呢!

    沈宜姝轻咬红唇,不太想让暴君停下来,她到了此刻后知后觉,也没有多讨厌这种事,但看清暴君的手指,她愣了愣,这才感觉到小腹隐约的丝丝抽痛。

    她眨眨眼,回想了一下日子,顿时反应了过来:“皇上……臣妾的月事来了……唔……这可真不巧。”

    太不巧了!

    她都这样了,她和暴君今晚竟缘尽于此,不能再继续了?!这可真是让人扫兴啊。

    霍昱:“……!!!”

    暴君可能又想杀人了。

    守在殿外的陆达听见“哐当”一声响,然后帝王的声音传来:“来人!”

    陆达快步迈入内殿,低垂眼眸。

    霍昱似是气焰极了:“把这个坏东西给朕扔去喂鱼!”

    陆达抬眼,就看见沈美人被薄衾包裹的严严实实。

    皇上真要杀人,大可不必如此……

    看来皇上是没有得手,这才在气头上啊。

    陆达心中了然,表面上道:“皇上,这怕是不妥,沈美人她有免死券。”

    霍昱下榻,行至桌案前,灌了一杯凉茶下腹,片刻后才沉声吩咐:“送去玲珑阁!”

    陆达应下:“是,皇上。”

    沈宜姝睡着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包成了蚕蛹,她做梦了。

    在她的梦中,沈宜姝也是一番意犹未尽。

    当晚,霍昱叫了几次凉水冲澡。

    但内心深处的烈火,迟迟降不下去。

    后半夜,霍昱又冲了一次凉澡,他躺在榻上,愠怒也消散不了。

    简直是好笑至极!

    后宫不是仅有沈宜姝一人!

    他只要想,那十几位嫔妃随时可以召见过来。

    但霍昱并没有这么做。

    就像是喜欢吃鲍鱼的人,如果没有鲍鱼,对其他鱼虾是不感兴趣的。

    *

    当天夜里,沈美人惹怒帝王,又被送回玲珑阁的消息传遍了后宫,以及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原本得知卫婉仪的事被搅和了,心中不痛快,但沈宜姝也没得宠,如此一来,太后的心倒也放宽了一些。

    玲珑阁一片心惊胆战。

    沈宜姝却是一觉沉睡到了翌日早晨。因着睡得甚饱,她气色红润,面若夹桃,鲜嫩多汁,嫩得能够掐出水来。

    沈宜莲与翠翠一脸忧心忡忡的站在脚踏上看着她。

    沈宜姝:“……我为何会在这里?昨晚是几时回来的?”她怎么又断片儿了?

    27.  第二十七章   想入非非(六更)……

    沈宜姝昨晚被送归来之后, 翠翠与沈宜莲给她穿上了衣裳,用了月事带。

    翠翠与沈宜莲到了此刻还记得昨晚的场景。

    只见沈宜姝雪腻的身子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红痕。

    尤其是/胸/口/的位置上。

    翠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差点以为皇上是八爪鱼变得,怎会把人弄成这般?!

    着实可怖。

    不过,美人昨晚来了癸水, 到底有没有成功侍/寝,还无法得知。

    毕竟, 美人醉酒刚醒, 她自己都不记得发生了何事。

    沈宜莲柔声问道:“三妹妹, 你的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沈宜姝昨晚睡得很沉, 虽然月事让人身子难受, 可她昨晚喝了酒,倒算是缓解了, 一夜酣睡,此刻没甚不适。

    她摇摇头:“长姐, 我好着呢。”

    说着她就动作麻利的下榻,然后又挠挠头, 终于想起了一桩大事:“我记着昨晚, 皇上让我去承明殿,我瞧见了卫婉仪, 还喝了酒,在这之后呢……?”

    “……”沈宜莲无言以对, 三妹妹呆傻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时年幼吃醉了酒,就在相府后花园的山洞里睡着了,害得阖府上下到处找人。

    都说傻人有傻福。

    三妹妹屡次得罪皇上, 竟还好端端活到现在,或者三妹妹当真有老天庇佑着……

    沈宜莲笑了笑:“皇上让人把你送回来了。”

    沈宜姝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

    毕竟,她身子骨无恙,也没瞧见浑身的错落痕迹。

    只不过,胸/口/隐约/胀/痛。但每次癸水至都会如此,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日,霍昱并未召见沈宜姝,她又继续混吃等死,日子过得慵懒又精致。

    *

    入夜,春风温热,晚霞余晖久久不散。

    癸水期间不便盆浴,沈宜姝用过晚膳,就去净房擦拭身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沈宜姝呆呆的站在那里,任凭翠翠/伺/候/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斑驳痕迹,魂儿都快要出窍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暴君对她下手了?!

    没有理由啊。

    昨晚明明是卫婉仪留宿在了承明殿内。

    莫不是三个人一起“玩耍”了?!

    沈宜姝就如同一朵被雷劈过的牡丹花,从外焦到了最里面。

    这朵焦牡丹瘪了瘪嘴,纵使还没有直接问出口,但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了三十六式。

    而且,她还来了癸水。

    暴君他还真能浴血奋战啊!

    心情介于复杂与悲伤之间,好在沈宜姝的接受能力甚是强大。对她而言,只要人活着,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三个人,一起睡了一觉。卫婉仪是美人,暴君也是美人。

    嗯,问题不大的……

    *

    当晚,沈宜姝收拾好自己,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望着幔帐上的承尘发呆。

    虽然心事甚重,但纷杂心思也影响不了她的睡眠,不知不觉,沈宜姝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开端是一片暮霭之下的承明殿。

    廊下微光闪烁,是悬挂着的盏盏灯笼。

    沈宜姝脚步轻缓,随着她的走动,薄纱长裙一路逶迤,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内殿。

    她站在内殿中央,身后的殿牖合上了,隔绝了外面的如豆灯火。

    “过来。”

    男子磁性的嗓音从里面传来。

    沈宜姝顺着那道声音走了过去,不多时,入眼即是青灰色/幔/帐。

    那幔帐敞开稍许,男子探出手来,臂膀是露在外面的,上面可见凸起的青筋,和结实修韧的肌理。

    沈宜姝走了过去,撩开幔帐,终于看清了躺在榻上的男子。

    他俊美无边,风流无度,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像是上苍完美无瑕的作品。

    沈宜姝上榻,欺身过去,压在了男子身上。

    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女上男下。

    沈宜姝看着男子的脸逐渐涨红,她挑起他萧挺的下巴,戏谑又嚣张,毫不犹豫,低头凑了上去……

    ……

    耳畔鸟鸣啾啾。

    沈宜姝醒来的那一瞬间,胸腔有股子难言的怅然若失。

    这讨厌的鸟儿!

    扰了她的好梦!

    她梦见自己把暴君给/睡/了!

    各种滋味还不错!

    但意犹未尽,尚未满足,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

    沈宜姝平躺着,望着头顶的承尘呆了好半晌。

    她膨胀了啊!

    这种梦也敢做?!

    谁给了她胆子?

    幸好,暴君无法探知她的梦。

    这件事唯有天知地知,以及她自己知道。

    沈宜姝起身时,突然心生某个念头,她抓起一只大引枕,然后坐了上去骑了骑……

    嗯,感觉不太一样。

    从/春/梦/醒来后,沈宜姝一直游神在外,美食不香了,鸟鸣也不悦耳了,就连水渠里的小乌龟也没那般可人了,她一个人趴在美人靠上沉默着。

    更让人怅然若失的是,她唯一的一册/风/月/话本子昨晚落在了承明殿,眼下她那荡漾的灵魂无法安放了……

    *

    承明殿,被人在梦里摁在床上/意/淫/的暴君,正垂眸批阅大臣奏折。

    不得不说,暴君是个勤政的帝王。除却杀人勤快之外,在处理国家大事方面也甚是勤快。

    陆达领着一名宫婢过来。

    这宫婢是玲珑阁的人。

    虽然沈宜姝身边只让沈宜莲与翠翠贴身/伺/候,但玲珑阁就那么大,想要知道沈美人的日常消息,并不是一桩难事。

    陆达提醒道:“皇上,人带来了。”

    陆达心生纳罕,皇上若想要知道沈美人的情况,自己去一趟玲珑阁不就成了。虽说玲珑阁偏僻,但皇上这些年都很在意体能锻炼,入夜后也会外出练武。

    霍昱抬手,对婢女道:“说吧。”

    婢女不敢隐瞒,如实将沈宜姝今日的一切回禀了一遍。

    “回皇上,沈美人今晨起榻后一直魂不守舍,早上吃了两碗枸杞粳米粥,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还有一碟子玫瑰莲蓉糕。早膳过后,沈美人盯着水渠乌龟看了一上午,未曾说一个字。晌午吃了七翠羹,和清炖蟹粉狮子头,午睡了片刻后又去看乌龟,下午也未置一言。晚膳食用了一只烤鸡,外加两杯梨花酿,眼下人正酣睡着呢。”

    陆达:“……”沈美人看似抑郁了,但食量却不减啊。

    霍昱:“……”玲珑阁的伙食倒是不错。

    重点……好像都偏到了吃食上去了。

    婢女低垂着脑袋,等待帝王让她退下。

    霍昱唇角扯出一丝丝笑意,仿佛可以想象出沈宜姝一脸生无可恋,只会看小乌龟的样子。

    “她今日一句话不曾说?”霍昱问。

    婢女如实道:“回皇上,美人一整日只字未提。”

    霍昱剑眉稍稍一挑。

    沈美人为何会如此?

    是因昨日被朕送回去了?没有留她过夜的缘故?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霍昱当即沉下脸色。

    他没有任何理由在意沈美人!

    也不会在意!

    “退下。”霍昱冷声吩咐。

    宫婢似乎听出了帝王语气的不悦,她不敢抬头去看,更是不敢逗留,躬身退了下去。

    陆达上前,试探道:“皇上,明日宫里的蹴鞠赛,各世家官员家中的公子都会出席,到时候沈美人也会到场。”

    皇上肯定是想沈美人了……陆达自信的认为着,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

    然而,下一刻却闻帝王低喝一声:“滚出去!”

    陆达:“……”看来,人真的不能过分自信。

    *

    翌日。

    这是新帝造反登基之后,皇宫所举办的第一次大型的君臣交流活动。

    新帝才刚弱冠不久,京城中不少青年才俊,都是新帝的旧相识。

    朝代更迭,某些旧朝势力就如同裹脚布,又长又臭,是时候一并更替了。

    今日入宫参加蹴鞠赛的,皆是一众年轻男子,霍昱打算挑选出有头脑与手腕之人。

    治理朝政,也需要新思路与政见。

    霍昱本人就很不喜繁重守旧的枷锁。

    蹴鞠赛安排在皇宫的马场。

    太后、帝王、后宫的嫔妃们陆陆续续来到了观赛席上。

    如今统共十七位妃嫔,除却穿了一身素淡的薄粉撒花烟罗衫的沈宜姝之外,其余十六位嫔妃皆是姹紫嫣红、浓妆艳抹、朱翠华服,乍一眼望过去,好一堆花团锦簇。

    沈宜姝给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好。

    她一落座,就瞄向了帝王的方向。

    暴君当真生了一副好皮囊啊,美人在骨也在皮。

    沈宜姝又联想到把暴君压在身下的梦,暴君微微偏过脸去,还羞红了脸……

    沈宜姝打了一个机灵。

    她真是放肆啊!

    谁给她了勇气去/臆/想/暴君?!

    沈宜姝沉浸在天人交战之中,好半晌才收回了凝在暴君身上的视线。

    其他嫔妃也在含情脉脉的偷赏暴君,但无人像沈宜姝这般直接大胆,如果视线是一根箭矢,帝王已经被她射成筛子了。

    霍昱自是察觉到了沈宜姝直勾勾的小眼神。

    他眼角的余光往嫔妃席位那边轻轻一扫。

    沈宜姝仿佛是做贼心虚,立刻垂下头去,变成了鹌鹑。

    霍昱:“……”

    是怕他?还是期待他?又或者是既期待但又害怕?

    他的沈美人,还真会纠结。

    霍昱对陆达做了一个手势。

    陆达凑上前,躬身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主仆两人挨近说话,旁人无法知晓。

    霍昱直接问:“女子月事大约需得几日才能好?”

    陆达:“……”他是一个阉人,岂会了解女子月事?皇上对他是不是太过高看了?

    陆达寻思了一下,说道:“回皇上,据奴才所知,女子月事短则三日,长达七日。”

    霍昱大约心中了然了。

    接下来几日,他最好是远离那个小东西。

    惹火上身这种事,当真不是很好受。

    *

    第一场蹴鞠赛结束后,就是中场休息,宫里备了午膳。

    沈家长房的两位公子哥找机会见了沈宜姝。

    沈宜莲也跟着一起见了两位兄长。

    沈家两兄弟长话短说,先是问候了堂妹一番,又提及了相府近日来的不妙状况,相爷备受朝廷众臣排挤,以及沈二爷的艰难处境。

    沈大公子格外强调了一句,“三妹妹,你刚才也瞧见了,我与二弟在赛场上处处被/逼/迫,那些世家子弟就等着看沈家落难。三妹妹,你现如今是皇上身边的人,可一定要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啊。”

    总而言之,沈家两兄弟是想表达:相府危难了,相府要遭殃了,相府人人自危了,就连沈二爷也处于危机之中。

    而沈宜姝这个美人,身为沈家人,是时候对新帝使出美人计了。

    沈家两兄弟连翻抱怨之后才离开。

    沈宜姝小脸拧巴,心情跌落到了谷地,悲伤一下就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她想要佛系养老的夙愿破灭了,她终究沦落成了为家族牺牲自我的女子。

    沈宜莲也劝说:“三妹妹,从种种迹象来看,皇上对你是有意思的,等月事结束,你可要抓住机会了。”

    沈宜姝:“……”

    罢了,往好处想。

    所谓争宠,不过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的事。

    不是她压着暴君,就是暴君压着她。

    *

    午后,下半场的蹴鞠赛继续进行。

    沈宜姝背负着家族使命,时不时朝着帝王望过去,眼神专注又炽热。

    霍昱终于忍不住,一侧过脸,正好逮住了沈宜姝的小眼神。

    这一回,沈宜姝没有回避目光,而是直接与帝王对视上了,还抛了一个不太成熟的眉眼。

    霍昱破天荒的僵住了:“……”混账东西!她这是何意?

    霍昱又把陆达叫到了跟前问话:“丞相的两个儿子,可是去见过沈美人了?”

    陆达如实答话:“回皇上,正是。”

    难怪了……

    霍昱没有再理会沈宜姝,反而轻笑一声:“呵呵……傻子,朕就静等她自己过来。”被人给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呢,她想引起朕的注意,是为了护着沈家。

    陆达:“……”皇上这是何意?在说谁是傻子?

    28.  第二十八章   后宫争宠(七更)

    蹴鞠赛结束, 后宫嫔妃恋恋不舍的离开马场,倒不是舍不下这份热闹,而是舍不下皇上。

    皇上是个不重/欲/的, 鲜少踏足后宫,除却沈美人的玲珑阁之外,还从未去过其他嫔妃的宫里。

    今日, 各宫妃嫔盛装打扮,就为了能与皇上来一次“美丽偶遇”。

    但皇上宁愿看着世家子弟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也不正眼关注她们。

    不过, 好在皇上一视同仁, 对嫔妃们的态度一致——

    一致的疏忽、冷漠、无情。

    帝王之薄情, 令得后宫娇花儿们如同被霜打过, 一朵丧过另一朵。

    沈宜姝本想着回去睡大觉的。

    可眼下情况不同了。

    她也要开始肩负起振兴家族的使命,故此, 沈宜姝离开马场后并没有直接回玲珑阁。

    未免被其他嫔妃发现她的举动,她特意在御花园转来转去, 终于挨到日落黄昏时,才守在了前去承明殿的必经之路上。

    沈宜姝坐在千步廊下, 心平如水的等待着。

    一定要装出毫不经意、无心偶遇、天降缘分的画面。

    翠翠在她身侧:“美人, 皇上一定会走这条路么?”

    沈宜姝认真说:“我不久之前留意了,皇上与几位世家子弟在马场畅谈, 他一会必然要回承明殿的,不然还能去哪里?”

    翠翠:“……”美人看着呆傻, 原来也有聪明的时候。

    霍昱款步从马场的方向走来,他视野极佳,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见千步廊下的单薄少女。

    余晖笼罩在皇宫上方, 一切画面宛若静止,仲春的晚风微热,拂在人脸上,轻易挑起世俗的一切/欲/望。

    呵呵,来得倒是挺早。

    但这几日,根本不是方便的日子。

    霍昱的眸光又转为阴沉,对沈宜姝有些愠怒。

    这个小混账,大约是故意跑来/撩/拨他的。

    明知月事不便,她来执意过来,是想撩完就走?

    她真该死。

    霍昱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加快,他倒要看看,沈宜姝能使出哪些手段,他好奇,也期待,一副“妖精,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的姿态。

    就在霍昱踏上千步廊,且沈宜姝留意到他时,从另一条小径盈盈走来一美人:“皇帝表哥。”

    是卫婉仪。

    沈宜姝心一凉,立刻站起身躲在了栏柱后面。

    翠翠也随后躲起来。

    主仆两人掩耳盗铃,以为如此,就不会被人瞧见。

    陆达轻叹了一口气,沈美人可能不太适合争宠,可偏生皇上近日来就好这一口了。

    霍昱止步,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宜姝躲了起来,他微微挑眉,唇角似笑非笑,看上去少了肃重,多了一些风流韵味。

    其实,霍昱的相貌偏向魏晋风流人士,细长细长的丹凤眼,左眼眼角还有一颗红色泪珠,他专注看人时,很容易让人产生深情不渝的错觉。

    卫婉仪一对上霍昱的眼,就想起了当年突破重围,拿命救她的少年郎。

    她不能自抑的红了脸:“皇帝表哥,臣妾……有事想要问一声。”

    霍昱难得有耐心:“但说无妨。”

    卫婉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问了出来,这件事对她来说很重要:“表哥喜欢怎样的女子?当真是沈美人那样的?”

    她可无法成为沈宜姝。

    那个娇娇滴滴,一杯就倒,宛若菟丝花一样的女子。尤其是沈宜姝的身段,那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滋补的起来的。

    霍昱眼角余光一暗,抬眼说:“朕不喜欢。”他故意加重了力道。

    不远处的沈宜姝:“……”

    暴君不喜欢她?那为何要对她下手?难道男子对女子,都是无差别对待?脱/了衣裳都一样么?

    哼!禽兽!

    暴君不喜欢自己,沈宜姝既觉得庆幸,但又莫名委屈。

    卫婉仪当即欢喜:“当真?那皇帝表哥,你……”

    霍昱打断了卫婉仪的话,又提高了嗓音:“朕喜欢主动的女子。”

    卫婉仪红了脸,以为皇帝表哥这是在暗示她要主动。

    可她忍不住畏首畏尾,关键是太医院的药方子她还没吃完,胸/口/没有什么反应。

    万一她主动了,可皇帝表哥不喜欢又该怎么办?

    卫婉仪咬了咬唇,福身道:“多谢皇帝表哥,臣妾现在明白了。”

    她一定会找机会主动的!

    这厢,沈宜姝沉默了。

    原来暴君喜欢主动的女子啊。

    就像是在梦里那样么?

    他喜欢被女子压着,然后被动承受么?

    “……”她揉了揉/酸/胀/的小腹,眼下也不便主动,且等到合适的机会,她再来暴君面前争宠也不迟。

    卫婉仪一离开,霍昱就直接迈步走在千步廊下,对躲在栏柱后面的沈宜姝视而不见。

    陆达紧跟帝王身后,也忍住没去多看一眼。

    沈宜姝从栏柱后面走了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就这么不显眼?

    *

    沈宜姝回玲珑阁之后,就一直在思量着对暴君主动这桩事。

    既然暴君喜欢主动的女子,她现在有求于人,当然是要投其所好。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入睡之后,她又做梦了,在梦里她更加主动,直接摁住了暴君的手腕,把他摁在了/床/榻上,然后看着暴君的俊脸一点点涨红。

    他曲长的睫毛轻颤,眼神如慌张的小鹿。

    一副任君采撷的楚楚可怜之姿。

    梦里,沈宜姝调皮了,捏起暴君的下巴,以其人之身黄纸以其人之道,说:“皇上羞什么?今晚不好好配合,就拿你去喂鱼!”

    暴君眼神躲闪,脸红的更厉害了。

    沈宜姝见此景,心情愉悦的冒着泡泡……

    ……

    又是一场三千浮华梦。

    大梦初醒,好一番惆怅惋惜。

    沈宜姝面无表情的起榻洗漱,食量未变,也依旧郁郁寡欢。

    她趴在美人靠上,望着缓慢爬行的小乌龟,暗暗告诉自己:

    不慌,问题不大的。

    就是连续做了几场/春/梦/而已。

    莫的事……

    *

    重阳殿,卫婉仪被宣到了太后跟前说话。

    太后一头白发,但肤色极好,尤其是从冷宫出来之后,得雨露滋润,瞧着一日比一日年轻美貌,桃花眼眼梢流露风情万种。

    卫婉仪知道太后有男宠。

    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太上皇灭了卫家,卫婉仪对他根本同情不起来。

    卫婉仪刚行礼,太后就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瑶儿啊,不是哀家说你,你身为皇上的后宫嫔妃,不可善妒。即便是妒忌,也不能放在明面上,你要斗沈美人,那也得暗地里进行,你别看皇上不在意后宫,但其实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真要是惹怒了皇上,哀家也难做人。”

    “你安排在玲珑阁外面的奴才,哀家自作主张都撤了。你要记住,这宫里头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不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

    卫婉仪心一惊,没想到太后姑母什么都知道。

    卫婉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一想到沈宜姝就充满了敌意。

    “姑母教训的是,是妾身浅薄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太后也不忍心怪罪,又问:“告诉哀家,皇上当晚为何不留下你?”

    提及此事,卫婉仪没脸说出口,她去找过太医了,就看那几幅方子能不能改善。

    卫婉仪心一横,还是把矛头指向了沈宜姝。

    她不仅要自己斗沈宜姝,还要让太后帮衬她。

    卫婉仪露出委屈之色:“是沈美人……她对皇上投怀送抱,皇上……就让妾身回避了。”

    闻此言,太后勃然大怒,仿佛想到了彼时太上皇身边的那一群狐狸精:“岂有此理!这个狐媚子!瑶儿放心,有哀家在,沈家女掀不起大浪。”

    卫婉仪乖巧的点了点头,内心一阵雀跃。有姑母帮她,后宫之中还有谁能与她抗衡?

    *

    天色渐暗,内殿烛火忽闪。

    霍昱眸光突然乍寒,他抬起头来,眼底有什么情绪在奔腾,对着陆达等人爆喝一声:“都出去!”

    陆达一惊,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习惯性地带着人火速离开。

    皇上每月总有几天不太“舒适”。

    陆达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个月不正常的日子提前了,甚至还紊乱了,失了规律。

    内殿很快安静了下来,火光摇曳之下,浮光盈盈,隐在帝王的瞳孔里,双眼神色晦暗不明。

    暴君冷笑一声:“真有你的?这就熬不住,想要迫切的出来了?朕不允许!”

    霍昱口气冷漠:“我早就说过,你若是伤害她,我会与你玉石俱焚!”

    暴君的脸色冰冻了:“笑话!沈宜姝是朕的美人,朕睡自己的嫔妃,这不是天经地义?你躲在朕的身体里,应该能够清晰感觉到朕对她的念想,非得不可!”

    霍昱握了握拳头:“后宫那么多女子,你还不觉得够么?!”

    暴君忽然笑了:“朕要睡谁,还需要你来示意?!”

    霍昱默了默:“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暴君的脸色沉了沉:“你闭嘴!朕岂会与你是一丘之貉?!”

    霍昱知道多说无益,他无法与一匹狼达成共识,他只是威胁道:“你我本是一人,喜恶一致,我喜欢姝儿,你也会逐渐喜欢她。你倘若真的伤害了她,我说过会与你一起灭亡,我能做到……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

    暴君沉默了。

    他迟迟无法将另一个人格彻底压下去。

    等到对方有机会出来,真的会毁了这具身体。

    但暴君必然不会服输:“你就静静看着朕与沈美人同游巫山、琴瑟和鸣吧!”

    暴君突然头痛欲裂,他一掌拍在了脑壳上,试图把什么污秽魑魅拍打出来。他保持着半垂脸的姿势,几个呼吸之后,他抬起头来,眼底的火光温和如玉。

    他又出来了。

    霍昱从龙椅上起身,低头打量了自己几眼,这个月他出来了几回了!

    这是一个突破。

    霍昱唇角溢出笑意,这笑意还有些欢畅,他当即大步迈出内殿,箭步如飞走出了承明殿,没有叫车辇,直接往后宫方向走去。

    陆达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皇上,这是要去哪位娘娘宫里头?”好歹提前去通报一声。

    霍昱的步子没有半分停留,只说了三个字:“玲珑阁。”

    陆达:“……”皇上最近的想法,还真是瞬息万变呐。

    *

    眼看着又要入夜。

    沈宜姝的月事就要走了,她擦拭过身子,换上了簇新薄纱睡裙,早早就躺在榻上,等待着入梦。

    做梦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到了今日,她已经完全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反正这种/春/梦/只有她自己知道,完全不必带有愧疚之心。毕竟,在她的梦里,暴君很是享受的呢……

    沈宜姝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见过暴君两副模样,那一个温润如玉,清风朗月一般的男子,当真是暴君么?

    她在这后宫之中,无人可以依仗,是那个皇上赐了她免死券。

    女子都有英雄情结,在沈宜姝看来,另一个帝王可谓是她的救赎主。

    可他又似乎根本不存在

    她可能在想着一个,触碰不到的人。

    好生忧伤啊……

    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爱而不得”的故事里,外面传来来福激动的声音。

    “皇上驾到!”

    帝王一到,整个玲珑阁仅有的几名宫人都开始欢喜雀跃。

    要知道,皇上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是来玲珑阁,可见他们的主子是如何受宠。

    沈宜姝这朵小栀子愣神了。

    霍昱大步迈入内室,见少女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一头墨发倾泻而下,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下,肤色莹白如雪,她就像是来自仙界的小仙姑。

    亦如六年前,在相府的荷花塘边一样。

    她突然出现,仿佛带着光而来,给了他生的希望。

    哪怕唯有只言片语,但对当时的他而言,就是大海茫茫之中的一根救命绳索。

    霍昱一看见沈宜姝,心头是暖的。

    沈宜姝感觉到了男人温柔的目光,她讪讪问道:“你……到底是哪一个皇上?”

    霍昱的心猛然钝痛。

    他知道,沈宜姝这阵子被暴君折磨的够呛。

    他俯身,在床榻落座,温和一笑:“别怕,是我。”

    沈宜姝眼眶突然一红,她朝着霍昱扑了过去,压根没想太多,直接把他压在了床榻上。

    等到霍昱躺下,沈宜姝突然发现,姿势可能不太对劲。

    嗯?她……在做什么呢?

    29.  第二十九章   帝王暴走(八更)……

    嗯?她这是在做什么?

    沈宜姝后知后觉, 突然意识到哪里都不太对劲。

    刚要过来伺候的沈宜莲与翠翠一看见这场景,立刻后退了出去。

    沈宜莲一阵心惊肉跳。

    她与两位兄长让三妹妹争宠,但并没有让她如此直接啊!三妹妹好肥的胆子, 竟把皇上给扑倒压了下去。

    为了相府沈家的命运,三妹妹可谓是豁出去了。

    沈宜莲在这一刻无比佩服三妹妹的勇气,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干出来的事。

    翠翠一脸雀跃, 不得了啊,她家沈美人把大晋帝王给压了……

    玲珑阁明早还能存在么?

    翠翠很担心, 皇上会在一个愠怒之下, 杀光玲珑阁的所有人。

    翠翠兴奋又焦虑:“沈姐姐, 这事你怎么看?”

    沈宜莲把翠翠拉出了屋子, 她可不敢表露看法。三妹妹如此粗鲁行事, 或许皇上会喜欢呢?毕竟,三妹妹总会无心插柳柳成荫, 眼下她只盼着三妹妹得宠,如此一来, 沈家也能保住。

    沈宜莲督促:“翠翠,这话莫要再问了, 记住别进去打扰, 皇上若无吩咐,你与我就老老实实在外面守着。”

    新帝性情古怪, 不喜人近身/伺/候,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可见新帝对任何人都是防备至厮。

    或许正因为三妹妹傻里傻气的赤子之心, 让新帝在意上了……

    沈宜莲如今已不做他想,人活着,不可期盼太多,期待多了, 唯余失望。

    *

    沈宜姝呆呆的看着身下的男人。

    一样多情的丹凤眼,一样立挺俊美的五官,一样修韧健硕的体魄……明明就是暴君,但她却又知道,他不是暴君。

    她心心念念的英雄又回来了。

    这种事着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多亏了沈宜姝天马行空的脑子,她什么事都能轻易相信。

    她信神仙下凡,信世间有妖怪,也信暴君会变成她的英雄。

    事已至此,她没法收手了。

    暴君喜欢主动是么?

    幸好,她已经在梦里攒了足够的经验。

    沈宜姝头一低,就完全照着梦里的场景依葫芦画瓢。

    她确信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甚至于她还带着求胜/欲,试图让暴君像梦里那样臣服于她。

    这就是小孩子家的心性,无关乎任何心机城府。

    霍昱:“……”

    这可真是没料到。

    霍昱吃惊、迷惘、猜忌之后,很快就是愉悦、享受、回应。

    另外一个人格与沈宜姝的一切,他都知道。

    霍昱不介意。

    他知道与沈宜姝亲密的人,是自己的身体。

    只要沈宜姝心里的人是他,旁的他都不在意。

    尘封的/欲/望/被激活,有些事本该理所当然。

    他就是喜欢她。

    这六年一直想着回京后,就把她弄到自己身边来。

    帝王与嫔妃,是天经地义,就该水到渠成。

    不知过了多久,霍昱的胸腔充斥着难言的满足与愉悦,他双手扶着沈宜姝的咯吱窝,将她稍稍抬起,两人终于分开。

    沈宜姝面色桃红,见帝王眼底露出愉悦,她知道帝王喜欢被自己这样对待。

    果然,皇上是喜欢主动的女子。

    可怎么又停下来了呢?

    沈宜姝觉得自己才刚刚找到状态。

    被人亲,和主动亲别人,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这种事让人好奇又上瘾。

    她像一个孩子一样,被身下的男人拖住了咯吱窝,喃喃问道:“皇上,你……不想么?”

    霍昱与暴君是一体的,他即便没法出来的时候,也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当然明白沈宜姝这个举动的原因。

    暴君狡猾至厮,故意传达他喜欢主动的女子的讯息。

    正好沈宜姝眼下又担心相府,故此才这么主动的对待自己。

    霍昱轻叹一声:“傻姑娘,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以及你的父亲与母亲。”

    他没有说相府,只是提及了沈二爷夫妇。

    真要说起来,沈二爷还曾是他的太傅。

    沈宜姝脑子转不过来,暴君喜欢主动的女子,她便就主动一些。

    何况,她眼下被迫争宠,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

    如果不侍寝,那拿什么争宠?

    总不能皇上他喜欢盖被子纯睡觉吧。

    沈宜姝轻咬红唇,眼梢间流露出少女独有的风情,说话大胆又直接,道:“可是臣妾想……”

    霍昱仿佛被人点了穴,浑身猛然一僵。

    他对沈宜姝而言,可能并不熟悉。

    可沈宜姝于他,却是惦记了六年的人。

    而今,少女已亭亭玉立,他自己也正当年富力强,没什么能够阻挡在他二人之间。

    情和/欲,本身就是连在一起的。

    有了情,自然而然也就产生了/欲。

    缺一不可,密不可分。

    霍昱架着沈宜姝咯吱窝的双手突然放下,他一个翻身,两个人换了一个位置。

    无论是体格、力量,两人的悬殊都太大了。

    沈宜姝在霍昱身下,就宛若是雄鹰翅膀下的小鹌鹑,除非雄鹰主动放生,否则她无路可逃。

    沈宜姝缩了缩脚指头,只觉得此时此刻的感受,比梦里还要让她觉得欢/愉。

    这是因为,皇上又换了一个人的缘故么?

    她搂住了霍昱,很自然的流露出亲切感,她没有深闺女子的害羞,分明生涩的很,却又一脸无畏。

    无论在神态,亦或是姿势上都很配合。

    但霍昱却猛然抬头,他想起一桩事,被气笑了,抬手弹了一下沈宜姝的额头,嗓音喑哑:“你明知不便,却还故意/勾/引/朕。”

    男子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无一例外,都想把她困在床上。

    让她彻彻底底成为自己的,合二为一。

    霍昱也是如此。

    他这辈子如果有妻子,那只会是沈宜姝。

    他拿命拼了这六年,如今,当然要给她最好的一切。

    沈宜姝反应了过来……

    癸水还没彻底干净。

    她有些懊恼,今晚是多好的时机啊!

    她似乎因为没有睡成帝王而失落,这一幕落在霍昱眼里,又是另一种/撩/拨。

    霍昱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像是雨后的栀子,淡香雅致。

    他埋首片刻,抓住了沈宜姝的一双下手,附耳低语了一句。

    沈宜姝这朵小栀子已逐渐绽放,她虽没有经验,但从话本子里看到过,她也无需太过主动,是霍昱带着她“缓缓而行”。

    嗯……

    无法形容此刻感受。

    栀子花悄悄绽放出了粉红色。

    沈宜姝万没有想到,她的手会先一步得到了帝王……

    她看着霍昱逐渐深幽的眼神,还有他眼角的那颗朱红泪痣,不知怎么的,心头一痒,亲了亲那颗小红痣。

    霍昱顿时一僵,埋首好半晌才开口:“姝儿……”

    沈宜姝不知作何感想。

    帝王一会正常,一会又不正常。

    她只喜欢其中一个,至于另一个……若是此生能够不复再见就好了。

    霍昱温柔体贴,他俊脸微红,抓着沈宜姝的手,给她洗了两遍,还不忘用了花露,最后又给她涂上了香膏子。

    沈宜姝入宫以来,此时的霍昱是第一个让她体验到“关怀备至”的人。

    她脸泛桃花,水润大眼滴溜溜转了转,有些巴望着:“皇上……你可以一直这样么?明早会不会又变成另外一个人?”

    霍昱手一顿,心头酸涩,甚是心疼。

    他知道,这阵子委屈沈宜姝了,暴君杀人嗜血,以虐人为乐,素来喜欢折磨人。

    霍昱揉了揉沈宜姝的头心,眸光温和的不像话:“相信我,终有一天我会彻底回来,不会让那个恶魔伤你半分。”

    那个恶魔……

    沈宜姝全当自己听懂了。

    当晚,两个人相拥而眠,沈宜姝觉得,床榻与人分享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她就像八爪鱼一样依附着霍昱,一夜无梦。

    ……

    翌日一早。

    沈宜姝是被一道目光给“唤”醒的。

    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那道目光就如同火炬,烤得她眉心发烫。

    沈宜姝从酣睡中幽幽睁开眼来,随着眼帘撑开,入眼是帝王幽若深海的眸,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的中衣,衣襟半敞开,胸前有几道指甲划痕。

    沈宜姝一怔,正要支起身子,却发现双腕发酸,又柔柔的跌倒了下去。

    暴君不能再忍了,昨晚一幕幕都在脑子里闪过,那种极致的悸动与舒爽,也刻印在了脑子里。

    尤其是见沈宜姝的双腕如此无力,他更是觉得自己遭背叛了。

    暴君捏住了沈宜姝的一只手腕,直接用力拉了起来,毫不怜香惜玉,发了狠:“你好大的胆子!”

    沈宜姝本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她意识到暴君又回来了,当场吓哭:“……呜呜,臣妾胆子真的不大……”能不能不要污蔑她!

    暴君冷笑了一声。

    按着他的性子,直接剁了沈宜姝的双腕即可,亦或是扔了她去喂鱼。

    但诡谲的好胜心作祟,暴君在没有得到人,也没有得到心的情况下,他不想直接弄死了沈宜姝。

    “朕想剁了你的手!”暴君直言。

    沈宜姝完全不怀疑暴君可以干出这种事来。

    她的小身板抖了抖,哽咽着说:“可是皇上昨晚明明说过,你很喜欢的。”

    暴君:“……”

    那可恶的感觉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是很喜欢。

    现在还想要。

    霍君突然一手扯开了自己身上的中衣,把沈宜姝摁了下去人。

    他要让沈宜姝知道,他才是这具身子的主人,一切都是他的,那个弱者根本没有资格与他抢。

    人都是很奇怪的。

    拱手送上门的东西,反而不想要。

    可若是有人抢,那就格外香了。

    沈宜姝眼角含泪,她的眼泪不值钱,说哭就哭,就是个水做的人儿。

    暴君自是感觉到了她的冷漠,非但不像昨晚那般主动了,还很排斥。

    绝对的强势并没有给男人带来胜利感。

    暴君抬首,唇上沾染血渍,分不清是谁的:“不准哭!你自己主动!”

    沈宜姝:“……”

    她蹙着眉,睁开眼来。

    虽然还是那张脸,可她却知道,昨晚的皇上不在了。

    她有些为难,但一想到家族存亡,还是顽强的照做,但表情骗不了人,眼泪像是掉了线的珠子往下落,着实可怜又无助。

    沈宜姝的确听话。

    但她所谓的主动,就是轻轻碰了一下,无半分感情可言,冷漠又疏离。

    暴君是个聪明人,五感通达,自然很清楚沈宜姝对待他,与对待那个人的区别。

    沈宜姝终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暴君冷笑了两声,似乎看透了一切,一手推开了沈宜姝,未置一言,兀自下榻穿衣,气势骇人的离开了。

    沈宜姝瘫倒在了床上。

    这种日子着实没法过了。

    帝王时好时坏,她的小心脏也是起起伏伏不定。她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很担心暴君真的会剁了她的双手……

    *

    这是帝王第二次留宿后宫。

    玲珑阁的宫人正侯在外面,等待吩咐。

    可谁知,这才天刚亮,帝王就气势浩然的走了出来,步履如风,气场愤然。

    沈宜莲在内的几名宫人皆颤颤巍巍,谁也无法揣测新帝的心情。

    换言之,新帝的情绪从来都没有稳定过,就如同那六天的天气,亦或是娃娃的脸,说变就会变。

    昨晚,玲珑阁的几人都以为,他们离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日子就不远了。

    但是此刻,又觉得,离着脑袋搬家更近了一步。

    陆达一路跟在霍昱身侧,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正走出玲珑阁,外面宫道上养了成排的盆景,霍昱厌恶这苍翠的绿色,看着就刺眼,随即一脚踢翻了一只盆景。

    那盆景足有二十多斤重,被帝王的“龙足”踢开了老远,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来人!把这些盆景都撤了!”霍昱下命。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宫廷内万物复苏,到处都是绿色。

    嫩绿、深绿、碧绿、黄绿……绿到发光。

    晨光也遮掩不住满目的绿色。

    陆达:“……是,皇上。”好端端的盆景,为何要撤了呢?瞧瞧,一棵棵长得多么碧翠。

    霍昱一路疾走,他腿长步子大,不一会就把身后宫人甩开老远。

    从玲珑阁回承明殿,会路过宫里的活水荷花塘。

    这条荷花塘占地极广,几乎流经了后宫与御花园的所有池子。

    里面饲养了数条鳄鱼。

    霍昱最是喜欢这种具有攻击性的凶猛野兽,冷血又强大,亦如他自己。人只有无情无义,才能刀枪不入。

    然而,就在他路过一处荷花塘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了一条鳄鱼头顶着碧色青苔,慢悠悠的游来游去。

    霍昱驻足,望向了那条鳄鱼,他太阳穴青筋凸起,对这条鳄鱼十分嫌弃,低喝:“蠢货!”

    陆达赶来,不明白皇上为何驻足,他刚站稳,就听见霍昱道了一句:“捞上来!送去御膳房,烤了!”

    陆达:“……”

    30.  第三十章   灵感来了(一更)

    沈宜莲忙去了内室。

    此时, 沈宜姝跪趴在了床榻上,她的整颗头颅都被盖住了,保持着鸵鸟的姿势, 嚎啕大哭。

    沈宜莲完全不明所以。

    按理说,皇上对三妹妹的确算是感兴趣了,昨晚也宿在了玲珑阁, 皇上为何会生气?三妹妹又为何会哭?

    沈宜莲上前,掀开了被褥, 只见三妹妹哭得面颊绯红, 泪盈于眶, 一头黑发散落, 好一副美人痛哭的画面。

    不知为何, 即便三妹妹哭得如此痛彻心扉了,沈宜莲仍觉得, 甚美。

    就像一朵刚刚遭遇风吹雨打过的玉簪花,透着娇气的美。

    沈宜莲耐心哄着:“三妹妹, 这又是怎么了?”

    沈宜姝心头惆怅万分。

    任谁也接受不了昨晚与自己亲密逾常的男子,隔夜就变味了。

    仿佛是自己喜欢的佳肴, 隔夜馊了, 无法食用。

    沈宜姝在这后宫无人可以倾诉心事,便对沈宜莲吐露心声:“长姐, 我与心悦的男子之间,隔着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一想到我与他宛若是牛郎织女, 相逢实在太难,我这心里就甚是难受。”中间隔着一个暴君,可不就是鸿沟么?

    沈宜莲一僵。

    敢情三妹妹是在想旧情郎。

    可傅靖云如何能比得过帝王?!

    沈宜莲扪心自问,放眼整个京城, 能与帝王分庭抗礼的男子,还当真是寻不出来。

    三妹妹果然还是年纪太小,根本不懂什么才是顶级的男子。

    沈宜莲劝说:“三妹妹,如今你已是后宫嫔妃,就莫要再想着傅公子了。”

    正抽泣的沈宜姝一愣:“傅家哥哥……”

    前阵子为了保住小命,她浑身心高度紧绷,倒是将傅家哥哥给忘记了。

    她如实说:“长姐,我现在不喜欢傅家哥哥了,我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他是我的英雄,让我免于丢掉小命,他温柔极了。”

    沈宜莲:“……!!!”等等!三妹妹的情郎还有一个?!

    我滴个乖乖三妹妹,如今沈家正当多事之秋,一家数百口人的性命都悬着呢,你可别闹了!

    沈宜莲当然不会直接说出口。

    三妹妹眼下就是一尊救世活佛,她得哄着点。

    沈宜莲压低了声音,以防隔墙有耳:“三妹妹,你是指谁?”

    沈宜姝发现,她竟无法称呼情郎。

    “长姐,我……”她能说什么呢?她眼下喜欢的人是皇上,可讨厌的人也是皇上。

    她第一天入宫,芙蓉殿外见到的白衣男子,才是她的良人,她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样温柔似水的眸光。

    罢了,还能说什么了?

    无人会懂她,也无人会相信她所说。

    终究还是她一个人承担起了所有。

    沈宜姝双手掀起被褥,又把自己给埋了进去,做鸵鸟状,继续跪爬在榻上大哭。

    沈宜莲:“……”

    *

    今日是五天一次的早朝。

    众位大臣陆陆续续从千步阶往上迈,晨风卷着御膳房的香气,飘荡了过来。

    是烤肉的味道。

    香气浓郁,令人闻之垂涎三尺。

    但到底是什么肉,似乎无法辨别。

    御前大太监唱礼,早朝开始。

    在大晋,权势越高,衣袍的颜色越深。

    九五之尊的龙袍便是至深的玄色。

    霍昱头上戴着冠冕,琉珠垂落,随着他坐下的动作微微晃动,虽是隔着珠帘,但那双幽眸之中溢出的寒光依旧瘆人。

    新帝登基以来,每次早朝,大臣们皆是心惊胆战,昨晚就交代好了遗书,以防今天早上有来无回。

    大晋官员的袍服是墨绿色,象征着权势与地位。

    霍昱在今晨之前,从没有意识到满朝墨绿是如此刺目。

    而从今天晨起开始,他无论走到哪里,触目所及皆是绿色。

    大晋的官服制度,是开/国/皇帝所设,绝非一朝之内就可以更改。

    霍昱坐在龙椅上,纹丝不动,双眸不知看向了何处,宛若失神。

    众文武大臣各自站立,手持象牙芴板,保持着半垂眸的姿势,完全弄不清楚状况。

    新帝他这是在思量着处理了谁?

    大臣们更加惶恐不安。

    厚重的官服憋出一身冷汗。

    小片刻过去,陆达轻咳了一声:“咳咳……皇上?”

    霍昱只觉得全天下都在嘲讽他。

    王尚书站在最前面,霍昱从龙椅上起身走了下来,来到了王尚书的面前。

    王家娶了他的前未婚妻,他此前从未当回事,但今日不同了。

    于是,王尚书被新帝的毒舌刺激的昏厥了过去。人是被拖出大殿的。

    相爷就站在王尚书隔壁,他只觉不太妙,果然新帝朝着他看了过来,语气含冰:“近日来,朕收到无数弹劾你的奏折,说丞相你中饱私囊、逼良为娼、受贿懒政。朕的好丞相,这些可属实?”

    沈相身子抖了两抖,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立刻跪地言明自己的一片丹心。

    接下来,数名官员被点名。

    但凡被提到的官员,皆跪地打哆嗦。

    新帝才登基没多少日子,不成想已将朝中摸得一清二楚。

    沈二爷一直低垂着脑袋,他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文官,涉及不到朝堂大事,侥幸躲过一劫。

    他暗暗叹气,当年的太子殿下,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主儿啊!

    不过……

    王尚书、兄长等人这是自讨苦吃,自作孽不可活。

    沈二爷帮理不帮亲。

    有道视线投了过来,沈二爷一抬头就对上了暴君的幽眸,吓得立刻低下头去。

    暴君驻足片刻,又走开。

    沈二爷:“……”实在心疼女儿。如此暴君,谁又能经受的住?!

    退朝后,有些大臣是抖着腿走出大殿的。

    若非为了养家糊口,真想致仕啊。

    沈二爷被叫住了。

    “沈侍郎,且留步。”来人是陆达,他已能够猜出沈美人前途无量,对其父也甚是敬重。

    陆达对身侧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小太监端着一只托盘递给了沈二爷,那托盘上盖着一条红绸,但仍旧可以闻到香味。

    沈二爷客客气气谢恩。

    他与相爷一道走出宫门,直到上了马车,沈二爷才掀开了托盘上的红绸,只见这是刚刚烤出来的鳄鱼肉,喷香焦脆,就是卖相有些可怖。

    沈二爷:“……”

    他信佛啊!平日里鲜少杀生,但御赐之物,只能亲自吃。

    沈二爷捧着托盘,看向了身侧的沈相:“兄长,这是御赐的,怕是不能割舍给你。”一副很提防的样子。

    沈相:“……”他会在意这点鳄鱼肉?

    沈相擦了把额头的汗,说道:“看来姝姐儿还算得宠,否则皇上岂会关照你。但愿沈家能躲过这一劫。”

    沈二爷却高兴不起来。

    新帝性情古怪,着实令人难以琢磨啊……

    *

    这一日,御花园,以及后宫各处的绿色盆栽都不见了踪迹。

    整个后宫心惊胆战,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处理完政务之后,已到了落日西沉的时候,霍昱做的第一桩事,便是沐浴。

    昨晚他的身子已经不再干净了……

    偌大的浴殿,空无一人。

    唯有陆达守在数丈开外的地方,以便随时听见帝王吩咐。

    纵使隔着老远的距离,陆达也听见了浴殿方向传来的动静。

    陆达:“……”他当太监久了,差点没反应过来那低沉的闷哼声意味着什么。

    皇上坐拥后宫,何至于此?!

    今晨不是刚从沈美人那里回来么?

    陆达震惊了。

    他从未想过皇上也需要自行排解……

    半个时辰后,霍昱才从浴殿出来,他穿戴整齐,墨发盘起,眉目之间因为沾染了水渍而显得愈发阴沉。

    陆达奉命将彩芝叫了过来。

    彩芝是玲珑阁的宫婢之一,一直暗中监视着沈宜姝。

    彩芝垂首,不敢多看新帝一眼:“回禀皇上,自皇上今晨离开,沈美人大哭不止,如何哄劝皆无济于事,沈美人她一直哭到了晌午,人差点昏厥了过去,食用了一盅乌鸡枸杞汤才有所好转。午后又去看了乌龟,但一直黯然伤神,落泪不止,哭哭啼啼到了天黑,这才刚刚睡下。”

    霍昱:“……”她是水做到么?一天哭到晚?

    呵呵,她是在想那个人!

    这才见了几面,就情到深处了?!

    一个女子是否喜欢男子,从行为和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霍昱闭了闭眼,仰面靠着龙椅,重温着昨晚沈宜姝的所有主动带来的感受。

    他也想要。

    此刻,他仿佛在盗窃着另一个人格所拥有的记忆,可悲又可耻。

    他本该不屑的,但莫名渴望,内心极痒。

    他自己在浴殿排解,远不如沈哭包的那双小手。

    不过就是一个娇气的爱哭鬼,他为何会垂/涎?!

    霍昱对自己眼下的状况很是不满。

    “退下!”

    新帝低喝,彩芝垂头,后退了几步,转身一路小碎步快速离开内殿。

    内殿又是一阵安静。

    帝王一手扶额,保持着思考的姿势,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辰已不早,陆达揣度圣意,“皇上,今晚……可需摆驾玲珑阁?”

    他为何要去强求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子?!

    这女子还是个娇气包!是个爱哭鬼!

    是他最不屑一顾的弱者!

    一定是那个人的意识影响了自己!

    霍昱再度睁开眼来:“朕几时说过会去那个地方?朕岂会在意区区一个沈美人?”

    陆达身子一僵,自扇了一巴掌:“皇上恕罪,是奴才僭越了!”皇上当真不在意沈美人?陆达整不明白了。

    霍昱起身去寝殿,煞气腾腾,看什么都不顺眼。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博古架上养着的乌龟,他眸光一沉:“扔去喂鱼!”

    陆达无语凝噎,这小乌龟是皇上昨个儿才命人从水里捞上来呀。

    “……是,皇上,奴才领旨。”

    夜已深,霍昱无心睡眠。

    仿佛有一张网,将他整个人笼罩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守夜小太监正瞌睡着,就听见内殿“哐当”一声巨响。小太监立刻站直了身子,须臾就看见帝王提着一把亮锃锃的宝剑大步走了出来。

    小太监:“……”皇上不愧是皇上,总有使不完的精力。

    霍昱一番操作猛如恶虎,不消片刻就把寝殿外面的墨竹砍了个/精/光。

    陆达与小太监看着院墙角落光秃秃的竹子,一时间心生无限感慨。

    到了后半夜,帝王终于回了内殿。

    陆达沉沉叹了一口气,吩咐道:“让值夜的宫人速来打扫干净,明日莫要碍了皇上的眼。”

    *

    翌日,罗、左两家的长公子被召见入宫。

    罗远之是前几日才被霍昱破格提拔为了大理寺少卿,他是沈宜姝的表哥,沈宜姝的母亲罗氏,是他的嫡亲姑母。

    而左中天也是霍昱新封的禁军左将军。

    这二人弱冠不久,是曾经的太子侍读。

    当年废太子落难,他二人即便在困难重重之下,还是尽可能的给予了帮助。

    为了让废太子安全抵达漠北,他二人亲自暗中护送。那个时候他们也才十来岁,是羽翼不丰的少年郎,就那么带上了几个随从,违背家中意思,直接豁出去了。

    年少患难历历在目。

    霍昱虽自认为,自己不是那个废太子,但他知道罗、左二人可以重用。

    三人有着少年时候的记忆,说起话来还算轻松。

    罗远之与左中天,不像旁人那样惧怕新帝。

    御花园亭台下,三人饮茶对弈。

    左中天嗤笑一声,说起了一桩事:“皇上不是想让张统领下台么?臣倒是有个主意?”

    霍昱眯眼,他在逐步更换掉太上皇的所有势力,而京城禁军是他首先要下手的对象:“哦?你不妨直言。”

    左中天笑了笑:“张统领有一日在集市,对一良家小娘子一见倾心。为了得到那小娘子,张统领威逼利诱,故意暗中找人迫害其家人,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让那小妇人不得不主动投怀送抱。”

    此言一出,霍昱的眼底一瞬间闪过无数灵感,顿时如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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