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第 131 章   白眼狼姜琰

    姜琰本就是美人, 平日在皇宫中兴之所致也会换上女装。他穿女装时比他后宫中任何一位妃子都要美。

    眼下他扮作舞姬,双臂缠着绯红的轻纱,身上要处也被薄纱遮掩。但纱实在是种很暧昧的材质, 总有种朦胧勾缠欲语还休的推拉之感。绯红的纱与他青白的皮肤相互映衬,更显他娇媚与清纯交织。

    周小郎君没去过青楼楚馆,从未见过这样大胆轻浮的“女子”,焦急万分地望着姜莞,又不敢随意下手将人拉开。

    姜琰十分入戏, 真把自己当舞姬了, 楚楚可怜地流眼泪,我见犹怜:“女郎,求你救我。那个大胖子……”

    随着他话音落下, 后面追赶他的人们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很敬业地指着姜琰破口大骂:“小婊/子, 给我站住!还敢跑, 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其中为首的就是姜琰口中的大胖子,满脸横肉,嗓门最大,骂得很真情实感。

    姜莞毫不怀疑这是他的心里话。有许多真心话,都是借着玩笑的语气说出。

    不过大约姜琰交代任务时也没说自己是皇帝, 一来他就算说了别人也不会信,二来那胖子如果知道姜琰是皇帝, 大概是不敢指着他骂“婊/子”之类的话。

    姜琰投入极了, 跪着往姜莞怀里钻:“女郎救我,这胖子要逼良为娼!我卖艺不卖身,他要逼我陪别人睡!”

    他正常说话时是低哑的男声,刻意装女人时声音变得略微尖细, 就成了很有磁性的女声,有魅力极了。

    可见这位帝王除了治国方略,会的花招不少。

    姜莞伸出冰凉的手指抵在姜琰额头上,他跪在地上本来钻得很带劲,愕然发现自己在她这一点之下动弹不得。

    他和姜莞较劲,却发现自己丝毫无法寸进。

    姜琰不由狐疑,难道妹妹是个高手?

    姜莞扫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不趁他不跑赶紧将他捉走?”是对着胖子一群人说的。

    姜琰看着姜莞面具下冰冷的眼,突然感觉姜莞应该是他的亲妹,他们血管里流淌着相同的血,冷血。

    姜琰感受到自己冻僵皮肉下的血液隐隐沸腾,这是一种找到同类的愉悦。

    胖子等人也没想到姜莞会是这么个反应,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将戏唱下去。人家根本不愿意救风尘,他们也不好强买强卖。

    周小郎君挺身而出:“女郎,他看上去怪可怜的,要么救一救他吧。”他一是觉得姜琰穿得这么薄跪在冰天雪地里实在很可怜,二来也有在姜莞面前显示自己善心的缘故。其中有没有看姜琰貌美心生怜惜,倒不好说。

    姜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是啊,我好可怜,请救救我。女郎,你难道忍心让那个大胖子玷污我吗?他说了,一旦把我抓回去他就要先睡我!”后面这段纯属他自己瞎编,胖子露出愤怒的神色,不满他给自己加戏。

    群众们露出各种各样的神情,不少人对地上这个跪伏的柔弱貌美舞姬动了心思,开始向胖子询价。

    偏偏这些男人还一副正义之色,仿佛不是为了私心,而是真心帮扶弱女子一样。如果他们的目光不是一直黏在姜琰身上,那会更有说服力。

    男人一大爱好就是喜欢劝妓从良,这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成就感。

    姜琰感受到这些视线越来越来劲:“女郎,他们的目光好可怕,要将我吃掉一样。我若是被带走一定会很惨的,同样是女子,求你救我!”

    若是不知情的女郎只怕已经要被他生动的演技骗过,要为他赎身。

    姜莞只冷冷看他表演,不为所动,甚至隐有不耐。

    周小郎君上当受骗,对胖子道:“我要出钱为他赎身,要多少钱?”

    胖子见周小郎君和姜莞是一起的,终于松一口气,只想赶紧把姜琰交代他的事办完:“五十两。”

    姜琰就不乐意了,他凭什么这么便宜!要不是还在扮演柔弱舞姬,他要气得提剑杀人了。

    然而姜莞突然开口:“五十两太贵,十两。不卖我们就走。”

    周小郎君想说他有钱,在姜莞的淡淡一瞥之下识相闭嘴。

    胖子:“也行。”

    周小郎君顿时敬佩地看向姜莞,竟然一下子省下四十两银子。

    围观群众们见这美貌舞姬如此廉价,纷纷要加价将他买走。胖子见这么多钱心都在滴血,可惜他真不能加钱把姜琰卖了。

    姜琰灵活地从雪地上站起,亲切地挽住姜莞的胳膊,俨然一副好姐妹的样子道:“我只要跟着女郎,才不要和你们这些臭男人在一处。”他还演得挺上瘾,说这话时脸都不红。

    姜莞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不给他挽着。

    她越不让姜琰碰,姜琰就越不安分,牛皮糖似的站在她身边不老实。他手一伸上来就被姜莞重重拍开,打得他手腕上的金铃叮当作响。

    零零九看着都疼,姜莞可没和他打情骂俏,巴掌拍得实在极了。她时常练习射箭,挽弓的力气可不小,如今这股力道全用来打姜琰的手,姜琰的手背很快肿起来。

    周小郎君付了钱过来,未曾发现二人间的动作,对他们爽朗一笑道:“我已经付了银子,你且放心,日后不会有人再逼迫你了。”

    姜琰多情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利索翻了个白眼,娇滴滴道:“你也馋我身子吧?不然这么殷勤做什么?”

    他自然知道周小郎君是和姜莞约会的,当即蹬鼻子上脸,凑到姜莞跟前:“女郎,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一定是看我貌美才急着救我,你可千万不要上了男人的当!我在烟花之地见过的男人多了,他们多是负心薄幸,见色起意。”他说得煞有其事,仿佛自己真是风尘女子。

    什么是白眼儿狼,姜琰就是白眼儿狼。

    周小郎君刚救了他,他就开始说人家的不是。倒也不是姜琰看不惯周小郎君,他谁都看不惯,他只是单纯喜欢坏人感情。

    周小郎君没想到自己救下的舞姬转眼就在姜莞面前说他坏话,气得脸一下子涨红:“我没有!”

    姜琰眼儿媚:“那你为何要救我?你说!”

    “我只是可怜你……”周小郎君一开始是鬼迷心窍,被这舞姬的楚楚可怜打动。但舞姬和郡主相比,傻子也知道哪个重要。他也没想到这舞姬根本不是红袖添香,而是个搅屎棍。

    “可怜就是一个男人变心的开端呢。”姜琰说得头头是道,“男人就喜欢女人示弱,可怜比爱可重要多了。一旦一个男人开始可怜一个女人,他就会处处偏向她,不自觉地向她倾斜,开始多加照顾她。爱或许不能让一个女人获得优待,但可怜一定可以。”

    零零九麻了:“他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周小郎君被他的长篇大论砸晕,完全驳他不动。

    姜莞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姜琰,不紧不慢道:“他买了你,他就是你的主人,你去到他身边站着。”

    姜琰眼中掠过不加掩饰的乖张,让人全然不怀疑谁做了他的主人第二日就会没命。

    “我不要他。”姜琰完全没有被人买下的自觉,“女郎,我要跟着你。”挑挑拣拣的。

    他不是毫无眼色,看不出姜莞不喜欢他。只是他才不在意姜莞的感受,他就是要跟在她身边。尤其是她越不想他跟着,他就越要跟着。

    逆反心理在姜琰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很爱和人作对。

    周小郎君也糟心极了,根本不想要他:“女郎,他既然一直吵着要跟着你,我就将他送给你了。”

    姜莞看向姜琰,姜琰立刻隔着绯色面纱对她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

    “我不要他。”姜莞冷若冰霜。

    姜琰牙齿开始跳疼,明明笑着,一双眼中笑意渐渐退去,耐心已经用了大半。

    姜莞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无不激发着他心中潜藏的戾气,他本就是行事随心的人,待他腻烦了他便是当场亮明身份也不无可能。

    姜琰是没有廉耻心的人,当朝皇帝做舞姬的事公之于众对他来说后果也不过是多几个人骂他罢了。

    正当他捏着手指纠结是要将姜莞直接带走还是杀几个人出出气再将她带走时,就听到她又开口:“他一个舞姬有什么用,我收了他难不成要日日看他跳舞?”

    姜琰又不想杀人了,他要展示出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于是赖皮道:“女郎,我很会伺候人的,你就留我在你身边伺候你吧。”他完全不会伺候人,说起来却跟真的似的。他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能先留在姜莞身边,后面再说。

    姜琰又觉得悄悄留在妹妹身边比大张旗鼓地把她抢进宫有意思多了,他决定多玩一会儿。

    “你会伺候人?”姜莞定定望着他。

    姜琰毫不心虚:“是的是的,我可会伺候人了。”

    姜莞似笑非笑:“那我姑且将你留下,准你做个丫鬟。”

    姜琰细声细气:“是。”看上去还挺上瘾的。

    姜莞转头看向周小郎君,对他甜甜一笑:“钱我会让人送去你府上的。”

    周小郎君忙道:“不过十两银子,当我送女郎一个丫鬟。”

    姜琰站在一旁阴阳怪气:“那你送十两银子的礼物也够寒碜的。”他已经忘记自己就是这十两银子的礼物。

    姜莞淡淡看他一眼。

    姜琰不知为何识趣地闭嘴。他闭嘴后很快兴奋起来,他竟然会听从于一个眼神!

    他激动得后背发麻,浑身汗毛竖起,直想将姜莞的眼睛挖出来研究研究究竟是为什么。

    周小郎君被姜琰刺得面热,张嘴想要解释,又笨口拙舌地不知从哪里说起好。

    姜莞十分体贴:“我知道你的心意。”

    周小郎君感激而依恋地望着她。

    姜琰又不高兴了。

    132.  第 132 章   我叫妍妍

    人群看完热闹各自散开, 气氛恢复依旧。

    “你自己回去。”姜莞对姜琰道,大有要和周小郎君继续把臂同游的架势。

    姜琰和周小郎君一人站在姜莞一侧,呈分庭抗礼之势。

    姜琰个子不矮, 但因为骨架纤薄,皮肉匀称,加之又不好好站着,蛇似的在姜莞身边扭来扭去,说是个高挑美人丝毫不违和。

    他直接拒绝:“我不!”

    姜琰说完了才想起自己是个丫鬟, 哼唧道:“女郎, 人家初来乍到,不认识路,就让人家侍候你出游吧。”

    姜莞的护卫都在暗中保护, 明面上确实没带丫鬟, 不好打发姜琰离去。事实上哪怕她带了八珍来, 她也不放心八珍独自带着姜琰离开。

    依她对姜琰的了解, 他多会将人杀了,然后回来哭着说遇到意外,继续赖着不走。

    “我们走。”姜莞懒得理他,直接侧过头与周小郎君讲话。

    周小郎君看向姜琰,姜琰阴测测地回望他, 目光冰冷粘腻,像条在暗中生存的毒蛇朝人吐信子, 让周小郎君感到浑身在一股湿气当中, 哪里都不舒服。

    姜莞似乎感受不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向街市去。

    二人目光撤去,急忙跟上她。

    三人行,很快成了街上最招眼的一道风景线。

    姜琰在冰天雪地中穿得轻薄不说, 他的嘴也很欠。有他的衬托下,零零九发现姜莞竟是那样的柔和,俨然是佛光普照的圣人。

    周小郎君为了讨好姜莞,她目光落在什么上他便买什么给她。

    元宵佳市,街上卖的多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多是凑趣讨巧所用。蛾儿雪柳黄金缕,样样被姜琰的坏嘴巴贬斥一通,样样不合他意。

    他见惯了好东西,又嫌这个廉价,又嫌那个俗气,不是嘲讽就是奚落。

    一路走来各个摊贩被他得罪一遍不说,周小郎君也只能忙着为他善后赔罪,被搅合得兴致全无。

    周小郎君真后悔救了这么个祸害!所以说人千万不能见色起意。他看这舞姬貌美可怜才想施救,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有半分恻隐之心。

    他看这舞姬就是在馆中嘴太欠了才会被人追打。

    姜莞看着周小郎君脚步虚浮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忍心继续折磨他,今日本就是借他来钓姜琰,如今他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她便好心地放他离开。

    姜莞还是很给面子地对周小郎君笑笑:“今日我很开心。”

    姜琰在一旁嗤笑出声,听她骗人。

    周小郎君稍微得到安慰:“你开心就好,我,我下次还能约你出来玩吗?”不带这个扫兴的丫鬟。

    姜莞很遗憾地告诉他:“不能。”

    姜琰早就听闻她的习惯,如今能亲眼目睹,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看她拒绝别人。

    周小郎君一下子垂头丧气,没想到今日尽力表现还被拒绝。

    “你已经很好了,是我不好。”姜莞微笑,“是我这个人性格所致,喜新厌旧。我只喜欢新的,我们已经见过面一同玩过,你便旧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周小郎君完全傻眼,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话,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

    一旁姜琰狂笑出声,还没忘记掐着嗓子扮作女子。

    姜莞转身走人,姜琰一边狂笑一边跟上她:“女郎,等等我。”

    姜莞全无等他的意思,郡主府的马车就在前方停着,她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姜琰要跟着一起上车,被手持马鞭的护卫拦下。

    他微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护卫,只有唇角是上扬的,眼中一片冰霜。他几乎要和护卫动手,姜莞的声音再度适时响起:“你不许上车,跟着车跑。”

    姜琰啧了一声:“凭什么啊?”他是觉得妹妹有那么点意思,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像狗一样被呼来喝去。

    “凭什么?”姜莞的语气中透露出惊奇,“凭你是我的丫鬟。”

    姜琰心中戾气消散,神经病似的点头:“没错,我是丫鬟!”他被这句话诡异地安抚下来,竟然真肯跟在马车后跑起来。

    零零九这才终于稍微放下心来,忍不住长出口气,很是心力交瘁。就方才姜琰出现这短短一段时间,他就动了两次杀意,还好每次都在将将要动手时巧合地被姜莞安抚下去。

    但凡有一点差错,方才已经血流成河了。

    相比于相里怀瑾和谢晦,姜琰是三人中危险程度最高的。他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疯,一旦发疯必要伤人性命。

    零零九十分艰难开口:“姜莞。”

    姜莞十指贴在琉璃暖炉上暖手,闻言在脑海中答话:“怎么了?”

    “我觉得姜琰太危险了。”零零九十分恳切,“要不然我们还是跑了吧。”它的任务目标谢明月已死,现在只是单纯跟在姜莞身边陪她过完这一辈子,不免为她着想。

    无论哪一世,零零九都十分害怕姜琰,总要向姜莞提议跑路。它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害怕姜琰,上一世姜莞跟在姜琰身边,零零九跟着目睹他许多疯狂举动,很受刺激。

    人是有救的,像姜琰这样喜怒无常的疯子根本没得救。

    它在姜莞身边许久,看她从容应对两个男主,不免放下对姜琰的警惕。然而刚刚一看到姜琰,它发现姜琰丝毫未变,恐惧又重新涌上来,只想拉着姜莞逃跑。

    反正谢明月已经死了,姜莞就算不理会姜琰也不打紧。

    姜莞屈指弹了弹暖炉,悦耳的清脆声在马车中回响。她不紧不慢问:“跑什么?他不是给我做丫鬟呢?”

    零零九毛骨悚然:“他在你身边才更可怕吧!万一他发疯了第一个伤到的就是你。”

    姜莞语气平静,轻描淡写:“那就不要让他发疯不就好了。”

    “可他是疯子!疯子发疯需要什么理由,怎么能说不发疯就不发疯。”零零九觉得姜莞根本没把姜琰当回事,这是要吃大亏的!

    “他今天不就没疯么?”姜莞淡淡问。

    零零九反应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同时意识到另一件事:“你在试图掌控他?”它语气震惊,感到不可置信。

    姜莞侧耳听着马车外马蹄声以外的踩雪声,愉悦地翘起唇角:“凭什么放过他?”她说的是她放过他。

    “我这个人向来很公平,既然大家都有可能害我,那么我就要一视同仁地对待大家。”姜莞语气轻快,“既然无法证明究竟哪一个是害我的人,我只能送大家一起去死了,真的很抱歉,要怪就怪那个害我的人吧。”

    零零九一阵恶寒,听着她用嗲嗲的语气说出最狠绝的话。她说着抱歉,却没有半分歉意。

    它看着面容沉郁静美的少女,忽然意识到她才是最疯的那一个。

    马车一路从郡主府偏门而入,直到府上,姜莞才从马车上缓缓下来。

    姜琰一路跟着马车跑回郡主府,终于见到他的好妹妹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之下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把他抛在脑后,进了院子。

    他辛辛苦苦跑了一路,她竟然把他给忘了。

    姜琰牙齿又疼起来,杀戮的欲望渐渐高涨。

    “姑娘。”一道和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暴躁地转过头,眯起眼看向身后的中年男人。

    薛管事和气地笑:“郡主命我先带你去院子里安置,待你梳洗好、换身暖和衣裳,郡主会召见你。”

    姜琰心中戾气被暂时抚平,她依旧没有发现他是男人,还真将他当作丫鬟对待,这让他觉得有趣。

    他只要不无聊,牙就不会痛。牙不痛,他还挺乐意继续做丫鬟的。

    姜琰扮过许多身份,车夫、书童、走卒、乞丐等等,他抢的人都与他这些身份有过交集。可惜世上的人大多无趣,他们只在某一刻是有趣的,多数被抢入皇宫后就成了一个模样。倒不是他们的脸变得一样,是他们唉声叹气痛哭流涕的神色如出一辙。

    姜琰讨厌无趣,无趣的人死掉好了。

    他谢绝丫鬟的伺候,洗完澡并未穿衣裳对镜而坐。他的个子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坐在梳妆台前镜子照不见脸,黄澄澄的镜子里是他修长的脖颈。

    没了面纱的遮挡,他的喉结便显得格外突出,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男人。

    姜琰摁了摁自己的喉结,确定自己没法把它摁进去后,便将手边的茶碗一摔,而后悠闲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向脖子上一划。

    脖子上向外冒出汨汨鲜血。

    他将旧纱裙的内衬撕成一条条缠在脖子上,丝毫不管有没有止血。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只要他不把自己作的死透,多重的伤都能够很快痊愈。

    他是个怪物。

    姜琰慢条斯理地将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完毕,而后穿上一件件女人的衣裙。他身材修长,裙子短出一截,露出寻常女子都不会露出的鞋面来。

    他将毛绒的外衫拢好,感到十分新奇,他还是头一次伺候人。希望妹妹能多有趣一些,让他不要这么快无聊。

    姜琰曾在首饰铺子做过小二,梳头发不在话下。他除了治国以外,什么都很擅长。

    姜莞穿得简单,由八珍为她细致地绞着头发,姜琰就过来了。

    他脖子上缠着布条非但不显得突兀,倒更显艳色撩人。这次他来没戴面纱,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完全露出来。

    先入为主,八珍丝毫没发现异常,可见姜琰的容貌十分有迷惑性。

    他学起女子行礼也有模有样的:“郡主。”

    姜莞动动身子,八珍擦头发的动作暂时停下。

    “你叫什么名字?”姜莞坐直问他。

    “我叫妍妍。”姜琰恬不知耻。

    133.  第 133 章   他的奇怪情感

    姜莞听他毫无羞耻地自称妍妍, 就当是耳旁风,又问:“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倒是零零九觉得他变态极了,一个男人该是什么样的心理能说出他叫妍妍这种话。

    姜琰听着她问, 面露委屈地将脖子上的布条翻上些许,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八珍拿着干帕子的手一颤,被这狰狞的伤口吓得浑身发软。

    姜琰下手从来不分什么轻重,像是没有痛感。更准确地来说,他迷恋痛感。疼痛让他感到快慰, 更何况他这一具得上天青睐的身体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去伤害自己。

    他恍若不知自己的伤口有多可怖, 将之暴露在姜莞面前。

    实际上他就是成心的,故意吓唬姜莞。他想看到姜莞花容失色的模样,想想就能让他激动到颤栗。

    姜莞如他所愿的皱起眉头, 只不过接下来她并不是害怕而是极端的厌恶:“快盖上, 好恶心。”像看到苍蝇那样反感。

    姜琰第一次没料到她的反应, 拽着布条的手顿在当场, 布条没了牵扯重新弹了回去,将他的伤口遮住。

    她说他……恶心?

    姜莞板着脸训他,眼中依旧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你若想在我身边好好伺候,先记住第一条。”

    姜琰还沉浸在她说他恶心中,失神地望着她的嘴开开合合。

    “我讨厌丑东西。”姜莞又娇又凶, “你的伤口很丑,我不喜欢。”

    姜琰很快缓过神来, 对她撒娇:“是。因为脖子上有伤口, 所以要包起来。”很顺理成章遮掩喉结的手段。

    姜莞没再深究伤口的事,看了八珍一眼。

    八珍从看到可怕伤口的惊惧中回神,重新为坐在椅子中的姜莞擦起头发来。

    “回去了去找管事拿药和干净布条。”姜莞提了一句。

    姜琰还以为她嘴硬心软,几乎要觉得没趣, 世人大多如此,都是伪善,却听她说:“你脖子上的红布看上去好土,丑到我的眼睛了。答应我,换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么?”

    姜琰:“行。”原来是嫌他土,根本不是心软。

    姜莞好像对他极不满意,并没有什么再和他说话的兴致。她神情倦怠,倒让姜琰不满足于安静,想要同她说话。

    “郡主,我日后要做些什么?”姜琰寻了个话题开口。

    姜莞慢吞吞问:“你会些什么?”

    姜琰上前几步,俯视着椅子中的姜莞:“我什么都会。”

    零零九只觉得姜琰一接近,它就有种被毒蛇给缠上的阴湿与窒息感。

    姜莞轻轻抬手,八珍将动作停下。她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脖子颐指气使:“你来,为我擦头发。”

    姜琰从未给人擦过头发,却大大咧咧接过八珍手上的干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要动手。

    姜莞在他动手以前开口:“你若是擦不好,这双手也不必要了。”

    姜琰听了非但不生气,反倒斗志十足,擦个头发也变成了很有挑战的事。

    他再度感叹难道是姜这个姓氏的问题,他们姓姜的都是一样嚣张跋扈,不当人的。

    姜琰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上裹着帕子向她浓密乌黑的长发去。他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姜莞的神情。

    见她并没有要砍他手的意思,他渐渐摸到窍门,手法愈发熟练。

    姜莞不得不承认到底是男主,上手东西上手得就是快,哪怕是给人擦头这样的小道。

    姜琰望着姜莞因为舒适而渐渐合上的眼,心中忽然不爽。

    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在这里伺候人!

    姜莞感受到他动作一慢,语气冷下来:“你手不要了。”

    姜琰觉得自己真贱啊,听着她这么冷言冷语他反倒爽翻了,也没继续纠结缘由,老老实实为她绞头发了。

    倒不是任意一个人冷冷对他说上两句狠话他就会感到很爽,换做旁人对他这么说话早被他一剑戳穿。

    对他这么说话的人首先要足够引起他的兴趣,其次要有足够的底气,最后一定要是发自内心地看他不起。

    三个条件中不满足任意一个条件都会被姜琰视作冒犯,结果是被他一剑捅死。

    不过他注意力很难集中,为她擦了会儿头发目光便不住地往她太阳穴那里瞟。

    他能感受得到她身体是不作伪的放松,只要他想,他现在可以随时取走她的性命。譬如他可以轻轻一按她的太阳穴。

    但这唾手可得的生杀予夺权反倒成了吊着驴子的胡萝卜。他既觉得就这么将她杀了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又手贱地想在她太阳穴按一下,轻轻按一下。

    这种矛盾感让姜琰更爽了。

    姜莞并没有给他爽多久的机会,她倦怠地动了动眼皮,人醒了。

    姜琰这下颇遗憾刚刚没直接弄死她,人生就是有遗憾才被称作人生。

    他娇嗲问道:“郡主可还满意妍妍伺候?”

    姜莞甩了甩长发,用下巴点点桌上的玉梳:“为我梳发。”她的态度十分理所当然,不曾说什么满不满意,好像他天经地义该伺候她。

    姜琰的心情时晴时雨,这会儿想得到姜莞一句称赞,就拼命地表现自己。

    他取了梳子来,认真地为姜莞梳起头发。

    姜莞的头发又厚又长,姜琰为她梳头时要极小心留意,不然就会扯着她的头发。他难得聚精会神做一件事,梳个头竟然也被他梳出着魔的架势。

    待他为她梳完头发后他终于从那种过分专注的状态中脱离,心情糟糕透顶。

    还没等到他牙齿来得及疼,姜莞就指使他:“为我拿镜子来。”

    姜琰听到她说话才垂眸看她一眼,见她长发服帖,缎子似的垂在脑后,很是乖巧可人,他便顿时生出巨大的成就感来。

    这颗完美的头是他的杰作。

    他也想让姜莞看一看他梳头的成果,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还在生气,积极地给她拿镜子去了。

    姜莞终于承认他的手艺,半侧过脸对他露出个笑容:“你做得好,我很喜欢。”

    姜琰听她用敷衍别人那套来敷衍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她更有意思。就是这样对人对事都处处敷衍才有意思,要是个古板周正的,他还觉得没趣儿。

    他觉得姜莞该是他的亲妹妹。

    他到现在为止对姜莞那副无动于衷的神色依旧印象深刻,她遇到人被欺压时那份波澜不惊的铁石心肠实在很打动他。

    只不过后来姜琰才知道她并不是对欺压之事铁石心肠,只是对他铁石心肠罢了。

    姜琰以丫鬟的身份留在姜莞身边,他每次觉得没劲时姜莞又会做一两件有意思的事让他想着那就再当一会儿丫鬟好了。

    总之祁国暂时没了他也照样转,他回去还要对着一堆老脸,相比之下还是姜莞可爱。

    尤其是他发现姜莞是真正的喜新厌旧后,他觉得姜莞更可爱了。

    “郡主,云中是什么地方啊?”姜琰一面为她剥栗子一面问,真把自己当丫鬟了。

    姜莞敷衍:“很远的地方。”

    姜琰语气天真:“那为什么要从很远的地方来京城啊?”他用丫鬟的身份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事。

    姜莞歪头捻了颗他刚剥好的栗子送到唇边:“因为京城青年才俊多。”

    姜琰惊奇:“郡主要青年才俊是打算选个夫婿吗?”

    “夫婿?”姜莞摇头,“没有啊,我只是看到年轻俊美的男子就会高兴。”取悦自己可没有错吧。

    姜琰更好奇了:“云中难道没有年轻俊美的男子么,你要千里迢迢到京城来?”

    姜莞不疾不徐地嚼着栗子,口齿间一股甜味儿:“你知道我只喜欢新的东西吧?”

    姜琰还真知道这么回事,点点头。

    “云中的,腻了。”姜莞扔下几个字。

    姜琰深有同感,人最怕的莫过于腻了二字,他一下子将她暂时视为知己。

    “你这样每日发名帖也怪累的。”姜琰瞥一眼她手侧的花名册,“郡主,你既然是皇上的妹妹,何不求他帮一帮你?”他变着法子撺掇她去求他。

    姜莞将册子放在膝上,一面吃一面翻阅起来。她显然对这些才俊兴致缺缺,不然也不会任由油手在上面飞来飞去,毫不爱惜。

    “这事要怎么帮?”姜莞琢磨了一下,也不是很不可行,但肯定要挨骂。

    姜琰给她出馊主意:“皇上只有你一个妹妹,肯定对你有求必应!”

    他只说了前半句话,就被姜莞打断:“名义上的妹妹罢了,皇上不见得认识我。”

    姜琰给自己脸上贴金:“皇上无所不能,一定认识你的。”他说这话时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很让人心慌。

    姜莞从名册中抬头看他一眼:“他既然什么都知道,还不为我安排一切,想来也没将我当妹妹,那我求他也没用。”

    姜琰被她的逻辑说服,半天说不出话。他伸头看了眼她那名册上甚至还有画像,深感她是一个认真的人,连找男人这种事都如此上心。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如果治国有她找男人这股认真劲儿,大概祁国早就蒸蒸日上,吞并晋国了。

    但还是别了,他更想抱着祁国一起死。

    这么一想姜琰也不想让姜莞顺利下去,打算搞破坏。

    有的人天生就是坏,哪怕平安顺遂成长之路无波无澜,他也依旧是坏。

    姜琰就是这样的人。

    他放下剥完的板栗往她身边挤,姜莞一巴掌拍开他:“手也不洗,脏死了,不许过来坐。”

    姜琰只好去洗手,被她拍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就纳闷儿了:“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啊?”

    姜莞反嚷嚷道:“我打你的时候我的手也很疼!”好像是她受苦了。

    134.  第 134 章   开开

    姜琰挨了打哼哼唧唧地洗了手, 黏黏糊糊地又贴了过来。

    “郡主,我帮你掌掌眼。”他甚是自来熟地依在姜莞身边,同她一起看起名册来。

    姜莞毫不留情地将他脑袋推远:“滚远一点。”

    姜琰也不气馁, 她越不让他贴着,他就越要贴着人坐:“我好歹也是烟花巷子里出来的,京城中的郎君我都略知一二。我帮你看看,也省得你被他们骗。”他嘴上胡言乱语,鼻端是姜莞身上的甜香。

    尽管她此时并未穿外衫, 身上却依旧有股淡淡的甜味儿。

    姜琰觉得这味道比她平日熏得那香好闻多了, 她平常那熏香那甜味儿腻得他牙隐隐作痛。

    姜莞转身,抬手将名册往他身上一丢:“你看。”

    姜琰本就是信口雌黄,没想过姜莞会给他看, 却不料她真将册子丢给自己, 人当下一愣。他神情古怪:“你真让我看啊?”

    姜莞白他:“不是你自己要看的?不看还我。”伸手要抢。

    姜琰立刻正色, 将册子紧紧抱住:“看!当然要看!”这么好的机会给他, 他不捣乱都对不起自己。

    他对姜莞诡异一笑,飞快将册子翻了一遍。

    只是这一看之下他看谁都不大顺眼,不禁感叹祁国果然是要完蛋了,就这些子臭鱼烂虾也称得上是才俊,他看大家都别活了。

    “就这啊?”姜琰嫌弃不已。

    倒不是他看不起大家, 其实就是他看不起大家,只说模样, 大家就比他差远了。虽然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这些人连金玉其外也没有,不免太过分了。

    姜莞静静看他,他闭嘴。

    她慢慢凑近他,近得可以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你一个舞姬, 眼光怎么这么高啊?”

    姜琰兴奋起来,不由自主地舔了舔一侧的尖牙,根本没在听她在说什么。他眼前是放大了数倍的姜莞的脸,这样一张脸在面前实在很影响人的听力。

    姜莞看着他将要兴奋,径直伸出手,精准无误地摁住他脖子上的伤处,力道沉沉。

    姜琰闷哼一声,以一种介于痛苦与舒爽之间的目光望着姜莞。他脸色煞白,额上沁满冷汗,脖颈剧痛无比。

    身体的本能反应是痛苦的,但他的精神愉悦极了。

    姜莞恍若不知他的怪癖,手上力道更重了些:“问你话呢。”

    姜琰只顾着爽了,哑着嗓子问:“什么?”

    “你一个小舞姬,眼光怎么这么高?”姜莞重复一遍,缓缓将手松开不再看他,找帕子擦手去了。

    姜琰对她将手收回的行为不满,但到底也没贱到求着她多给一点疼的地步,转了转脖子答道:“他们哪个有我好看?都没我好看我当然有资格说他们了。”逻辑缜密。

    姜莞嗤笑:“人家又不靠脸吃饭,你靠脸吃饭。”

    姜琰将要亮出自己的皇帝身份吓姜莞一跳,告诉她他也不是靠脸吃饭的!

    然而姜莞直接打断他的酝酿,一转话题:“对了。”

    姜琰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怎么了?”

    姜莞长睫眨眨:“你的卖身契送来了,你叫妍妍?”

    姜琰存心去骗一个人时会将一切都准备好,自然也不是他费心去准备的,是他身边那个大太监备下一切的。

    “是啊,人家叫妍妍,郡主都忘记了?”姜琰很满意自己这个名字,恨不得将本名也改作姜妍,从今以后他就是祁国皇帝姜妍。

    谁知姜莞却皱起眉头,神色严肃:“你这名字冲撞了皇上,犯了忌讳,要改一改。”

    姜琰感觉大事不妙。

    “‘妍’这个字是用不得了,不过到底是你的名字,改动太多也不大好。莫若去个女子旁,这样既不犯忌讳,又沿袭了原来这个‘妍’字。”她神情和缓,“以后你就不叫妍妍了,叫开开。”

    姜琰神情僵住,一下子从妍妍变成开开对他的打击看上去很大,他不太能接受这个名字。

    姜莞望着他,冲他甜甜一笑:“开开,你喜欢这个名字么?”

    不管姜琰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姜莞都很喜欢。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能将他的“妍”字这么拆开。反正他也不是女子,这个女子旁去掉得很是精妙绝伦。

    姜琰抗议:“你才开开!”他就算拆开了也是炎炎。

    姜莞明眸善睐,神里神气地瞪他一眼:“怎么和主子说话呢!”她说着抽走他手上的名册,背过身去自己看起来。

    姜琰看她又在捣鼓那本破名册,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看来上面所有人都不配跟姜莞出去玩,尤其是姜莞还对他们很感兴趣。

    姜琰眼珠转转,苦口婆心:“郡主,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天下的男人一般黑。”

    姜莞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姜琰看她有反应,不禁再接再厉,传播起奇妙的思想:“不仅男人不行,人就不行!”他慷慨陈词。

    “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罪人!”姜琰目光热烈,“所有人都该死掉,还世上一个和平。世界中如果没有人类,天地间就会宁静下来。”

    姜莞:“你有病吧?”她毫不怀疑下一刻姜琰要为了天地的宁静邀请她去死。

    零零九也听得晕了:“开开问题太大了。”它很喜欢开开这个名字,听上去傻里傻气,能让它忘掉一些姜琰的疯。

    姜琰被骂也不生气,反倒正色:“总之,男人不行。他们,更不行。”他轻佻地抬起下巴一指她手上名册。

    他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疯疯癫癫,不知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姜莞无视他:“你说了不算,摆清你自己的位置。该倒茶了,这位女郎。”目光又在名册上流连。

    姜琰不满地去给她倒茶,心里全是坏主意。坏主意太多,他又纠结起来,不知道哪一个更妙。

    是姜莞选了哪个他就杀掉哪个好?还是他随姜莞一道过去搞破坏的好?或者说他将姜莞杀了一了百了更好?

    他在这里纠结,姜莞将名册一合:“我这一路来听的都是钱大人的清名,人人都道他是好官,想来虎父无犬子,倒不知道名册上怎么没有钱家郎君,不然我也想一睹优秀家风,看看什么是清廉。”

    姜琰轻嗤:“天下乌鸦一般黑,钱二不在京中为官,被他爹下放到京城附近的小城里历练去了,过个三五年就能名正言顺地提回京城做大官。”

    他虽然不管事,却又什么都知道,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因为很爱八卦才对这些如数家珍。

    姜莞便显得很忧郁:“那可真是可惜。”

    姜琰以为她是在说不能见到钱二而可惜,老大不高兴。

    姜莞则是感慨按剧情发展祁国很快就要完蛋,钱二怕是没有机会回来做大官了,真是可惜。

    说来钱大人倒是快要回京了,薛管事查到许多事,都和这位清正廉明的钱大人有关。

    “那就换一个吧!”她又兴致勃勃地重新挑选起来,姜琰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可惜,没心没肺。

    姜莞很快敲定约会对象,这次虎贲中郎将家的郎君,孟郎君。

    姜琰看她选了这人,立刻啧啧:“这人看着正经,有个别院豢养了不少女人。”他在评判这件事时语气中性,并不觉得他养女人有什么问题,只是陈述一件事情罢了。

    零零九:“那可真是够恶心的!道貌岸然!”

    姜莞似乎毫不在乎:“反正我只是要看他的脸。”

    姜琰心说那有什么好看的,姜莞想看漂亮的不如自己照镜子。他倒没再说什么,心思早就飞到如何搞破坏上了。

    姜莞这边送了名帖出去,那边很快就有了答复,自然是连连答应。

    出游当日,姜莞带上了新丫鬟姜琰。姜琰今日打扮得格外妩媚惑人。

    他身材细长高挑,人又不怕冷,穿着春日里的长衫和衣裙,显得他单薄如纸,标致风流。他一张脸也是刻意妆点过,特意将五官往柔和了化,前些日子他刚将冒出头的胡子刮得一干二净,肤如鲜荔,乍一看他完全是个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大女郎。

    这样的丫鬟在高门大户中要被叫做狐媚子,被当家主母打了发卖出去。

    姜莞倒由着他折腾,看他这副喧宾夺主的样儿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也想看他作妖,与先前的郎君不同,孟郎君可不是她随意点的,是她刻意选的。

    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今日出门天上还飘着星星点点的小雪。

    孟郎君也是个颇有情趣之人,邀姜莞到京郊河边凿冰钓鱼,极为风雅。

    二人相约晌午时分在河畔见面。姜莞起得迟,到河边时晚了好一阵子。她丝毫没有抱歉,仿佛别人等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孟郎君也是位温柔客,虽然等得心焦面上却不显,见郡主府的马车到了便巴巴地快步到马车外等姜莞下车。

    今日他终于有机会一睹这位名满京城的郡主芳容。

    他心痒难耐,装得彬彬有礼,一双眼虽然垂着,余光不住地向车帘那里瞥。

    车上终于有了动静,他偷偷一觑,下来的是个衣衫轻薄窈窕修长的身影,待向上瞧时,便看到那张媚态横生的脸。

    孟郎君见着美人便走不动路,这一看眼神便收不回来,黏在姜琰身上,竟然是看痴了。

    姜琰看他这个反应更加来劲,大大方方地冲他抛了个媚眼,叫孟郎君本就涟漪泛起的心湖更加不安宁了。

    孟郎君见美人如此热辣大胆,心更痒了,上来便想恬不知耻地蹭豆腐吃,一步到姜琰身边,叫道:“郡主。”

    135.  第 135 章   冰钓

    倒不是孟郎君憨蠢。

    他从未见过姜莞, 只听人人赞颂她的美貌,一见到车上下来貌美的姜琰,下意识将他当作郡主也无可厚非。

    更不必说姜琰本就故意盛装打扮, 再加上他是天生的帝王,稍露出一点气质就是贵不可言,有天家风范。

    姜琰做作地微微张嘴,很惊讶道:“郎君认错人了,奴婢不是郡主。”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抽出把伞来, 将伞打开。

    孟郎君心一慌, 还来不及分辩,就听见车上又有了动静。他带着认错人的慌乱抬头一看,就见出来了个冰肌玉魄的小美人儿。

    说她是小美人儿不是因为她不够美, 是因为她看上去比姜琰小许多。实际上姜琰将妆卸去二人看上去就差不多大小, 他刻意把自己往妖里妖气造作, 瞧上去就成熟了。

    只这一眼, 孟郎君就能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郡主。

    他一想到自己刚刚认错了人,冷汗直流:“郡主恕罪,在下眼拙。”

    姜琰趁这孟郎君低头谢罪的时候收起装出的吃惊神色,对着姜莞眨眨眼,伸手要扶她下马车。

    姜莞在众人面前没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 不大情愿地虚虚搭着他手下来,压根儿什么也没碰着。

    姜琰看出她不情不愿的, 笑容愈发灿烂。

    不情愿好!他就喜欢勉强人, 不然后宫中也不会有那么多抢来的人。

    他个高,站在车下给姜莞打伞也绰绰有余。实际上他觉得她实在事儿多,这雪未必有盐粒大,她在车上吵着要打伞, 不给打就砍手。

    姜琰在她身边才发现一天十二个时辰,她除了睡觉以外每时每刻都在无理取闹。

    姜莞站定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知者无罪。”她心想确实够瞎,将皇上认成郡主。

    孟郎君听她语气泛泛,又见她神情平静,心中更是升起一种征服欲来。他很快从美色中缓过来,打定主意要将这郡主拿下,便更要表现起自己来:“郡主,我已经派人将冰凿好,请随我来。”

    姜莞矜持地抬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她刚走了两步就看向一旁给打伞的姜琰,不肯走了。

    姜琰:“呵呵,不可能背你,自己走。”还真把他当丫鬟了,可真是惯得她。

    姜莞就叫:“孟郎君。”

    在前方慢行的孟郎君这才发现姜莞没动,忙折回来:“郡主。”

    “这地好恶心,你背我走。”姜莞命令他。

    地上因为新落的雪很快融化,变得泥泞起来,但也不至于到走不了路的地步。她就是娇气。

    孟郎君哪会不愿意,立即就弯下腰恭请郡主上身。

    姜莞便趴在孟郎君背上,由他背着走,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姜琰。

    他不乐意背,自有人乐意背,她才不会和他置气呢,愿意背她的人可以绕京城一圈。

    姜莞被孟郎君背着走在前面,背对着身后的姜琰,什么也看不见。

    但零零九可是将姜琰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盯着二人的背影看了会儿,竟然笑了。

    这笑容它一点儿也不陌生,每次姜琰发疯前必然会这么笑。它忙告知姜莞:“不好了姜莞,姜琰要发疯了!”

    姜莞嗤笑:“他有什么脸发疯?”

    姜琰笑罢跟上二人,果然没疯。只是他笑罢沉下了脸,怎么看怎么让人畏惧。

    零零九看得提心吊胆,生怕他从哪里摸出把剑直接将两个人戳死。

    孟郎君背着姜莞到河畔,河面上果真结了层厚厚的冰,看起来像砖一样厚实,能承人在河上滑冰。他已经叫手下在河畔附近的冰面上凿了小口,只见上层是冰,冰下是奔腾的活水,好一番奇异景象。

    河畔铺了长毯,毯子上是蒲团矮几以及一应糕点热茶,有一柄巨大的伞挡在毯子上,遮阳又遮雪。

    可见孟郎君是费了心思要讨好姜莞的。

    孟郎君小心翼翼地姜莞放下来,他不事运动,已经累得要气喘吁吁,只是在姜莞面前努力保持着体面。

    姜莞连个“谢”字也没有,站在原地俯瞰着冰下流水,对孟郎君道:“你花了心思,我很喜欢。”

    姜琰过去听到她这么敷衍人怎么都觉得好笑,今日听了则高兴不起来,看着在一旁快要累死的孟郎君沉思。

    孟郎君听了她这句“我很喜欢”仿佛一下子获得新生,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姜莞揣着暖炉在蒲团上坐下,眨着眼问:“这要如何钓呢?”

    孟郎君答:“和平常垂钓一般,不过冰钓能钓上更多的鱼。冬日食物少,鱼会争先恐后地往钓钩上撞。”

    他宽和一笑:“我带了厨子一同来,这厨子极擅做鱼,只要钓上鱼来就能拿到后面让他去做,郡主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鱼?”

    “我要喝鱼汤。”姜莞的一切“我想”都用“我要”来代替,因而她语气听上去总是十分骄纵。

    “我这就为郡主钓一条鱼来。”孟郎君很会哄人。他抬手,小厮拿了钓竿来,他拿着钓竿向河边去,走远了些。

    姜莞坐在伞下看着他钓,完全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她根本体会不到什么自己动手的乐趣,

    “我来为郎君装饵吧。”姜琰又冒了出来,站在孟郎君身边娇声道。

    姜莞神情不变,看他狐狸精似的表演。

    孟郎君听到姜琰说话就很有反应,浑身热血往一处涌。他爱煞美人,并在别院中养了不少美人。这些美人都是他用各种手段得手的。

    过去他时常以自己藏美颇丰为傲,今日见了姜莞主仆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势必要将这二人弄到手来。

    只要搞定郡主,那个高的美人自然也就能收入囊中了。而郡主看上去除了娇气些倒好像很好哄骗的样子,他说什么她都顺着话说。

    “这样的粗活还是让我的下人来做吧,姑娘莫脏了手。”孟郎君很有风度道。

    姜琰抿嘴对他一笑:“无妨,奴婢本就是下人。”

    姜莞听他在那为达目的满口胡话。

    孟郎君直勾勾地望着姜琰,低声道:“那就有劳……姑娘了。”他说着伸出手,将鱼竿摊在掌上。

    姜琰从他手心拿过钓竿,小指刻意在他掌心画了个圈。

    这圈画得孟郎君心潮澎湃,几乎想立刻拉住他手把他摁在地上!

    在郡主面前和她婢女勾勾搭搭让他生出一种偷情的快感,他决定改变方法,先把这勾引他的婢女弄到手再说。

    姜琰十指修长,为他将钓饵串好,又将鱼竿交还给孟郎君,这他没再给孟郎君什么甜头,反倒更引得他心里冒火。

    姜莞古怪地看着二人间暗通款曲,怪同情孟郎君的。不知道他如果知道在这和他勾勾搭搭的是皇上,会不会更加兴奋。

    孟郎君接过钓竿,深吸一口气,潇洒扔下鱼钩钓起鱼来。

    他坐下,看着依旧在身边伫立的“女子”,愈发觉得姜琰个子高挑。他的尊严有些受伤,不能接受一名女子比他还高,但姜琰太美,这股不甘变味儿,就又成了动物生理本能的那些事。

    “姑娘,河边风大,你不如一起到伞下去,别吹病了。”孟郎君看她穿得薄,被猎猎风吹得裙袖飘飘,怜惜起美人。

    “我无妨,郎君不也坐在这里钓鱼,我陪着郎君一起。”姜琰仿佛十分体贴。

    孟郎君也想和他在这里勾勾搭搭,但又怕被郡主发现,不由回头偷看一眼姜莞,见她坐在伞下摆弄茶具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兴奋地钓竿都拿不稳了,沉声问:“你不必过去伺候郡主吗?”

    姜琰听到他如此发问不由似笑非笑:“郡主需要自会叫我。”

    孟郎君彻底放心,有闲情和姜琰说些风花雪月:“姑娘喜欢吃什么鱼,我为你钓上两条。”

    姜琰假作思考状,最后嘴甜道:“只要是郎君钓的鱼,我都喜欢。”他说完憋不住笑,悄悄撇过身子无声狂笑。

    孟郎君大受鼓舞,今日一定要多钓上几条鱼来!

    他忽然想到最根本的问题还没问,不由开口:“还没问姑娘芳名?总是姑娘姑娘地叫,倒生疏了。”

    姜琰本想说他叫妍妍,又不想这人也提及什么犯了忌讳的事,于是皮笑肉不笑:“我叫开开。”

    “开开?”孟郎君一愣,从没遇到过这么难夸的名字。

    雪渐渐大起来,盐粒成了柳絮。

    孟小郎君钓了快要半个时辰,依旧颗粒无收。他有些急,不明白今日鱼是怎么了,如此不给面子。过去他冰钓,鱼都和傻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往他钩子上撞,今天的鱼呢?

    姜琰垂眸在他身边站着,十分体贴:“兴许鱼都给冻死了。”他说这话像在说鱼被淹死了一样离谱。

    孟郎君听了他这话更加尴尬,找补道:“这钓竿不顺手,我换一个。”

    姜琰勾起唇角:“是。”

    孟郎君狼狈地起身去换钓竿,姜琰趁机到姜莞身边,矮身对她道:“看到没有,男人就是这么没用。”

    姜莞瞥他一眼。

    姜琰又说:“不仅没用,还心里没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就敢肖想你我。”他说这话时语气绵绵,像条没骨头的蛇。

    姜莞:“你管他呢。”

    姜琰看孟郎君换了新钓竿又向河边去,忙跟了过去。他实在太过积极,旁人看来这是个野心勃勃很想上位的貌美婢女。

    但郡主都没说什么,众人也乐见其成,他们的主子最爱美人。

    零零九好奇:“孟郎君怎么钓不上来鱼?他也不会蠢到用平常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东西在你眼前显摆吧?”

    姜莞:“因为姜琰。鱼没脑子,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姜琰身上杀伐气息太重,他站在孟郎君身边,孟郎君一条鱼都别想钓上来。”

    零零九感叹:“真缺德啊!”那孟郎君可要丢大人了。

    136.  第 136 章   卧冰求鲤

    姜莞吃光一屉点心, 喝了半壶茶,孟郎君那里一个鱼苗也没。她吃饱喝足,就没了兴致继续傻坐在河边吹风。

    她叫了声:“开开。”

    姜琰回头看她, 目光询问。她总不至于终于吃醋,让他走开吧。想到这里他就手痒,想把孟郎君的脑袋直接摁进冰洞里。

    “吃饱了,走了。”姜莞起身,站在长毯上不肯向外踏出一步。

    姜琰听着要走就高兴了, 也不打算继续站在原处吓鱼, 还很有礼貌地对着孟郎君道:“孟郎君,郡主要走了,我也只能先和她离去。”

    孟郎君急了, 他夸下海口却一条鱼也没有, 人都丢尽了, 这时候见人要走, 他急忙阻拦,伸手要抓姜琰的手腕:“开开姑娘,你和郡主再等一等,鱼马上就要上钩了。”

    姜琰看着他摸过来的手,眼里的冷能簌簌掉下冰来。他轻盈旋身避过这只手, 似笑非笑道:“郡主看到你我拉拉扯扯可不好,若郎君有意, 夜里咱们在这儿见面。”

    孟郎君心旌摇曳, 被姜琰勾去了魂儿:“好!”

    姜琰轻横他一眼,咬唇:“千万不要告诉旁人此事,不然郡主该罚我了。”

    孟郎君情真意切地点头:“我绝不与别人说。”他自然怜惜美人,怕她被罚。

    姜琰紧张兮兮地补充:“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不要和第二个人说起嘛,连小厮也不要说哦。我只要你一个人,不然我就不来见你了。”

    孟郎君被他哄得晕晕乎乎,满口答应:“好,这是我们的秘密。”

    姜琰于是冲他绽出个如花笑颜:“郡主叫我,我先去了。”说着便向姜莞走去。

    孟郎君这才又想起来郡主要走,不由着急跟上:“鱼很快就要上钩了,再等一等。”

    姜琰到伞下直接把人抱起,微微一笑:“郡主,我们走。”

    姜莞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气得抿嘴垂下手去拧他腰间的肉。

    他张扬爱美穿得轻薄春衫,姜莞手一伸就探到他腰间,轻而易举地捏住他腰间的肉,转了一圈。

    她披着斗篷,手在长长的袖子下掩着,谁也不知道她的动作。

    姜琰腰上一疼,垂眸看她生气,笑了:“你不愿意走在泥里,我好心抱你你还掐我,哪来的白眼儿狼。”

    姜莞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一直掐着他不撒手,姜琰腰上的疼没断过。

    他又疼又爽,也不嘴贱了,享受起来。

    孟郎君还在后面追,可不知为何,硬是追不上抱着个人的丫鬟。他累得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恨得要将河里所有的鱼都捞上来杀掉。

    他丢了这么大人,不用问也知道自个儿在郡主心中是个什么形象,要将她弄到手怕是来软的不行。

    好在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还有那丫鬟。

    想到今夜,孟郎君心中火热,不快稍微下去了些。

    “郎君,咱们怎么办?”小厮战战兢兢地上前问。

    “人都走了,还在这干嘛?当笑话吗?”孟郎君恨得转过身来狠狠踢了小厮一脚,气急败坏地朝自家马车去,全没了冰钓的兴致。

    大约不止是今日,日后也不想再冰钓了。

    小厮挨了一脚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勤勤恳恳地去收拾残局。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河边,将竿一提,只见上面挂着条正在挣扎的大鱼。

    他觉得这时候和郎君说钓上鱼了郎君大约会更加生气,于是四下偷瞥一眼见并无人在,悄悄把鱼从钩子上取下来放了。

    姜琰抱着姜莞一路回到马车前,腰上都疼得没知觉了。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走路依旧很稳。

    零零九看得目瞪口呆:“他变态啊?”

    姜莞手指都疼了,不情不愿地撒手。

    姜琰遗憾极了,怎么就这么没了。他把人并不温柔地放下,姜莞险些滑倒,直接拽住姜琰的袖子。

    “站都站不稳。”姜琰笑她。

    姜莞站定狠狠推他一把,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在车中对车夫道:“不许他上来,我们走。”

    车夫唏嘘地看姜琰一眼,驾车离去。

    姜琰耸耸肩,半点儿也不生气,拖着脚往回走。

    姜莞坐在马车中,神情平静,半分生气也没有。

    零零九倒是害怕不已:“你把他丢下来,他会不会报复你啊。”

    姜莞:“他这么贱,怎么会呢?”全然没了在马车外时的薄怒。

    零零九弄不明白姜琰这种人怎么会不生气的。

    待姜莞用了午膳,姜琰终于磨磨蹭蹭回来了。他径直过来见姜莞,哭哭啼啼:“郡主,我的脚好疼啊。”

    姜莞瞥他一眼:“今天不想看见你,快滚。”

    姜琰竟然也没多缠人,哭哭啼啼地走了,一看就是装的。

    姜莞今日出门一圈后便一直在房中歇息,姜琰被勒令今日不准来伺候,仿佛是走得累惨了,也一直在房中闭门不出。

    入了夜,姜莞沐浴完擦干后趴在榻上翻名册。乍一看她手上这本名册完全就是那本京城美男花名册,让人不禁感叹她着实用功。实际上这本名册与那本花名册上内容截然不同。

    纵然是同样格式,一面是画,另一面上却不是原先那本郎君上的喜好成就,而是罪责。

    她眼下看的这页赫然就是孟郎君的画像,只是旁边却写着圈养女子、骗人骗身、猥亵幼女、勾结花楼等等罪行,很叫人触目惊心。

    门被推开,护卫跪在屏风外道:“郡主,人不见了。”

    姜莞将册子合上:“不必管他,照原先的计划行事。”

    护卫听到“计划”二字正色:“是。”

    零零九听见姜琰不见就紧张起来,只觉得他一不在眼皮子底下就会疯狂作妖,不免颤抖:“他跑哪去了?”

    姜莞倒并不担心姜琰不见踪影:“恶人自有恶人磨了。”她好像知道他要去哪。

    ……

    姜琰一出郡主府,就有宫廷内侍牵了马给他。小太监看他一身女子打扮,吓得冷汗涔涔。好在这位大爷并没有多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骑马离去。

    守门的禁卫军早就得了大太监嘱咐,知道今夜有人要出门,遥见打马出城的是个女子也不敢多问,心中是万分好奇。

    姜琰策马疾驰,一路很快到了河畔,才翻身从马上下来理理头发,小步向着与孟郎君约好的地方去。

    孟郎君孤身一人在河边吹了好久的夜风,头昏脑胀,要不是惦记着姜琰的美貌,简直要走人。

    他还想着一会儿等姜琰来了一定要好好和他亲热亲热作为补偿,这就看见不远处向这里而来的身影。

    他激动地迎上,美人果然如约而至,于是张开双臂就要抱人。

    姜琰轻巧地避开他,嗔道:“你怎么这么猴急。”

    孟郎君以为这是情趣,十分受用地跟着他:“开开姑娘,可让我好等。”

    姜琰对着他笑:“郡主睡下我才能来,让你久等啦。”

    孟郎君等了许久的怨气因为美人这句话一下子就散了,只想要甜头:“那开开姑娘可要补偿于我。”

    姜琰歪头,在月下看上去十分单纯懵懂:“郎君想要什么补偿呢?”

    孟郎君觉得这丫鬟纯粹是在勾引他,这么晚约人而来,男女之间,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是什么?分明在这里明知故问。

    不过夜还长着,他也有闲情逸致陪他好好玩玩。

    “我自然想要你了。”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孟郎君说话放肆不少,眼直勾勾地盯着姜琰。

    “想要我啊……”姜琰掩唇娇笑,“郎君说话还真是大胆。”

    孟郎君只想向他展示什么是更大胆的,就见美人轻启朱唇:“我还惦记着郎君的鱼汤,郎君可做了?”

    孟郎君白日不过是哄他,真钓上鱼了自然也愿意讨好他给他做鱼汤,可后来没钓上鱼,这就成了他心里的痛。

    姜琰此时提及,孟郎君颇觉得伤自尊,但为了美人还是忍着:“你且让我亲亲,日后我给你做许多鱼汤。”

    姜琰不乐意了:“我现在就要喝。”

    孟郎君苦恼:“此时旷天野地,我就算有鱼也没法给你煮汤,美人,你这不是难为人吗!”

    姜琰退而求其次般,看了眼河:“既然如此,那郎君就为我捉条鱼吧。只要你为我捉条鱼,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孟郎君听见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只恨不得能直接将他扑在地上任意施为。可这丫鬟不知为何总让他不敢那么放肆,或许是长太高的缘故,所以孟郎君耐着性子道:“现在没有钓竿,我要如何捉鱼?美人刻意难为我。”

    姜琰失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孟郎君慢慢道:“孟郎君可听说过一个故事?”

    孟郎君便问:“什么故事?”还以为姜琰要与他调情。

    “卧冰求鲤呀。”姜琰微微一笑,“你若是真喜欢我,想要和我亲热,就让我看到你的真心嘛。你去冰上躺着,将冰面融化,然后为我捉一条鱼,好不好呀?”

    孟郎君面色一僵,隐隐觉得不对,但还以为他是在说笑,不免道:“这么冷的天躺在冰上,人会被冻死的,开开姑娘难道忍心看着我冻死?”

    姜琰笑着,没说忍不忍心,只道:“你不肯为我捉鱼那就是不爱我,既然如此,那还是罢了,今夜就当我不曾来过。”说完转身要走。

    孟郎君深觉被他涮了,终于再忍不了,看着姜琰的背影一把扑上去,竟然是要来硬的!

    姜琰像是身后有眼,侧过身去,伸腿一绊。

    孟郎君一头栽进雪与泥中狼狈极了,他晃悠悠地起身,凶相毕露:“臭婊/子,还在这装什么清高……”

    话未说完,他就被狠狠摁进泥土中,怎么挣扎也挡不住那凶狠力道,人几乎要窒息而亡。

    137.  第 137 章   我喜欢他做我手里的一……

    姜琰面无表情地蹲着, 骨节分明的手重重摁在孟郎君的后脑上,口中发出娇媚的女声:“郎君,郎君你怎么了?你起来啊!”

    孟郎君挣扎的双臂渐渐失了力气, 像两根面条一样软了下来。

    姜琰慢慢松开按着人的手,揪着衣领将人翻了过来。

    孟郎君好似死了,仰面朝天,口鼻中皆是土屑,一动不动。

    姜琰细致地为他擦去脸上半干半湿的泥土, 轻轻推他:“郎君别装了。”很笃定他是在装死。

    孟郎君暴起, 狰狞着要去扼姜琰的脖子,嘴里念念有词:“你这个恶毒的贱婢!”

    姜琰单手抓住他伸过来的双手,力道之大让孟郎君挣扎不得:“郎君好生粗鲁, 书都读到你肚子里了。”

    孟郎君终于从暴怒改为害怕, 意识到姜琰并不简单, 立刻求饶:“开开姑娘, 我错了,我不该唐突你,求你饶了我。”

    姜琰问:“那你还喜不喜欢我?想不想睡我了?”

    孟郎君手骨被他拧得生疼,不住龇牙咧嘴:“不,不了!”早知道这丫鬟如此歹毒, 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招惹他。

    要怪还是怪他以前遇到的女子太过温顺,总能叫他得手,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会在一个小小的丫鬟身上阴沟里翻船!

    姜琰皱眉, 女声一下子变作低沉的男声:“你竟敢不喜欢孤?”

    幕天席地,妖媚女子口吐男声,诡异地让人浑身发颤,带来极大的割裂感。

    孟郎君傻在原地, 脑中嗡了一声,人仿佛被雷劈了一遭,全麻了。

    他全然丧失了思考能力,不知道自己该先震惊于哪件事。

    是美娇娘成了男儿身?还是姜琰那一声“孤”?

    “对了,孤可不叫开开。”姜琰神清气爽,终于能大声宣布自己的名字,“孤名姜琰。”

    姜琰缓缓松开他的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郎君,说话啊。”

    郎君张着嘴说不出话,郎君掉头就跑。

    孟郎君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在雪泥之间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行,好似有鬼在追。

    姜琰气定神闲地起身,手中多出来把匕首,他轻轻一掷,匕首飞过奔跑的孟郎君头顶,堪堪落下插在他脚前,叫他膝盖一软,吓得直接跪下。

    姜琰拖着脚晃悠过去,河水冰封,天地间只有细微的踩雪声。踩雪声调动着人的神经,什么时候这个声音停了,姜琰就到了他的身后。

    姜琰在孟郎君的身后站定,他的影子将孟郎君的影子全部盖住,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跑什么啊,郎君。”姜琰又变作女声,声音仿佛被夜风吹着打旋儿钻进了孟郎君的耳中。

    孟郎君两股颤颤,对着空地磕头:“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他对着空地磕头,一刻也不敢停歇,仿佛他一停下来就会死。

    “那郎君还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为我捉鱼?”姜琰掐着嗓子笑问。

    “喜欢!愿意!”孟郎君涕泗横流,只会顺着他的话说,什么愿望也没有了,只想活着。

    “你起来。”姜琰活泼地道。

    孟郎君哆哆嗦嗦地起来,汗流浃背,不敢不从。

    “你既然喜欢我,愿意为我求鱼,就脱光了去冰面上躺好。”姜琰终于暴露出自己的趣味,“我想看卧冰求鲤,你快去求给我看。”

    他看着孟郎君打颤的背影,恶意地勾起唇角:“只要你能为我求来一条鱼,我就将此事揭过,放过你,怎么样?”

    孟郎君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唯一的光,再不情愿也要顺着光走,那是唯一的活路。

    他瑟瑟发抖地朝河上:“我去,我去求鲤。”

    姜琰双手环胸,看着他一步步向河上去,补充道:“要脱衣服哦。”他男声时语气俏皮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孟郎君听见他说话就是一个哆嗦,一面走一面脱得什么也不剩。

    “还有鞋袜。”姜琰就像猫戏老鼠,并不急着杀死孟郎君,只将他当玩具来取乐。

    孟郎君在寒风中抖得像枝芦苇,赤着脚一步步踩在泥泞的地上,又冷又怕,人都恍惚起来。

    他踩到冰上,冰凉刺骨之感终于让他清醒了些,他终于明白姜琰根本就是在戏弄他。

    这样的天人躺在冰上哪里还能活下来呢?

    孟郎君痛哭流涕,发自内心地后悔招惹姜琰。他日后绝不会再色迷心窍,这次能不能放他一马?

    他转过身来,脸上脏得不能看,原来是一直在无声地哭泣。

    “快去。”姜琰沉下声音,叫人心慌。

    孟郎君原想求他放自己一马,听见催促,顿时哭道:“陛下,饶了我吧,这冰太冷,我躺上去哪里还能活呢?”

    姜琰笑:“胡说,卧冰求鲤的王祥都没死,你怎么会死,快去。”

    他变脸迅速:“你若想现在死,我成全你。”他大步向孟郎君走去。

    孟郎君看他追来,屁滚尿流地往冰上爬,这下也不再说冷,龇牙咧嘴地躺在冰面上,不住翻动身子,人几乎要弹起来。

    冷到一定程度时人就会感到刺痛。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在冰面上来回翻滚,似乎马上就会缺水而亡,不同的是他不是被渴死,是被活活冻死。

    姜琰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躺在冰上弹来弹去,捧腹大笑,决定回宫了也要从冰窖里取冰,让活人躺在上面给他表演这个看。

    这可比什么赤脚走炭火好看多了,他也不喜欢丑的。

    孟郎君终于消停,适应了冰的温度,躺在冰面上用体温试图将冰融化。刺痛过后孟郎君什么也感受不到,整个身子都被冻麻了。他想或许是要好起来了,终于感受不到痛苦,这样坚持下去,一定能将河水暖化,拿到鱼的。

    他脑子渐渐不清醒,只有一个信念在心中,那就是鱼。

    抓到鱼,他就能活下来了。

    姜琰好奇地观察着孟郎君的变化,像个天真的孩子。只不过他不像孩童那样探索世界的奥秘,他探索的是人将冻死时的点滴变化。

    孟郎君开始感到热,甚至将四肢平摊开来好缓解这股燥热。

    他眼皮子渐渐发沉,像有什么东西糊着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孟郎君想他就睡一会儿,等冰面软和些一定醒过来,于是顺着身体的需要闭上双眼。

    姜琰看着他闭眼就已经知道结果,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懒洋洋地开始解自己的衣带,脱得□□往冰面上走,人体的体温让他与冰面接触时忍不住打了个舒畅的哆嗦。

    他缓缓蹲下,用手适应了冰上的温度才慢慢躺下。

    即便是姜琰,也有些扛不住这股冷,但他却十分享受。与孟郎君不同的是在身体发热以前他意犹未尽地起来,只让自己保持着针扎般的疼痛。

    他舔舔嘴唇,恋恋不舍地从冰上离开,压根没管孟郎君的死活。

    孟郎君还在睡着,并且再也醒不过来。他渐渐和冰成为一体,无法分开。

    姜莞一夜好梦,丝毫没受姜琰失踪的影响。

    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完毕坐在桌前懒惰地用着早午饭,就有护卫进来在她用饭的时候向她汇报许多。

    “那位寅时二刻从外面回来,之后一直在房中闭门未出。”

    姜莞点点头,不疾不徐地咀嚼着口中食物。

    “别院里的女孩子们都已经被趁夜救出,暂时安顿在京郊农庄,其中有许多人情况都不太好,已经派了郎中过去。但郎中只能医身,医不得心……尤其是那些女孩子里还有不到十岁的,什么也不懂,可怜极了。”护卫说起这话音调未变,语气却足见态度。

    姜莞神情莫测,只听人汇报消息,一句话也不说。

    “至于孟郎君果然已经死了,不过死法不太光彩。”护卫说到这里才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他是自尽。”护卫挠挠头,感到匪夷所思。

    姜莞搅合汤的手一顿,询问地看向护卫。

    护卫继续报:“人们发现他时他就在昨日那条河的冰面上躺着,啥也没穿,活生生给冻死了。因着低温,仵作也判断不出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死的。不过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也没有被人逼迫的痕迹,只能按自杀定论。他冻得可严实,人们要将他从冰上取下来时硬生生揭掉他后背上一整块皮,他都和冰冻在一起了!”

    八珍听着想吐,皱起眉来:“你和郡主说这么详细做什么,郡主还在用饭呢!”

    姜莞倒是一点也没耽误吃,弯唇笑笑:“没事,我听得很开心。”

    八珍迷茫了。

    护卫将大小事宜一一汇报等姜莞定夺后便要下去,姜莞叫住他:“叫开开过来伺候我。”

    护卫便顺便去为姜莞叫人来。

    零零九听了这么多,后知后觉:“是姜琰把孟郎君给杀了?”

    姜莞在脑海中“嗯”了一声。

    “然后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还趁着姜琰把人杀了将孟郎君畜养在别院中的人给救出来了?”零零九努力盘逻辑。

    姜莞:“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你早就想孟郎君死,所以才带着姜琰去见他。也就是说,你在利用姜琰?让他为你杀人?”零零九好像终于弄明白了一切。

    姜莞喝掉最后一口汤,缩在椅子里答疑解惑:“也可以这么说。”

    零零九倒抽一口凉气,被姜莞借姜琰杀人的这个举动震惊,再度感受到疯的不是男主,是姜莞。

    “如果让姜琰知道你利用他杀人,他会气疯的!”零零九在脑海中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姜琰听到,当然姜琰也听不到这些,只是它太怕了。

    “利用这话其实说得不太对,什么叫利用?姜琰杀人本就是他自己想杀,我不过是借了这个东风罢了。”姜莞一本正经,“又不是我让他去杀的,怎么能说是我利用他!”她翻脸不认账。

    “只不过呢,我只是恰好让他接触了孟郎君,而孟郎君又恰好不合他心意罢了。”姜莞语气轻松,“一切都是恰好,最多只能怪我让他见到了孟郎君罢了。也是那孟郎君自己讨人厌,惹姜琰不快,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顺手拿过搁在一旁的册子,又向八珍要了笔,在孟郎君那一页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分明就是早有图谋。

    姜莞起身,将册子重新塞进枕头里,床上依旧是她平日里常翻的那本郎君花名册。

    只不过如今再看这本风流的名册零零九完全生不出什么旖旎的情绪,这分明就是本生死簿!名字被记录在册的郎君都不会有好下场。

    名字是姜莞写的,杀他们的人是姜琰。

    姜莞抚摸着花名册的封面,忽然对零零九道:“反正姜琰也爱杀人,不如杀一些该杀的,让我们都痛快。我喜欢他做我手里的一把刀。”当然一个使用不慎,这刀也很可能割伤自己。

    零零九觉得姜莞真是疯了。

    138.  第 138 章   你可真够贱的

    早在进京之前, 甚至还在云中时,姜莞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所谓垃圾是被放错地方的宝贝,姜琰足够垃圾, 但也有其用处。

    京城势力盘根错节交织复杂,她要做一些事殊为不便,直接碰撞容易打草惊蛇。她需要一把勇往直前、势不可挡的刀为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肃清一切障碍。

    姜琰就是这么一把合适的刀。

    至于他是男主或是疯子都不重要,他总会为她所用的。

    在姜琰正式做她的丫鬟以前, 姜莞约见的郎君都是并无问题的正经郎君。自姜琰成了她的丫鬟后她所制定的计划被她坚定地推行着。

    姜莞拎着花名册重新在桌前坐好, 桌上已经被八珍收拾干净。她要再次选新的郎君了!

    零零九看着她兴致勃勃挑选的侧脸,只觉得名册上的人可恨又可怜,不知道哪个人会是下一个倒霉鬼。

    门被推开, 姜琰顶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从门外进来。他本就肤色白皙, 眼下的青黑便格外明显, 挂在脸上像是被人揍了。

    姜莞看见他这副像是挨打的模样, 心生愉悦,早知道刚才用饭的时候就该叫他来,配合着这张脸她可以多吃几口饭。

    姜琰神情困倦,闭着眼进的门,摸索着到姜莞面前站好。

    姜莞兴奋地问:“你被谁打了?”她的语气实在太过雀跃, 让姜琰被她气醒,勉强睁一只眼看她。

    一看之下姜琰彻底气清醒了。

    姜莞一脸期待, 单手托腮望向他, 脸上写满了期盼他被人打。

    他要伸手扯她辫子,被她机敏地侧头躲过,一巴掌又落在他手上。

    啪——

    姜琰仅存的那点儿困意也被她打走,气得盯着她笑:“你昨天不是说要一整天不理我?”他刚囫囵睡着就有护卫过来敲门, 说郡主要他伺候,气得他要抽剑杀人。

    只不过他现在并不在宫中,床头没吊着他平日那把剑。

    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决定等他对姜莞没了兴趣,就把郡主府上下的人都捅死,气死他了。

    姜莞撇嘴:“我就是说话不算数,现在非要你伺候,怎样?”

    平常都是姜琰说话不作数耍赖,头一次有人赖皮到他头上。他还记着自己丫鬟的身份,纠结了一下子道:“成,你这丑头我也看不下去。”

    他主要还记着上次姜莞洗完澡他给她梳头发带来的成就感,这时候就手痒了,想给她梳头。

    姜莞用名册丢他:“你头才丑。”

    姜琰精准接过她用来砸人的名册,不还她了:“过来梳头。”

    姜莞不动如山:“还我册子。”

    姜琰已经在菱花镜前等她,册子也放在梳妆台上:“要就过来自己拿。”

    姜莞眼睛本就大,翻了个极明显的白眼,踩着地毯过去拿名册。她为了用饭方便让八珍随意为她绑了个辫子,倒真没认真梳头,也就坐在镜子前翻名册,顺便让姜琰当苦力。

    他爱做丫鬟就让他做去。

    姜琰给她把头发解了,先用梳子为她梳发。

    姜莞垂眸翻着名册忽然开口:“孟郎君死了,你知道么?”

    姜琰梳头的手不停,一梳到底,半分失态没有。他似笑非笑,唉声叹气:“是么?怎么突然就死了。”好像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嗯,在昨日我们去的那条河上冻死了。”姜莞语气平静,没有半分提及死人时该有的惋惜或悲伤。

    “好可怕,他抓不到鱼就想跳河啊。”姜琰漫不经心道,注意力都在姜莞道头发上,“你看,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他昨天在河边还想那什么我,我不想你伤心,就没告诉你。还好老天有眼,让他死了。”

    零零九听着他含笑的声音再度确定姜琰就是个变态无疑,明明人是他杀的,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看上去杀人还不及姜莞的头发重要。

    姜莞不过顺嘴试探他一句,果然像姜琰这种人不会对自己杀过的人有任何反应,也可能是他压根儿不觉得孟郎君是他杀死的。

    她翻动着名册,心中早有人选,只是装模作样,显得人选不过是她随意敲定。

    姜琰绾髻的手法十分熟练,为她将头发统共一分为二,上层梳成各种繁复花样,下层披散开。

    他从她首饰盒中挑出最贵重的发簪为她插入发间,可见他审美。

    不要对的,只要贵的。

    姜莞抽空抬眼看了看镜子,严词拒绝:“我又不出门,这簪子沉得要命,我不要。”

    姜琰却道:“这样好看。”他很满意自己给姜莞梳得这个头,并执拗地认为这个发型就该配最名贵的簪子。

    哪怕是姜莞头上这一枚,他依旧觉得不够贵重,正琢磨着回皇宫一趟拿根贵气的簪子给她戴。

    “沉。”姜莞重复。

    姜琰的手毫无预兆地突然抚上她的脖子。

    他的手指冰凉,激得姜莞浑身汗毛倒竖,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贴身一般。

    姜琰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异样,捏了捏她脖子:“脖子是细,怪不得顶不住重的。”

    姜莞噌一下站起来,摸过桌上刚刚被他拿过试戴的簪子就往他手上扎。她扎人的力道带出了呼呼风声,一看就不是闹着玩。

    姜琰吓了一跳,向后跳了一大步,不然她这一簪子一定能将他的手扎个对穿。

    他好像隐隐明白姜莞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不过一点也不气她这个举动,反倒觉得她这样气呼呼的模样好玩。

    “你干嘛生气?”姜琰摩挲着下巴问道。

    姜莞三两步走到他跟前,抬手摁上他的脖子。她的力道可比姜琰捏她脖子要大上许多,姜琰脖子上本来长了新肉的伤口一下子裂开。

    “嘶。”姜琰轻嘶,伤口被重新扯开的疼比她直接摁在破裂伤口上还要疼。不过他都很喜欢。

    姜莞看着他陷入痛苦和愉悦交加中,轻嗤一声松开手:“开开,你可真够贱的。”

    姜琰神情更加古怪,究竟还是没告诉她就连她骂他也能让他感到愉悦。

    那样实在贱得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姜莞重新平静地回到凳子上坐着,继续看她那本名册。

    姜琰则站在她身后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

    ……

    孟家一片大乱,孟夫人哭昏过去数次,昏了又醒,醒了又哭,哭了又昏。

    孟中郎将同样大哭不已,完全不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发生。

    而且这事除了哭,他们都找不到个发泄的出口。他们该怪谁?他们能怪谁呢?

    孟郎君被发现时独身一人光溜溜地躺在冰面上,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脸上甚至带着梦幻的笑容。

    除了自尽,旁人想不到任何可能性。

    这样的死法实在不体面,何况自戕还是重罪。

    孟家人根本不敢张扬,连丧事都不敢大办,悄悄地将孟小郎君下葬。

    孟小郎君别院中的女子们离奇消失,看守别院的小厮吓破了胆,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交待。

    但郎君的死讯让他们大起胆子,想出个推卸责任的法子,说那些女子给他们下药偷跑了去,这样他们受的罪责能轻些。而且郎君已死,根本不会有人细查那些女子的去处。

    果然孟家此时一片乌云盖顶,只顾着伤心,根本无暇理会此事,暂时没有追究,更不可能大肆声张追捕。

    是以旁人完全不知道那些女子不见。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们平日里就不将那些女子当人看,认为她们不过是自家儿子的玩物,跑走了也就当丢了几只宠物,根本不是什么足够让人放在心上的大事。

    姜莞终于肯放下名册,宣布下一位郎君是谁:“左仆射家的秦郎君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听说是个风流人物,我想见他。”

    姜琰不耐烦地给她捣花膏。他下手很重,瑰丽的花瓣几乎被他捣成碎末,瓶底都要被他捣掉。

    听到姜莞这话,他停下手里动作抬头:“他更烂。”他不由怀疑起姜莞的眼光,选出的人一个比一个差劲。

    他想了想或许不怪姜莞,要从京城郎君中挑选出一位还过得去的,实在是大海捞针,鸡蛋里面挑骨头。

    总之祁国是要完蛋的祁国,郎君也是要完蛋的郎君。

    不过秦郎君是一群完蛋郎君中的完蛋,自诩风流潇洒,常流连于烟花之地。

    姜莞“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乎这位秦郎君的品性。

    姜琰看着姜莞满不在乎的神色,心中不爽,发泄在手上,瓶子底一下被他整个儿敲下。他眼疾手快地接住瓶底,上面还有一大团被敲碎的花瓣,殷红的花汁顺着缺口向下流。

    “啧。”姜琰难得有心虚这种情绪存在,偷眼看了下姜莞,若无其事地将瓶底重新拧上。

    倒能严丝合缝地安上,可惜碎了就是碎了。

    他一下子烦躁起来,牙齿剧烈跳痛,人很快没了耐心,心中充斥着杀人的欲望。

    “你发什么呆,继续给我干活。”姜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姜琰抬头,就看到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还很不人道地催促他干活。他攒着的怒气一下子没那么旺盛,直截了当地将碎瓶子拿出来给她看:“破了。”

    姜莞上下看他一眼:“破了就破了,多大点事,郡主府缺你一个瓶子么?看你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在给这瓶子哭丧。”

    姜琰一下子又不生气了:“你给瓶子哭丧。”

    姜莞嗤笑:“你打碎了瓶子,你给瓶子哭丧,我要揍你为我的瓶子报仇,我给你哭丧。”

    姜琰觉得她讲话实在又欠揍又好玩,将事情办砸的愤怒全然消失,又不想杀人了。

    零零九看他笑起来才松口气,要知道刚刚姜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的样子有多恐怖,还好姜莞及时发现。

    139.  第 139 章   呵呵

    “不想梳可以不梳。”姜莞静静坐着, 很有精神地瞪向菱花镜里给她梳头的姜琰。

    姜琰实在足够敷衍,一直拿着梳子在她头上划拉,半天不见他绾发。

    他站着, 个子又高,镜子并不能照到他的脸,却能照见姜莞的脸。他从中敏锐察觉到姜莞的怒视,不情愿地动手。

    姜琰平常很爱打扮姜莞,每次为她梳头都要精心梳上好久, 还要给她戴很华贵的首饰, 保证她看上去又娇又贵。

    这是姜莞新发现他的又一癖好,很爱给人打扮。

    不过今日要去会秦郎君却不见姜琰像平日一样积极为她妆点,他俨然一副要摆烂到底的模样, 忙活半天也只是将她头发梳顺。

    经姜莞怒视, 姜琰终于随手为她用一支通透清润的玉簪将部分发束起,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好了!”姜琰一抚掌, “你平日总说首饰坠得你脖子疼,今日听你一回,给你从简打扮。”他说得大公无私,好似真是为姜莞着想。

    姜莞懒得理他,伸手就要拔头上的簪子, 叫八珍来重新为她梳头。

    姜琰一把握住她手腕:“干嘛?不好看吗?”

    姜莞狠甩手臂,将他手甩下来:“我这张脸梳什么头不好看?”

    姜琰乐坏了, 她还挺自信的。

    姜莞却又道:“我今日要去见秦郎君, 你给我打扮得这么素,我多没面子!”

    姜琰听她为了秦郎君才不满自己这么给她打扮,决定杀了秦郎君。

    他看着她还要摘簪子,抿嘴快人一步, 先为她将簪子取下。

    姜莞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姜琰咬牙切齿:“给你重新弄,麻烦!”

    姜莞冷脸:“你以为我稀罕。”

    姜琰想揍她,然而看见她在镜子里比他更加生气的模样,气极反笑,轻轻扯她头发:“你生什么气?你凭什么生气?”他给她梳头,她不满意还生气,真是惯的她了。

    “烦死了!你梳不梳头!”姜莞任性地吼他。

    姜琰头一次被人吼,神情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姜莞。他手里还是刚拔下来的簪子,被他这么拿着完全不像饰品,像是能夺人性命的利器。

    零零九在姜莞的意识海中瑟瑟发抖,感觉事情要遭。

    姜莞似乎丝毫没嗅到危险,直接叫道:“八珍!”她又不是只有姜琰这一个选项。

    姜琰听她叫人也不继续冷脸了,将簪子往梳妆台上一丢,重新拿梳子给她梳头:“别叫了,给你梳。”

    姜莞冷言冷语:“谁稀罕。”倒也没狠狠拒绝,一定不要他再梳。

    姜琰竟然没继续反驳她,沉默地给她梳头。

    他牙齿不疼,但是痒得厉害。他往往在牙疼的时候喜欢杀人,但这次不同。他头一次牙齿发痒,不过牙痒痒好像并不会让他想杀人,是不同的感受。

    比起杀人,他更想在姜莞因赌气而微微鼓起的脸上狠狠咬一口!

    他倒不是对姜莞有什么欲望,如果想撕咬人也算欲望的话,那他是有的。

    姜琰没再跟刚才一样敷衍她,给她梳了个漂漂亮亮的发型,又像往常那样往她脑袋堆砌珠玉,把她打扮得像个有钱的美丽妖怪。

    姜莞这才开开心心地去换衣裳。

    见她花蝴蝶般盛装打扮,姜琰决定一定要杀了秦郎君。

    姜琰来了,姜莞都是带他出门赴会,照例上了马车向与秦郎君约定好的地方去。

    看着姜莞眉眼间如沐春风,姜琰开始扫她兴:“秦郎君不是好鸟,以青楼为家。”他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多小道消息,倒和姜莞册子上的内容不谋而合。

    姜莞古怪地看他一眼:“你过去在楼里常看到他?”

    姜琰这才想起自己的舞姬身份,郑重点头:“没错,他每次一来都要点许多姑娘。”这倒被他给阴差阳错地说对了,他这么说纯粹是为了污秦郎君一把。

    姜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我也想去楼里看看。”

    姜琰倒开明,也不拦着她,只说:“没什么意思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想去。”姜莞说。

    姜琰看她似乎眼巴巴的模样,顿了一顿,淡淡的:“想去就去。”去青楼又不是去皇宫,有什么可为难的。她若想去,皇宫也能去得。

    姜莞听他不痛不痒的,瞥他一眼:“你懂个屁。”

    把姜琰给气笑了。

    二人一路上随意说话,很快到与秦郎君约定好的地点。

    秦郎君倒没像孟郎君一样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再约姜莞往城外吹风。他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中定下包厢,二人见面也好一同吃饭谈天。虽说没什么新意,胜在不会出什么岔子。

    姜莞到时,秦郎君早已经到了,正在楼上等她。

    小二看过名帖,引着下车时戴了帷帽的姜莞往楼里去。她戴了帷帽,姜琰并没戴,二人一同走着还是招摇,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便是在前方引路的小二也要偷偷回头看几眼姜琰,惊异于他的美貌。而丫鬟都有如此长相,这位戴帷帽的女郎又该是什么天仙模样?

    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太平楼中进出来往多是贵客。朝中重臣、世家大族、五陵年少之流宴请做东皆爱在此处。

    今日一样,楼中有许多贵客,贵客包括且不仅包括朝中重臣,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商量法子阻止皇上荒唐地立太子,尽管如今他们并不能找得到皇上。

    酒过三巡,贵客们有些从包厢中出来透气,站在二楼向一楼大堂看。他们一开始都是被姜琰夺目的容貌所吸引,再细看他的脸,终于觉得有些眼熟。

    一般哪怕是聊正事也要配上好酒好菜,大臣们喝了酒多少有些醉了,然而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不管醉得多狠,人一下子醒了。

    不过姜莞与姜琰很快上了二楼,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去,因而大臣们也只是惊鸿一瞥,好似看清了,又好似没看清。

    几位出来透气的大臣面面厮觑,谁也没先开口,却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这酒后劲儿太大,咱们还是少喝些吧。”其中身份最高的尚书令开口。

    其余大臣急忙附和:“正是,正是,酒喝多了,人容易眼花。”

    这便是要一同将刚刚见着姜琰的事咽在肚子里,绝不向外说出一个字。

    皇上跑去给人做丫鬟这事怎么也不光彩!

    一时间大臣们倒不大在意立太子的事了。皇上跑去给人做丫鬟肯定另有所图,他肯定又要作什么妖来。

    大臣们只想弄清他又要干嘛,免得他又突然做了什么吓他们一跳。

    相比于已经知道的立太子之事,大臣们还是对他不知道做了还是没做的未知之事更加恐惧。

    人总是爱调和的,大臣们一想也不是很不能接受立太子的事了,只要皇上不再惹是生非,他想立谁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姜琰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几位爱卿,不过他这时候并没有什么与之叙旧的闲情雅致,他正跟姜莞说秦郎君的坏话:“这秦郎君好小气,请你一同用饭却连酒楼也不包下来,看不起谁呢。”

    姜莞还未说话,在前面引路的小二倒呵呵笑起来:“姑娘有所不知,要包下我们太平楼可不容易,需要许多银钱哩!”

    姜琰顺势道:“他都不愿意为你花钱,呵呵。”一切尽在呵呵中。

    小二好心办坏事,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话又被这位漂亮的丫鬟学去说郎君的不是。他不禁为那做东的郎君捏一把汗,倒是可怜,被这俏丽丫鬟不喜。

    姜莞只淡淡瞧他一眼:“你等会儿别吃。”

    姜琰得意洋洋:“不吃就不吃。”他也不稀罕吃什么秦郎君的东西。

    小二听着又觉得这主仆二人说话甚有意思,总之主子不大像主子,丫鬟更不像丫鬟。

    说话之际终于到了包厢,小二为姜莞开了门便不便入内,只弯着腰道:“女郎请进。”

    姜莞微微颔首,带着姜琰入内。

    包厢中很不负京城第一酒楼的盛名,布局巧妙,清新雅致。

    秦郎君等候多时,听见开门声便早早站起身来迎姜莞,姿态飒沓从容:“见过郡主。”全然不像风月场中的常客。

    姜莞也没说什么久等不久等之类的客套话,便是久等了又如何,合该等着她的。她不冷不热道:“免礼。”顺便抬手将帷帽取下,姜琰自发接过。

    秦郎君稍稍直起身子,正好瞧见姜莞摘下帷帽后的脸。

    难得的,他眼中只掠过一抹惊艳,看上去对姜莞倒不似寻常郎君那样见了便喜欢不已。

    然而他这态度又引了姜琰不快。

    这秦郎君凭什么当例外?人人都对他这便宜妹妹喜欢不已,秦郎君也不许不喜欢,必须喜欢。

    二人皆不知姜琰所想,各自坐下。

    倒是秦郎君跪坐后时不时抬眼看一下姜琰,目光中倒也不是喜欢。

    姜琰敏锐无比,自然察觉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相看,语气娇媚:“郎君请我家郡主吃饭,怎的一直看我?”

    这话说的实在是很直接,秦郎君哪怕一直淡定,但陡然被揭破小动作也有些挂不住脸。

    姜莞适时地露出疑惑之色,叫秦郎君不得不出言解释:“我只是看郡主这丫鬟有些面善。”作为左仆射家的郎君,秦郎君自然有幸远远得见几次姜琰,只不过一来并不常见,二来正常人也很难往陛下这方面去想,是以他只觉得姜琰很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倒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

    姜琰笑笑:“过去我是暖玉楼里的舞姬,兴许郎君是在那里见过我。”

    暖玉楼便是京城中最大的花楼。

    姜琰并不怕秦郎君想起自己是谁,哪怕秦郎君当场磕头叫破他身份,他也不在意的。

    140.  第 140 章   向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听到暖玉楼, 秦郎君的神情不自然了一瞬。毕竟在郡主面前说起花楼,他多少不自在。

    秦郎君想或许是在花楼中与这舞姬照过脸,于是端起杯子抿口茶来掩饰尴尬:“兴许是吧。”

    姜琰却很没眼色, 似乎并不能看出秦郎君不想谈此事,继续道:“我过去常在暖玉楼中看见郎君呢,郎君可是我们那里的常客。不过郎君倒没很喜欢哪一个,总是随意选了一个就进房间了……”

    姜莞这下觉得姜琰是真在暖玉楼里干过,不然不能这么清楚,

    秦郎君爱去花楼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此时反应却十分剧烈。他脸色黑成锅底,一双眼冷冷看向姜琰,像要将他扒皮拆骨。

    姜琰冲他咧嘴笑笑, 十分挑衅, 而后立刻变换嘴脸躲到姜莞身后:“郡主, 秦郎君好凶!”

    姜莞瞥他一眼, 看向秦郎君:“他不会说话,不用理他。”

    打狗也要看主人,秦郎君收回目光,只道:“如此不守规矩的奴婢,郡主该好好管教管教。”

    姜琰看死人似的看着他, 听他说要管教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 出格极了。

    秦郎君看他浮夸举止, 眉皱得更深,看模样极为不喜姜琰。只可惜他不是这狂婢的主子,不然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

    姜莞抬眸瞧姜琰一眼,姜琰才摸摸鼻子收了笑声。她微微一笑:“倒也不用郎君教我这些。”

    秦郎君一哽:“是我失言。”看样子已经颇为扫兴。

    姜莞却兴致不减:“既说到暖玉楼, 郎君便为我讲讲那里吧。”

    秦郎君顿住,没想到这位郡主竟与他谈此事,虽然他对这位郡主无意,但也觉得与她谈及此事似乎并不大好,于是说:“暖玉楼是男子们的去处,郡主一个女郎,知道这些并不大好,我还是不说了吧。”

    姜莞搞不懂他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当爹,一会儿教她管教丫鬟,一会儿又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不适合她听。

    她觉得秦郎君有些太自信了,好心开口:“你大约想错了。”

    秦郎君不解,疑惑地看向姜莞。

    “我不是请你给我讲一讲那里。”姜莞坐得笔直,一字一顿,“我是命令你,你懂吗?”

    姜琰无声地笑,看秦郎君脸色不断变化,心里怎么就那么舒服呢。

    秦郎君的大男子风度与男人的尊严被姜莞打击得一塌糊涂,他想怒斥,想拍案起身,但对面坐的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只好被迫答疑解惑:“暖玉楼中可以听曲看舞,也有女子做皮肉生意,是富贵乡,京中不少男人爱去那里取乐。”他大约心情差劲到极点,说话也不客气。

    姜莞听得认真,又问:“听秦郎君说,那里是极好的地方?”

    秦郎君判断不出郡主的态度,心中有气:“对男子来说,那里确实是极好的地方。有软玉温香,有佳肴美酒,去了让人忘记尘世烦恼。不少人流连其中醉生梦死,不愿出来。”他说着说着倒真情实感起来。

    日后的京城倒和暖玉楼无甚分别。各地起义,只有这里依旧依旧夜夜笙歌,并不知外界疾苦。也或许是知道的,但仍要做鸵鸟,享乐至最后一刻。

    姜琰颇不赞成,他在那里扮舞姬时只觉得那里空气都是恶心的,秦郎君说的都是屁话,他还顺手杀了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蠢货。

    下一刻姜莞就点他名:“开开,那里如秦郎君说的一样好么?”

    秦郎君听着姜琰的名字微微摇头,对这样不雅的名字很看不上。

    姜琰:“他骗你的,里面烂得很。你看我,若不是没有你就要被那大胖子睡了后给全京城的男人睡了。”他虽然全是胡扯,但这事情却是真切发生在许多别人身上过。

    秦郎君被他反驳,恨他极了:“你是女子,自然体会不到其中乐趣。”

    姜琰噗一声笑出声来,神经病一样。

    秦郎君不明白,为什么郡主会有个这样讨打的丫鬟。

    姜莞好似十分天真:“为何女子不能体会其中乐趣?”

    秦郎君被她问得有些招架不住,搞不懂她怎么有如此多的问题,又不得不回答她:“女子在那里是为男子带来乐趣的,自然不能体会到什么乐趣。”

    他不知想到什么下流事又笑笑:“当然也有能体会到乐趣的女子。”他说这话时态度轻蔑。

    零零九当即在姜莞脑海中道:“姜莞,我好讨厌他!”

    姜莞哄小孩般道:“嗯,我也讨厌他。”

    姜莞又问:“京中有如暖玉楼这样供女子去消遣玩乐的地方么?”

    姜琰感觉姜莞可真好玩,她要是他的亲妹妹,和他一起在皇宫长大,两个人大约能将祁国臣子气死大半。

    秦郎君大骇,仿佛姜莞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语,结结巴巴:“郡主怎能,怎能有这般想法!”

    姜莞诧异:“为什么不能?”

    秦郎君面色涨红:“自古以来都是女子伺候男子,哪有什么男子侍奉女子的地方。”他梗着脖子,像一只被掐着颈部的公鸡。

    姜莞依旧提问:“向来如此,便是对的么?”她语气平静,只有疑惑,并没有什么赌气的意思。

    姜琰不笑了,难得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她说话。

    秦郎君说不上来,只好道:“总之京城是没有这种地方的。”

    “哦。”姜莞并未再追问什么,这让秦郎君悄悄松了口气。但他实在被姜莞和姜琰气得够呛,如今能安坐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姜莞的身份压着他。

    秦郎君不由地想民间传言倒也不是不可尽信,他如今是觉得郡主与皇上虽不是亲生兄妹,却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一样的……麻烦。

    他想到皇上,忽然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他却没能抓住那飞速掠过的念头,什么也没想到。

    小二这时在门外问:“饭食已备好,贵人可要用饭?”

    秦郎君不敢再自作主张,看向姜莞。

    姜莞点点头。

    姜琰很狗腿子地大声道:“传膳!”皇家气势十足。

    小二们鱼贯而入上菜,终于将房内一问一答的怪异氛围冲淡了些。

    秦郎君花钱花得还是实在,一桌子菜色精致丰盛。

    姜琰由站变为跪坐,为姜莞布菜。他十分投入于自己的丫鬟角色,尽善尽美地扮演起来。用饭时倒是无人出声,这是秦郎君见到姜莞以后最放松舒适的一段时光。

    姜莞这时候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由姜琰伺候着用了饭。

    她看似安静,实际上在脑海中和零零九说话说得起劲:“怎么没有男子侍奉女子呢?姜琰现在不就在侍奉我么?他的身份不比祁国哪个男人都尊贵。”

    零零九十分认同,幸灾乐祸:“还真是,不知道秦郎君若知道这回事是个什么想法。他爱摆着他那架子,好像他是个男人有多了不起似的,我好讨厌他。”

    姜莞淡淡:“是啊,男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男人便不是人了?”

    零零九:“姜莞,你快整他!”

    姜莞:“不必我动手。”

    零零九看着姜莞身旁兴致盎然地给她布菜的姜琰不由沉默,不明白他做这种事为什么做得十分开心。

    大约疯子的世界与正常人是不同的,它作为正常系统是无法理解疯子的想法的。

    用过一餐饭,这次会面就到了尾声,秦郎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姜莞也没要继续同他去哪里逛一逛,便在太平楼外分别。

    秦郎君今日在姜莞这里受挫,又与她聊起暖玉楼的事,这时一分开,便叫小厮驱车往暖玉楼去,要好好泄一泄愤。

    姜莞则乘马车回郡主府。

    姜琰坐在马车上一直看她,连掩饰一下眼神也不。

    她不想给他看,伸出手将他脑袋扭到一边。

    姜琰又把脑袋转回来,接着盯着她看。

    姜莞骂他:“你烦死了,不许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姜琰这才眨眨眼,直勾勾问:“你想做女皇帝么?”

    零零九在姜莞脑海中惊呼:“他他他他在说什么!”

    姜莞将他头拧过去:“犯病了是吧?马上把你脑袋砍了。”显得她好像不知道姜琰的身份。

    姜琰这次被她把脑袋拧过去倒没再执拗地转回来,坐在她外侧陷入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马车本来平稳地行驶,忽然一个急停,姜莞从车椅上滚了下去。

    姜琰眼疾手快,揪着她的衣领子把她提起来,把人摁座椅上问外面:“怎么回事?”

    外面驾车的护卫与其惶恐:“郡主恕罪,街上有个老人突然从巷子里出来,冲撞了马车。”

    姜琰打了个哈欠:“直接撞死得了。”若是他策马有人突然冲出来,他才不会勒马,直接踏着人过去。

    姜莞问:“人怎么样?”

    护卫答:“人不知是吓晕了还是怎么,昏过去了。”

    姜琰嗤笑:“给他一刀人就醒了。”

    姜莞拧着裙子要下去看,姜琰也不想一个人坐车上,长臂一伸为她将帘子打起,先她一步出去,要扶她下车。

    姜莞才不理他,径直下去。

    姜琰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跟上她,一起去看那倒霉老头。

    护卫正在昏倒的老人身边,那老人很难看出是个人形,瘦骨嶙峋,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他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他结成块的头发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诠释出“蓬头垢面”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这样一个人简直是不该出现在京城中的,他与京城的繁华街巷格格不入。

    姜琰问:“这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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