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眼见人多了起来,她透过袖袋拉了拉她的衣裳,轻声劝道,“幼娘,适合而止。”
“才几日不见,林娘子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
莫薛氏眯了眯眼,想来是被杨幼娘方面戳破,她也不再客套伪装。
魏薛氏瞥见她身后的黄氏,心中更是恼火!又见周围无人,更是直接讽刺。
“阿姊莫恼,毕竟这位林娘子小小年纪为了区区一个头衔做尽下作事,倒是上梁下梁一道正。”
黄氏心尖一揪,她方才忘记同杨幼娘细说,那位魏刺史在年初因包庇罪犯、试图以死囚换之、助那犯人逃脱之名被外调。
此前他在礼部任职,林尚书又是礼部三位尚书之一,所以,魏刺史外调的一应手续,都是林尚书一手安排。
正因如此,魏薛氏便一直记恨着林府,连带着林府。
这两位又是亲姐妹,所以一向同心同力记恨林府,而且她们又是出了名的刻薄不饶人,所以出席这种宴席,她都是尽量避开她二人的。
只可惜,她在犹豫挣扎之时,却没瞧见杨幼娘眼底隐约的怒气。
杨幼娘自知有一身市井毛病,坑蒙拐骗她都做过,更是懂得“能屈能伸”这种大道理。
可面对眼前这种人,她着实不想屈。
不为别的,就为魏薛氏的这句话。
骂林幼情可以,骂林尚书她也没意见,但骂她的上梁不行!
无论是杨老、梁师父还是江郎君,她们都不配骂!
“阿娘,这里是曹府,此言不妥!”
魏四娘拉着魏薛氏连连向她抱歉,“林娘子,阿娘言语冒犯多有得罪。”
哟?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可惜,她杨幼娘可不吃这一套。
此处闹出了些动静,一下子便引来了好些人,魏四娘此言本意就是想劝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黄氏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听了此话或许会直接算了,她可不是!
她清了清嗓子,“魏四娘说得是,倒是本夫人错了,方才就不该在几位正要说要事时出现,的确该罚,夫人恼羞成怒也是应当,不过……”
她淡淡得看着她,“只是,还要麻烦夫人下回恼羞成怒时换几句话,本夫人的上梁是正是斜,自有陛下评判。”
言下之意是薛夫人越俎代庖抢了陛下的差事,往小了说,是口出无状失了礼数,往大了说,便是要反啊!
魏四娘顿时慌了,“林娘子,此言诛心了!”
上回见“林幼情”时,她一直温柔谦和,她以为她是个好对付的,没想到这个“林幼情”竟是这般胡搅蛮缠之人。
莫薛氏几乎咬牙切齿,“林夫人,还请慎言。”
“哦,莫魏夫人说的在理,毕竟祸从口出。”杨幼娘点点头,很是同意她的说法。
人群中有妇人见两个薛氏如此吃瘪,虽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激动万分。
这两位薛氏出身南宁薛家,因是这般家世,平日里便自视甚高眼高于顶,说话很是刻薄。
再加上魏薛氏有一个“第一美人”的女儿,更是奇货可居,在场的几乎都被她拒绝过。
只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养在深闺无人知的霍林氏,原来是这么个脾性。
这回,那两个薛氏怕是遇上棘事儿了。
知晓一些内情的几位夫人更是很有默契地相对一视,继续观看这一场大戏。
莫薛氏终于忍不住,道,“林夫人,今日是余老夫人的寿宴,你如此咄咄逼人,是想坏了老夫人的兴致?”
此时正好有风吹过,将杨幼娘额前的那一绺碎发轻轻撩起,她伸手去理了理,一截洁白如藕节般的手臂,让众人眼前一亮。
更让众人感到惊奇的是,她手腕上的那些堆叠着的精贵的镯子。
乍一眼看去,大约有十几个大小不同的精巧镯子。
在场的一众娘子夫人们都是内行,一眼便瞧出她手上的镯子价值不菲。
而且有几只,就算搜遍整个京都也再买不着了。
她嫁入霍府不过月余,也没见她上街走动,这些贵重物品,定然是霍相买给她的。
世人都道嫁于霍阎王等于守活寡,而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而且霍相似是很宠爱这位新夫人。
魏四娘更是看得刺眼,她其实早收到皇帝将要为霍相选妻的风声,霍相冷面无情心狠手辣,是个好人家的娘子都不会嫁。
所以当初她才自断琴弦,甘居第二。
谁想竟是被林幼情捡了便宜。
一叠镯子相互碰撞出了声,她又不经意地抚了抚鬓角,在诸位娘子夫人的艳羡下出了声。
“家夫名声确实不好,谁让他性子沉闷不爱解释呢。唉,嫁给他,我还真是有些委屈呢。”
“这不,听闻老夫人寿宴,家夫特地去西市请了木偶戏班,说是给老夫人寿宴助助兴,可他又不喜事儿多,愣是将这名头按在了十王爷头上。”
“好在,老夫人似乎很喜欢呢。”
西市的木偶戏来自域外,所以价格自然不菲,而且演木偶戏的都是十分优秀的伶人。
所以更是千金难求。
听闻木偶戏班主是域外的某位王子,架子很高,很少有人请得动。
谁想,竟被霍相请来了,可见其用心。
木偶戏是寿宴上最大的看点,不仅提起了余老夫人的兴致,更是让诸位夫人娘子也连连开心叫好。
莫薛氏却言说她坏了余老夫人的兴致,倒是还真说不过去。
从众人的反应里可以看出,这两位薛氏平时得罪了不少人,杨幼娘暗自冷笑一声。
怪不得那些夫人都是几人聚在一块儿,而她们却只能抱团躲在角落暗地说是道非。
见这两位薛氏哑口无言,杨幼娘也打算见好就收,毕竟她还顶着“温柔贤淑,大方得体”的帽子呢。
练了一个多月的贵女气度可不能丢!
于是她道,“罢了,也只怪本夫人没那个福分,受不起几位夫人的礼。”
她又冲着周围围观的夫人娘子们道,“实在对不住各位,今日扰了各位雅兴了。”
“时至入秋,我打算在府上办一场赏花宴,也不知各位可否赏我一张脸?也当是我为今日的失礼赔罪。”
从她刚入曹府便已经明白了,只要同这些京都贵人圈子有过交集,未来一年里,便少不了与这些那些的贵夫人们打交道。
所以,与其被关在院子里,死命记着那些妇人的名讳,还不如直接办个宴席同大家相识。
况且她今日逛了一圈,真真是了解了“男人都偏爱妾室”这句话的正确性。
若是她可以通过这次宴会物色几位妾室回去,霍桑见着这些妾室的好,自当整日里将注意力放在那些妾室身上。
由此,她便可少些注视,能做的事便更多了!
淑贵妃啊淑贵妃,远水救不了近渴,你可莫要怪我啊!
杨幼娘都这般说了,那些夫人贵女们自当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今日是余老夫人的寿宴,她该对不住的是余老夫人才是。
于是她们也都不以为意地纷纷走开了。
杨幼娘又岂能看不出她们眼中的意思?只是曹府眼下明显有求于她,余老夫人怕是也巴不得她在霍府办一次宴席。
而且,这几位薛夫人在霍桑给她的那本册子上,评价也不甚高,今日一瞧,她们人缘也不甚好。
教训几句,反而能拉近她与其它夫人贵女之间的距离,至于她在曹府的无礼之处,曹府之人自然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官场的弯弯绕绕她不懂,这后宅最基本的察言观色她难道还不懂吗?
只不过,经此一事,那位美人魏四娘怕是更难嫁出去了。
寿宴已然开始,她也不再浪费时间,她来寿宴可是另有要事的!所以她向离去的人群拔腿紧追。
一众贵夫人与贵女们纷纷窃窃私语,谈论着方才在院子里发生的事。
人人都相对一视,对两位薛氏所为不予置评,对“林幼情”彪悍之面却大为震惊。
内宅夫人最首要的便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哪里有像她那样的?
可方才她质怼那两位薛氏之时却又大快人心。叫她们心中一下舒爽了好些,思及此,她们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朗了些。
“这位夫人请留步。”
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那些处于欢喜之中的夫人们一下顿住了脚。
她们转过身去,却迎上了一张绝美的笑。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原本笑容粗糙的杨幼娘此刻也能拿出一张像样的温柔笑脸来。
面对这张笑容,那些夫人们皆有些惊讶。她们实在无法想象,方才那些尖锐的话语,竟出自眼前这位美人之口。
杨幼娘走近其中一位夫人面前,“方才匆忙一瞥,瞧见夫人髻上的珠钗很是精致,便想来问问出自何处。”
经过方才一番事故,又眼瞧着面前是个这般美人,一众夫人对她,竟暗自生了好感来。
再加上她言语温柔谦逊,简直与方才那个咄咄逼人的悍妇判若两人,众人虽微微一愣,但态度却也谦和。
那位被恭维的妇人亦是又惊又喜,她今儿专门戴了这支特别的珠钗过来,为的就是在诸位夫人面前眼前一亮,谁想没一个识货的。
杨幼娘话音才落,才有人注意到她发髻上的珠钗,惊讶道,“严夫人,你这珠钗好生精致啊!不会又是庆阳候专门命人打造的吧?”
这话严氏很是受用,连忙道,“不过是普通的珠钗罢了,也不知我家夫君是从何处买回来的。”
杨幼娘适时插嘴,“原来是侯爷专门命人打造的,怪不得与夫人如此合适!”
“说起来,上回在国色天香楼里远远瞧见夫人的珠钗,便想要前去追问一二,只恐冒昧,便也只好罢了,谁想今日又遇见了。”
严氏脸色一僵,这珠钗是庆阳候昨日才送给她的,珠钗上刻有她的闺名,天下只此一支!
而且,近几年她都没有去过国色天香楼了!
思及此,一个她极其不愿去想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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