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长门关剧变

    安排好都奚彻,谢辞又要马不停蹄去哄人。

    屋内李徐正提笔在写什么,见他进来便将笔随手搭在了砚台上并不看他。

    “还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提举司呀知津兄?”谢辞笑嘻嘻地走过去,“你在写什么?”

    纸张上没有成形的字,只是横七竖八乱画一通的线条,视线刚落上,李徐就将纸蜷成一团扔开了。

    “知津兄,你最近怎么总是不高兴呀?”

    “你让他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回皇城?”

    “是啊。”谢辞觉得对方可能听到的不多便解释道:“他是先燕西王的部下,这次来是找斛律风的,刚好我们要回皇城,不如一起。”

    “一面之缘你就信他?”

    谢辞想想都奚彻像被剜了脑干的眼神道:“我感觉要他说谎应该很困难。”

    “为什么要打那种赌?”李徐看着他,眼中含着不明的情绪,“如果你输了,当真会履约?”

    “我不会输。”

    “假使输了呢?”

    “愿赌服输呗。”

    李徐表情僵住,好像在一瞬间体会了一百种难尝的滋味,定定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谢辞突然大笑,“逗你的!我有毛病吗!我为什么要和傻子愿赌服输啊,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走不走呀知津兄,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了。”

    “回来。”李徐站起身别着头,鲜少地让人感觉到有些委屈,“我没说不去。”

    谢辞觉得这招百用百灵笑道:“那快走吧,还要给未出世的娃娃买个礼物,下次再见估计计夫人腹中的小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

    “你要买些什么?”

    “不知道,我又没送过,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不如送一柄宝剑再送几支钗环,孩子大了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呗。”

    李徐叹口气道:“还是送长命锁吧。”

    “也行。”

    两个人边说边走,打听到卖金银玉器的铺子很快选了个长命锁。

    但前脚刚从铺子里出来,留守驿馆的护卫便跑到跟前拦住了两人。

    “殿下,将军,有信使前来给小谢将军送皇城的急信。”

    “皇城急信?”

    谢辞与李徐相识一眼,心中感知不是小事。

    “回驿馆。”

    匆匆返回驿馆,信使正站在院落中等候,驿丞、驿卒也聚在一侧。

    见到有人回来信使上前一步:“哪位是谢辞谢将军?”

    “正是本官。”

    信使解下包裹,包裹中是一个长信筒,信筒开口处被黄纸封盖写着谢辞亲启四字。

    “还请谢将军出示令牌,小人看过才好把东西交给您。”

    谢辞取出令牌递到信使眼前,信使看后双手捧住信筒交到了谢辞手上。

    “小人使命已达,现回皇城复命,将军保重。”

    信使揖手拜过便上马踏上返程之路。

    谢辞扯下黄纸打开信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刚露出一角即是一惊,赶紧将信筒合上。

    “都散了吧。”

    众人得到命令尽数散去,谢辞看了眼李徐,两人默契回到屋内将门关严。

    “是圣旨?”李徐没看便已猜到。

    谢辞点点头小心将信筒内的圣旨取出打开。

    上言娿罗人破长门关而入,直逼临岭关,命他调临岭关五千守军前往邕城迎战守城,等待驻北援军。

    “陛下有何旨意?”

    谢辞从震颤中回神道:“娿罗人向我们开战了。”

    听到娿罗两个字时李徐的瞳孔细微颤动了下。

    “已经入了长门关,守关将士上报请求朝廷派兵。”

    李徐努力平复好心情问道:“父皇命你去临岭关?”

    “不,是去邕城,守到援军抵达反攻娿罗,如果两道旨意同时发出,二叔应在明日可以收到,这样算来大军到临岭关应该在十日后。”

    李徐眉头皱紧:“战事快至临岭关,我们在琢州竟然毫不知情。”

    “倒也正常,战事打响,琢州刺史即便知情为了不叫百姓恐慌也会隐瞒下来,而我们本就是要被除掉的人,何必对我们说起这事。”

    “大军需得皇帝旨意方可离开守地,是长门关有人拼命将消息送到了皇城,所以还有一种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

    谢辞说着神色也愈渐严肃:“战事还没有为姚绍知晓,这代表着临岭关还没有来得及将消息传往琢州,也代表着没有逃难的百姓,娿罗人屠城了?”

    圣旨被快速收回信筒,不好的预感已占据心中一半,谢辞脸上不再有平日淡定无谓的模样。

    “来不及了,我即刻赶往临岭关。”

    “阿辞。”李徐拉住谢辞的手臂,“我与你一同前往。”

    “你开什么玩笑?仗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殿下应按原定计划明日启程返京。”

    李徐拉着他死不放手,眼中坚定不容拒绝:“我要和你一起去。”

    谢辞用力抽回手,走到门口一脚将门踹开。

    “竹越!”

    竹越闻声跑过来:“在。”

    “把五殿下绑起来扔马车上。”

    “啥?”竹越两只眼睛发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辞过去踹了竹越一脚,而后迎上走过来的廖宁两下将其撂倒狠狠来了计手刀。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懵了。

    他轻踢了脚被打昏的人看向竹越:“一起绑了扔马车上,这个醒了不好弄,绑死结,立刻启程回京,务必保护好殿下。”

    周遭一片死寂

    谢辞抬腿照着竹越的屁股又来了一脚:“聋了?动手啊!”

    “你敢。”李徐瞪向竹越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啊,这将军啊,这这”

    “这什么?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竹越一脸苦相但还是听谢辞的话朝李徐走过去。

    一道细微的光亮闪过,发冠上的簪子被拔下来抵到脖子上,看到这一幕的护卫和驿卒齐齐跪地。

    “殿下!”

    “危险啊殿下!快放下吧!”

    竹越傻了,不敢再近前。

    谢辞也懵了一刹:“知津兄你”

    “我要跟你一起去。”李徐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又重复了遍。

    注意到谢辞手上有动作,簪子被用力推了下,尖端划破皮肤溢出鲜血。

    “你干什么!”

    “别轻举妄动。”李徐定定看着谢辞,铁了心要一起去,“不想我死在这,就让我一起去。”

    谢辞蹙眉看着他僵持不过几息就妥协了:“那就一起去,把簪子放下,我答应的事从不反悔。”

    得到允准,李徐拿下簪子用帕子将血擦净重新插回了发冠上。

    谢辞过去抚住他的脖子仔细检查了下伤口,李徐并不克制笑意:“没事,只是划破了皮。”

    脖子上的手离开并没有回话,李徐稍有失望。

    谢辞转身不再理会朗声道:“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行装院中集合前往临岭关。”

    他低头看眼地上的廖宁滑过一丝抱歉,但仅仅是一丝且一闪而过。

    “泼几盆冷水或什么的,弄醒他,谁迟了受二十军棍,快去!”

    “是。”

    “是。”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整队待发,除了一个人

    “你们不去皇城了?”

    “暂时回不去,你自行前往吧。”

    都奚彻看着他,从刚刚或多或少听到的内容来猜大概猜到了他们要去哪。

    “你要去打仗了?”

    谢辞没回答,不确认也不否认。

    都奚彻摘下指环扔过去,谢辞下意识接住。

    “这个给你,在燕西用先人骨头做成的指环可以保佑平安,希望你能平安回来我们再打过。”

    “我不要。”谢辞头回觉得自己手这么欠,刚要扔回去,都奚彻却先一步转身跑了。

    “哎!”谢辞拿着指环直接扔也不是,只好先揣起来,“真有病。”

    “启程吧。”

    “阿辞,路程太长,我带我行吗?”

    为了加快速度,只能舍弃马车,连着李徐也要一起骑马。

    谢辞想想朝李徐伸出手,两只手握紧,他用力将人从另一匹马上拽到了自己身后共乘。

    “出发!”

    马跑起来,李徐靠紧谢辞环紧了对方的腰。

    “阿辞,为何要接那人的东西?”

    “额手太快。”有时候反应太快也不是好事啊。

    “再见时还他?”

    谢辞嗯了声又道:“要不是听到什么先人的骨头,我都要扔了。”

    要真是先人骨头做的他给扔掉,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李徐终于露出笑,听到身前人继续说着,唇边笑意也随之加深。

    “你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处理了过几日应该就好了,真没想到你也有脑子有问题的时候。”

    带着皇子去正战乱之处,谢辞深感前路艰辛,主要是挨骂挨揍之路。

    “唉,我感觉回皇城又要挨骂,知津兄,你只能待在临岭关内,一旦有变就要马上撤回琢州城。”

    “不行。”

    “不行也得行啊,我的好殿下,你要是有三长两短,陛下非摘了我脑袋不可。”

    李徐又拣起愁容,他本应最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结果冲动之下还是选择了不该走的路,他跟着除了拖后腿没什么其他作用。

    “阿辞,我担心你。”

    刀剑无眼,我害怕,每次送别你都怕是最后一面,昼夜难安,只有跟着才稍能安心。

    跟着起码就算死也能死在一处。

    “宵小之辈何足为惧?不必担心。”

    谢辞侧头笑了下:“出城门要提速了,抓紧了哦知津兄。”

    一行快马离开琢州城朝临岭关的方向赶去,留得尘土飞扬一片。

    第八十二章 围魏救赵

    琢州城到临岭关快马不过一日,将至关外时刚过日落时分。

    临岭关城墙。

    暸望台上的守军注意到远处几骑快马靠近立即传报,所有弓箭手同一时刻将弓拉满。

    “弓箭阻断!”

    话音落下,数十支羽箭齐发,在马匹前蹄划出个半圆,几匹马被迫停下来。

    “城下何人!”

    谢辞解下令牌高举:“西林营步骑校尉谢辞!”

    城墙高耸看不清马上的人,守将曹文朝身边守卫低声道:“取回我看。”

    “是。”

    守卫快速跑下城墙,溜了个侧门缝隙出去将令牌取回交到了曹文手中。

    令牌上清楚写着官职姓名,细细查验后曹文眼底露出激动。

    “真是少主公!开城门!”

    城门打开,一行人策马入城,曹文已走到城楼下等候,城上城下的守军听到谢辞来了也都激动地喊着少主公。

    谢辞先下马再将李徐扶下来,而后迎上去拱手道:“曹将军,好久不见。”

    “少主公,您不是在皇城?怎么会来临岭关?”

    谢辞压低声音:“曹叔叔,不是说了少主公三个字不合规矩吗。”

    “对对,小谢将军。”曹文立马改了口看看谢辞后面的人道:“这位是?”

    “这位是五皇子。”

    曹文一惊连忙行礼:“下官不识得五殿下,失礼之处还望五殿下海涵。”

    “曹将军言重了。”

    “不知五殿下与小谢将军何故来此?难道是为了娿罗人?”

    谢辞看了眼李徐拉住曹文道:“曹将军,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走远些谢辞将来龙去脉讲清楚,曹文并没有露出惊异的表情,明显比谢辞更知晓即将来袭的战事。

    “狼烟未起就被灭了,连屠了两城才有人来报信,现下已经快至邕城,破了邕城便可直捣临岭关。”

    娿罗的速度和谢辞想的差不多,突袭之战一鼓作气连下几城士气虽高涨,但总归吃不消定要休养生息再一举拿下邕城和临岭关。

    “陛下命我去守邕城,可有斥候回报娿罗大军数量?”

    曹文脸色有些难看:“几乎倾巢而出,末将愿随将军前往邕城。”

    “曹将军作为临岭关守将理应严守临岭关,若我有差池,临岭关将是娿罗人入主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有失。”

    “但是”

    “没有但是,我谢氏全族为凌国而战,为凌国百姓而战,马革裹尸,死而后已,先祖如此,我亦如此。”

    谢辞看着对方严正道:“曹将军该知晓,现在没有任何一人比你脚下这道关隘、身后的数万百姓重要。”

    “是。”

    “哦,还有一件事。”谢辞看了眼不远处的李徐嘱咐道:“如果娿罗人打到临岭关,一定要先将五殿下护送离开,不走就绑起来送走。”

    “末将明白。”

    这点道理曹文还是懂得的,不可能·让皇子留在这送命。

    “曹将军,临岭关有多少守军?”

    “一万。”

    谢辞点点头后退一步揖手道:“还请曹将军点三千轻骑供我差遣,要有过战场淬炼身手好的,备攻城武器,现在就集合。”

    “得令。”

    看到曹文离开,李徐便知道谢辞现在就要出发,但还是走过去确认了下。

    “现在就要去邕城?”

    “兵贵神速,等不及。”

    “阿辞,我”

    谢辞快速打断:“别说要与我一起去的话,你会拖我后退,我没有精力分心保护你。”

    认清现实的李徐,心似堵了块石头,喘不过气,只能一遍遍责怪自己的无能。

    “活着回来。”

    “放心吧。”

    李徐眉头蹙紧犹豫半晌道:“阿辞,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

    “若能活捉到娿罗人,请帮我问问娿罗的王后现在是何境况。”

    “娿罗王后?你认识?”谢辞不知道李徐和娿罗人还有关系,娿罗的王后是谁?是什么人?娿罗人?汉人?

    “嗯嗯。”

    对方的闪烁其词让谢辞心中更好奇,难不成是牵肠挂肚许多年的心上人?但李徐怎么会认识娿罗人呢?

    正走神,李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阿辞,不要特地为之,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你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活着。”

    “哦我知道了,放心吧。”谢辞抽回手,不知为何有些尴尬的感觉。

    不至一炷香的时间,三千骑兵便集合完毕,谢辞骑上照雪已是蓄势待发。

    “曹将军再借我一位得力的副将吧,有要事安排。”

    “副将刘深可听将军差遣。”曹文面色凝重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将军,三千兵加邕城守军根本挡不住娿罗大军,守邕城无异于送死,但若不去”又是抗旨不尊。

    “谁说我要守邕城了?”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俱是一愣。

    谢辞心中早有盘算气定神闲地露出笑:“我要围魏救赵。”

    简明的四个字众人几乎在同一刹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深。”

    “末将在。”

    谢辞看向马下抱拳拱手的男人道:“本将命你率五百人星夜兼程前往邕城,与邕城守将一起将全城百姓、粮草撤入临岭关。”

    刘深定住忘记接令,曹文则惊到瞪圆了双眼。

    “将军要弃城?!”

    “暂弃而已。”谢辞攥着缰绳面色无改,“明知敌方倾巢而出还要死守,那是愚,何况谁能保证几千人对十数万人能守十日?待援军抵达,丢失的城池自然能一一夺回来。”

    “刘深!”

    刘深一颤:“末将在。”

    “哦,我还以为你耳聋了呢,三日将邕城百姓、粮草撤入临岭关。”

    “将军,三日实在太紧了。”

    “三日足够。”谢辞不松口继续下死令,“三日后若未入临岭关提头来见。”

    “得令。”

    “现在出发。”

    “是!”

    五百轻骑火速整队离开临岭关前往邕城。

    城门大敞开,谢辞策马背对城门,视线扫过剩余千人朗声道:“有谁是琢州、邕州生人?举起手中的刀让我看看。”

    两千多人的队伍举起了三分之一。

    “有谁双亲尚在?有妻儿?有亲朋手足?”

    三分之一的刀未落下便又有三分之二的刀举过了头顶。

    谢辞勒马慢慢行至队伍前面停住扫视众人。

    “我尚未娶妻,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若死在战场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爹娘应是肝肠寸断,但若是任娿罗人入临岭关,我生不如死、死也难瞑目。”

    “此战伤重者无法医救,亡者无法收尸,行军要昼夜不休、惜寸阴惜分阴,为了妻女不受奸辱,为了亲人朋友不受凌虐,一定要比娿罗人快,那样才有转圜余地。”

    众人静静听着兀自捏紧了拳头。

    “你们的妻儿老小、亲朋好友、手足兄弟,他们也许有的在临岭关外,有的在临岭关内,无论是为关外的亡魂复仇,还是守护身后之人,我希望你们能随我死战。”

    白马在众人身前踱步,马上的少年已经让人完全忽略这不合时宜的样貌。

    “凌国与娿罗早已讲和二十年内不再发动战争,可娿罗人背信弃义!趁我们平定北方战乱时突袭!占我城池!屠我百姓!敢问诸将心可甘!气可平!”

    关内一片寂静,不知谁先喊了句杀娿罗人报仇,而后震天的复仇声在临岭关内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谢辞拔出剑举过头顶,响彻临岭关的呼喊声渐渐平息。

    “娿罗人倾巢而出攻打我们,我们便趁他们守备空虚反攻回去!众将士听令!”

    “在!”

    “随本将一起踏平忽布!驾!”

    白马绝尘冲出城门,身后两千多名兵卒在各统领的指挥下跟着驾马跑出了临岭关。

    城门关闭,将早已被千匹快马淹没的白马完全阻隔在外。

    李徐定定望着城门,整颗心已随之远去难以安定。

    “五殿下,天色已晚,下官带您去休息吧。”

    “嗯,劳曹将军为我备下笔墨。”

    临岭关地处南境,条件相对北方边境好上许多,曹文特地命人将最好的屋子打扫出来安排李徐住下,又送来笔墨和吃食。

    “有劳曹将军。”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殿下早些休息。”

    廖宁送走曹文返回屋内将房门关合,见李徐在自己研磨便快步过去把这活接了过来。

    墨染砚台,李徐提笔沾墨在案上纸张落下字迹。

    稍劣的纸张将每个字都晕开少许,廖宁研磨的手渐渐放缓。

    啪嗒,墨块倒在砚台上渐起星点黑墨洒在案上。

    “殿下?这信是?”

    “请罪书。”

    李徐的声音很平静,廖宁则带着轻颤。

    “是小谢将军抗旨不尊。”

    “嗯。”

    执笔之手未停,很快将半面纸覆盖上字迹。

    廖宁扑通跪地磕了个头后揖手注视李徐:“殿下,传矫诏是死罪啊。”

    “不会,赢了就不会。”

    “殿下是否太过冲动?蜇伏数载才有如今局面,难道要因儿女情长前功尽弃吗?”

    李徐终于停笔冷眼看向廖宁:“你的话越来越多,是不是我平日太纵着你?”

    “属下甘受责罚,但话不能不说,如此上奏,倘若擅自弃城后输了,您就没命了!”

    “他不会输。”

    李徐放下笔将轻轻挥动信纸至墨迹全干,而后折起放入信封交给廖宁。

    “派人送去皇城。”

    “殿下!”

    沉默对视半晌后,廖宁合目叹息终是接过了信。

    “属下即刻去办。”

    第八十三章 屠城

    两军交战生死只在一瞬之间,谢辞并不能保证娿罗人真的倾巢出动。

    他在赌,赌一个机会,逼迫娿罗退兵,如果输了,娿罗人攻到临岭关时,援军应已快赶到,只要曹文能守住一两日

    披霜冒露,全军全速,终于第三日夜里临近娿罗边境忽布城。

    整休了三个时辰,便在鸡鸣前兵临城下。

    即便有斥候提前回报也掩饰不住忽布城内的慌乱,谢辞知道他赌对了。

    守将站在城楼上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谢辞拔下腰间匕首割破手掌,鲜血瞬间溢出,就这样盛着满手的血覆盖住了左脸。

    鲜血慢慢涂抹均匀,手掌移开,红与白赫然形成强烈冲击。

    “谢辞!”

    生涩的汉文从城上主将的口中喊出来,谢辞勾唇笑笑。

    半张血面开始是为了遮掩样貌,后来变成谢辞的标志,再后来杀出了声望不再需要什么标志时就变成了一个信号。

    一面染血入地狱,一面远尘留人间,是势必破城的信号。

    “传我将令,半个时辰攻破忽布城,后退者斩。”

    “是!”

    传令兵将将令传达至全军,谢·辞仰头对望敌将朱唇微启:“攻城。”

    “攻城!”传令兵大喊着举起手中旗帜,攻城车率先冲出,身后杀声四起。

    娿罗的战鼓响彻天际,羽箭不断射在攻城车和盾牌上,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火速替上,速度只进不退。

    竹越策马走到谢辞身边:“将军,弓。”

    谢辞接过弓仍立于原地,眼睛锁在敌将身上,双方视线交汇,相距之远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感受得到源自另一端的杀意。

    四周充斥着战鼓与怒吼的声音,攻城车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很快,攻撞城门的声音盖过敌方渐熄的战鼓。

    城门的缝隙一点一点扩大,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城门倾倒无情地将守城士兵压在下面。

    城门大开,群马冲锋而出厮杀的声音愈发刺耳。

    在破釜沉舟顽抗之势下,谢辞望着城楼将弓箭拉满,长箭破风精准地射断城楼上娿罗的军旗。

    城破,旗倒,士气衰竭。

    再搭箭战鼓随之破裂,谢辞挂好弓箭攥紧缰绳用力一扯,照雪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奔入忽布城。

    白马越过人群和尸首,长剑挥动见血封喉,马蹄一跃数阶直登城楼不下半刻便杀到了敌军主将身前。

    剑身用力一甩,鲜血洒在砖墙上,谢辞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却已给出十足的压迫感。

    弯刀出鞘,敌将大喊着冲杀过来,谢辞控制着缰绳躲过,白马转至身后马蹄猛地抬起踏在敌将的背部。

    强烈的冲击常人难承,正值壮年的娿罗将军未受得住跪了下去,内脏受震吐出一口鲜血。

    谢辞下马踢起男人手中的刀握住,迅速刺入冲到近前的那名士兵的胸口,接着斩杀五六个后继之人。

    冰冷的剑刃搭回敌将的脖子上,谢辞用力将其踩在脚下,不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主将被俘,城楼上剩余的兵卒相互看看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兵刃相击的声音逐渐消逝,脚下的忽布主将不断喊着什么,语言不通谢辞听不明白。

    城下,竹越生擒了敌军副将,将人绑上城楼一脚踹翻在地。

    “禀将军,我军已入主忽布城,残存敌军尽数投降,将领两人具在此处,听后将军发落。”

    谢辞踹开脚下的人,两名士兵立即将那人压住捆好。

    “传令,不接受投降,娿罗守军立斩,忽布城内凡男丁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一个不留,不得伤及老弱妇孺,有违令奸辱虐杀动私刑者定斩不饶。”

    “是!”

    “等等。”谢辞望着城外眉头不得舒展,“无论是宰杀家畜或是夺了粮食务必填饱肚子,休整两个时辰继续前进。”

    “是!”

    竹越跑下城楼传令,忽布两名将领互相说了什么话,那名主将突然激动地朝谢辞冲过去,却被看守的士兵按了回来,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辞,口中喊声不断。

    谢辞轻轻拨动鬓边刘海,而后环起手臂俯视对方:“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另一个人听了用汉文朝谢辞大喊:“诅咒你的先祖在地下不得安宁!你也不得好死!”

    “嚯,还有人翻译,不过就算骂我八辈祖宗也得我祖宗听得懂啊。”

    谢辞状若沉思,少顷拔出佩剑道:“你中原话说得好,有用,那你活。”

    银光一闪剑刃割破忽布主将的喉咙,血液喷溅涌出,长剑回鞘,谢辞转手拔出身后士兵的刀双手握住,手起刀落砍下了忽布主将的头颅。

    速度之快,直到头滚了几步停住,红到发黑的血从颈部断口处汩汩流出汇聚成水洼,众人才反应过来。

    “将敌将首级悬于我方军旗上。”

    “是。”

    忽布副将哀嚎一阵恶狠狠地瞪向谢辞:“你早晚要下地狱!”

    “没事,有你们先探路。”

    “有本事真刀真枪比试一场!”

    “哈哈,败军之将也配与我比试?”谢辞踏上男人的脊背,用力将男人踩在脚下,“娿罗无端挑起战争时,便该预料到会有今日。”

    他狠踹男人一脚将手中的刀扔开,城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已经响起。

    “我问,你答,便可留你一命,你们娿罗的王后现在何处?是何境况?”

    男人听了冷笑一声抬头看着谢辞,眼中略有挑衅之意:“她啊,去长门关找吧。”

    “什么意思?娿罗王后去长门关做什么?说话!”

    无论再问什么对方都不答了,谢辞蹙紧眉头,不知晓娿罗王后去长门关到底做什么,难不成王后领兵?

    “既然不说,留你也无用,砍下他的头。”

    早已提刀等候的士兵率先上前,没有一丝犹豫挥刀就砍下了男人的头。

    竹越刚好传完令回来,注意到谢辞惨白的脸色担心地走过去:“将军,您都没怎么休息,睡两个时辰吧,剩下的事属下会安排好。”

    “我没事。”

    谢辞转身看向已经占领城墙的己方士卒道:“有谁不畏死愿替本将走一遭传个话?”

    “末将愿往!”

    这边话音刚落,十几人的队伍里便跑出一名年轻士兵跪到了谢辞面前。

    谢辞压下心中不忍道:“家中都有什么人?”

    “回将军,没人了,十四年前和娿罗的那一仗,家里人都死净了,我辗转靠乞讨过活,后来被边营的伙夫捡到就从了军,无牵无挂不怕死。”

    话在耳边过,心中更感难受,谢辞上前将人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马田,建中人氏。”

    “马田,我记住你了,你是凌国的英雄,你爹娘会以你为傲,今天你做的是可以留名的大事,我要你传话给娿罗此次行军的主帅,如若他不撤兵,我会一路杀至娿罗中都。”

    “告诉他们,从他们得到消息开始算三日,三日后我要见到后军回返,晚一日妇孺不留,晚两日人畜不留。”

    谢辞看眼天色继续道:“即刻便出发,我们到忽布昼夜不停赶了三日,你单骑而行速度定然快上一倍,切切记住不要透露我军兵力如何。”

    “末将明白。”

    谢辞点点头,朝竹越伸出手:“身上有带着那东西吗?”

    “嗯。”竹越从里衬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倒出一粒半个小拇指指甲大的黑色药丸递给了马田。

    “知道这是什么吧。”

    马田收好药丸点头道:“回将军,知道。”

    “好,含着去咬快些,莫落入敌手受罪。”

    马田拱手一拜:“多谢将军。”

    “竹越,命人把那两名敌将的首级装好带上,再给他备一匹快马,送他出城。”

    “是。”

    马田又拜了一拜,转身走下城墙,牵来马准备好便骑上去飞奔出了城门。

    谢辞望着远处,直至一人一马消失在视野中方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城内已然是消寂的尸山血海。

    瞳孔在血色中轻颤,最终无边慌乱被垂下的长睫强行遮挡住。

    不要怕,不能怕。

    他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双手却在无人可看见的地方控制不住颤抖。

    城中百姓是无辜的,但只有做绝做狠,才能逼娿罗大军回返,才能保住临岭关,才能保护临岭关内的数万百姓。

    士兵中有很多人的亲人死于娿罗人手中,斩杀娿罗人才能鼓舞士气,才能让休息不足的将士亢奋地继续前行。

    双手慢慢回握成拳,谢辞抬起眼眸强压下了屠杀无辜的恐惧。

    姑息优柔,对敌人仁慈,便是自寻死路,他不能害怕,不能退缩。

    他必须继续走下去

    千里外,临岭关。

    残肢断臂散乱在城墙上,不知那条胳膊应该匹配哪具躯体。

    还来不及将伤重者拖下城墙,拖行的人就乱箭射杀。

    阴风卷起烧焦的战旗,关外尸横遍野,关内腾着火攻后烧焦刺鼻的味道。

    “娿罗撤军了!”

    “娿罗撤军了!”

    “将军!娿罗人撤军了!”

    曹文擦去挡住视线的血,支撑起身体望向城关下整军后撤的弯刀铁骑,眉目间有疲惫亦有安定。

    “传令,整军戒备,不要松懈。”

    “是。”

    血腥和烧焦的气味弥漫在城墙内外。

    似血染红的夕阳照在城楼,天空中盘旋着等待的秃鹫,在大军撤走后便迫不及待飞落到尸堆旁大快朵颐。

    李徐走过堆放尸体的过道走到城墙上。

    城墙外,随马蹄卷起的黄沙尚未落下,一颗心紧紧揪起,渐渐越过黄沙蔓延到千里之外。

    “阿辞,一定要回来。”

    第八十四章 宿敌现身

    敌军撤退三日后援军终于赶到,修整一日便派兵收复了邕城,大军也启程邕城。

    “谢将军!”

    行在军队最前面的男人勒马回头,看清来人后掉转马头揖手行了礼。

    “五殿下安,为了殿下的安危,还请殿下速速退回琢州。”

    李徐脸上的从容消失得一干二净,早已没有心思再听什么客套话。

    “谢扬,阿辞还没有回来,按理他应该回来了,我怕他是出了什么事?你应派兵接应。”

    马背上的男人亦有担忧:“我会亲自去接应,但请殿下不要再跟着,即刻退回琢州。”

    “我不可能走。”

    廖宁将马牵来,李徐二话不说上马铁了心一定要跟着去。

    “将军就算是让人把我绑走,我也会再跟上来,我一定要亲见到阿辞平安。”

    谢扬无奈朝一旁送行的曹文招招手,曹文策马走近,谢扬皱着眉头低声抱怨:“怎么不早把他绑走?让五皇子留在这不是胡闹吗?他年纪小脑子热,曹将军也糊涂了?”

    提到这个曹文一肚子苦水,颇有满腹冤枉说不出的感觉:“唉,死活不走,一要送走就闹自尽,谁受得了啊?”

    谢扬一听更加头疼,带着好歹能保证安全,送走万一真做了什么冲动的事,闹到陛下那就不好解释了。

    “保护殿下一同前往邕城。”

    李徐笑了下:“多谢。”

    大军浩浩汤汤前往邕城,无法安定的心更加动荡

    娿罗边境。

    泥沙飞溅,马蹄狂奔,两千多人的队伍经过鏖战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侥幸逃离。

    乱箭下又有人摔下马永远留在了异土。

    手臂上的血滴到白马上,盔甲早已不知所踪,衣物干了之后又因伤口崩裂而重新被鲜血浸湿。

    谢辞回头看向身后的十余人,每个人都满身血污,脸上俱显疲倦之色,只有竹栎绑在身后背着的军旗可以证明他们隶属哪国。

    “不要放弃!坚持住!”

    地面不断后移,耳边只有马蹄奔腾的声音。

    突然一支箭破风直冲过来,谢辞侧身挥剑打下,铁器相击回头根本看不清射箭之人。

    沙土飞扬的一里外,身穿黑甲的年轻男人放下手中弓箭,狭长的眼眸紧盯远去的背影。

    “那个人就是谢辞?”

    身边的人用同样的娿罗语言回答了是。

    男人生了一双深绿色的瞳孔,脖子上戴着黄金项圈,嘴唇从上唇珠为起点至下唇为止,在中线纹了一条一半黑一半白的线。

    弓箭重新举起,异样的嘴唇慢慢扬起说着汉人听不懂的话。

    “有意思。”

    箭矢再次射来,谢辞攥紧剑柄回击,身侧却有一支羽箭快他一步朝他身后飞去,两支箭正面相撞发出刺耳之声双双坠落。

    他定神望向前方,远处提有【谢】字的帅旗高扬着。

    战马上身披铠甲的男人放下弓箭,将马侧银枪提起,银枪斜落马蹄奔腾数万甲士冲锋而来。

    “兄长”

    绝处逢生,谢辞提起精神策马继续向前,身后跟着仅剩的几人队伍。

    冲锋的大军让出一条小路,几匹马跑到主帅面前停下,马蹄站定便有人精疲力竭从马上摔下去,谢辞亦瘫在马背上。

    “阿辞呢?谢辞将军没有与你们一起?”谢扬扫了眼几人继续着急地眺望远处。

    谢辞:?

    他坐直擦擦脸:“哥,你眼神还好吗?”

    谢扬愣了下看向谢辞犹豫地开口道:“阿辞?”

    “不然是谁啊,你都认不出我了??”

    谢扬的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在谢辞身上过了一遍,眼睛里面慢慢露出震惊:“你都长这么高了?”

    谢辞:

    “你走的时候我十二,六年了,我没病就肯定会长高的好吧。”

    “也是。”谢扬看看他,“真不习惯,再喊我抱你掏鸟窝都抱不动了。”

    谢辞看着周围的兵脸上一红:“快闭嘴吧。”

    知不知道这种有损英勇形象的事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啊!

    冲杀声打破了勉强轻松的氛围,没有时间再叙家常,谢扬挥动银枪下令道:“传令!全军撤退!”

    队伍在号角声下撤离,全速往大营返回。

    赶了一日一夜的路队伍摆脱娿罗人回到大营,援军至娿罗彻底撤兵没再轻举妄动。

    邕城关上,李徐没日没夜守着,谁劝也不走,每日只休息一两个时辰,恍恍惚惚很怕睡过去就错过谢辞的消息。

    马蹄声临近,他扶着城墙探出身子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单骑,终于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阿辞”

    李徐高兴激动到极点,毫无仪态地飞奔下城墙跑出城门。

    照雪速度不减跑到城门口停下,谢辞下马缓了会才站稳。

    “阿辞!”

    李徐跑过来刚想抱住谢辞,却发现对方是满身的血,双臂举在半空不知该落向何处才不会碰到伤口。

    “额”看出对方是想来个拥抱,谢辞尴尬笑笑,“免了吧,除了血就是泥,脏得很。”

    李徐着急解释:“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知道,逗你呢。”

    “阿辞,疼不疼?”

    谢辞摇摇头:“小伤而已,就是太累了。”

    这话不是假的,现在只要让他躺下,无论在何处他都能睡着。

    身上的伤都是轻伤,只不过一路逃亡一直没时间包扎有些感染。

    “兄长他们去了城外大营,他说你在邕城等我,我便马不停蹄过来了,不过知津兄,你应当去琢州的,干嘛在这儿啊?”

    “你不回来,我怎么可能离开?”李徐握住他的手腕,眼中满是伤神与心疼,“你可知我每日都悬着心备受煎熬?阿辞,我看不到你如何能安心呢?”

    谢辞微怔,没等回话李徐已经小心翼翼将他揽进了怀里。

    “还好你平安回来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藏在心底的话到底没有因一时冲动而说出来,李徐沉沉呼出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够落下。

    “知津兄,我真的有点累了。”

    李徐找回理智慌忙松开手背身蹲下:“阿辞,我背你吧。”

    照雪在旁边用蹄子刨刨地,鼻腔里发出一道粗气浅浅表达了被抢了价值的不满。

    犹豫少许,谢辞爬上李徐的背被对方背了起来。

    两人一马慢慢走进邕城,百姓还没有撤回,城中除了士兵和邕城官员便不见其他。

    城内有被草草洗劫,或是娿罗见到空城急着行军,再加上粮食财物有撤走一部分,所以幸得未伤根本。

    “阿辞,明日我们就回琢州。”

    背上的人没有回应,耳边呼吸声均匀渐轻已然睡着。

    去到官驿,怕谢辞好不容易能休息后被吵醒,便给对方闻了些特制的迷香。

    确认对方陷入沉睡后,李徐才小心帮谢辞处理好伤口,擦拭身子换了干净衣物。

    做完这一切紧绷数日的意识终是逐渐模糊。

    李徐躺到床上将谢辞抱进怀里,不至五息便也睡熟过去。

    两个几乎几天几夜未休息的人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足足睡了近一天一夜。

    直到竹越从城外大营回来禀报现况,廖宁才过来叫门。

    李徐先被吵醒,遣走廖宁看向身侧,谢辞依旧睡着未醒。

    “阿辞,醒醒,你兄长唤你去营帐,阿辞?阿辞?”

    他轻轻推了谢辞两下,人稍有反应挣扎抬起了眼皮,但整个人看起来仍很疲倦,脸色也不好。

    “阿辞,你还好吗?”

    谢辞点点头,李徐蹙起眉将手覆上了对方的额头,不正常的热度传入掌心。

    “你好烫,你在发热,先别去大营了,我命人去煮退热的药。”

    “不用。”谢辞扯住李徐的袖子,支撑着坐起来,“没什么事,你说什么去大营?”

    “你兄长让竹越来找你去城外大营,想来应该是商议收回临岭关外城池的事吧。”

    “那走吧。”

    “你现在在发热,喝了药换过纱布再走,不急于一时。”

    李徐起身下床去吩咐走两步又回头嘱咐道:“我会让廖宁和竹越一起看着你,不喝药不能走,身体最重要。”

    “知津兄。”

    李徐停住脚步又回头看他:“怎么了?”

    “如果”

    谢辞沉闷得与平时判若两人,甚至在酝酿这句话时连抬头看着对方都不敢。

    “阿辞?”

    “我破了三座城,三城中十四岁到五十岁的男子皆被屠杀殆尽,我用这种方式逼娿罗人撤军。”

    谢辞抬头看向李徐,双眸终于露出恐慌:“知津兄,如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两道目光交汇,在谢辞将要躲避时李徐快步过去握住了他的双肩。

    “我会。”

    他坐到床上令谢辞看着自己。

    “如果你没有那样做,临岭关根本撑不到援军来,一旦城破,琢州数座城池中无数的百姓都将身死敌手,即便一万守军全在,在死攻下撑一日已经是极限。”

    谢辞还是落寞地垂下了头,屠杀男丁,既能以屠城做威胁胁迫娿罗人撤军,又可打乱娿罗人征兵之举,于凌国百利而无一害。

    可为什么他没有解困的喜悦,只有压迫得喘不过气的凄凉无望?他的剑、他的手终究沾了不应沾的血。

    “我信奉的向来是以战止战,从不畏惧杀戮,我杀过的人能填满皇宫的所有水潭,指挥战事所歼敌军可填满都城所有河道。”

    “可那些是敌人、是在战场上,不是在敌国城邦斩杀无辜百姓,战争一起,他们可以死于赋税可以因征兵死于战场,但不该死在我刀下,是我错了。”

    “你没有错。”李徐捏紧他的肩膀,“阿辞,看着我。”

    谢辞抬起头,眼眸映出李徐认真的神情。

    “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无辜之人,凌国与娿罗打了几辈,现在的无辜之人,他们的父辈手上也一定沾了凌国人的血。”

    李徐看着他,眼神与声音同样温柔:“至少作为凌国的将军,你的决策是当下的最优选,你守护了自己应当守护之人,你没有错。”

    “没错?”

    李徐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拍他的背给予安慰。

    “嗯,你没错。”

    第八十五章 娿罗王后

    喝了退热的药,又将伤口重新包扎,两人便启程去城外军营商榷如何夺回城池。

    可令他们未曾想到的是娿罗人根本没有守城的意思,守军不到一百,几乎是凌国军队未至,对方就已经撤了兵,只留下座座空城。

    关外五城,除了邕城,其他的走进城中财物、粮食、牲畜,凡是能带走的半点影子都见不到。

    这些时日大军的任务便是焚烧堆积如山的尸体。

    “娘的,这次根本没有久战的意思,明摆着是为了囤积粮草军饷而来,这群狗畜生!小谢将军当时怎么不将他们的城池尽数屠尽呢!”

    一位将领返回营帐报告完城中状况,气不过又破口大骂半晌直到嗓子干了才停下。

    谢扬与谢辞相视一眼皱起了眉头:“难不成他们要攒一场大战,抱着直取中原之心。”

    “娿罗人果然不可轻信,三十年之期未半便又按捺不住狼子野心,咳咳咳!”谢辞捂住胸口气得忍不住咳嗽。

    李徐连忙扶住他帮他顺顺气:“还好吗?这么多天都没退热,今晚启程回琢州再找大夫瞧瞧。”

    “对。”谢扬也正有此意,“阿辞,这里有我,你便随五殿下回琢州,而后尽快返回都城吧。”

    谢辞自是放心谢扬在这,何况他的任务是守邕城和保护五殿下,而今邕城无恙、琢州事无果,他该护送李徐回京复命。

    “好,那我们今晚就回琢州吧。”

    “对了。”谢辞想起什么刚要说,考虑到还有旁人在,便叫上李徐离开了中军大帐。

    回到自己的帐子李徐才开口问:“是有事要跟我说?”

    “你不是让我打听娿罗王后的现况吗?我问了,三座城的将领都说娿罗王后去了长门关”

    话还没说完,李徐突然高声:“她身为王后不在中都,怎么会去了长门关?”

    “这我也不清楚,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娿罗了吧。”

    看对方情绪激动的样子,谢辞更加好奇娿罗王后和李徐的关系。

    “知津兄,你和娿罗的王后很相熟吗?你怎么会认识娿罗人呢?”

    李徐没有回答,或许也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整个人陷入封闭之中,过了好久那双眼睛才有所波动。

    “阿辞,我要去一趟长门关。”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徐没拒绝也没说话,先急着走出营帐,谢辞快步跟上,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李徐乱了阵脚。

    “知津兄,等等我。”

    大军就驻扎在长门关内,廖宁一同前往,三个人快马不到两刻钟便入了长门关。

    军队一直在城外驻扎,因而谢辞几人未曾进入过城关,而今踏入,马蹄徘徊竟难以前进半步。

    满地堆积着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城内充斥腐臭味道。

    被破碎成数段的尸体,不知是活时所为还是死后分尸。

    几人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谢辞慢慢紧捏了拳头。

    有人被烧焦,有人被砍了数刀,有人被剜了眼睛拔了舌头,男人、女人、老人、幼童

    阴风吹过街道,身旁的门板被吹动发出老化的声音。

    谢辞闻声看过去登时傻住,脑子空白良久才急忙移开视线,红了眼眶。

    敞开大门的客栈内,正对着大门的桌子上,一个散发上女人被摆成大字型绑在上面。

    上半身绑在桌面上,下半身绑在桌腿上,腿上是已经干了发黑的血迹,腹部扎着一把未拔的刀。

    “畜生”谢辞咬紧牙,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李徐和廖宁沉默着,亦露出恨意。

    谢辞解下外袍视线回避着走过去,拔出刀扔开,将衣服盖到了女子身上。

    “对不起。”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走,死于奸.杀的女人数不胜数,无论男女老少,所有尸体的脸上尽是痛苦狰狞。

    “殿下,小谢将军,你们看那。”

    两人朝廖宁所指看去,两双瞳孔同频震颤一刹。

    不远处的树干上绑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被当作活靶子射成了刺猬。

    再往前看竟不止一颗树、不止一个孩子。

    “娿罗欺我凌国太甚。”李徐环顾四周悲愤难挡。

    谢辞挡住眼睛,泛红的眼眶含了些难落的泪:“此生势要勦灭娿罗以报此仇。”

    城中走个遍,三个人的嗅觉都被熏得不大灵敏,尸臭模糊脑子只好裁些布料捂住口鼻。

    “知津兄,娿罗已经撤兵,娿罗王后应该不会留在长门关了。”

    然李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视线在每一具女尸身上停留,直至找遍长门关每一寸角落才停下,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殿下,应当无事,咱们回吧。”

    仍蒙在鼓里的谢辞好奇更盛:“知津兄,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尸体。”

    “啊?”

    李徐摇摇头:“可能真的没事,是我太杞人忧天,回去吧。”

    “好。”

    三人准备原路返回,路过敞开的城门关外尸横遍野,谢辞停住脚步盯着外面的尸堆。

    “为何有一个女人?”

    “什么?”李徐走过去随他一起往关外战场上看。

    横七竖八成堆的尸体中央,一杆长枪被扎入地面,枪尖上挂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汉人的丧服,面朝地面四肢无力垂着,肚子被利刃贯穿,枪尖从背部露出。

    转着圈的秃鹫和乌鸦还在享受美餐,一只喜鹊也赶来凑热闹,落到女子身上啄咬起颈部的腐肉。

    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无法再有任何思考和行动,李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远处的女人,眼神愈渐木讷。

    “知津兄?”

    “殿下,不一定是”

    李徐冲出关门,廖宁和谢辞也赶紧跟上去。

    跑到长枪边,李徐颤抖地伸出手掀开女子的袖子,熟悉的玉镯仍戴在手腕上。

    他不断深呼吸着又慢慢去撩遮住女子脸颊的长发。

    头发撩开,将要腐坏的脸露出来,李徐收回手踉跄后退差点儿摔倒。

    “知津兄!”谢辞扶住他,“没事吧?”

    廖宁走过去将长枪拔出放倒,女子尸体摔在地上正面朝上露出面容,廖宁瞳孔一颤:“殿下”

    “这女子是谁?你们识得?”谢辞因迷惑而有些焦急,“难不成这就是娿罗的王后?”

    李徐一步一晃走到女子身边扑通跪下,不顾女子身上的腐烂和尸臭将人抱进怀里。

    “阿姐你说你会回来,你怎么能骗我?怎么能骗我”

    “阿姐?”谢辞更懵了看向廖宁。

    廖宁不忍地别过头:“这是殿下的同胞姐姐,凌国的二公主。”

    “二公主?不对啊,徐贵妃不是只有五殿下一子吗?”

    “这说来话长。”

    “十四年前,与娿罗所定的三十年止战中,有公主和亲的条件。”李徐将人抱起来,收敛悲痛,却掩藏不住眼眸中的滔天恨意。

    “那年,阿姐十三岁,嫁给了已过而立之年的娿罗王。”

    谢辞怔住,忙道:“即便和亲也不应选择未及笄的幼女,该由当时唯一成年的长公主前往,怎么会这样?”

    李徐握紧拳头,看着怀里的尸体竟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是啊,怎么会让未及笄的女儿去?这十四年她过的是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知津兄”谢辞不忍再问,战败之国,献公主和亲

    竟然向娿罗低头至此,自己打输了仗,要闺阁无辜女子来弥补。

    他看着李徐怀中的尸首深叹一口气,不知该将这悲惨命运归咎于敌国还是皇城那位向来主和的贵人。

    凌国公主远嫁和亲,而后被带到长门关外斩杀祭旗。

    这是一国耻辱之最,亦是世代为将掌领兵权的谢氏一族的耻辱。

    用女人平息战乱,带来的只有无尽羞辱和卷土重来,唯有战方能止战。

    走过长门关见到公主尸身,谢辞重新坚定了自己信念。

    “而今凌国兵强马壮统并燕西,休养生息数载,断不会再向娿罗低头,此仇一定会报,知津兄,我答应你,终有一日我会将娿罗王的人头带到你面前雪恨。”

    李徐慢慢仰起头望向高耸城关上的长门关三字,却又好似透过长门关看着遥远之处。

    “阿姐,他们欠你的,我会一样一样一点一点讨回来。”

    “知津兄节哀。”谢辞心中难受极了,不知该如何安慰丧亲之痛,话到嘴边只剩节哀二字。

    李徐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十数载未见明明已该相见不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记忆中的面孔丝毫未变,却在光阴流转中添了脏污和腐坏。

    “阿姐我长大了,我来带你回家”

    快马返回军营,讽刺的是空城中唯一没有受到损坏的,只有一口口棺材。

    军营中相熟的将领,年轻些的有的根本不知皇帝还有这个女儿,有的知道二公主但所知却是二公主死在十三岁那年。

    而年长些的皆缄口不言,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一问三不知。

    十四年不长不短,足以隐藏下不可宣之于口的往事。

    谢辞深觉遣未及笄的公主和亲有蹊跷,但李徐不主动说,他便不能问,不能再往伤心人的心上扎刀子。

    在军营休息一日,封好棺几人便启程返回了琢州城。

    第八十六章 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马车拉着棺椁驶入琢州城,谢辞的身体状况又差了几分,断断续续在发热。

    “仍去官驿,找个大夫来。”

    “是。”

    关上窗子李徐又摸了摸谢辞的额头:“好像没有早上那么烫了。”

    “我好多了,下去走走吧,太闷得慌。”

    “好。”

    两个人走下马车步行前往官驿,透了气谢辞感觉精神不少,身上伤口皆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但不知怎地一直发热,如何都不见好转,烧得人有些晕晕乎乎的。

    “阿辞,我们多休息几日等你好转再回皇城吧。”

    “没事,不耽误。”

    谢辞刚说完没事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胸腔阵痛,李徐轻轻抚拍他的背担心不已。

    “这样不行,还是好了再走吧。”

    谢辞摇头坚持道:“我的任务是护你周全,多留恐生变数,明日一早返京。”说完又咳了一阵。

    一行人缓慢走着,身边忽然有几个人往前小跑,一个接着一个,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真没想到什么的一些凑热闹的话。

    “计大人能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那谁知道。”

    “计大人?”谢辞好奇拦住说话的两个老妇,“大婶,你们说的是哪个计大人?”

    其中一个老妇停下来道:“咱们琢州城不就一位姓计的大人吗,市舶提举司的计提举啊。”

    “计提举他怎么了?”

    “应该是犯了大事。”老妇小声说着,“那些官差可是皇城派来的,你想想罪名能小了?都给免职抄家了,听说还要流放呢。”

    “什么!”谢辞心头一颤,捂住胸口又咳起来,上起不接下气好像要将肺子咳出来。

    那老妇见这模样害怕会是痨病赶紧躲老远跑了。

    “阿辞,控制一下,这么咳会伤肺脏。”李徐一把将谢辞揽进怀里,从身后用手捂住了谢辞的嘴。

    怀中人从身体震颤到费力呼吸,并非本意地在手掌中留下了一点涎水。

    谢辞背部抵着李徐的胸膛,整个人陷在对方怀里,侧过头去看,李徐刚好也在看着他,他立时挣扎出去退开两步。

    “我好多了。”

    “嗯。”李徐慢慢蜷起手掌,将对方的痕迹留存于掌心。

    谢辞的思绪回到刚刚老妇的话上:“我得去提举司看看。”

    “一起去。”

    走到市舶提举司果然有官差搬着东西进出,周围围了一大堆凑热闹的百姓,走到近前的时候官兵正在驱逐围观百姓。

    大门前空出来,谢辞先跑了过去抓住一个人亮出令牌:“这是在干什么?”

    “是小谢将军啊,下官见过小谢将军。”

    那人行过礼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市舶提举司的计提举引细作入皇城,幸得陛下仁慈免其死罪也未殃及亲族,只判了贬黜流放,这不已经下了大狱,这点东西清完,晚些就要押送走了。”

    “流放到何处?”

    “崖洲。”

    谢辞愣了足有三息仍不敢相信:“陛下竟动怒至此计宁现在何处?”

    “琢州大牢,但不能见,哎小谢将军!”

    后面的话听都没听谢辞就跑了,与李徐几人火速赶往琢州大牢。

    但到了大牢压根进都不让进,几番口舌看守之人都不松口。

    “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你!”

    “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若流放的官员出了问题,小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呐。”

    李徐拉住已有些失了理智的谢辞上前道:“出什么事有我担着,我们不会逗留太久。”

    看守的官兵扑通跪下来:“请五殿下恕罪谅解,小人按章办事,实在无法放二位贵人进去,二位今天进去,小的明天就没命了。”

    “你!咳咳咳咳!”

    李徐把谢辞拦回来帮着顺顺气。

    “好些吗?阿辞,按规矩是不可以进去,所以跟底下人说再多也没用,我会让廖宁去找此次总领之人,我们先回驿馆让大夫瞧瞧,放心,肯定能见到。”

    没别的办法,谢辞只能同意先回驿馆,到了驿馆急得火上房,根本没心思看什么大夫。

    “不看大夫也先将退热的药喝了。”

    谢辞接过药碗两口喝净放回桌上,甚至无法安定坐下:“你知道陛下要将计昭明流放何处吗?”

    “听到了,崖洲。”

    “那里偏远到书信都寄不出,酷暑难耐时有饥荒,四面环海常有天灾如何能去!无心之失陛下怎么能罚的这么重!”

    “阿辞。”李徐蹙起眉,“你冷静些,这是在外面,当心隔墙有耳。”

    “怎么冷静啊,你想想,计昭明,计昭明啊,最养尊处优,让他去崖洲,他还能活着回来吗?再加计夫人有孕在身。”

    李徐叹息一声,眉宇略带愁色:“我已经让步,为何三皇兄偏偏不能放过。”

    “你说是寰王向陛下告发了那细作舞姬是跟着计昭明去皇城的?”

    李徐摇摇头:“不确定,但他是幕后主使,你不说我不说,除了他谁还知道真相?”

    知道此事的人,他、李徐、计昭明都不可能说,除了寰王的确再无其他人,谢辞愤而将药碗拨到地上。

    “计昭明的娘子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啊!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做!卑鄙无耻!”

    李徐面露愧疚:“对不住,若不是我真的起了争权之心,计宁也不会遭受池鱼之殃。”

    “这与你何干!是他们欺人太甚!”谢辞气得狠了捂着胸口又咳起来。

    李徐眼中除了心疼便是担忧:“事已至此,先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回京再想办法。”

    谢辞缓缓气点了头,现在着急没有半点用,只能回皇城找陛下求情。

    过了不久廖宁回来禀告已经打点好,明日押送出琢州城后,可以在城外见一面。

    能见到临行前的一面,谢辞稍放了心,但想到结果,还是烦躁忧虑,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谢辞便和李徐一起赶往城外约定的地点,还特地带了一个大夫。

    远远看到停着的马车,谢辞先行下马带着大夫过去,李徐则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负责押送的官兵怕涉案官员逃走或出其他意外,虽然迫于权势同意了送行,但并没有允许计昭明夫妇可以走下马车。

    隔着窗子三个人都哑住不知在这种时刻要说什么,毕竟此一别可能到死都不再有相见之日。

    谢辞拿出包在帕子里的长命锁递给计昭明,计昭明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昭明兄,不是我”谢辞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知道,阿辞,我都知道。”

    计昭明握着长命锁,一朝荣华富贵,一朝跌落尘埃,突逢巨变之人仍强撑着想保持轻松的一面。

    “我知道你死都不会说,我信你,这个结局我设想过,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太蠢,不用担心,我爹娘肯定会使银子上下打点,我不会太遭罪。”

    听着这样反过来的安慰,谢辞没有半分好受,反而更加心酸。

    “真没事儿,我在市舶提举司本来就和船啊海啊打交道,这回去岛上也没离开船和海,我觉得挺好的,没准你下次见我,我都能出海打鱼了。”

    “只是”计昭明看向崔玲,将崔玲的手握入掌心,“苦了你要和我一起受罪,都怪我连累了你”

    崔玲笑笑摇摇头靠到计昭明身上同样握紧对方的手。

    谢辞背过身擦去眼泪,带着大夫走到押送队伍为首之人身边。

    “同行家眷有孕在身,我聘了个大夫随行,计宁虽受流放,但户部的计大人、计家还在,指不定哪日便可官复原职,劳烦大人别太急着赶路,路上务必小心照料。”

    谢辞将准备好的金银给到那人继续道:“我谢家也会承大人此情。”

    “将军放心,来时计大人也嘱托过了,路上肯定好生照料,绝不会受罪。”

    “多谢。”

    谢辞掩唇咳几下回到马车处心含悲情:“昭明兄,我会为你求情,求陛下收回成命,若不成等过了这阵我再求,一只求,你们一定要好好坚持住,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

    闻言计昭明点点头难压哽咽:“那我真信你了,你好好求情啊,别偷懒。”

    “一定,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回来。”

    谢辞把腰间拴着的袋子解下来塞给计昭明。

    “这是我离京前我娘给我的南珠,一共十颗,还剩八颗都在这了,崖洲产珠,应该能用上,还有银子,跟五殿下多拿了些,不知道能不能用上,都带着吧。”

    计昭明没说话直接收下,他们两个人从来不跟对方客气,相交多年,谢辞最放在心上的朋友除了李徐便是计昭明。

    “阿辞,我还有件事托付你,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你得空多替我去瞧瞧她。”

    计昭明仰头把泪吞回眼眶:“她从前日子苦,到我考上功名才在家里真正抬起头,一朝失势险些累及族人,我怕大夫人和宗亲再难为她。”

    “放心,我一定常去探望。”

    计昭明压住泪点头道:“你答应的事我放心,阿辞,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吧,若有再见之日,皇城私宅埋的酒开了请你。”

    “好,一定能再见。”

    窗子合上,马车轱轱辘辘往远方驶去,谢辞微微仰头将眼中含的泪晾干,心中难受得紧。

    “咳咳!咳咳咳咳咳!”

    谢辞捂住被震出疼痛的胸口,一阵头昏脑胀视线在一瞬间模糊,不到一息人便没了意识摔倒在地。

    “阿辞!”

    第八十七章 窥见亲吻

    李徐火急火燎抱着谢辞回到驿馆冲进房间。

    大夫也在同一时间赶到,施针探脉摸摸谢辞的额头脖子,又扒开眼皮查看瞳孔,而后深思踱步良久不发一言。

    “怎么回事?说话。”

    “这,小人不太确定,这症状看起来像是伤口感染导致发热,但”

    “但什么?有话直说!”

    大夫犹豫着回答:“但目前看来更像是染了瘟疫。”

    “瘟疫?怎么可能?邕州死尸尽数焚烧,未有爆发疫病的消息传来。”

    “几位大人是从邕州回来的?那就很有可能了,本来受伤正是虚弱之时,如果长时间接触未处理的腐烂尸体,就可能感染疫病。”

    大夫虽不能确定,但听到几人是从受屠杀之地来的急忙去书案边拿纸笔写出药方,给了离着最近的廖宁。

    “还请大人立刻派人去抓这几服药回来,煮了之后在屋内洒均匀,再在院中将这些药干烧防止病气散出去。”

    廖宁拿着药方交代给了门外护卫,回来不免忧虑:“殿下,若真是疫病您还是先远离的好。”

    大夫听廖宁的称呼心知眼前的人是个大官,继续写了从前当地用过的防治瘟疫的药方交上去。

    “小人医术不精,不能完全肯定,也可能是普通发热加重,现在只能先用上药,留一个人照顾,其他人尽快远离不要靠近,万一真是疫病,再多感染上就不好了。”

    “好,我会照顾他。”

    竹越立马道:“下官留下照顾就行,殿下金贵之躯万万不能涉险。”

    “是啊殿下。”廖宁十分认同,“瘟疫一旦染上很难治愈,殿下应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李徐心中焦乱,“即刻备车返京,回到皇城让太医来看。”

    廖宁没办法只能应声。

    “还有”李徐捏紧拳头眼睛盯着谢辞,许久露出悲痛之色,“把二姐的尸身焚了吧,不能再带着。”

    “是。”

    一行人启程离开琢州急着往皇城赶,连着几日每晚只休息两三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谢辞身上一阵热一阵凉,长时间昏迷,醒时自己也没什么意识,药石无用,无论吃什么药冷热都退不下去。

    马车内的暖炉随着谢辞的体温被熄灭或燃起,在人看起来难受至极时,李徐便将谢辞抱进自己怀里轻拍轻晃地哄。

    若真是疫病,草率将人带回皇城定要受责罚,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咳咳咳咳”

    “阿辞?你醒了?”李徐抱紧谢辞,将自己的额头贴到对方额头上,依旧发烫。

    谢辞烧得有些糊涂,昏昏沉沉睁开眼静处半晌喃喃道“你怎么抱着我?”

    “你一直抓着我喊难受,我抱着你你才好些,所以就抱着了。”李徐面不改色地编了两句又担心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辞摇摇头身上没力气,轻轻拍了拍李徐的胳膊:“我自己能坐着。”

    “没关系。”

    “有关系。”很有关系,发现自己坐在李徐腿上被抱在怀里,谢辞人都清醒不少,挣扎着终于下来坐到了李徐旁边的位置。

    他靠着马车壁轻轻喘息,醒了却不见好转,仍难受得紧。

    “我们是在回皇城的路上吗?”

    “嗯,喝口水吧。”李徐把扁壶打开送到谢辞嘴边,谢辞微微仰头喝了两口。

    “不知道怎么了,从来没病这么久,烦得很。”

    “回皇城让太医看看,琢州城的大夫说可能是染上了瘟疫,并不能确定。”

    “什么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徐抚上谢辞的背帮忙顺气,谢辞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了几遍才止住咳嗽。

    “怎么会?糟了,早知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是送昭明兄,他夫人怀着身孕,万一染上岂不是造孽。”

    “你自己难受至此,还有心思忧心别人,放心吧,这么多天我都好好的,计昭明他们肯定不会有事。”

    “对啊还有你。”谢辞急忙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你别跟我坐在一起了,不能确定也怕万一。”

    “放下手阿辞,我不怕这些。”

    李徐稍挪了下身子,本就离得很近的两个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谢辞后脑抵在马车壁上只露着两只眼睛,身前的人越靠越近,他偏头给对方留了个侧脸。

    “我若是担心自己,早就不会在这,阿辞,我只担心你,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耳朵因为喷洒的气息微痒泛红,谢辞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奇怪杂乱。

    “不要总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误会什么?”李徐又贴近了些,“阿辞,你说会误会什么?”

    “就是”

    等了很久对方没有再说下去,李徐退开将衣服盖到谢辞身上:“再休息会儿吧。”

    赶了数日,马车终于驶入皇城。

    怕自己真的染了瘟疫,谢辞在最后一次清醒时嘱咐不要将他送回嘉良侯府,人就又没了意识。

    入夜一行人回到松雪别院,连夜请来太医,太医看过倒是确定了并非疫病,但是何原因高烧不退却无从查明,只能和其他大夫一样开退热的药。

    然而药流水一样喂下去,一点起色没有,人肉眼可见的消瘦,李徐因忧心跟着小病了一场,只能再寻大夫一个接着一个来看。

    “殿下,嘉良侯府又派人来问,要将小谢将军接回去。”

    李徐头疼一刹道:“就说今日天色晚了,夜间风凉,明日我会送阿辞回去。”

    “是。”

    小厮离开往府门跑去,刚至府门,门外停下一辆精美的马车,马车门打开,头有丝缕白发的妇人被侍女搀扶着走下来。

    门口守卫行了礼,传话的小厮也上前揖手:“小的见过嘉良候夫人,我们殿下说晚间风凉不易挪动,明日会送小谢将军回去。”

    “想到了今日又会是白派人来一趟。”沈玉秋走上阶梯,“所以我亲自来看看五殿下到底是什么打算。”

    “哎哎,夫人,我们殿下说了明日一定送小谢将军回去。”

    沈玉秋停下脚步厉声道:“私自扣留朝廷命官、不说明原由就将我尚在病中的儿子带回自己府上,哪一条说出去五殿下占理?今日我必须见到我的儿子,不然就去陛下面前说说分明!”

    “这”守卫和小厮面露难色。

    “还请嘉良候夫人稍候,容小的去禀告一声。”

    “用不着。”沈玉秋一挥手袖子打在小厮身上,“我认得路,我看我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还要五殿下准许不成?滚开!”

    这个架势,加上考虑到谢沈两家又是谢辞的母亲,根本没人敢拦。

    沈玉秋从前为了抓惹恼先生躲骂的谢辞,也没少来松雪别院。

    凭着记忆快步往内院走,身后跟着贴身侍女,几个小厮、护卫远远跟着一个个又着急又不敢上前。

    至内院厢房找不见人,便径直走去李徐的屋子。

    房间熏着草药,开了半扇窗,透过窗子沈玉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谢辞,心头一颤赶紧加快脚步却在离近前突然站定。

    “夫人?”侍女随着沈玉秋的目光往半开窗子看去,大惊失色捂住了嘴巴。

    屋内,李徐坐到床边轻抚谢辞的脸颊,慢慢低头在谢辞额头落下一吻。

    “阿辞,为什么还不好起来,到底该怎么办”

    院落外廖宁得到消息火速赶过来,见沈玉秋站在窗外,又看到屋内李徐坐在床榻上,心头惊诧立即推开房门跑进去。

    “殿下,嘉良候夫人来了,已在屋外,门房的人没拦住。”

    李徐刚站起身,沈玉秋便已越过廖宁走进屋子。

    “五殿下安。”

    “嘉良候夫人”

    客套话还没说完,沈玉秋就已经收了礼:“妾身今日来,是要将吾儿带回嘉良侯府。”

    “此事我已令人回禀,天色已晚,阿辞还病着不宜吹冷风,明日阳光足时,我会派人送阿辞回去。”

    “五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出尔反尔,妾身实难相信,若今日不能带阿辞回去,妾身只好去面见陛下,跟陛下要人。”

    李徐一手负在身后,静默无言少时道:“今日的药还没熏完,阿辞本就在发热,万一再受风寒,夫人就不担心?非要在这时候折腾他?”

    若没见着刚才的情形,沈玉秋定会因担心而被劝动,但亲眼看到李徐所做之事,已是坚决不能再留谢辞在这。

    “殿下到底是担心阿辞还是要强行留人?兰琴。”

    “奴婢在。”

    “随我一同入宫面见圣上。”

    “是。”

    “等等。”李徐一点点握掌成拳沉声道:“廖宁,送小谢将军回嘉良候府。”

    “不必。”沈玉秋给兰琴使个眼色,兰琴便应声离开。

    “我们嘉良侯府不缺人也不缺车,便不劳烦五殿下了。”

    不一会竹栎跟着兰琴一起回来,将谢辞背起来,几人很快离开了松雪别院。

    大门外马车驶走。

    院落中,李徐站在屋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是谁放了嘉良候夫人进来自去领罚,传我的令,日后任何人进出松雪别院必须通禀。”

    “殿下,那小谢将军呢?”

    廖宁三步并两步过去踹了脚提问之人:“听不懂任何人三个字吗!”

    “是,属下知错。”

    “殿下,殿下。”一个小厮急冲冲跑过来,“寰王府来人请殿下过去。”

    “就说我更了衣便去。”

    李徐微微舒展眉心,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八十八章 忠和情

    寰王府,花苑。

    小厮在前带路,引着李徐与廖宁两人穿过种植花草的小路,行至被树木包围的空旷之处。

    远远有浓烟蔓延,越走近烤肉的味道越重,李徐蹙蹙眉取出帕子掩住了鼻子。

    下垂的树枝撩开,身着烫金黑袍的男人独自坐在庭中转着匕首把玩,面前架着火堆,火堆上方架起架子烤着一只乳羊。

    “王爷,五殿下到了。”

    男人停住手中匕首,回头露出笑,左眼眉尾到眼角那一条小拇指长的刀疤,也随着笑意变动形状。

    “好久不见呐五弟,来,尝尝为兄亲自为你烤的羊。”

    李徐走过去行礼道:“见过皇兄。”

    匕首在手中打了个转飞出直直扎入廖宁脚前的地面,廖宁抬起的脚又慢慢落回。

    “都愣着干什么,本王要与五弟好好叙旧,还不快滚?”

    庭中小厮尽数退离,廖宁看向李徐,李徐轻点了下头,廖宁转身离开。

    “五弟呀,这么久不见射御仍那么差吗?”

    “总是比不上三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晟手肘撑着膝盖往前俯身,“那见缝插针的本事,为兄也比不上你啊。”

    “臣弟是一片丹心,三哥此话未免叫臣弟寒心,如今一切栽到娿罗人身上,三哥应尽可放心才是。”

    “放心,自然放心,五弟打小就让人放心,要不为兄怎么会这么疼你呢。”

    李晟站起来将匕首捡回来擦擦,割了一块肉放嘴里嚼嚼又呸地吐了出去。

    “哈哈哈哈!没熟啊,还得再烤烤,哪能让五弟吃生肉。”

    李徐看着吐到他脚边嚼碎的肉仍保持浅笑:“琢州那家胡人酒肆是姚绍夫人的私产,若是通过提举司的计宁查到姚绍头上,三哥折了人怕是不好受。”

    “故而臣弟帮三哥缝补上了这百密一疏之处,父皇盛怒下流放计宁,至少一时半刻不会想起审问之事,人到了蛮荒之地,想要如何封口三哥应是擅长。”

    李晟点点头,眉眼旁的刀疤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可怖:“为兄从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三哥谬赞,臣弟不过是想替三哥解些小忧而已。”

    “哈哈哈哈!”李晟走到李徐身边俯身靠近,“五弟两面讨好左右逢源,是想着无论谁赢你都能安然享一世荣华,还是有心看鹬蚌相争?”

    李徐低头唯诺道:“臣弟不过是良禽择木而已。”

    “好一个良禽择木,为兄信了你。”

    “既已向三哥呈明,臣弟便不久留了。”

    “哎别急着走啊五弟,烤羊还没吃呢。”李晟按住李徐的肩膀,将人按回座位上,“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熏得香喷喷的,比姑娘家都讲究哈哈哈哈。”

    李晟转转匕首在烤羊上切下微有些焦的一块肉,用刀尖扎住递给李徐:“来,尝尝你三哥我亲自烤的肉。”

    李徐伸手去接匕首,还没碰到,匕首就被带远。

    “用手。”

    李徐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少顷用手拿住了那块肉。

    “五弟?怎么不吃呢?”

    李徐把肉放进嘴里,油与盐混合在一起,拿过肉的手指也染上油腥,刚要用帕子擦却被先一步抓住手腕。

    李晟歪着笑看他,眼中露出上位者的玩味:“五弟,合作愉快。”

    “多谢三哥盛情款待。”

    离开寰王府大门,马车已在等候,从入府到离开未超过两刻钟,主客都无心多留。

    “殿下,如何?”

    “无妨,不过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罢了,叫尤子书来见我。”

    “是。”

    马车驶回松雪别院,李徐从腰间储物的锦袋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扔给廖宁。

    “这瓶解药,今日随行之人一人一粒,剩余化入水中,松雪别院内每个人都要喝。”

    “属下明白。”

    夜深寂寥,松雪别院内唯有风吹落叶之声。

    侍卫引着尤子书走向最僻静的一处院落。

    “这里”

    “尤先生,殿下正在等您。”

    尤子书握紧扇子走下楼梯,头顶的门砰地关上,攥着扇子的手随之一颤。

    地牢内没有血腥气,通过甬道走到光亮处,李徐正坐在圈椅上背对着他。

    他快步走到李徐身前行了礼:“殿下连夜唤我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不是什么要紧事。”

    李徐手肘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轻撑着下巴,视线在对方身上细细打量,而后露出笑意。

    “只是离京两月有余有些想念元卿兄,怕元卿兄因儿女情长忘了我。”

    尤子书立时跪地揖手至额头:“我尤氏一族誓死效忠殿下,忠心天地可证,是因听闻殿下正忧虑小谢将军的病情,故而没有及时来向殿下禀报。”

    “哦原是我误会了,忠和情,尤先生怎么会分不清呢。”

    “于属下来说,此生最重要之事便是助殿下成就大业,死而无悔,其余事、其余人不足一提。”

    李徐手背撑住头笑意闲适,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后轻笑道:“起来说说吧。”

    “谢殿下。”

    尤子书站起身慢慢缓一口气终于安定下来:“属下已助斛律世子召集残部共一千二百余人,我方私兵三千,等殿下准许可随斛律世子一同去往燕西。”

    “放个消息召回旧部而已,做了两个月?看来灭族之仇、眉睫之争敌不过温柔乡啊。”

    “属下惭愧,请殿下责罚。”

    李徐嗤笑一声:“尤先生圣贤书读得太多,太磊落,这事交给你,是我失策。”

    他抬了下手指,廖宁过去将准备好的药瓶交到尤子书手上。

    “殿下,这是?”

    “遣五十精锐分批潜入燕西,我们的人、燕西人各半,燕西人一定要是陌生面孔,找机会进入各部将领家中,将此毒投放。”

    尤子书握着瓶子微微发愣。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是谓兵者诡道。”李徐笑意浅淡,阴损之术在他看来不过是赢得胜利的平常手段。

    “燕西各部兵力指挥权在各部将领,自己可宁死不屈,然妻儿老小毒发之时自然求我,燕西,势在必得,我要的从来只有结果。”

    尤子书将药瓶小心收好道:“殿下之计正可解兵力不足之难,此番如助斛律世子重夺燕西,日后于我们大有裨益,如若不成,燕西各部也将受殿下牵制,甚好甚妙。”

    “不一定会全部得手,待前往燕西之时,还需想个法子偷潜接近王帐,擒贼先擒王,这乌禄答便交给谢辞和斛律世子。”

    “殿下真要让长松一起去?不担心”

    李徐打断道:“凡成事必有代价,燕西太重要,我需要名正言顺的燕西王站在我这边,谢辞若去,能加几分胜算,我相信他会安然无恙。”

    “是。”尤子书轻敲扇子眉心微有忧虑之色,“若斛律世子言而无信该当如何?”

    李徐扫了眼尤子书:“我最不担心的就是他,放心吧,踏入牧云书院时就已经由不得他了。”

    “还有一事,属下已经听说寰王作为,殿下”

    “不足为惧,我会亲自处理,解决了燕西之事便送他上路,眼下如何助斛律风拿回燕西才是要紧事,速去准备吧。”

    尤子书安心一笑:“是,属下告退。”

    刚走出地牢所在的院落,身后廖宁追了上来。

    “殿下还有事交代?”

    “不是。”廖宁把手中罐子给到尤子书,“殿下说天一冷你的旧疾怕是又要犯,让我把特意炼的对症丹药给你,刚才忘了。”

    尤子书接过来收好感激一笑:“代我多谢谢殿下。”

    “放心,路上慢点。”

    “好,回吧,不必送了。”

    回到书院,尤子书把药和毒一起放到卧房的储物柜中锁好。

    “你怎么才回来?”

    房门打开又关上,斛律风快步走过去从身后猛地抱住尤子书在其颈间嗅了嗅。

    “你是狗吗?”

    “先生希望我是什么?”

    “家犬。”尤子书转身勾住对方的脖子轻声细语,“我的家犬,只咬别人。”

    斛律风笑了下:“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装出来的可不算。”

    斛律风向前一步将尤子书抵到柜子上,膝盖轻易打开对方的双腿:“你们的五皇子什么时候愿意见我?”

    “等你是燕西王的时候。”尤子书咬着嘴唇强忍对方放肆的揉搓,“落魄的世子可没有资格当面与殿下讲条件。”

    “四千兵力攻回燕西,几乎没可能。”

    尤子书将手放下按住腿间的膝盖,泛红的脸上微露笑意:“殿下自然有必胜之策,附耳过来。”

    斛律风低头靠近,双眸先是怔愣而后放大:“好歹毒的招数。”

    “兵不厌诈,成大事何须拘泥小节,族亲被灭时敌人也没讲什么道义吧。”

    斛律风犹豫少时终是选择同意,但心中另有忧虑之处:“听说谢辞病了,偷潜回燕西对付乌禄答我和都奚彻两人足够。”

    “你与谢辞相熟,应该知道但凡他能动就一定会去帮你吧。”

    看着眼前人无可反驳的样子,尤子书用指尖轻轻滑过对方的脖子:“有件事要嘱托斛律世子,与殿下合作之事不能告知谢辞。”

    “为什么?”斛律风抓住那只手,“谢辞是我兄弟,我们燕西人从不欺骗兄弟。”

    “稍安勿躁,世子不是知晓我们意欲何为?既把谢辞当兄弟,为何要将他拉入危险之中?这就是对兄弟的报答?”

    尤子书挣脱开,手指继续下滑反客为主报刚刚的仇。

    “知道越多危险越多,说与不说,世子可以好好考虑。”

    斛律风额头抵到尤子书肩上喘着粗气,滚烫的思绪已经不容许他再多想别的。

    “让我进去。”

    “求我。”

    “求你”

    第八十九章 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谁在那?

    谢辞努力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去看,身旁、脚下一片漆黑,唯有远处闪着光亮。

    他迈开步子走过去,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红,最后变化为千万道血色人影。

    杀戮、嘶喊、鲜血

    谢辞捂住耳朵,凄厉的声音穿透手掌继续敲击耳膜,一道道身影如一道道魔咒将他包裹其中。

    走开!

    他冲进血光中胡乱挥动拳脚,血色人影被打散后又重新聚集,如此往复。

    滚开!我没错,我没错!我不怕你们!

    “我没错没错”

    “阿辞!”沈玉秋站起来冲到席地而坐正在念经文的和尚面前,“有用,真的有用,他说话了,法师,您快再继续念念吧。”

    老和尚继续轻敲木鱼念经文,几个小和尚在床榻周围洒着符水,照雪堂内外摆了无数个火盆,里面烧着驱邪的草药和符文。

    “侯爷,阿辞怎么还不醒啊?怎么办啊”

    谢安平摇摇头叹息一阵,肉眼可见面容之憔悴。

    年近四十才得一子,如今躺在床上药石罔效,夫妇二人痛煞心田,求医不能,只好寄托于神佛。

    沈玉秋跑到门外双手合十,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哭着祈求上天。

    “要索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求求各路神仙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一命换一命,只要我儿子能醒过来啊!”

    “玉秋”谢安平过去搂住沈玉秋,几天的时间两个年过半百之人又生出几缕白发,苍老不少。

    “我的儿啊,我的阿辞”

    “娘”

    两人心头颤动一齐跑到床边,沈玉秋先握住了谢辞的手:“娘在呢,娘在,阿辞,听到娘说话了吗?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娘。”

    谢安平眼眶也红着,不善表达的老父亲只能站在一旁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孩子可以睁开眼睛。

    “娘咳咳咳”眼皮因双瞳转动跟着动了动,时隔数日,谢辞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光线刺目,许久才缓和下来看清床榻边的人。

    “爹娘”

    “娘在,娘在这儿。”沈玉秋一手捂住嘴,大喜过望眼泪流淌下来滴在手上。

    谢辞又难受又没力气,脸色惨白,大病一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念经的声音停下,老和尚走过来双手合十稍稍欠身:“小施主深陷心魔,心魔不解疾病难消,贫僧所念清心咒稍后会手抄一份注音予小施主。”

    “多谢法师。”谢安平合十还礼,做出请的动作,“府内已备斋饭,法师这边请。”

    谢辞盯着头顶床帐,耳边是母亲的抽泣声。

    “娘,我饿了”

    “娘这就让人去备饭。”

    “不,我想吃娘亲手做的如意羹。”

    沈玉秋点头轻轻抚摸谢辞脸:“娘这就去做,你等着娘啊,别睡,一定要等着娘。”

    “嗯。”

    支走母亲,父子对视一眼,心魔从何而生彼此明了,谢安平拉来椅子放到床边坐下。

    “长门关之事为父已然详知,你抗了旨也立了功,功过相抵陛下应当不会责罚,若圣怒难消,为父会为你求情。”

    谢辞没所谓地一笑:“哼挨顿打而已,皇宫的板子还没有老爹你的马鞭疼咳咳咳”

    “臭小子,还有心思开玩笑。”谢安平责备后长长叹息:“为将为帅,爹以为教你的够多了,阿辞,为父问你,战争是对是错?”

    谢辞脱口道:“错?”

    “那若是统治者残暴苛政,民不聊生,起兵反抗救百姓于水火呢?”

    “是对?”

    “那若是打破安和景象,只为私利私仇或争夺权利领土呢?”

    谢辞不说话。

    “为父再问你,若让你杀一无辜之人而救一百无辜之人,你杀是不杀?”

    谢辞仍不说话,谢安平继续问:“杀一人救百人是对是错?饶一人丧百人是对是错?”

    得不到回应,问者自答道:“是非对错无可评说,只在你心中选择,你选择杀,便不要因那一人而乱心智,你选择不杀,便不要因那百人而愧疚。”

    “你可知为父为何为你取字长松?”谢安平起身将剑架上的宝剑取下放到谢辞身边。

    “松者,无畏坚韧,受屈不改心,为父希望你立于天地固守本心,坚而不屈,落子无悔。”

    谢辞看着身边的剑,良久闭上了眼睛。

    “自己静静吧,爹去看看你娘的如意羹煮好了没。”

    “爹。”谢辞突然出声叫住谢安平,“倘若伯仁因我而死呢?”

    谢安平眼眸微怔脚步却未停:“只要你无杀伯仁之心。”

    “儿子知道了。”

    ······

    皇宫,乾明殿。

    盘龙金丝地毯上,撕碎的纸张散落四周,殿内气氛凝冰寒凉,静至针落可闻。

    “矫诏,难为你想出这法子替他顶罪。”

    金色龙靴抬起来狠狠踹到胸口上,李徐未受住倒下去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

    “欺君罔上,以尊护卑,大逆不道!你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怎能替臣子顶罪!”

    李徐刚撑着重新跪好,一个巴掌落到左脸,嘴角很快渗出血迹。

    天子盛怒,殿内唯一留下的老太监屏住呼吸不敢往这边看一丝一毫。

    “朕的儿子,对是对,错亦是对,谢辞为你死是应当,你为他扛罪是愚蠢!”

    李徐磕头一拜:“父皇明察,的确是儿臣改了诏书,儿臣愿受重罚。”

    “还敢狡辩!”

    皇帝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笔筒甩到李徐身上,笔哗啦散落一地,木雕笔筒砸在李徐肩上,衣服内的皮肤很快红起一片。

    “遍体鳞伤想要心,愚不可及,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李徐诧异地抬起头,眼前身穿龙袍的男人眼眸深沉似可将人心探透。

    “朕,是你的父亲,是凌国的皇帝,你要记住,在凌国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

    “那父皇应当知晓此事是儿臣一人的主意,与谢辞无关,况且谢辞功过相抵,现仍在病中,父皇不应再责罚。”

    又一个巴掌落在脸上,李徐倒吸一口气,脸颊已然发麻。

    “想得到什么,就想办法将其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而不是被喜欢的物件牵着鼻子走!”

    李徐神色骤冷:“他不是物件,是儿臣珍视之人。”

    “你!逆子!”皇帝一听怒火更盛,“来人!把这个逆子拉出去杖刑三十!”

    “是。”

    甲士将李徐架起来,在拖出大殿的前一刹,皇帝终究还是心软不忍:“慢着,杖刑免了,你就在这跪着反省。”

    “谢父皇。”

    皇帝走到李徐身边负手而立,视线低下去落在李徐身上。

    “喜欢可以,想要也可以,但若动真心痴情于错误之人,朕会杀了他。”

    李徐捏紧拳头慢慢跪直身体:“儿臣谨记。”

    从日头初升到夜幕笼罩,整个皇宫都知道五皇子被陛下罚跪,但除却皇帝的身边人,没人知道是何原因。

    “哎呦殿下,慢点慢点。”

    李徐在老太监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跪了一天,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

    “多谢王公公。”

    老太监招呼同行的属下道:“快扶着殿下,小心点。”

    两个小太监接力上前搀扶李徐,一路将人送出宫门。

    宫门外,廖宁等候许久,眼看宫门快下钥以为李徐要留宿宫中,这会儿见李徐脚步虚浮地被扶出来急忙跑了过去。

    “殿下?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

    “无妨。”

    两个小太监行过礼便赶紧回宫了。

    廖宁将李徐扶上马车面露担心:“您受了陛下责罚?难道是为了请罪书之事?”

    李徐没有否认。

    “回京已这么多天,还以为陛下不欲追究呢。”

    “此事不要再提。”李徐揉着膝盖,身上被砸踹的伤也隐隐作痛,“阿辞怎么样了?”

    “正想向殿下禀报,小谢将军醒了。”

    “醒了?”李徐眼露喜色,“速去嘉良侯府。”

    “是,去嘉良侯府。”

    马车加速行驶,很快停到嘉良侯府门前,李徐焦急地跳下马车,双腿还未恢复差点摔倒。

    “殿下,没事吧?”

    李徐根本听不到,甚至没等门房通禀就已经跑进大门往照雪堂去。

    “阿辞!”

    房门哐当被推开,谢辞手上一抖,书掉在地上。

    “知津兄?你这是?”看清来人,他挪挪身子靠着枕头坐直了些。

    “听说你醒了,我有些着急,抱歉。”

    李徐将房门关上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放好,伸手覆上谢辞的额头:“不热了,可感觉好些?”

    谢辞偏头轻拨开额头的手:“好好多了,病去如抽丝嘛,我感觉明天就能下床了。”

    他稍抬头去看身边的人,注意到对方脸颊上的伤神色骤变:“你脸怎么了?被打了?谁打的?”

    “陛下。”

    “陛下?陛下为何打你?”

    李徐遮掩下伤势,以未受伤的右脸面对谢辞坐到床边,谢辞往里面挪挪给他让了些位置。

    “到底怎回事啊知津兄,陛下怎么会打你?你犯了什么事啊?”

    李徐想想觉得是个博取同情的好时机,便将自己替对方扛违命弃城之罪却被发现的事和盘托出。

    第九十章 池中鱼,笼中雀

    “你是不是有病!疯了吗!”

    谢辞情绪激动下没忍住咳了几声,李徐轻轻帮他抚背顺气却被一把拨开。

    “你竟敢做这种事?真是脑子蠢透,知不知道如此大罪,若我输了你就没命了!”

    “知道,但我信你不会输,你也的确没输,我当时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怕你受罚。”

    谢辞移开视线,嘴上仍是不饶:“你真的有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解释清原由挨顿打而已,大不了在床上躺几个月,谁要你顶罪。”

    “可我不想让你挨打。”李徐小心握住谢辞的肩,让对方转过来面向自己。

    “阿辞,我只是不想你受伤,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关心则乱,遇到你的事我总没办法冷静。”

    谢辞愣愣看着对方,少顷躲开了那道赤忱、含着自己身影的眸子。

    “不要总是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没有误会,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阿辞,我只会因为你一个人失去应有的理智。”

    “什么啊,快别说了,放手。”谢辞躲开对方的手,心却已因这话乱成一团,偏偏想不出是何原由。

    李徐垂下双睫,眼中伤神之色难以掩藏。

    想要心是愚蠢?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他看向眼前人,他要如何得到这颗心?又要如何留住这个人?

    池可游鱼,笼可养雀,然谢辞是鲲鹏,非池笼之物。

    若要留得此人,便要先拔利爪再断羽翼,使其丧失逃生之能,永豢于他的股掌之间。

    “知津兄那边的柜子里有药,你拿来我给你涂些,对不起,刚刚是我太过了,我是因为担心你才会那么说的。”

    戾色褪去,李徐扬起笑意眼眸重聚光芒:“我知道。”

    他舍不得,他怎么舍得那样对他的阿辞?明明捧着怕碎,含着怕化,只敢小心翼翼藏在心上。

    皇帝说的不对,他的阿辞从来不是把玩的物件,阿辞是他的命,是填满他一整颗心的珍宝。

    只要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那受其支配又有何妨,都是他心甘情愿。

    谢辞沾取些药膏轻轻涂抹到李徐的脸颊上。

    “没想到陛下那么疼你还会跟你生这么大的气,我不会也要挨揍吧?”

    “不会,这事和你没关系,况且若不是你,援军未至临岭关就破了,功远大于过,陛下应当封赏才是。”

    “算了吧,不挨板子就谢天谢地了。”

    指腹带着药膏在脸颊轻轻打圈,吸收得差不多,谢辞又沾取些药点在对方微有裂痕的嘴角上。

    “疼吗?”

    “疼。”

    “那我轻点。”

    手腕被握住,谢辞一愣,眼前的人忽然靠近用额头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你做什么?”

    “看看到底还热不热,刚刚手凉,我怕不准。”

    谢辞抽回手往后躲开:“我说了已经好多了。”

    “阿辞。”

    “嗯?”

    “你的脸怎么红了?”

    “啊?红吗?”谢辞用手背挡住脸颊,本没有变化的脸颊,因为这句话真的开始泛起了红。

    李徐轻轻一笑握住谢辞的手,用帕子将指腹上残留的药膏擦去,习武留下的茧子划过掌心成了异样的撩拨。

    “退热了就好,这几日都想着你,担心你,今晚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什么啊,谢辞低着头心中烦闷,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至于睡不着吗?总说这些乱七八糟话做什么?

    真的很讨厌。

    “我兄长快回来了。”他转移开话题,但心里还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好事,在皇城会多留些时日吗?想来除却在邕州的一面,上次见谢扬将军已经是数年前了。”

    “会吧,这次我决定和兄长一起走,已经和爹娘商量过了。”

    李徐怔住:“什么意思?”

    谢辞放松地叹口气笑道:“大病一场真的是险些死去,不过也想明白许多,久留富贵温柔乡乱人心智,我该回到我应去的地方。”

    “京中太无聊,等帮斛律风杀了乌禄答我就随兄长去北境,待上几年,嘿嘿,没准儿能和兄长一样娶到北境的姑娘呢。”

    眼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谢辞抬臂在对方眼前挥挥手:“知津兄?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李徐慢慢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挺好的。”

    谢辞未觉有他玩笑道:“到时你可不要太想我哦。”

    李徐注视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笑的少年,心情极速落寞转为阴寒。

    不会想你,因为我根本不会让你走。

    去北境?娶妻?绝无可能,谢辞,别想离开我半步。

    “知津兄你怎么又愣神了?”

    “没有。”李徐笑着看对方,“阿辞,你眼睛上是什么?”

    “什么?”

    “把眼睛闭上。”李徐轻托住谢辞的脸,慢慢靠近想把落在对方睫毛上的绒毛吹开。

    “五殿下!”

    房门推开,两人具是一愣,沈玉秋快步走过来福身:“不知五殿下驾到,妾身有失远迎。”

    李徐放下手微微颔首:“我忧心阿辞的病情,故而未得通禀便闯进来,望嘉良侯夫人勿怪。”

    “殿下言重了,侯爷正在花厅已为殿下备好茶点,请殿下移步一叙。”

    李徐看向沈玉秋,在那双眼睛中找到了对自己的不欢迎,他微扬唇角,心下了然。

    “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阿辞,天色不早,也该回了。”

    他抬手轻轻将谢辞睫毛上的绒毛拿掉,温柔一笑:“阿辞,我明日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听话。”

    “哦”

    李徐笑着站起身走到沈玉秋身边行礼:“若阿辞有不适之处,还请嘉良侯夫人派人知会一声,几日未见阿辞,晚辈实在寝食难安。”

    “怎能劳烦五殿下挂心。”沈玉秋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招呼来小厮侍女去送李徐,“妾身近日身子不爽利,便不远送了。”

    明晃晃开始赶人,李徐挂着礼貌的笑看眼谢辞便转身离开了。

    送走人,沈玉秋把门关上急着走到床边坐下:“娘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许与五殿下太亲近,你都当耳旁风了?”

    “我我没当耳旁风啊。”

    “那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我眼睛上落了东西,他帮我拿掉啊。”

    沈玉秋看着自己的糊涂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以后离五殿下远点。”

    “为什么啊?”谢辞想不明白,不高兴道:“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怎么远点啊,难道不分青红皂白就绝交吗?”

    “你还顶嘴,我是你娘,娘不会害你,你必须听娘的话,离五殿下远点。”

    谢辞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等我离京肯定就远了嘛。”

    沈玉秋想想也是,五殿下如今到了可议亲的年纪,阿辞离京后定是几年无法相见,到时五殿下再一娶妻,估计能断了念想。

    “最近有没有去青楼?”

    “没有。”谢辞果断回答,“绝对没有,我忙着公务、打仗,之后就一直在生病,怎么可能去啊。”

    “明天去月来阁。”

    “啊?我在生病啊娘。”

    谢辞以为母亲又要说教赶紧解释:“我真的改邪归正了,保证以后都不去了。”

    “不行!”

    谢辞愣住,沈玉秋急道:“病好就去,必须去,娘盯着你,在那住几天,想找几个姑娘都行,银子娘出。”

    “娘”谢辞抬手摸摸沈玉秋的额头,“您?是不是病了?”

    沈玉秋打开谢辞的手:“没病,你躺下赶快休息,一定要快快把身体养好。”

    病了,绝对是病了,谢辞躺下愈发肯定,太阳打西边出来,不是病了就是疯了。

    该不会是在考验他吧?要是他去了就联合老爹一起揍他?那也太狠心了吧,他可是大病初愈啊。

    “你好好休息,娘走了。”

    沈玉秋走出房门,门口竹越正在那守着,她看眼空荡荡的照雪堂,只有一匹马和一个护卫。

    “啧,还是个男护卫。”沈玉秋嫌弃地扫了眼竹越,“这可不行,这几日得加些年轻漂亮的婢女伺候。”

    莫名被嫌弃的竹越挠挠头,心想原来的婢女不都是老夫人遣走的吗?怕将军厮混特地在照雪堂只留他一个人,怎么又变了?

    搞不懂。

    嘉良侯府外。

    李徐乘上马车隐入长街之中。

    “之前让你派人寻的那味药材,尽快寻来。”

    “殿下不是说”廖宁顿了顿惊异道:“难道殿下又决心制那个药了?”

    李徐冷眼扫过对方,廖宁噤声低下了头。

    “希望他永远没有用到那药的机会。”

    只要乖乖留在我身边,不要逼我,阿辞

    “三哥那如何了?”李徐手肘搭到窗框上撑着头,眉心渐渐舒展。

    “回殿下,听手下人回报说寰王几夜无眠,昨日夜里突然发狂杀了一名姬妾。”

    “上次去看三哥是何时?”

    廖宁算了一息道:“已有六日。”

    “嗯。”

    李徐轻勾手指,一名小厮立即跑上马车将车内熄灭的炉香点燃。

    炉香燃起,味道清甜中带着冷冽,李徐抿唇一笑:“取上薄礼,再去探望探望三皇兄吧。”

    “现在吗?殿下,您的伤”

    “无妨,我那三哥若看到我受伤,定然有好心情。”

    第九十一章 将死之人

    寰王府,花厅。

    将人晾了快半个时辰,李晟才穿着寝衣搂着新得的侍妾姗姗而来。

    秋日里女子只披了一件薄纱裙,亵裤仅可遮住不可外露之处,上身的肚兜盖住前胸,背部露在外面,后颈和腰间系着绳子。

    “哈哈哈哈!美人在怀实在是走不开,叫五弟久等了啊。”

    李徐移开视线,眉头可察觉地蹙起来。

    “哈哈哈!怎么了五弟,害羞了?”李晟走过去将怀里的女人用力推到李徐身上,李徐当即站起来退到一旁。

    女人不满地嗔了声,李晟笑着将女人又扯了回来。

    “别恼,我这五弟最没趣味,你就当他是个和尚吧哈哈哈哈哈哈!”

    李晟坐到椅子上将女人抱进怀里,拿起茶碗喝了口茶:“五弟,坐呀。”

    李徐颔首坐下,不远处李晟手上并不老实,但眼睛却一直盯在李徐身上,女人的娇声笑声一并传来。

    “不知五弟入夜到访所谓何事啊?这脸怎么了?听说五弟被罚跪了一天,哈哈哈难不成还挨了巴掌?”

    李徐低头挂着浅笑:“一点小事被父皇责罚,让三哥见笑了。”

    “哈哈哈哈哈!”李晟摆摆手,笑中明显有嘲讽,“看着伤得不轻,五弟不赶紧回去上药还有心思来看为兄啊。”

    “今日本就是要来看望三哥的,路上父皇突然宣召耽搁了。”

    “哦?那本王倒真有些好奇了。”李晟轻捏茶盏好心情地喂怀中女子喝了一口。

    廖宁在示意下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放到了李晟身旁的案几上。

    “听说三哥近来难以入眠,臣弟甚是担忧,刚好臣弟常受失眠之症侵扰对此深有体会,便特地配了安神香送给三哥。”

    李晟斜着眸子扫了眼盒子将其打开,清淡的香气散出来吸入鼻子,心情瞬间安宁不少。

    “有劳五弟如此想着为兄。”李晟眯着眼眸浮起笑意,托起怀里女子拍了下对方的屁股,“但白拿怎么好,这新得的美人便赠予五弟。”

    女人摇曳地走过去双手揽住李徐的胳膊,胸也抵了过去,李徐故作拘谨不敢直视地羞涩道:“那臣弟便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哈哈!有美人相伴,想来五弟的伤也能好得快些。”

    李徐浅笑颔首:“不多打搅皇兄,臣弟这就回了。”

    “哈哈哈哈!回吧,春宵苦短,是该早回。”

    离开寰王府,李徐特地解下外袍披到女子身上,将人抱起来一起登上马车。

    “殿下~”美人凑近环住李徐的脖子轻轻呵气,“还是殿下心疼奴家~”

    李徐抬手捏住女子的下巴轻声笑道:“可惜了。”

    “殿下在说什么?奴家”

    一道香气扑面过来,不到一息女子便没了意识,连话都未说完。

    李徐将人推开,女子咕咚一声倒在旁边,廖宁跳到尚在移动的马车上走进来捏住女子的手探脉查看。

    “似是习武之人。”廖宁说着难免忧虑:“殿下,寰王本就多疑,对殿下没有丝毫信任,怎么可能用殿下送的安神香?”

    “谁说要用我送的了?安心些。”

    “是。”

    廖宁看着地上女子想到李晟的嘴脸又有些愤懑:“几番羞辱殿下不成,居然还光明正大地送细作,是当我们都是傻子?”

    “何必与将死之人计较?”李徐用帕子仔细擦拭手指,心情正是大好之时,“随他折腾吧,只当是哄他玩了。”

    马车加快些速度,行入下一条街。

    寰王府花厅内,府医沾了些粉末仔细查验后道:“回王爷,的确是对助眠有效的安神香,并无其他,也无害处,用的都是上好香料。”

    李晟靠近盒子轻嗅了下,香气进入鼻腔似一只无形之手将近日脑中心中的燥乱轻轻抚平。

    “你能配出来?”

    医师点头道:“可以,几种香料都是常见的,一日便可配好。”

    “嗯,扔了去吧。”

    “是。”

    婢女关上盒子捧起,走出花厅将盒子连同香一起丢了。

    长夜平静,暗色掩下所有波动与焦乱,各怀心事之人仍枕着同一片月光入睡。

    又过几日,谢辞彻底痊愈,一结束休假便入宫为计昭明求情。

    结果被皇帝痛骂一顿赶出来,噼里啪啦砸碎一堆物件,若皇帝是个力士,怕是乾明殿的书案都得被搬起来用来扔他。

    谢辞走在街上看看自己身上被甩出的墨迹叹了口气,只能再找时机了。

    被亲娘赶出来强制去逛青楼,亘古头一回,谁能想到没惹老爹生气也会无家可归呢?

    “听说了吗,公主寻的残句被对出来了。”

    “谁对的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尤先生了!”

    谢辞好奇跟上前面的人不知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刚好离牧云书院不远,想着应见见斛律风便先去了书院。

    不是休沐日,书院内读书声朗朗,穿过回廊走进庭院,入目是一处人造池塘,过了荷花花期湖面有些冷清。

    绕过池塘便见学堂,学堂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匾额,刻着浮云堂三字,浮云堂的几扇窗子正开着,可以看到尤子书的身影。

    谢辞看着对方认真的模样笑笑跟着听了一会。

    “看什么呢?”

    左肩被拍一下,谢辞回头看过去,斛律风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尤先生在上课,不要捣乱。”

    谢辞瞪着眼睛指指自己:“我捣什么乱了,我明明在听呢好吧。”

    见尤子书朝两人看来,斛律风一把扯住谢辞急忙把人拽走远离了浮云堂。

    “你干什么?发神经了?”

    谢辞挣开对方的手,斛律风还在往浮云堂的方向望。

    “哎!你看什么呢。”

    斛律风舒一口气:“讲课的时候不能打扰,不然他要生气了。”

    回忆涌出,谢辞掌心一凉很难不认同:“确实,数尤二哥的戒尺打得疼。”

    “你病好了?”斛律风的注意力总算放到了谢辞身上。

    “当然好了,身强体健,区区小病不足挂齿。”

    谢辞玩笑后认真起来,引斛律风行到僻静处商量去燕西的事。

    “四千兵力?”在听到聚到四千兵时,谢辞稍有惊诧,被打到落荒逃出燕西,居然还能有四千兵?

    “但粮草何来?藏身何处啊?”

    斛律风回答不出来,按与尤子书所商,五皇子私自养兵的事不能让谢辞知道,他躲开对方的视线硬着头皮道:“是秘密。”

    “啊?”谢辞嘴角一抽,“什么东西?你脑子没病吧?”

    “就是秘密,不能说。”斛律风不会说谎,开始破罐破摔,“反正不能告诉你,别问了。”

    谢辞觉得无语,不说拉倒。

    “既已想好先擒住乌碌达,那何时启程?”

    “我在等你,随时可以动身。”

    “入燕西可想好对策?”

    斛律风点头道:“想好了,现在还不能说,说了你就不可能去了”

    “什么?”后面嘟囔的声音太小谢辞没听清。

    “没什么。”斛律风拍拍谢辞的肩膀,眼露感激,“谢辞,这次全靠你了。”

    “靠我什么啊?”

    一问不说二问不答,谢辞比无头苍蝇都懵,亏得是他信任斛律风,不然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去。

    “谢辞,我有个事问你。”

    “说。”

    斛律风磕巴道:“就,就是对诗什么的,有什么含义?就你们中原人,搞什么文绉绉的这些东西。”

    “你觉得我像知道的样子吗?这事得问尤二哥吧。”

    “那,那你们那个公主长什么样?这你总知道吧。”

    “哪个公主?”

    “三公主啊。”

    谢辞想想道:“嗯知书达理,人好还漂亮。”

    “会让人喜欢?”

    “那肯定啊,谁能娶到公主殿下定然是三生有幸。”

    斛律风怒火噌地腾起:“那你怎么不去娶!”

    “你吼什么?”谢辞深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好心解释:“我自要建功立业搏一番成就,岂能为做驸马丢弃实职。”

    “呵,也少不了有一心想做驸马的人。”斛律风冷哼一声暗自生起闷气。

    谢辞更觉得对方有病,想起什么忽然陷入沉默,犹豫半晌后道:“我倒也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

    “额你过来点。”

    斛律风靠近些,谢辞鼓足勇气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出来,但斛律风的反应跟计昭明完全不同,或者说是压根儿没什么反应。

    “没明白,你到底要问什么?”

    “唉呀,真是”谢辞纠结地再次开口道:“被好朋友是不是很奇怪?啧,就就假如尤先生他那个你的话,你还能坦然见他吗?”

    斛律风眼睛一亮:“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真的?这正常吗?两个男人啊。”

    “正常。”斛律风给出了比计昭明更坚定的肯定,“很正常。”

    “你别骗我。”

    “骗你干什么,你是我兄弟,我不骗兄弟。”说完斛律风想到和五皇子的约定又有点心虚,不敢再看对方。

    “没骗我?那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没有。”

    谢辞盯着对方看一会吸口气:“算了,你总比昭明兄靠谱。”

    他撇下斛律风走出院门,心想更靠谱的肯定是尤二哥,来都来了不如问问。

    第九十二章 别去月来阁,我可以帮你

    散了学,浮云堂空下来。

    谢辞跳过门槛跑进去,拿起案上的书在指尖转一圈又还到尤子书身前。

    尤子书收回书本责道:“你这泼皮,病刚好就跑来捣乱了?”

    “没捣乱呀。”谢辞嘻嘻笑着靠到书案边,“哦吼尤二哥,你换了扇子?之前的不是说用了许多年,怎么总终于舍得换了?”

    尤子书握住扇子,想起那日在广全楼当着李徐的面敲了谢辞头的事,感叹道:“碰了不该碰的,被一个酸人折了。”

    “哈哈哈哈是谁呀?谁敢折尤二哥哥的扇子?你说说我去揍一顿替你出气。”

    “消停些吧。”尤子书刚下意识要用扇子敲谢辞的头,又紧急止住,“这扇子花了不少银两,还是谨慎些好,你这小泼皮到底来做什么?”

    “奥,有事想问问尤二哥。”谢辞望望外面见学生都已离开便问了心中所疑。

    尤子书展开折扇挡住笑意,明知故问道:“长松口中的朋友是谁呢?”

    “呃你不认识。”谢辞搪塞过去,他和计昭明间没什么秘密,但这事可不好与斛律风和尤子书说得太明白。

    “原来我不认识啊。”尤子书浅笑思索,那个他不认识的人应该会想让他回答

    “当然正常了。”

    谢辞略显茫然:“真的吗?”

    “千真万确。”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奇怪?谢辞脑子有些乱,真的是他想太多吧?先生满腹经纶,说的话定然是真的。

    “好吧,那回见啦尤二哥。”

    “你做什么去?”

    谢辞迈出门槛停了下神气道:“我娘自掏腰包请我去逛青楼,交代我速速去。”

    “这”尤子书鲜少地露出吃惊的表情,手中扇子僵住一息后道:“那快去吧?”

    “走啦。”

    尤子书迈出浮云堂的门槛,扇子敲敲守在门口的书童:“拖他会儿,叫人去与五殿下传个话。”

    “是。”

    “你们说了什么要说那么久?”斛律风走过来仍不大高兴,“还有,你在跟他笑什么?至于那么开心吗?”

    尤子书望着谢辞的背影浅笑:“大抵是在笑一个鱼得水,一个乱成粥。”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跟我走。”斛律风攥住尤子书的手腕,一路将人拉到尤子书的书房。

    门刚一关上,尤子书就被腾空抱起来放到了书案上。

    “要做什么?”

    “外面都在传尤先生补了公主的诗,很得公主欢心。”

    尤子书轻笑:“这与斛律世子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大有关系。”

    “哦?那斛律世子不妨说说关系何在?”

    斛律风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俯身靠近给予对方不小的压迫感:“我认定了你,你只能是我的。”

    “哈哈哈如此看来斛律世子该不会当真了吧?”尤子书轻抚上对方的胸口,勾唇笑笑,“享一时之乐便好,何必将什么情情爱爱往这里面添?”

    斛律风攥住尤子书的手钳制到对方身后,压抑怒火道:“中原人好啊,就享一时之乐。”

    他靠到尤子书耳边含着怒意低声说了什么,尤子书扑哧笑出声来。

    “那泼皮居然也问了你,真是个傻的,他怎么不贴个告示问问满大街的人哈哈哈”

    ()

    ······

    书院外。

    谢辞莫名其妙帮着一起抬了两个一人高的大盆栽,干完活离开走到大街上才渐渐回过味。

    他好歹是正五品的官呢,凭什么让他搬东西啊!

    什么破书院,再也不来了。

    “哼,肯定是尤二哥指使的。”谢辞踢了脚地上的小石子,“就知道让我当苦力。”

    慢慢行驶的马车在示意下停住。

    廖宁朝窗内颔首道:“殿下,看到小谢将军了。”

    李徐顺着廖宁所指望过去,正是谢辞,而谢辞所走的方向也确是月来阁。

    “去叫住他。”

    “是。”

    廖宁快步走过去叫住谢辞,没多会儿便将谢辞引了过来。

    “知津兄?你怎么在这儿呀。”

    “刚巧路过看到了你,你做什么去?”

    谢辞不曾掩饰大方道:“去月来阁,说起来你都不敢相信,我娘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居然不骂我反而要求我去,你说会不会有诈,实际是想攒起来骂个狠的?”

    “也并非没可能。”李徐脸上挂着笑,“上来说话,我送你去。”

    “那敢情好。”

    谢辞不客气地跳上马车,虽已经离得不远,但能少走几步路还是不亏的。

    “知津兄,你换香了?”他稍靠近些嗅了嗅,香气很是特别。

    “嗯。”李徐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道:“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补气的,你大病初愈正有裨益。”

    “哦。”

    谢辞接过来就放进嘴里吃了,视线移到窗外发现马车行驶的路正离月来阁越来越远。

    “走反了,在那边。”

    “没反。”

    马车窗子砰地一声被合上,谢辞一愣,身边的人靠过来一手扶着窗框将他圈进了怀里。

    “知津兄?你,你这是?”

    对方的气息不断朝他靠近,几乎要贴在他的耳朵上。

    “阿辞,别去月来阁,我可以帮你。”

    谢辞脑子轰地炸开,整个人傻住:“你你你说什么?”

    李徐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谢辞一把将人推开,心乱如麻。

    ()

    第九十三章 你要不要和我接吻

    “快擦擦,我你,你怎么又不躲?”

    谢辞滑到座位下蜷起腿靠着马车壁坐着,额头抵在膝盖上,帕子在手中往前递,根本不敢抬头。

    等了一会手中帕子未被拿走,反倒是自己的手被对方握了住。

    “阿辞,我看不到,你帮我擦擦吧。”

    谢辞摇头把手抽回来不说话。

    “你要让我就这么出去见人吗?帮我擦擦吧阿辞,沾的都是你的东西。”

    “别说了”谢辞整个人温度上升到极限快要爆炸,没有被遮住的耳朵已经红得不正常。

    他慢慢抬起头只露出一双眼睛,伸手去帮李徐擦拭嘴角和衣领。

    “你在月来阁也这么害羞吗?”

    “这不是害羞,这是!这这是是尴尬,你又不是月来阁的姑娘。”

    看着对方的眼睛,谢辞再次陷入迷茫,这真的正常吗?真的没有问题吗?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荒唐。

    正走神着,李徐忽然握住他的手腕靠近:“月来阁的姑娘也这么帮过你吗?”

    谢辞心绪繁乱,侧头不再与之对视。

    “嗯?阿辞,回答我。”

    “当然没有,我们就直接哎呀,别问了。”

    李徐偏偏不作罢继续问:“那你们会接吻吗?”

    “什么?”

    “我问”李徐越靠越近,“你和青楼的姑娘们会不会接吻?”

    谢辞往后抵住车壁,少顷点了点头。

    “那”

    气息洒在耳廓,谢辞的呼吸稍稍加快,耳边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

    “阿辞,你要不要和我接吻?”

    谢辞猛地看向对方,眼中露出惊诧,定了几息后他用力摇头:“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李徐起身抖抖衣袍坐回座位,在对方未注意之时,眼中划过一丝阴鸷的冷意。

    谢辞呆愣半晌整理好衣服也坐了回去,两人之间仅隔一掌的距离,但气氛僵硬好似楚河汉界。

    “我我先走了。”

    “去哪?”李徐转头看他,“月来阁?”

    谢辞摇头,尴尬到头皮发麻,哪里还有心情了啊。

    “我要随斛律风去燕西,在这之前要先去一趟计府,还得再入宫一趟。”

    也不知道皇帝的气有没有消

    “我陪你去。”

    “不用,计府也不远。”

    “我是说陪你去燕西。”

    “啊?不行。”谢辞果断拒绝,“去燕西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怎么能一起去,陛下也不会允许。”

    “不与父皇说明就好,阿辞,我担心你,一定要随你一起去才能安心。”

    谢辞褪去旁的情绪严肃道:“说了不带你就不带你,这事没得商量。”

    “我”

    “不听,不听不听。”谢辞捂住耳朵一脚踹开车门,“反正你就是不能去。”

    说完眼前的人就跳下了马车,李徐往前去抓只碰了一点衣角,手上抓了个空,心也立马空下来。

    “阿辞,想要抓住你为何永远这么难”

    “殿下,小谢将军那?”

    李徐收敛情绪道:“无妨,随他去吧,将要离京先将眼下的事安置好。”

    “殿下真要去燕西?留在京中静待结果就好,何必一起冒这趟险啊?”

    “总要见见燕西的这些人才好谈将来之事,况且这次的安排有些放心不下阿辞。”

    放心不下却未制止,李徐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回去吧。”

    “是。”

    皇城的另一边,谢辞探望过计昭明的生母又去找了趟斛律风,彻底商定行程,定在后日。

    翌日一早,下了朝谢辞就单独去求见皇帝。

    乾明殿内的一干摆件换了个遍,被宣召进来,皇帝坐在那批折子眼都没抬。

    “又来作甚?朕看你不讨一顿打是不能罢休了。”

    谢辞跪地揖手笑笑:“冤枉呀陛下,臣今天来不是给计宁求情的。”

    “八成也不是什么令朕欣悦的事吧。”

    “嘿嘿,臣有一个小小小的请求和提议。”

    皇帝不说话,谢辞不再嬉笑叩首道:“臣恳求陛下准臣北上燕西,助斛律风夺回王位。”

    案上正书写的笔终于停下,皇帝抬眸看向他面上未露喜怒:“燕西人之争朕已知晓。”

    话说一半,但谢辞知晓未言明之意,知道但不想管,更不可能出兵协助。

    “陛下,燕西现已经归顺凌国,但肯向凌国臣服的是斛律氏,不是乌禄答,背主求荣、弃信忘义之人,陛下怎么能相信他会安守燕西永不南下?”

    他跪直身体揖手看着皇帝:“陛下,臣愿孤身前去,随斛律风一起潜入燕西刺杀乌禄答,若败,臣一人意气所为与旁人无关,若胜,斛律风夺回王位定会记朝廷一份恩情。”

    “看来你是早就想好了。”

    “臣不敢,臣是为藩王与朝廷的关系考虑。”

    沉默良久,皇帝站起身走到谢辞身边,居高临下注视他道:“朕准了。”

    “谢陛下。”

    “但若败了,私藏、勾结藩王世子与其部下的罪要一同论处。”

    处在至高无上地位掌握生杀予夺之人,眼睛和耳朵自不止一双一对,谢辞明白这个道理头伏在地上磕响。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离开乾明殿,谢辞松了口气。

    皇宫内来往宫人不少,想着要不要去探望探望姑母,许久未见,上次见还不大愉快,便往坤宁宫的方向去。

    路过御花园听到两个宫女一边清理杂草一边闲聊,本过过耳朵,非礼勿听加快脚步,直到听到了尤先生三个字。

    “是真的吗?她真的听到了?”

    “嘘你小点声,当然是真的,不止一个人听到呢,三公主前几日就求过,昨日更是哭闹着要陛下赐婚,想嫁给尤先生。”

    “尤先生可是凌国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郎,虽说辞官了,但也是各个世家小姐最属意之人,要是做了驸马,定算得上一段良缘呢。”

    “那是自然,跟你说,我之前远远见过一次尤先生,真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哎,听说三公主从前就对尤先生青眼有加,陛下最疼三公主,这样一来不就很快要赐婚了?”

    “可能吧,但求了好几日陛下也没下旨,贵人们的事谁说得准呀,快干活吧。”

    谢辞低头思索,尤二哥和三公主他们认识??没听公主说过啊。

    好奇心驱使,不打算再去坤宁宫,直接离开皇宫奔向牧云书院,但没想到的是李徐竟然也在。

    “阿辞,你入宫了?父皇怎么说?”

    “陛下已经应允。”

    谢辞没心思说这些,忙着凑到尤子书身边嘻嘻笑道:“听说尤二哥哥要做驸马了?恭喜恭喜呀。”

    散了早课的学堂内,加上斛律风共四个人,这话一出其他三人没什么反应,只有斛律风如晴天霹雳僵在原地。

    尤子书浅笑着打开折扇掩住嘴唇:“同喜。”

    “不过尤二哥,你和三公主什么时候认识的?从没听公主说过。”说起来他和三公主也算自幼相识十分熟络,关系不错。

    “已相识数载。”尤子书轻摇折扇笑容浅淡,与李徐相视一眼,尽在无言之中。

    三公主的母妃舒妃深得圣宠,虽母族势微又无高官,但掌握两大盐场矿场,钱粮富足,更关键在于,老家主只育有一女,入宫为妃,而舒妃又只有三公主一女。

    三公主成婚开府自立后自然可分得母族家产,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成婚将三公主拉到一条船上不难。

    而有了大笔钱款便可囤积粮草,囤积粮草便可继续囤养私兵。

    这是早早就选好的一枚棋,三年前尤子书就已经在李徐的牵线下与三公主有所往来,如今借着填诗一事,满城宣传佳话,只等陛下赐婚。

    “哦?”谢辞打趣地挑挑眉,“那我可就等着喝尤二哥哥的喜酒啦。”

    “好。”

    “好?你觉得好?”斛律风捏紧拳头,手指被攥到泛白咔哒作响,“你真要娶妻?”

    尤子书云淡风轻地笑笑:“恭喜的话就免了,望斛律世子此行顺利,大婚之时定有一杯喜酒留与斛律世子。”

    斛律风盯着面前的人,眼中含着盛怒,气到极点反冷笑出声:“用不着!”

    “哎?”谢辞看着斛律风离开的背影有些莫名奇妙,“他怎么了?”

    尤子书轻摇了下头:“不知,许是将回燕西成败在此一举,心中不安定罢。”

    “不安定也属正常,但我觉得该不安定的是我吧,什么计划,我该做什么,他还没与我说明,非说到了燕西才能说。”

    谢辞无语的同时也有些不悦,刺杀燕西王不是儿戏,没有商量计划就茫然的去,这种事情他是第一次做。

    “阿辞,斛律世子应该有所考量,不必太过忧虑。”李徐看出他的心思稍作安慰,转移话题道:“去探望过计昭明的生母了?”

    “嗯,我当着计家全家的面磕头认了她做干娘,答应她跟陛下求情,如果计昭明真的回不来,我给她养老送终,如此一来绝对没人敢再给脸色看。”

    李徐和尤子书闻听此言双双愣住。

    好一会李徐才蹙眉斥责:“简直荒唐,认亲大事也能随意为之?商贾、妾室,被嘉良侯知道定又是一顿打,谢辞,你可真是”

    “真是聪明绝顶好棒棒吗?我也觉得。”谢辞故意开玩笑而后在对方没说出下句话前撒腿就跑。

    “谢辞!”

    第九十四章 我帮你了两次,你该帮我一次

    那日后一行人启程前往燕西,阻拦到最后李徐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奇袭的千人队伍已早早埋伏好,同行的只有斛律风、都奚彻、李徐、廖宁、谢辞五人。

    燕西人是游牧民族,王帐在草原最中心的地带,想要接近不是易事。

    而异族面孔太多也怕引起注意,所以最终商量李徐和廖宁留在燕西唯一一处与汉人无异的镇子里,那里也居住着不少汉人,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快马加鞭赶到燕西,时已入夜,几个人先到了斛律风口中说的镇子,镇子很小,能住外来客的客栈只有一个。

    为了降低关注度大家都换成燕西人的装扮,斛律风和都奚彻则戴上了面罩。

    “谢辞,谢辞,你穿我们的衣服真好看。”都奚彻跑到谢辞身边,眼睛根本离不开半步,“我在燕西没见过比你好看的,在皇城也没有,你真好看。”

    谢辞嘴角微抽:“我真是谢谢了啊,并不是很想听到你的夸奖。”

    “不客气,我说的都是实话。”

    “哈哈,可惜你听不懂人话。”

    都奚彻想了下道:“你是在骂我吗?”

    “是。”

    “没事,你骂我的时候也好看。”

    谢辞起一身鸡皮疙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对方,心想脑子没病吧。

    “他们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们少主和五殿去”都奚彻闭上嘴差点儿说漏吓了一跳。

    “去哪?”

    都奚彻转转不灵光的大脑答道:“一起去茅房。”

    “啊?廖宁也去?”

    “是啊,他们三个一起去。”

    谢辞无语到如同雷劈,他换个衣服的功夫仨人关系就已经好到可以约着一起去茅房了??

    真是厉害。

    “反正要在这住一晚上,你去跟老板说要五间房。”

    都奚彻摇头。

    “你摇什么头啊,不然要我去说吗?我又不会燕西话,快去。”

    都奚彻低低头靠近他小声道:“我没钱。”

    “啧,我真是”谢辞无语地摸向腰间而后停顿住,慢慢露出尴尬,“呃那,那就等他们回来吧。”

    他忘了,他也没钱!他,谢辞,出身凌国第一世家、正五品京官,兜比脸都干净

    两个穷鬼坐在客栈大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等了好半天李徐、廖宁和斛律风才先后回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啊,我以为你们掉茅房里面了呢。”

    “茅房?”斛律风迷惑地刚想说什么,接收到都奚彻的眼神又紧忙将话锋调转回来,“对,我们三个一起去茅房通畅了下。”

    李徐捏捏晴明穴,茅房?通畅?燕西人的脑子不值一信,他看着露出嫌弃表情的谢辞,差点气笑,他还有形象可言吗

    “谢辞谢辞,我们少主有钱,你别着急,很快就能休息。”都奚彻拨了下谢辞的胳膊,谢辞懒得搭理。

    也没什么钱的斛律风秉承着尽地主之谊和下属夸出的海口,硬着头皮去找店主付了钱。

    “谢辞谢辞,我还有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

    “什么啊?”

    都奚彻掏出一个直径食指大小的厚铜钱。

    “这什么啊?”

    “金钱镖,我在琢州的时候在一个镖师队伍捡的。”都奚彻说着演示一下,将手中的镖飞门外,钝面的一个圆铜钱在树干上砸出一个深坑。

    谢辞眼睛亮了下:“这个有点意思啊,给我,我要试试。”

    “那我们出去玩。”

    谈到武器谢辞来了兴趣,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说笑笑跑出去捡镖聊了起来。

    习武之人在一起说到暗器利刃武功,话匣子算彻底打开将旁人忽略干净。

    李徐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眼眸冰冷慢慢捏紧了拳头。

    “只有三间房,怎么住?”斛律风走回来把最好的房间牌递给李徐,想着李徐身份尊贵,现在又真的成了他的上司,肯定不能和别人住一间。

    “五殿公子,你自己住。”斛律风指指都奚彻,“廖宁和他,我和谢辞,怎么样?”

    廖宁听着这个安排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说让他和小谢将军住一起。

    “不必,我与谢辞更相熟。”

    李徐走过去一把攥住还在研究暗器的谢辞往客栈的楼梯走:“去休息。”

    “哎,我还没说完,那个谁,你答应把东西借我的。”

    都奚彻把金钱镖扔给谢辞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啦。”

    “谢了。”谢辞捏着金钱镖前后看看很是满意,他还没有玩过镖呢。

    李徐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些,扯着谢辞进到安排的房间砰地将门关上。

    “哇知津兄你松松手,有点攥疼了。”

    李徐松开手强行压制怒意。

    “你怎么了知津兄?”谢辞绕到李徐身前歪歪头,“你不高兴了?为什么?住的条件太差吗?”

    李徐极力平复情绪却仍难以控制冷笑:“你和他已经这么熟络了吗?”

    “谁?都奚彻?还好吧。”

    “是吗,感觉你们挺熟的啊,有说有笑还有东西相赠。”李徐靠近他,握住他的肩将他抵到门。

    谢辞不明所以就被对方强行按在门上,换个人他定会当下踹开,但每次面对李徐他都会忘记反抗,只愣愣看着对方。

    “之前给你的戒指也没见你还回去,难道是想接受他的心意与他成亲?”

    谢辞一怔:“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什么旷古奇闻的滑稽事,男人还能跟男人成亲,那什么戒指你不提我还真忘了,现在赶紧还给他。”

    “现在不许去!”李徐抓住他没有丝毫放他走的意思。

    “知津兄?你怎么了?”谢辞惊诧又疑惑,抬手摸摸对方的额头,“你你生病了吗?”

    “我是病了,我快要被”快要被你折磨疯了。

    李徐低头靠到谢辞肩上,慢慢收紧手臂将身前的人揽入怀中,他受不了了

    他受不了再看到谢辞跟任何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笑,尤其是与他有着一样心思的人。

    “知津兄?你你在干嘛?”

    阿辞,不要这样对我,你是我的,你明明是我的为什么明知道都奚彻对你的心思,还要与他亲近!

    “知津兄?”谢辞轻轻推了推李徐,“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是我出了事,阿辞,帮帮我”

    “帮什么?怎么帮?”

    李徐贴近谢辞的耳朵轻声说出要他帮的忙,谢辞听后身体愈发僵硬,眼中皆是震惊。

    “这个忙,我我,我帮不了。”

    “你能帮的阿辞,你可以帮我。”

    谢辞一个劲儿的摇头:“我帮不了,别再说了。”

    “我肯帮你,你却不肯帮我?”李徐的呼吸有意无意洒在谢辞的脖子上,“我帮了你两次,两次可都没浪费过。”

    浪费二字其中的深意让谢辞尴尬得又红了脸:“我我,我让你走开了,而且也帮你擦了。”

    “擦掉的那些罢了,可咽下去的该怎么算?”

    “别,别说了”谢辞头皮发麻,缩缩脖子去躲对方的气息。

    “这样公平吗?阿辞。”

    “那,那你想怎么算?”

    李徐轻轻一笑:“我帮了你两次,单论礼尚往来你也该还一还,帮我一次吧,用手就行,如何?”

    礼尚往来被用到这种地方,谢辞涨红着脸,不甘愿但多少有理亏。

    他不回答,李徐也不着急就抱着他耐心等待,犹豫了好半天谢辞终还是因理亏点了点头。

    “就这一次。”

    “嗯。”

    谢辞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我帮你一次我们就两清,以后不用你帮我,我也不帮你,我们不,不要再做这种事。”

    “两清?”听到这两个字李徐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你要与我两清?”

    “只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两清,总之我帮你这次,以后我们不要再帮来帮去,真的很奇怪。”

    李徐笑一声似无意地蹭到谢辞腹下,换得对方的一个寒颤。

    “你干嘛?”

    “如何两清呢阿辞?”李徐揽着谢辞的腰贴得更近,“用手可两清不了。”

    谢辞屏住呼吸侧头颤声道:“那样我做不到,绝对不可能。”

    “所以啊,阿辞,我们永远没法两清。”

    谢辞的呼吸稍稍加快,忍受不住抬手抵住李徐的胸口:“你在干什么?我我帮你,你去坐好。”

    “好。”李徐松开怀抱却没有独自走,而是握住谢辞的手腕将谢辞一起扯走坐到床上。

    “你你自己脱。”

    谢辞坐在一边尴尬到不敢看对方,这种事他是亘古头一回,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第二次。

    “阿辞,你在盲找吗?”

    谢辞的脸腾地更红了,他刚要说话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而后被慢慢带到应去的地方。

    完全接触上的那一刻,同为男人的自尊有受到不小的打击。

    什么啊,真不正常,切

    李徐的手包裹住他的手背,但手掌感受到的温度却手背滚烫许多。

    第一次听到对方有这种声音,谢辞的脸越来越红,最后闭上眼睛念起来寺庙师傅给的清心咒。

    念了几遍,手掌愈感滚烫,手背上的那只手突然离开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入怀里。

    谢辞睁大眼睛,僵硬地躺在对方身上,视线交汇眼前的人露出了好看笑。

    “阿辞,需要我帮你吗?”

    “绝对不用。”

    第九十五章 系肚兜

    翌日,客栈二楼房间内。

    灰尘飘飘散散,被一掌劈成两半的桌子静静躺在地上。

    围在桌子两侧的四人低头看着桌子悄悄吞咽了下口水。

    “开什么玩笑!怪不得死活不说计划,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谢辞抬脚狠踹过去,离得最近的椅子也随桌子一起报废。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想都不要想!绝!对!不!可!能!!”

    斛律风叹口气嗫嚅道:“我就说不行吧”

    “这狗主意是谁出的!”

    “是尤先生。”斛律风立马回答。

    谢辞微微停顿轻咳一声:“不许告诉他我说是狗主意。”

    “那你要不要”

    “不可能!”

    斛律风看了眼李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需要擒住乌禄答,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不然根本没办法接近,数来数去就你最合适,只要擒住乌禄答,剩下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再说一遍,想都不要想,绝对不可能。”

    “阿辞。”李徐温声相劝,“既已来此,当尽人事,但若实在不愿,我们便再想想别的对策。”

    斛律风紧接着提起十二分的真诚:“什么认识不认识,这次机会太难得,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谢辞,是兄弟就帮我这个忙吧,成败在此一举,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啧”

    谢辞烦躁到极点,奈何义字当头心肠软,深思熟虑好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同意。

    “这件事,天知地知我们六个知,谁说出去我就揍谁,除了尤先生。”

    在场四人皆做出绝对不说的保证,谢辞泄气道:“把把衣服给我吧。”

    似是怕他反悔,他甚至都没看清是谁拿着,包裹就扔到了他怀里。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燕西女子的服饰,衣服拎起来,包裹里另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是一个塞满棉花的小枕头。

    谢辞捡起来道:“这是干嘛的?”

    “这个是你的孩子。”都奚彻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少主说要你绑到肚子上。”

    谢辞点点头气到笑出了声,而后用力把枕头摔回地上:“你们耍我玩呢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乌禄答的手下没有那么安分,我怕出乱子。”

    “出什么乱子?”

    斛律风认真回答道:“强抢,你要是怀着孩子应该没事。”

    谢辞骂了句什么,掐着腰在屋里来回走气得不行,整个人愈发暴躁。

    “出去啊!怎么你们还要围观我换衣服啊!”

    话音落下四个人争先恐后地离开屋子,最后走出去的廖宁贴心将门关严。

    过了好半天房门才再次打开,几个人差点惊掉下巴。

    眼前的人裤子倒是穿好了,但外袍敞着,里面是没有系好的肚兜,勉强可以遮住前胸和腰腹。

    顶着这样一副荒唐的打扮,谢辞就拎着腰上的带子迈出了门槛,脸上明显很是烦躁。

    “这玩意我只会解,怎么系啊?”

    李徐呆愣愣看着对方,两息后攥住谢辞的手腕将人扯回屋内关上了门。

    “你怎么能这样就出来?”

    “哪样了?我不会弄这个。”

    “你就这么让人家看?”

    “都是男人看一下能怎么样,又不会少块肉。”

    李徐又气又无奈,偏偏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只能无声叹息:“转过去,我帮你。”

    谢辞老实转过去,外袍被褪到腰下,他用手接住没有让衣服落在地上。

    肚兜上悬在两侧的带子被挑起来移到腰后,身后那人的指尖有些凉,两相触碰时谢辞微微蹙了下眉。

    “别碰到我吧。”

    “看行,碰不行?”

    “什么,不是,你的手太凉了。”

    “哦?那就是可以碰?”

    谢辞哑住,语意不明的话致心中烦乱无法回答,因着他的沉默身后传来一声极浅的笑声。

    常年习武之人每一寸肌肤都异常紧致有着完美的线条,李徐小心将带子系紧后慢慢伸平手掌,眼前的人腰身纤细用一只手掌便可盖住。

    盯着展露在视线中的腰窝,正事闲事忘个干净,只想着一捻楚宫腰,度得今宵明宵。

    “好了?”谢辞手伸到后面摸了摸将外袍披好,枕头塞到肚子上,“这个衣服要缠好几圈,我也没弄明白。”

    李徐深深呼吸压制下心底的冲动握住衣服上的腰带,确实有些复杂,研究一会他才帮谢辞衣服也穿好系好。

    “好了。”

    裙摆没有衣摆那么宽松,谢辞走路的步子都小了许多,两人打开门,外面三个人回到屋内总算有松口气的感觉。

    斛律风上下左右看看道:“你别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不过头发要梳一下,我给你梳梳。”

    “你还会梳头??”

    “瞧不起谁?我那几个妹妹最磨人,从小就是我梳的头,我还会会编十几种辫子”

    得意过后是无尽悲凉,斛律风声音渐渐变得苦涩,难以控制地红了眼眶。

    昨日嬉笑犹在耳畔,可物是人非、亲人尽离不过一夜的事。

    “最好看的是什么样的?我就要选那个了。”谢辞看出对方的失落,故意用玩笑安慰,“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做整个燕西最耀眼的大美人。”

    李徐无奈一笑,都奚彻则是满眼冒星星。

    辫子编好搭在肩上披在身后,谢辞弹了下肩上的辫子想的是解的时候得多麻烦。

    “怎么样?”

    几个人看看谢辞各自陷入深思,最终是廖宁先措辞开了口:“会不会有点不像村妇。”

    谢辞一听激动道:“我就说不行吧!那些人又不是瞎子,男人扮女人肯定会被发现啊。”

    “这这倒不是因为这个。”廖宁苦着脸,不敢把太漂亮会引人注意的实话说出来。

    斛律风却有着和谢辞一样的担心:“我也觉得,你能不能装得像一点,这可不是儿戏。”

    “我怎么装?你行你来。”

    斛律风当即不说话了。

    “好了,低声些,莫被有心人听去。”李徐走到屋内的炉子边将旁边堆着用来续料的碳拿起一块,托住谢辞的后颈往脸上抹了些炭灰。

    “干什么啊?”

    谢辞虽嫌弃但还是忍着被涂抹完。

    “你也围个面罩一起装病,过了关隘便没事了。”

    “知道了。”

    李徐看眼窗外天色道:“时候不早,该出发了,一定要谨慎,如若未能放行便折返回来再商量对策,千万不要硬闯。”

    “知道,放心吧。”

    三个人赶着辆露天的牛车往燕西腹地去,从镇子到草原间的唯一一段路设有岗哨守卫,已经换为乌禄答的人。

    三个男人未必会被放行,也怕守卫认出斛律风或都奚彻其中一人,故而想出这个办法。

    斛律风和谢辞扮作夫妻,都奚彻则是赶车人,寻常百姓患病去求医的理由会让守卫放松些警惕。

    燕西地广,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计算着要入夜到关卡,夜里光线暗更方便隐藏身份。

    牛车虽慢却相对稳些,斛律风看着前方的路忽然开口道:“谢辞,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斛律风低下头犹豫少顷:“尤先生要做驸马的事能不能搞砸?能不能让他不娶妻?”

    “啊?”谢辞有点懵,“为什么?”

    “我喜欢他。”

    谢辞呆住,把这四个字反复消化仔细研读后看向对方:“什么??”

    “我喜欢他,他不能跟别人成亲,只能跟我成亲。”

    “不是我没听错吧,尤先生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啊,你要和尤先生成亲??”

    “谁说男人不能和男人成亲,我喜欢他就要和他成亲。”

    赶车的都奚彻听到这儿也认同地点点头,什么规矩教条男男女女,他们燕西人只认心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辞反驳不出什么便问道:“那尤先生喜不喜欢你呢?你要是因一己私欲要毁人家的好姻缘,我可不能帮。”

    听到这话斛律风一股火冒出天灵盖,气得差点儿要站起来。

    “我们床都上了!他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跟我睡!我们燕西人一生只认一个人,他和我有了夫妻之实,怎么能再负心跟别人成亲!”

    谢辞定在那,震惊,震撼,震天震地,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的认知在极短的时间内受到巨大冲击,男人和男人要怎么有夫妻之实??斛律风和尤二哥睡了??!!

    “你就说帮不帮吧!”

    “你小点声。”谢辞缓了缓脑袋有点疼,“这”

    “我们是不是兄弟?”

    “是倒是。”

    “那你能看着兄弟被负心汉欺负吗?”

    在道德和义气的压制下,谢辞头更疼了。

    斛律风盯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道:“不会让你白干。”

    不白干?谢辞一下来了精神,乱七八糟撇干净拿腔道:“嗯你嘛是我兄弟,尤二哥呢是我的老师,所谓一日为师呃,当然终身也为师,这师徒之谊不能不顾呀”

    “一柄问天弓,加三十支问天箭。”

    “五十支。”

    斛律风眼睛睁大了些:“你知道那箭多难做吗?光材料就得找几个月。”

    “一百支。”

    斛律风瞪向谢辞咬牙道:“成交。”

    谢辞满意地一拍胸脯:“放心吧好兄弟,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他想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要先探探尤二哥的心意,若他对你有些情分,我可向你保证等我回去不出一个月,整个皇城都没有姑娘会想嫁给尤二哥。”

    斛律风含着期待用力点头:“你一定要靠谱点。”

    “啧。”谢辞神气地扬扬下巴,“放心吧你,小事一桩。”

    第九十六章 女装大佬

    “对了,还有件事求你,帮我看个东西,我没看明白。”

    “什么?”

    斛律风拿出个字条递给谢辞:“这个,临行前尤先生给我的,你帮我看看,这写的什么意思?”

    谢辞接过字条小心展开,娟秀的字体落入眼帘。

    【风月情浓一时散,前尘了无益,但愿君如意,喜乐欢时莫道相思,他乡故梦若相逢,为君扶瑶琴。】

    “到底什么意思?”斛律风略有焦急。

    如此委婉的拒绝,谢辞陷入沉默,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实话。

    “说话啊。”

    “就是哎呀,罢了,尤先生的意思是,当断则断,你们之间不可能,不要再想着和他的事。”

    “什么!”斛律风夺回字条从头到尾仔细看好几遍,也没看明白,“你上过学吗?你怎么知道是那个意思!”

    谢辞一听火了:“我怎么没上过学,君子六艺自有习字作文,我告诉你,尤先生就是让你别再纠缠了。”

    “不可能!”

    “可能!人家就是不想理你!”

    “不是!”

    “就是!”

    “就不是!”

    赶车都奚彻无奈地回头弱弱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哼。”

    斛律风不甘示弱:“哼!”

    “切!”谢辞翻个白眼,俩人背对着对方都气得不行。

    牛车走的缓慢,冷静好一会斛律风清清嗓子小声道:“那个,公主的事”

    谢辞扬起下巴:“哼,尤先生都没那个意思,这事情”

    “一百五十支箭。”斛律风没了脾气转过来拱起手,“我给你道歉,我错了,谢辞,这件事你务必得帮我。”

    “字条的意思、他的心意我要亲自问他,如果他心里一丁点都没有我,我可以认栽,但在我没问明白之前他不能成亲。”

    谢辞叹口气:“放心吧,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便是陛下赐了婚,我也有办法搅黄。”

    “行,我信你。”斛律风眯起眼眸,心烦意乱,那人真的是玩玩而已吗?

    行驶入夜,将近关卡,三人用准备好的布蒙住口鼻。

    斛律风取出藏好的线香用火折子点燃。

    “这什么东西?”

    “五皇子给的,说是可以散出和重病将死之人相同的腐臭味。”

    淡淡的烟雾散出,谢辞捂住鼻子:“这什么味,好恶心啊,靠谱吗?”

    “我怎么知道?我和你们的五皇子又不熟,给了就用呗。”斛律风手举着香离得最近,被熏得直咳嗽。

    就连离香最远的都奚彻都有点受不了这股味道用面巾把口鼻捂严实了些。

    “别弄了,这味儿太恶心,我要吐了。”

    斛律风自己都有些干呕,听到谢辞说这话急忙上手捂住谢辞的嘴:“你等会,坚持到地方再吐,呕咳咳咳咳!”

    相对短的线香燃尽,牛车也驶到地方,三个人被熏得多少都有些咳嗽干呕。

    火光明亮的地方走过来两个士兵拦住牛车,喊着谢辞听不懂的话。

    斛律风一边咳嗽一边解释着什么,期间怼了谢辞一把,谢辞立马跟着一起咳嗽还扶着腰托住肚子。

    两个士兵嫌弃地遮住鼻子绕着马车仔细看了圈,其中一个用刀掀开斛律风和都奚彻的衣袍检查了下并没有利刃。

    另一个人走到谢辞身边也要掀衣服看,斛律风作势要拦,对方马上亮出刀刃,就只好装出一副隐忍受气的模样收回了手。

    谢辞边咳嗽边防备士兵的动作,待那只手要放到他肚子上时,便立即剧烈咳嗽干呕起来。

    身边那人赶紧捂住鼻子后退开,摆摆手嫌恶地说了什么,都奚彻立马颔首回应驾着牛车继续前进。

    燕西的大夫集中在中心地区,周边只有些略通医术的人,百姓若遇重病便必须去到中心地区寻医,民为大,因而在刚刚稳固王位的关键时期,乌禄答也没有禁止百姓的求医之路。

    成功通过关卡事情好办许多,三人与接应的人碰过头到已安排好的隐秘安全处落脚。

    进到帐子,谢辞撩起裙子从裙摆下面伸手进去将肚子上的枕头掏了出来,枕头拆开,其中藏着他塞进去的匕首

    “想进王帐检查很严,乌禄答那个老贼最惜命,匕首没办法带。”

    谢辞坐到垫子上转了下匕首:“白带了,没事,随机应变吧,乌禄答与你相较功夫如何?”

    “在我之下。”

    “哦,比你还差,那就简单多了。”

    斛律风发怒反驳:“我不差。”

    谢辞没搭理继续道:“说说计划。”

    “这几日是燕西的搏狩节,白天围猎晚上分猎物饮酒庆贺,连着七天,今天是第三天,乌禄答喜欢看汉人的歌舞,我已经安排好,算着一个时辰后开宴,你扮作舞姬混到表演的队伍去。”

    “扮作什么?”

    “舞姬。”

    斛律风招呼下都奚彻,都奚彻将接应者给的包裹拿给了谢辞。

    谢辞接过来打开一看,火气上来脑袋嗡嗡响。

    “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让我穿这个??不如直接给我一把剑我杀进王帐。”

    “你是觉得不好看吗?”都奚彻以为谢辞是不喜欢这个样式认真解释道:“他们说大同小异,没有卖别的样式的。”

    谢辞指着对方:“你,要么闭嘴要么滚。”

    都奚彻选择闭嘴。

    衣服拎起来,竟比月来阁舞姬的服饰还露些。

    “这个??不可能穿!”

    “不差这一个了,快换吧,我已经命令部下待命,别耽搁太久。”

    谢辞拎着衣服咬紧了压,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斛律风,我这个人情你最好给我记一辈子。”

    斛律风拱手行了汉人的礼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若你有难,我亦愿舍命相报。”

    “啧,用不着,我帮你是因为你是我朋友,不是为了你的报答或好处,即便折在这,我也不悔。”

    赴汤蹈火无畏,但!穿成这样他真的很受不了!

    谢辞硬着头皮换好衣服后,把在帐外等候的两人喊了进来。

    既已如此,他便整理好心情安然接受现况,对着俩人慢慢转了一圈。

    “怎么样?”

    谢辞骨架小,没有蛮力,取人性命在于速度与杀招,与更偏重力量的燕西人完全不同,身型也相差甚多。

    此刻穿着舞姬服饰,梳着燕西女子辫子,看起来毫无维和,只会让人觉得是位相对高挑的女子。

    舞姬衣裙上系着些小铃铛,手腕和脚腕也戴上了系满铃铛的手环脚环,行动间可以听到银铃响动,清脆悦耳。

    衣袖与裙摆是一层薄薄的红纱,往下可以看到两条细长的腿,一直到膝盖上方几寸,腰那里隐隐约约露出一条缝隙,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入胜。

    都奚彻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张开了嘴:“真好看。”

    斛律风则完全相反,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嘟囔道:“够恶心的。”

    但小声吐槽没能逃过谢辞的耳朵。

    “斛律风!老子不去了!”

    “别别。”斛律风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违心地举起大拇指:“好看,纯爷们。”

    “哼,行不行也就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何时出发。”

    “等等,还得再准备准备,不能贸然就去。”

    “准备什么?”

    一刻钟后

    “你扭一扭啊,是让你跳舞不是让你比武,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天天去青楼看也该看会点什么吧,总得有个拿的出手的吧。”

    谢辞深呼吸压下怒火,僵硬地扭了两下腰,斛律风瞬间又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能行吗?有点恶心啊,别进去就被赶出来了,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技艺吗?你不是会舞剑吗?”

    “那能一样吗?我会弹琵琶、琴、筝。”

    “你不早说,现在改为乐师也来不及了。”

    “我早说?这狗屁计划你早告诉我了吗!”

    斛律风理亏,脸色越来越难看:“跳舞走不通,实在太恶心,算了算了,就这么去吧。”

    “斛律风”谢辞气笑了,“你给我等着。”

    这边吵着,那边都奚澈眼睛定在谢辞身上,许久才一副痴汉表情开口道:“谢辞,你真好看,你要是能和我成亲就好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都如晴天打雷把脑子劈成浆糊一般。

    尤其是第一次听到这骇人听闻想法的斛律风:“你说谢辞?你想和他成亲??他?他??他???”

    再次被男人求娶的怒火完全被这情绪层层叠加的三个‘他’字盖过。

    谢辞环起手臂冷笑看着斛律风:“我怎么?”

    “你没事。”

    自从两年前被谢辞揍过后,在斛律风眼中,谢辞就是比草原上最魁梧的壮汉还要勇猛的存在。

    像一头棕熊,现在是穿裙子的棕熊,而他的好兄弟在说棕熊好看,想娶棕熊

    “有事你也给我忍着,我告诉你,我现在扮成这样帮你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等我老死那天你得给在燕西给我立碑写传歌颂三年!”

    斛律风理亏点头道:“行。”

    “哼,现在就出发!再跟你们两个蠢货待下去,我不知少活多少年。”

    第九十七章 重掌燕西

    夜已至深,三人各司其职,都奚彻负责接应谢辞发送信号,斛律风则等待信号,一旦擒住乌禄答便带兵包围王帐。

    酒宴一开届时各部将领都会聚集在王帐,但与此同时燕西的兵力也会聚集与此,这是一步险棋亦是博运之招。

    生死之争用的却是草率、随时可变的计划,谢辞并不赞赏,但他喜欢兵行险招,赌才会赢到大的。

    “我问你,乌禄答听不听得懂汉话?”

    “听得懂,燕西归附凌国后,我们就都学汉话了。”都奚彻仍一副痴相,“谢辞,你要小心,乌禄答是个老色鬼。”

    谢辞啧了声:“闭嘴吧你。”

    都奚彻闭了嘴但脸上的笑还在,眼睛也还留在谢辞身上。

    一切安排妥当,谢辞独自离开与舞乐队伍中斛律风的人碰到头,顺利潜入其中,都奚彻则留在王帐外远处的草丛中。

    宴至欢时,酒至酣时,舞乐队伍便在士兵的带领下被送入王帐。

    王帐内酒肉之气飘散,火烤出的温暖将身上寒意散去了些。

    谢辞低着头,脸上围着面纱,看看周围同样衣料不多人,心中难免感叹,燕西比中原冷得多,这天气只穿这些真是难忍。

    幸好帐子内热,不然打起架手都要僵。

    欢笑声入耳,周围人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谢辞小心环顾四周,帐内之人呈两极分化,一半的人喜笑颜开,一半的人面容僵硬似强颜欢笑。

    行走之中他的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除了主位上的乌禄答,没有人携带利器。

    队伍停下,谢辞跟着退到两侧,乐声很快响起,推杯碰盏之声被掩在其中。

    谢辞靠近与他一起的乐师小声道:“好磨蹭,这要何时才能到我?他们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再等等吧,乌禄答说跳舞没趣味,要听凌国皇城里最时兴的曲子。”

    “什么?他有病吧?”谢辞深感无语,为了听最时兴的曲子让一排漂亮姑娘在旁边立着当摆设?抽什么风啊!

    乐声持续快一个时辰,奏了好几首曲子,期间几个婢女又送了酒菜来,乌禄答和几个将领一直在笑着说什么,好像压根儿没顾这边。

    谢辞一忍再忍,本来穿这身衣服就翻,站得久了更烦。

    但最重要的是久无信号,他怕斛律风那边误以为有变故而自乱阵脚。

    他上前夺过其中一名乐师手中的琵琶走到了王帐中央,乐声随之戛然止住。

    琵琶奏响,乌禄答放下手中酒碗,不远处的舞姬同样盯着他看,眼波轻转顾盼生辉,只是露着一双眼睛,便已令人移不开视线。

    红纱遮盖不住白皙的双腿,正是因较其他舞姬高些的身量,也让那双腿更细长些。

    乌禄答哈哈大笑让人摘下面纱到前面来。

    琵琶声停下,谢辞捏些嗓子道:“主上勿怪,妾只听得懂中原话。”

    “本王让你摘下面纱,往前面来点。”

    谢辞含笑上前几步,取下了面纱,高位上的男人先是有些发愣,而后笑意愈深,笑声更朗:“中原女子果然不一样,真是好看!”

    “多谢主上夸赞,妾善剑舞,不知是否有幸可为主上献舞助兴?”

    “献先什么舞啊,过来,坐到本王这儿来,给本王倒酒。”

    未曾想到乌禄答是个没兴味的人,虽未拿到利器,但好在轻易近到了身,谢辞笑笑走过去,将手中琵琶放到了阶梯上,抬脚踩上兽皮毯子。

    停至身前未等他行礼,乌禄答便攥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扯进怀里。

    谢辞捏紧拳头瞬间升起杀心,也没了再多纠缠的耐心。

    “哈哈哈哈哈哈!来!给本王倒酒,共饮,今晚本王要好好疼你哈哈哈!”

    呵,老匹夫

    周围陌生的语言又起,笑声不断,谢辞捧起酒坛将酒碗斟满,而后笑着拿起酒碗递到乌禄答身前。

    乌禄答正处酒酣耳热,遇到美人色心也起,接过酒碗一口饮尽。

    “再倒。”

    谢辞微微起身挡住酒碗查看材质还算趁手,正想着,一只手突然覆到他的腰上要往上滑。

    恶心与震怒一齐袭来,谢辞敲碎酒碗飞速转身将碎块抵到了乌禄答的脖子上,而后捏住对方碰到自己的那条胳膊用力一转。

    “啊啊!!”

    动作之在一息之间,叫喊声出来,王帐内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大喊守卫。

    “都别动!”

    谢辞怕对方有阴招,紧接着踹断乌禄答的两条腿,将碎片死死抵住乌禄答的脖子,锋利处已有血迹沁出。

    “我奉燕西世子斛律风之命来擒这背主忘义之徒,现陛下所借大军已将此地包围,各位若有弃暗投明之心,便不要轻举妄动。”

    王帐内外围满甲士,谢辞观察着各个将领的神情,有一半人面露焦急,而另一半则是半信半疑的庆贺,很明显乌禄答的命和口中虚假的大军并没有对所有人构成威胁。

    “别杀我,美人,斛律风给什么条件,我能出双倍啊!”乌禄答疼得满头大汗,断了两腿一臂只能瘫跪在地上。

    谢辞听后又踹了乌禄答一脚:“睁开眼睛看看爷爷我是谁,让他们让开,放我走,不然我手一抖你这老头就没命了。”

    乌禄答回过味表情更加痛苦,在脖子刺痛下用燕西话大喊了几声让开。

    谢辞抬腿用脚尖勾起刀架上的刀,踢入手中接替碎片架到乌禄答的脖子上,拖着对方在让出一条路的兵卒的注视下退出了王帐。

    王帐外亦包围的水泄不通,但他也并不需要退路,要做的只是让都奚彻看到他已经擒住乌禄答,剩下的便要移交给斛律风了。

    远处信号烟花成功放出,众人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被包围,一半人当即下令要杀掉谢辞和乌禄答,而另一半则是誓死要护乌禄答的命,还有几人并不参与争斗。

    谢辞虽听不懂,但大概知道所论为何,慢慢握紧了刀。

    两方争论没有接过,其中一个男人夺过守卫手中的刀冲砍上来,但还没等谢辞迎击那人便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谢辞微微愣住,所有赴宴的将领接连捂住肚子摔倒跪倒疼到打滚。

    周围士兵队伍慌乱起来,正是此时冲杀声响彻四野,斛律风带着军队一路从关卡杀进腹地,走在前面的马匹上绑着各个将领的家眷同样腹痛难忍。

    四千人根本敌不过聚集在四周的几万人,斛律风用燕西话高喊着想要解药和亲眷便缴械投降,躺在地上的各部将领在疼痛和马背上妻儿的冲击下,很快选择臣服。

    又一场权位变动在不到三个时辰内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结束。

    斛律风跳下马,走到谢辞身边接过到一把揪住乌禄答,恨意在见到仇人的那一刻到达顶峰。

    “我向燕西真神请求对你的诅咒,诅咒你的魂魄消散天外,永远回不到燕西。”

    长刀挥起狠狠落下,头颅骨碌碌滚离含着未来得及张口的话。

    “乌禄答已死,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燕西王。”

    每一位将领的亲卫中,都有斛律风父亲安插的眼睛,除了乌禄答,因为信任所以才给了乌禄答谋反的机会。

    早在回燕西前,斛律风便已经拿到所有人的汇报,有谁还心向斛律氏,有谁已彻底倒戈。

    他提着刀走到叛徒身前,手起刀落一个接着一个砍下了那些人的头,满地的头颅夹杂着马背上亲人的哭泣。

    斛律风擦去脸上的血,用脚边众人都可以听清的声音道:“我不会怪你们的身不由己,只会铭记你们的忠心。”

    “我会把你们的儿子当作亲兄弟,把你们的女儿当作亲姐妹,谁有背叛,全族不安。”

    “求少主赐解药”中年人面目苍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扯住了斛律风的裤脚,在注视到斛律风的眼神后又立马改口。

    “主上,求主上赐药”

    斛律风招手道:“把解药给各位叔伯分发下去。”

    连同被绑来的亲眷也一起送出解药,众人服下解药脸色稍有回缓,虽然肚子不痛了,但被折磨许久几乎都需要有人架着才能重新站起来。

    天光已有亮色,谢辞听不懂他们又在说什么,大局定下料想今日斛律风有的忙,左右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便披上斗篷先行离开往镇子返回去找李徐和廖宁。

    与此同时,镇上客栈中,李徐合上窗子好心情地笑了下。

    “第二个信号发出来,斛律世子成功了,小谢将军也没事,殿下终是可以安心了。”

    一夜无眠,但李徐此刻仍无丝毫困意,有的只有大功告成的喜悦。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殿下既然不想给燕西人解毒,那为何还要送出解药?”

    “那不是解药,是蛊。”

    “啊?”

    李徐浅浅一笑,提起手中球形的小银铃轻轻晃动而后放回到玉制的小盒子中,再收进怀里。

    廖宁依旧满脸不解,好在李徐心情好时耐心也会高些。

    “第一次送去的不过是引子,借斛律风之手一一喂出去的,才是真正有用之物,唯一成功的一批子蛊,费了我不少功夫。”

    “斛律风坐稳王位履行诺言自是最好,若是坐不稳王位或是有违诺言,他们就会见识到厉害,往后的年月他们他们的儿女,都将在我的掌控之中。”

    第九十八章 表明心迹

    天光暗下来,谢辞终于返回镇上的客栈。

    拴好马进去,正巧遇到又来看他是否回来的廖宁,廖宁一看他回来有种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您可算回来了,公子一直担心着等您呢。”

    “他在楼上吗?”

    “在。”

    谢辞走上楼梯,推开他们所住房间门,屋内李徐正站在窗边向外望,听到开门声回过头脸上露出喜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阿辞,怎地这般慢,算着你该午时就到才对。”

    “路上不太好走。”

    谢辞走到桌边倒杯水饮尽,接着又倒一杯,顺手解开斗篷随手扔到椅子上。

    “渴死我了,从去到回来一口水都没喝呢,也没吃上东西,有什么吃的吗?”

    未听到回答,他转头朝李徐看过去,才发现对方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明显大受震惊。

    “知津兄?你怎么了?”

    李徐哑然良久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是穿成这样去的?”

    “啊?”谢辞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轻拍额头尴尬不已,竟忘了这事,他还穿着这身舞姬服饰。

    “不过是擒住乌禄答,已经知晓对方好色,露露脸就够了,何至于穿成这样?”

    谢辞也颇有同感:“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斛律风出的馊主意,就那些货色,但凡能带件趁手兵刃进了王帐我就能直接抓住那老贼。

    “荒唐,真是受够了燕西人的脑子。”想到那么多人看到谢辞这副打扮,李徐的怒意更加难消。

    谢辞看对方眉头紧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想不知道的还以出卖色相去擒贼的是李徐呢。

    “也没什么,经过这遭更可以练就厚厚的脸皮了。”

    他拨弄下搭在肩上的发丝,笑着转了一圈道:“怎么样?知津兄,好看吗?”

    银铃入耳清脆,纱裙轻晃后重新垂落,李徐的眼睛渐渐呆滞,这会儿才静下心仔细去看对方。

    瞳孔中的人美到让人忘记呼吸,人间绝色自是雌雄难辨,即便坦坦荡荡地站在那,对旁人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勾引。

    “知津兄?”

    “好看。”

    谢辞得意地扬起头:“哼,那是当然,就说是斛律风那个不长眼的没见识吧。”

    他拿起桌上的水又喝了一口:“我跟你说,我一出马事半功倍,简直无敌,你都没看到乌碌达那个臭老头被我迷什么样。”

    “咦~”谢辞想到被摸那一把起了身鸡皮疙瘩,“不过就是有点恶心,那个老色鬼,真是不要脸,应该先剁了他的爪子再交给斛律风。”

    “他怎么你了?”李徐走过去担心道:“他碰你了?摸你了?”

    “害,没什么,头都被砍完死透了,而且你没看到他知道我是男人时候的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像死了爹妈哈哈哈!”

    谢辞看着对方起了逗弄的心,轻挑眉头凑过去笑道:“知津兄,我这么打扮真的好看吗?”

    “嗯。”

    “有多好看呀?”

    随着眼前人的靠近,李徐呼吸加快了些,他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谢辞,少顷握住对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越来越重的心跳震颤至掌心,谢辞愣了愣,要移开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就是这样,很漂亮,一直很漂亮。”

    谢辞怔住,随着视线交汇,咚咚的心跳不断传入掌心,将他的心跳也感染至加速。

    在自己的心跳声显露出来前,他慌张抽回了手:“我去换衣服了。”

    刚转身要走,李徐突然从身后抱住他。

    “你干什么?”

    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哀求的声音在耳畔厮磨。

    “阿辞,可以帮帮我吗”

    谢辞的心彻底乱成一团,整个人僵在那动也动不了。

    “我不要。”

    “求你了”

    谢辞低头看着腰上那双手,不属于自己的热度从身后袭来,他想挣脱出去,手脚却偏偏不听使唤。

    “我不你,你放手。”

    “放不开,阿辞帮帮我吧。”

    “你,你自己来。”谢辞脸上有些难堪之色,“我赶了一天的路,很累,不想帮,而且上次说好的,帮你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做这种事。”

    “上次说得明明是无法两清,何况我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谢辞呼吸停了一刹,思绪崩塌到语无伦次:“胡言乱语,荒谬,什么动西,我你你不许说这种奇怪的话。”

    对方没有再回复他的话,而抚在他腹上的手掌正带着滚烫慢慢向下

    “不”谢辞咬住嘴唇,身体愈发僵硬,呼吸也因对方掌心的热度越来越乱。

    “阿辞,你明明轻易就可以推开我的,为什么没有?”

    脑子似被雷电贯穿,谢辞猛然睁大眼睛,清醒的同时也更加慌乱,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刹就用力推开了李徐。

    整个人狼狈地向外跑,却因身心太乱而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架子,一脚绊在架腿上摔倒在地

    “阿辞!”李徐急忙跑过去蹲下扶住谢辞,“摔疼了吗?有没有伤到?”

    谢辞一把甩开李徐的手:“不要碰我!”

    “阿辞,我只是担心你。”李徐单膝跪到他身边,小心握住他的脚腕,“有没有扭伤?”

    谢辞皱起眉头再次拨开对方的手,摔这一下倒摔得冷静了些,他看着李徐心中提起了些怒意。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很乱,把说明白些,不要总是不明不白拉着我做这种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很尴尬吗?知津兄,我们这样真的正常吗?”

    “我是问过几个人,他们都说正常,可我接受不了,思来想去任我如何自我安慰都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的事,哪怕千千万万人都觉得正常,于我来说也是不正常的。”

    谢辞收起裙摆将腿盖住,等不到对方的回答,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想法。

    “上次帮你就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们不要再做任何与这有关之事。”

    李徐垂头注视着地上毯子的花纹,许久轻笑出声,其中无喜无悲,听不出是何情绪。

    “好,既然你想听明白话,那我就把话说明白,左右我已经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他抬眸看向谢辞,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心悦你,是情爱之意,而非朋友之谊,我爱你,阿辞。”

    周遭死寂一刹,谢辞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眼睛不自觉睁大耳边阵阵嗡鸣,似有千万丝线乱缠乱绕,而后一团团钻进脑子里、钻进心里。

    “你说什么?”

    “喜欢你,心悦于你,爱你,谢辞,我爱你。”

    谢辞傻住,又听一遍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字字句句皆是真心。”李徐抓住谢辞的手再次放到自己胸口。

    “说的话会骗人,但心不会,它只会因你跳动成这般模样,看到你就控制不住的加快,压都压不下去。”

    谢辞猛地抽回手:“别开这种玩笑!”

    “阿辞,别自欺欺人,你知道这不是玩笑。”

    谢辞瞳孔微微颤动,说出的话似在垂死挣扎:“我们都是男人。”

    “男人又如何?”李徐靠近握住他的肩膀,“我心里只有你,我爱你,我根本不在乎你是男是女。”

    “我在乎!”谢辞躲开对方的手不断后退直至递到墙壁,“我只当你为知己好友,没有那种情谊,更不会喜欢男人。”

    李徐再难压制内心的苦闷与痛苦,冲过去再次抓住谢辞的胳膊:“为什么不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未谋面的世家小姐,卖身换钱的青楼妓女,难道比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那怎么能一样?”谢辞震惊到忘记再挣开对方,“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我们之间的情意只是知己之情、朋友之情,与我和计昭明、斛律风是一样的。”

    “不一样!我怎么能和他们一样?难道你也会和他们做那种事?只要你高兴谁帮你都行?”

    感受到手臂上增添的压力,谢辞大睁着眼睛诧然难以理解地看着对方:“知津兄,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你疯了吗?”

    “我我是疯了,哈哈哈,阿辞,我是疯了,我真的快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李徐苦笑着小心将谢辞揽入怀里:“对不起,阿辞,别推开我,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想抱抱你而已。”

    谢辞没有挣开,安静地任对方抱着,心里却乱到了极点。

    “阿辞,如果你真的讨厌我,可以推开我,为什么不推开我?反而一次次给我机会给我希望,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推开我?”

    李徐又问了一遍,心里祈祷着可以听到那万分之一几率的答案。

    可惜,没有

    “因为是你,我没拒绝过你什么,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只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拒绝过他什么,所以到这个时候才不知道要不要推开而已。

    李徐垂丧下头,轻声笑了笑,笑声中夹杂的苦涩和悲哀。

    “阿辞,为什么你不能看到我呢?是你给了我那张字条,是你舍命为我挡箭,是你一点点把自己送入我心里。”

    “可现在你却告诉我,我所获得的拥抱,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我。”

    第九十九章 少年得意时,热血自难凉(一卷完)

    “阿辞,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了你,我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去战场拼生拼死便日夜担忧,看着你去青楼花天酒地便酸涩难捱。”

    “我本来只想默默守着你,可人心不足、欲壑难填,我会想你会不会有一天可以看到我?会不会我努努力你就也会为我动心呢?”

    李徐额头抵到谢辞的颈窝,悲凉刺痛胸腔,眼眶中含着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阿辞,我是真心爱你的,求求你看看我吧”

    身前的人几乎埋在他身上,谢辞在对方的怀抱和泪水中慢慢沉静下来。

    “知津兄,我确无此意,如果我在无意中给过你误会,请你见谅,你所说的情谊我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不,不要,不行,我不接受,阿辞,王芊身故,日后很大程度会是谢沈两家联姻,娶了沈家人,亲上加亲你便不会再有那么自由。”

    李徐拼命抱紧谢辞,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一味慌张颤抖地为自己争取。

    “我不一样,阿辞,我不在乎的,你想纳多少妾室,想什么时候去月来阁都可以,你喜欢就好,我再也不会说什么,阿辞,求你了,不要拒绝我,求求你”

    谢辞脸色冷下来:“知津兄,我不喜欢男人,对你亦无男女之情,你现在糊涂了,等你冷静后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先放开我吧。”

    “不放,我不放阿辞,求你别这样对我”

    “知津兄,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动手了。”

    耳边的警告声愈渐冷漠,李徐慢慢松开手跪坐在谢辞身边像一条被遗弃在冬夜的狗。

    他知道即便自己不放手,谢辞也不会再留在他怀里,他还是留不住这个人。

    谢辞站起身不再理会地上的人,拿来自己的衣服到屏风后换好,头发拆着麻烦,索性就带着那几条细辫子一齐高束起来。

    他系着护腕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李徐仍跪坐在原地未动。

    “知津兄,皇城见。”

    说完谢辞狠下心离开,没有再回头看对方一眼。

    外面,廖宁还在楼梯口守着,见谢辞过来便迎上去行礼道:“小谢将军,这么晚您这是去?”

    “回皇城,保护好殿下,替我跟斛律风道声别。”

    “现在就走?殿下怎么没…哎小谢将军?”

    廖宁盯着谢辞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转身往李徐的房间跑,开门一进去,便看到李徐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副丢了三魂七魄的模样。

    “殿下!这是怎么了?”廖宁急着驾住李徐的胳膊将人扶起来,“快起来殿下,没事吧?”

    “他走了?”

    “这是,小谢将军说要先一步回皇城。”

    李徐笑了声心痛难以自持,泪悬挂在睫毛上显得可怜又可悲:“早该知道的事,非拗不过那点天真。”

    “殿下?这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要的东西找齐了吗?”

    廖宁点头道:“已经备好。”

    “好。”

    李徐踉跄走到窗边,窗子所对的是一条小巷,看不到人来人往,看不到决绝离开的那个人。

    “阿辞,我真的没办法了”

    暗色下,白马离开镇子飞驰而去。

    所听到一切太过虚幻骇然,逃跑或是无法面对?谢辞只知道自己断然无法在留在那里。

    一人一马单骑回返,白日无休夜宿官驿,赶了几日的路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皇城,向皇帝回禀了结果,却还是没能讨到奖赏替计昭明求情。

    本以为几日见不到李徐心下可以安稳些,却没料到离开这一阵皇城中发生的事更让他不敢相信。

    “怎么能与娿罗议和!陛下糊涂了吗!”

    “嘘!”谢扬起身屏退婢女将房门关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时候改改这个没轻没重的脾气,要是叫别人听到,少不了治你的罪。”

    谢扬一家比谢辞早两日回到皇城,北边战事虽缓,但谢扬不喜欢皇城的拘束,定的是在侯府过完新岁就回去。

    除却邕州一面,两人已经有六年未见,谢扬离开皇城那天,谢辞刚好因为烧了先生的衣服被罚跪没能去送上,因此懊恼好一阵。

    “治就治吧,不差几顿打。”

    “你这样子,无怪乎大伯总气得要揍你。”

    谢辞切一声:“明明是老头子脾气臭不讲理。”

    “你小声点,别害我刚回来就也被大伯揍。”谢扬到底年长不少,玩笑开两句便没了心情。

    “如今情形,仗打起来无论哪方是赢家又或是两败俱伤,受苦的都是百姓,陛下也是为了安定着想。”

    谢辞听了只想冷笑:“何为安定?背信弃义?以凌国和亲公主祭旗?屠杀几城百姓充盈军资粮草?娿罗狼子野心昭然于眼前,陛下竟还想忍辱议和?”

    “陛下的决定岂是你我可以左右?”谢扬叹口气,纵使心有怨怼,但身为人臣依命行事才是本分。

    “我们与娿罗早晚会有一战,现在低头压制士气,日后要如何再抬起头?娿罗人在厉兵秣马,我们却在忍气议和,难不成真要等到娿罗铁骑冲杀到皇城之外,才有一战的骨气吗!”

    谢扬闻言只有叹息,当今陛下向来主和不主战,朝中老臣亦抱团主和,即便是谢安平也未能改变皇帝的决定,何况是他们。

    “娿罗王子不日将入皇城,阿辞,到时候压着些脾气,别闹得难看。”

    看着谢扬离开,谢辞气得将桌上茶盏一股脑甩到了地上。

    瞻前顾后,忍气吞声,不就是一顿打吗?大不了砍了头,你们不敢说,我说。

    翌日一早,百官入朝参拜。

    大殿上谈论的皆是娿罗王子入京一事。

    皇帝特地将冬狩提前,一来展示凌国国威,二来欲在狩猎场上挫挫娿罗人的锐气。

    谢辞听着此番言乱,心下更想冷笑,国威和锐气怕是早在娿罗屠城凌国却议和时荡然无存。

    如今做这些无用之事,与跳梁小丑何异?

    “陛下!”忍无可忍后他高声出列跪地揖手一拜。

    殿上群臣噤声,皇帝看着他笑着开口:“朕刚想叫你,狩猎若是拔得头筹,你所求之事朕可以考虑考虑。”

    谢辞捏紧手指,内心因这句话陷入万倍挣扎。

    “何事启奏?别光跪着不说话。”

    “臣请求陛下准臣率军与娿罗一战,臣愿立军令状如若兵败提头来见,求陛下收回议和的决定。”

    昭明兄,对不住,这次惹怒陛下,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走出大殿,即便狩猎赢了也未必能再向陛下请旨,但此事不得不说。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屏住呼吸垂下了头,皇帝脸上的笑意也慢慢褪去转为薄怒。

    “此事朕已决定,无需再议,退下。”

    “娿罗人连屠几城搜刮钱财粮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时议和堪比胯下之辱!”

    “放肆!滚出去!”

    “陛下难道甘愿受此屈辱,在娿罗人屠杀凌国百姓后还能与之议和欢饮达旦吗!”

    皇帝怒拍扶手站起来指着谢辞:“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忤逆犯上!滚去受杖刑八十!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

    “陛下闭目塞听不顾谏言!可臣肺腑之言不得不说!”谢辞站起来甩开左右,再次上前。

    “陛下居于高台太久,被皇城的和顺富贵蒙蔽双目,看不到人间炼狱、看不到尸山血海!若陛下能亲眼看看邕州的景象,便做不出议和的决定!”

    “放肆!放肆!愣着做什么!把这个狂悖之徒给朕拖出去斩了!”

    “臣一片忠心!所言句句肺腑!为陛下为凌国问心无愧!若以臣一命换得陛下清醒!臣死而无憾!”

    皇帝盛怒下指着谢辞手指都在发颤:“拖出去!!”

    两个侍卫把谢辞架住往外拖,谢辞盯着高位上的人甩开两人道:“死有何惧?我自己会走。”

    “陛下!”

    谢安平见皇帝怒极怕真是动了杀心,立即上前跪地揖手。

    “陛下是明德圣君,若因一时激奋而出的逆耳之言便斩杀有功之臣,恐被天下人妄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安平一动,满朝武将皆随之出列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好,好啊!一个个都反了!”皇帝气的将龙骑上的扶手垫子拿起来甩了出去,一拂袖子怒冲冲离开了大殿。

    群臣跪拜叩首,待皇帝离开大殿才先后起身。

    皇帝没再下确切的令便没人敢真的砍谢辞的头,侍卫退去大殿,群臣也各自散去。

    谢扬本想去宽慰谢辞,但看谢安平叫走了谢辞,怕谢辞挨揍连他一起受池鱼之殃就没敢跟上。

    离开大殿,谢辞埋头跟在谢安平身后往长阶下走,偶尔抬头瞄一眼前面的人。

    “我先不回家了。”

    “为什么?”

    谢辞嘟嘟囔囔道:“回去又要挨揍。”

    “你今日没有错,爹不揍你。”

    “真的?”谢辞持怀疑态度。

    谢安平停下脚步等谢辞与自己站到同一个台阶,在与之平行继续往下走。

    “说不会揍你就不会揍你,搞得我像是什么虐待儿子的继父一样。”

    “也差不多了”

    “什么?”

    谢辞摇摇头:“没什么,什么都没说。”

    谢安平斜他一眼正色道:“要是连这点勇气和骨气都没有,就不是我谢安平的儿子了,但谢家深·沐皇恩更该恪守臣子本分,你不该在大殿上顶撞陛下。”

    “何为臣子本分?臣子本分难道就是无条件服从吗?即便陛下错了也不能谏言?”

    谢安平左右扫视一眼,见周围人已散尽继续说道:“陛下没有错,主战有主战的道理,主和有主和的道理,阿辞,你看不到的对,不代表是错。”

    “少年得意时往往一意孤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但一腔热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为父要告诉你的是,为将为帅更需沉着坚忍,切切谨记三思后行。”

    谢安平看着仍一脸愤懑的谢辞叹息道:“罢了,也不失为一种痛快活法,只愿世道岁月磨不灭少年风骨,你这满腔热血永无寒凉之时。”

    第一百章 你想嫁给没净身的太监?

    那天之后,谢辞被罚十日不得上朝,没再深究。

    议和之事无力改变,计昭明的事又是遥遥无期,他只得先解决眼下最容易的事,去了牧云书院。

    未回皇城前他一直在考虑若是赐婚该如何应对,结果回来一打听皇帝一心在娿罗王子入京一事,根本没心思赐婚,如此一来倒给他省去不少麻烦。

    牧云书院极负盛名,春闱将近,一下子多出不少刚入京的考生,谢辞进去几乎十步一答,不是问他从哪来就是问有没有见过尤先生。

    学堂外有人看守不得进入,一群人便守在外面候着等着,求能见尤先生一面,得尤先生授业解惑。

    谢辞通过看守时还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直到看守的书童解释他是谁,一群学子考生才算消声。

    谢辞哪见过这场面,只道这读书人闹起来比街口老妪还嘈杂些。

    学堂内学子早已散去,唯有尤子书一人坐在案前似在抄书。

    谢辞跳过门槛跑过去一屁股坐在案上:“我说尤二哥哥,你这儿也太吓人了,我差点儿被那群书生围住骂死呀。”

    “没个正经样子,下去。”尤子书敲了下他的腰,另一只手仍在一笔一画地抄写书上内容。

    谢辞没听,不仅没听还转了个身去看:“你在抄什么呀尤二哥?”

    “有位学生想求这书,但此书唯此一本,我便誊抄一份给他。”

    “哦咯,那肯定是个特别中意的学生,真偏心,都没给我抄过。”

    尤子书抬眼看他:“你这泼皮何时读过书?如今字可还写得明白?”

    “你怎么也这么说,我那是是,是觉得简单才不学的,我要是好好学也能考个状元当当。”

    “待你高中我定备份大礼相赠。”尤子书反讽后用笔敲敲谢辞撑在案上的手,“没规没矩,下去。”

    谢辞哼一声跳下书案环起手臂道:“我来可是有要事跟尤二哥哥你说的。”

    “你也有要事?”尤子书继续埋头抄书,甚至懒得再去看他。

    “当然了,是斛律风的事。”

    抄书那只手微微停顿一刹,又恢复书写速度。

    哦?谢辞挑眉一笑,兴许有戏呢。

    “尤二哥哥怎么不问问是怎么了?你们好歹相识一场呢,唉,算了,告诉你吧,斛律风受伤了。”

    手中笔终于放下,尤子书眉头微蹙抬头看向谢辞:“怎么会受伤?严重吗?”

    稍显紧张的神情展示在这张脸上,谢辞大概有了数,既然是这个反应的话,可不要他我喽。

    “别紧张嘛尤二哥哥,他没什么事儿,磕破了点皮而已。”

    尤子书有种被小泼皮耍了的无语:“那叫什么受伤,看你是诚心来添乱,快走吧。”

    “哦那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谢辞往门口走两步回头看尤子书,故意叹口气做出哀伤委屈的模样。

    “看来尤二哥一点都不想我呀,不问问你亲爱的学生有没有受伤,倒是挺关心燕西的人嘛。”

    尤子书看着他伸手摸到书案上的戒尺,还没等拿起来,谢辞就像只猴子蹿出了学堂。

    “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辞一路小跑,到外面那群书生还在,他怕再被围更紧着脚步离开。

    确定尤子书对斛律风并非毫无情谊,他便可放心履行去斛律风的承诺。

    此事宜急不宜缓,于是从牧云书院离开,他就马不停蹄入宫去找三公主。

    三公主李蕖,生母舒妃深得圣宠,公主本人也在娇惯中长大,性格未至跋扈,却也很谈不上温柔和顺。

    不过正因其不似寻常闺阁女子拘束,与谢辞年纪也相仿,所以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儿时入宫常在一处玩。

    但如今谢辞入朝为官公事繁忙,又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在,两人已经许久未曾私下见过,宫女传报时李蕖还很是惊讶。

    “阿辞!你可个是稀客,快走,我正有好多事想跟你说呢!”

    谢辞躲开李蕖要扯他袖子的手,后退一步揖礼道:“陛下虽准我可出入后宫,但我毕竟是外臣,还在站在殿外妥当,免得有损殿下清誉。”

    “这倒也是,还是你考虑周全,唉,人的年岁一大规矩教条也跟着越来越多。”李蕖抱怨了句,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前两日差点儿被父皇斩了?”

    谢辞收礼笑笑“是啊,所以一留住小命就赶紧来看殿下了,沾沾殿下的福气。”

    “还是那么油嘴滑舌,能沾我什么福气?”

    “这不是听说殿下要成亲了,正选驸马呢吗?”谢辞挑挑眉拍了下胸脯,“说说瞧上了谁,帮你掌掌眼,毕竟皇城上下没我不熟的人。”

    “真的?你熟的能有几个好人。”

    谢辞一听不高兴了:“我怎么不认识好人了?三公主不是好人吗?”

    “我跟你可不熟。”

    “哼,你要是不愿意说,我还不想听了,告辞啦。”

    “哎。”李蕖用力敲了下谢辞肩,“你怎么这么讨人厌,我我正是想说这事。”

    谢辞歪歪头看着对方嘴角笑意渐浓:“那我正巧是来听这事,真是心有灵犀,哦吼,三公主的心上人该不会是我吧。”

    “滚”

    “哈哈哈哈哈你快说,我看看我熟不熟。”

    李蕖低下头脸颊慢慢泛起红晕:“你定然相熟,是是尤子书尤先生,父皇不日将会赐婚。”

    “尤先生??”谢辞故作震惊,眉头也随之蹙紧,“那可太不行,你最好再挑挑。”

    李蕖听着这话脸上的红褪去,有些打抱不平·:“你这是什么意思,尤先生皎皎君子,怎么到你嘴里成了不太行的人,真没见识。”

    “我不是说他人不好的意思,尤先生曾与我为师授业解惑,学识谈吐为人自然都是顶顶好,我说的不行,是那方面不行。”

    “哪方面?”

    “啧,那个呀。”

    李蕖还是十分不解。

    “哎呀。”谢辞招招手,两人稍靠近些他小声道:“尤先生,不举啊。”

    “什么?”李蕖躲开又羞红了脸,“好好的怎么说这个,真没规矩。”

    谢辞深吸一口气,抱歉了尤二哥,兄弟情谊,主要是弓和箭,应该比师徒之情值钱些。

    “我这也是为你考虑呀,你身为女子肯定不能理解,那方面不行的话私底下脾气肯定暴躁,你要是嫁过去定然受苦。”

    “你想想他如今二十有八,却尚未娶妻,连妾室都不曾有,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而且他不举,那往后年岁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你难道真的想要嫁给没净身的太监?”

    李蕖的脸越来越红:“休要胡言乱语,这等私密之事你怎么会知道?肯定是你瞎编的。”

    “我才不会瞎编这些呢,我是听月来阁的姑娘们说的,去找乐子嘛,结果不行,次次去次次都不行哈哈哈。”

    李蕖听了脸色大变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尤先生怎么可能去青楼,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不信你就派人去问问,他常去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只不过我敢作敢为,他躲躲藏藏罢了。”

    谢辞说完在心里一遍遍忏悔,希望尤二哥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听到啊!

    “那又怎么样?我信尤先生的为人。”

    “哦,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我是欣赏尤先生的文采和学识,虽然也有相貌。”

    “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尤先生已进而立之年,偶有消遣也属正常。”

    “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谢辞!”

    谢辞躲开李蕖挥过来的拳头笑道:“我也是为了殿下着想嘛,忠言逆耳,终身大事殿下应仔仔细细考虑清楚才对,哦,没准尤先生喜欢的是男人呢?”

    “你胡说!你怎么不去喜欢男人?”

    “我”谢辞突然愣住,燕西那晚的人和话再次浮现于眼前,心虚瞬间繁乱起来,竟没了玩笑的心思。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男人,尤先生却不一定,我只是好心提醒,人心隔肚皮,终身大事考虑清楚莫等将来追悔。”

    他虽是履行与斛律风之约,但也藏了私心,斛律风所说与尤子书亲近之事不似作假,若尤子书喜欢的是男人,那李蕖嫁过去未必好过。

    尤其今日看到了尤子书对斛律风的态度,他更觉得这桩婚事不拆不行。

    “我也殿下也算年少相识,自然是一心希望殿下好,能得有情郎相伴终生,所以才会说这番话,至少现在的尤先生不可托付终身,还望殿下务必考虑清楚,我不好久留,先告辞了。”

    李蕖看着谢辞离开的背影,又乱又烦甩甩手回了寝殿。

    公主对尤子书有情,皇宫一行不算顺利,谢辞只好继续走旁门左道,叫上狐朋狗友一起泡在青楼,铆足劲宣传尤子书有隐疾。

    青楼来来往往的人最多,消息走漏得也最快,今天宿在这听的话,明日醉在那又传出去。

    三天不到的时间,几乎整个皇城都知道了牧云书院的尤先生是因为有隐疾才一直没有娶妻。

    满城风雨甚至皇宫内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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