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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徒步小队加上沈蔷薇和叶莺,一行共七人,除周渊,还有一对情侣和两名职业摄影师,做科普杂志的,平日喜欢拍些花鸟鱼虫。

    两天一夜,全程大约40公里,一天20公里,强度适中。

    叶莺下车,后备箱里取出装备背上,沈蔷薇蹦蹦跳跳跑过来,在周渊看不见的地方,叶莺白了她一眼。

    人多眼杂,沈蔷薇没办法再哄她,只能在拿装备时趁机牵她的手,叶莺甩开,沈蔷薇锲而不舍去牵,叶莺扯了冰袖把手全部包起来,等她手再来的时候就懒得躲了,嫌弃的意味非常明显。

    然而在周渊面前,叶莺还是很识趣陪着她演戏。

    沈蔷薇向周渊介绍,“这是小喇叭的家庭教师,也是我的好朋友,她叫叶莺,你们之前见过的。”

    第一次见面在景区外的露营基地,第二次是东郊烂尾别墅区,叶莺记得很清楚,她抱着昏睡的小喇叭坐在车里等,沈蔷薇和周渊站在荒草从生的别墅园中以贴面礼道别,周渊手虚虚搭在她腰侧,两米开外是他带来的四个黑衣保镖,双手交握身前,外八字站成一列。

    妥妥霸道总裁英雄救美小娇妻戏码。

    “你好,周先生。”叶莺伸出手,一脸女大学生恰到好处的纯蠢笑容。

    “我们都叫她小叶老师。”沈蔷薇微笑。

    “你好,小叶老师。”周渊礼貌弯腰颔首,指尖触之即分。

    “你们是情侣吗?看起来好配。”两名摄影师其中一个问。当然,问的是沈蔷薇和周渊。

    沈蔷薇:“不是啦。”

    周渊:“我在追她。”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甲摄影师意味深长“哦”一声,“原来如此。”

    沈蔷薇掩唇“嚯嚯”笑,身子由上到下起浪,拳头轻轻打了周渊一下,“别乱开玩笑啦,我老公前天才火化呢,葬礼都还没办,照我们老高家传统,怎么也得为他守孝三年呀。”

    甲摄影师:“呵呵,沈小姐真幽默。”

    叶莺面无表情:“我是沈小姐的家庭教师,我可以作证,她说的都是真的。”

    甲摄影师:“……额。”

    “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周渊两手插兜,轻松表示:“不耽误我们乱搞。”

    甲摄影师手搭凉棚,“啊,那是什么,一棵珍稀的红豆杉?希望不是我看错。”

    甲摄影师举起相机飘走。

    九点十五分,众人整装完毕,背上行囊踏上旅程。

    周渊有一个徒步爱好者交流群,他是群主,这条路线是他早些年跟驴友一起发现的,路途平坦,很适合新手。这次组队约的人也是精挑细选过的,都是为了沈蔷薇搭配,情侣可以制造暧昧气氛,做科普杂志的摄影师跟她也许会有共同话题。

    他不喜欢朋友圈里娇滴滴的摆拍小姐,相比约女人在高级餐厅吃饭,他认为这种方式更能拉进两人之间距离,同时也可以检验对方是不是符合自己择偶标准,是否有共同爱好。

    周渊打听过沈蔷薇,知道她过去一些不好的经历,这女人防备心很重,想靠近很难,但他还是想试试。

    周渊和沈蔷薇并肩走在前面,叶莺独自跟在五步开外,她身后不远是那对牵手看风景的情侣,两位摄影师支着脖子东张西望,不时停下来拍照,因此落在最后面。

    周渊速度放得很慢,这次徒步以约会休闲为主,不着急赶路,他一路走一路找话题聊,“你的装备很专业,你平时也喜欢户外运动吗?”

    沈蔷薇懵懂眨眼,“专业吗?我也不懂,昨天去商场买的,反正就挑贵的买,贵的一定好,对吧?”

    周渊:“是这个道理没错。”

    沈蔷薇笑盈盈,“毕竟我刚继承高正佑那么一大笔遗产,不缺钱花,使劲买。”倒没有努力把自己塑造得低劣又市侩,沈蔷薇自觉说的都是大实话。

    周渊不以为意,“那我肯定比高正佑有钱十倍。”

    沈蔷薇:“高正佑怎么配与周老板相提并论呢,我觉得你比他强太多了,无论是人品还是在商业价值上,尤其是人品。”

    周渊不理会她的言下之意,“上次在露营基地,我看到那个小叶老师骑车去接你,你平时也喜欢骑行吗。”

    沈蔷薇轻轻摇头,“我父母早逝,姨妈做保姆把我拉扯大,倒是一直想学,家里穷没条件买。”

    周渊抓紧:“我给你买一辆吧,我可以教你。”

    沈蔷薇忽地挺直背,“哦”一声,“我想起来了,我也不是完全没骑过,上高中谈恋爱,谈过两个有车的,我坐过他们的车后座,所以应该不算完全没骑过。”

    周渊:“你高中就谈恋爱?”

    沈蔷薇:“严格来说是初中,但我觉得也不算谈恋爱,我只是需要车夫和免费饭票。”

    周渊:“我欣赏你的坦诚。”

    沈蔷薇心里白眼快翻上天,这男人可真够犯贱的。

    但她嘴上还是说得很好听,“周老板豁达,所以才能做成大生意,跟你这样的人中龙凤走在一起,真是我老沈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周渊被她逗笑,“在今天之前,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会以什么方式摆脱我,你今天的表现,在意料之内。”

    “摆脱?”沈蔷薇故作惊讶,倏地仰脸看向她,快速做作地眨眼,“周老板何出此言,我为什么要摆脱你呢?”

    周渊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清楚些,“我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其实也不指望你会报答我,我就是很好奇,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坏女人,会对我施以什么样的手段。”他转脸看向她,声音低沉,“我上钩是不是还挺容易?但想摆脱我可没这么简单。”

    “什么,你在说什么呀。”沈蔷薇继续装傻。

    周渊:“你老公不是前天才火化吗?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他死那天,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哦,你说那件事啊。”沈蔷薇收敛起笑意,“你妹妹被高正佑骗了那么多年,你想要惩罚他,把他捉去教训一顿,这当然没问题,合情合理。我跟他关系确实不好,他绑架了我女儿,我把这个教训的机会让给你,我们算各取所需,至于他的死,纯粹是个意外。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这个道理小孩子都懂得。”

    周渊无语半晌。

    什么手段没往他身上施,她翻脸就不认人。

    他倒不至于那么没品,以低劣的暴力威胁强迫她,那就太没意思了。他不是那种人。

    “不过还是很谢谢周老板约我出来玩,最近确实忙坏了,光是过户房产都跑了好几天……说来,确实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周老板,不知道现在房地产市场是否还有升值空间?不瞒你说,我是个土老帽,不敢轻易搞投资,怕亏钱,怕被骗。我在想,我现在是卖掉一部分房产手里多攒点现金呢,还是等着它们继续升值,以后卖更多的钱?”

    周渊是专业的,她倒还真问对人。

    话题就此岔开,之后周渊再说什么,沈蔷薇都是一脸迷妹星星眼。

    叶莺跟在后面,盯着沈蔷薇健美裤下紧致的翘屁盯一路,快中午,众人穿越过原始茂密的山林来到一处小溪,在溪边用露营锅做饭。

    沈蔷薇这些年饭来张口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在溪边找了快平坦的石头踏踏实实一坐,连根手指都不需要动,叶莺社畜魂时刻在线,自觉去煮饭。

    冯姨昨晚给她们做了豌豆虾仁炒饭,这时候点燃小灶热热就行,叶莺刚把锅拿出来,周渊伸手接过,“我来吧。”

    原不欲假他人之手,然而叶莺转念一想,她跟他抢什么呢?

    高正佑在家的时候,她俩还不是照样躺一张床上,高正佑死那天从医院回来她们一共做了三次。高正佑还是沈蔷薇亲亲合法老公呢。

    你是周渊又怎么样呢,你长得帅,有钱,那又怎么样呢?

    没必要,真没必要。

    阿伟已经死了,耶稣也留不住他,叶莺也不是从前那个被人摸摸小手就脸红心跳得跳泳池的叶莺了。

    人类适应环境的速度超乎想象。

    “好,那就谢谢周老板了。”叶莺客气说。

    周渊说:“没关系。”

    小情侣带了自热火锅,甲乙摄影师煮了泡面,周渊煎了两袋即食鸡胸肉,大家分着吃完,又在溪边玩了一会儿水,收拾起行李带走垃圾继续赶路。

    下午大家熟络起来,乙摄影师找周渊聊金融聊股票,小情侣继续卿卿我我,一路说说笑笑,看看风景,时间过得很快。

    行至一处半人高的断坎,周渊先爬上去把沈蔷薇拉上来,沈蔷薇上去后拉叶莺,之后俩人就大摇大摆牵着手从周渊面前走过,走到了队伍最前头。

    周渊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女生之间拉拉小手什么的很正常。

    “他倒是比我预想的好打发。”沈蔷薇小声说。

    “我觉得他真想追你。”叶莺有点不高兴。

    沈蔷薇晃晃她的手,“其实这次出来,我也是想探探他口风,倒还好,不急,慢慢来。”

    叶莺冷哼一声,沈蔷薇揽住她胳膊,头歪到她肩膀上撒娇,“哎呀——”

    徒步好玩,也累,过了三点,大家都累得不想说话,照片都懒得拍,周渊不愧是大老板,擅长画饼:

    ——“到露营地点就可以休息了。”

    ——“晚餐有肉,还有酒,大家坚持。”

    ——“再翻过这座山就快了。”

    ——“上坡难,没关系,下坡就轻松了。”

    他一路鼓励大家,谁走不动就把他的包接过去分担重量。

    平心而论,周渊确实很优秀,人很好,当然也很有手段。但很可惜,沈蔷薇早就不喜欢男人了。

    在她还没有遇见叶莺时,对于同龄男性便有一种难以克服的生理性厌恶,无数个孤单的夜里,躺在床上抱着膝盖悲伤地想,这辈子或许再也不会喜欢上谁,也不会谈恋爱了。

    孩子都八岁,却还没有谈过恋爱,看到圈子里同龄女孩男朋友一个接一个,也会羡慕,她们还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她那时没想过第二种可能,身边没有这样的例子,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叶莺来到身边有段日子,沈蔷薇才慢慢领悟到——原来还可以喜欢女孩子。

    和女孩子牵手、拥抱、接吻,也可以有恋爱的感觉。

    露营地点在一片地势平缓的山坡上,抵达时间是傍晚七点,太阳将要落山,众人在山坡上站成一排,橘黄色天幕下拢唇大喊,感觉热烈、欣喜、满足。

    人之本能,小情侣默契对视,沈蔷薇和叶莺手拉手晃晃,傻傻地笑开,周渊深情的眼神没有得到回应。

    和周渊出来确实省心,他很能干,帮着大家扎帐篷,帮着准备晚餐,叶莺觉得这些她也能做,但既然他这么爱表现,那就让他去显吧。

    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吃完饭都各自回帐篷。七个人,四顶帐篷,小情侣住一顶,沈蔷薇和叶莺是一顶,甲乙摄影师多年同事,快半百的人,当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周渊悲哀发现,此次徒步活动明明是他策划组织,到头来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幸好,两位摄影师晚上要去山顶上拍星星,周渊打算跟着一起去,稍打发些无聊。

    沈蔷薇进帐篷时,叶莺已经把防滑垫铺好,驱蚊液、药膏、湿纸巾和水瓶也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帐篷里给她弄得香香的,她脱了外套正坐在垫子上慢条斯理用湿纸巾擦手。

    沈蔷薇把帐篷拉链拉好,蹬掉鞋子爬过去,小声“嘿嘿”笑,又期待又兴奋,“这是在干嘛呀。”

    “准备侍寝。”叶莺面无表情说。

    沈蔷薇躺到垫子上,蛄蛹蛄蛹挪过去,头枕在她大腿上,“谁要你侍寝啦,我今晚可没打算翻你牌子。”

    叶莺哼笑,“我也不想,但这是我的工作,我对待工作就是很认真。”

    沈蔷薇故意说:“我今天放你假。”

    叶莺把她的手也抓过来擦干净,“我偏要加班。”

    山里的夜很静,远离城市喧嚣,只闻此起彼伏微弱虫声和遥远夜莺鸣啼。

    为了保证隐私,几个帐篷之间隔得很远,尤其是小情侣那顶,然而再怎么远,地势有限,竖起耳朵还是能听见两人组队打游戏的说话声。

    手电灯档位调得很低,是为了避免帐篷外透出影子,沈蔷薇仰面躺在小毯上,已除去周身人类文明束缚,身体白玉珍珠般散发出微弱光芒。

    叶莺跪坐在侧,湿纸巾为她拭去满身黏稠的汗水,饭后她还喝了小半杯周渊的伏特加,这时酒劲儿上来了,从脸、脖子到心口一片粉红。被擦拭的动作弄得很舒服,沈蔷薇咬着食指拽她袖子,腿往人身上蹭,“别磨叽了。”

    “你刚才不是说放我假?”叶莺把她抱起来靠在怀里,开始擦后背。沈蔷薇哼哼着把脸拱进她肩窝里,小口亲她的脖子,舌尖沿着下颌角一路舔到耳廓,开始往她耳朵里吹气。

    叶莺身子不由一颤,往旁边偏了偏,沈蔷薇闷笑,手从她衣下摆探入,单身熟练解开排扣,越过防线拿捏住她,心满意足一声叹,流里流气的,“最近被我伺候得不错,好像真的有变大哦。”

    叶莺不甘示弱回敬,她体温奇高,饱满、热度透过湿润湿巾传递,盈满手心,这感觉令人心颤。

    甜滋的,热热的,还有淡淡酒气,是沈蔷薇的味道,擦拭过的皮肤变得温暖滑腻,口感像冰淇淋,沈蔷薇支撑不住仰倒,叶莺发尾扫过心口,她觉得痒,“咯咯”笑起来。

    “周渊说不定就在外面呢。”叶莺在她耳边小声说,寻到关键,缓慢推进,“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他不在,他在山上……呢。”她长发如水流泄满榻,闭着眼坨红着一张脸,如早春盛开的山桃花。

    “咔哒”一声,露营灯被关掉,帐篷里霎时一片漆黑,沈蔷薇偏过脸,埋在她心口小声哼哼起来。

    丢在一边的手机连续几声响,叶莺吸了口气,动作稍缓,沈蔷薇小声嘟囔,“你别停啊。”

    “他找你。”叶莺说。

    腾出一只手摸到手机,沈蔷薇睁开眼动了动脑袋调整姿势,面容解锁,点开对话框。

    ——“我在山顶看星空,你要来吗?”

    ——“这是我拍的。”

    附两张星空图。

    “他让我去看看星星。”沈蔷薇图片都没点开又闭上了眼睛,手臂高高举着,眉头深皱,紧咬下唇拧着腰配合。

    “你跟他说你身体不舒服,不去。”

    “嗯,不,不去。”她声音断断续续,从嗓子眼细细溢出来,“可是我,我,现在很舒服啊。”

    “那你告诉他。”叶莺低声蛊惑。

    “我告诉他……”沈蔷薇眯着眼单手打字,一个一个敲在编辑栏。

    那感觉忽地袭来,周身如过电,她启唇,雪颈脆弱拉长,挺腰,身体长久地不动,脚尖绷直,感受绵长的余韵荡涤,抿紧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许久,落下来,如置身云端,感觉轻盈、柔软、温暖。

    “周渊很关心你。”叶莺离去,压抑着沉重而疲惫的呼吸,眼睛在黑暗中用力地分辨她。

    沈蔷薇握手机的那只手软软搭在她手臂上,叶莺抓住她手腕,屏幕送到她面前,“你消息还没发送。”

    “什么消息。”沈蔷薇早忘了个干净。

    “看手机。”她声音像从幽暗的水底传来,充满危险,沈蔷薇被屏幕光刺得睁开半只眼,还未彻底清醒过来,莫名哼笑两声,拇指鬼使神差在发送键上轻轻一触。

    “当然。”

    ——我很舒服。

    第52章

    ——我很舒服。

    周渊:???

    那时她确实被伺候得很舒服,舒服得要升天了。

    沈蔷薇不慌不忙补救:不好意思,手抖少打了几个字,是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就不去了。扫了周老板的兴,真是抱歉。

    周渊感觉有点怪怪的,可再往深处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甩掉脑子里那片浑浊,小心问:是今天太累了吗?

    他意识到策划这场约会时太欠考虑,任谁这样走上一天都会很累的,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荒山野岭谁要跟你看星星。女人总归是要娇气些的。

    沈蔷薇说:确实有点累。

    腰挺得很酸,腿肚子也直抽筋,浑身懒洋洋一动不想动。

    周渊回复:那明天就晚一点出发吧,早点休息,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他只能这么办了,下次再找机会弥补。

    沈蔷薇:好。

    周渊:晚安。

    沈蔷薇没回,手机扔到一边,叶莺跪坐在侧,手分开她膝盖,低头擦拭。沈蔷薇手肘撑着脑袋看她,一缕碎发垂落在腮畔,长直的睫毛盖住眼睛,表情冷冷。她不高兴。

    随即情绪通过动作传递,沈蔷薇感到她手指力道带点泄愤的狠,隔着湿巾重重碾过,脸上刚消下去的红又慢慢腾上来。

    她闭上眼,胸腔起伏,呼吸变得很乱,声音也带着颤:“你在报复我。”

    “我在工作。”叶莺平静道。

    手机屏莹白微光中,沈蔷薇看见她挺直背,扬手把弄脏的纸巾扔到一边,随后双手拢了头发,牙齿叼住手腕内侧发圈动作熟练扎好头发,屏幕光熄灭的瞬间,俯身埋首,黑暗瞬间将人吞食。

    这一串的动作在几秒完成,直到这一晚过去很久,沈蔷薇还会时不时想起,她愠怒的脸和指尖压抑的粗暴力度在瞬间击中她,持久地令人着迷。

    深吸了一口气,沈蔷薇双手死死捂住嘴巴,还没有开始,那拂在腿间温热的鼻息已经让她沦陷。

    她听见草地上脚步声由远至近,“沙沙”、“沙沙”,两步开外,仅隔一层单薄纤维,周渊的声音如在耳畔。

    “你睡下了吗?”

    脖颈拉长,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碎发痒痒拱在腿心,沈蔷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从来擅长隐忍、蛰伏,却从未想过,这项长处可以发挥在这种地方,来对抗人类心理和生理的极限反应。

    现在她万分肯定,叶莺是在报复,她又羞又恼,是意识到自己权威丧失的无能为力,又奇妙掺杂一丝隐秘的兴奋。

    好啊,来啊,就冲她来吧,来狠狠地报复,来尽兴。

    一叶障目,周渊如何能想象,面前这顶小小的三角帐篷里,一场无声的角斗已进展至洪峰,沈蔷薇右手探入她发间,五指收紧,叶莺被扯得头皮生疼,将这份痛苦于齿关回敬。

    无人回应,周渊不曾久留,“沙沙”着远去了,沈蔷薇左手死揪住身下小毯,脑中霎时白光一片,随即黑暗重重包裹,深海中堕沉。

    海面汹波渐渐平息,周渊回到帐篷后不久,小三角帐篷里重新亮起灯,叶莺很负责任将她打捞清洗,沈蔷薇已软成一滩烂泥,累得眼睛也睁不开。

    收拾好这张凌乱的床铺,小灯熄灭,叶莺背对她躺下。沈蔷薇窸窸窣窣摸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半个身子搭过去,腿压在她腰窝,脸埋进她还带着洗发水香味凉凉的头发里,也安心睡了。

    醒来是次日上午九点,帐篷里透出朦胧的光,沈蔷薇睁开眼,看见叶莺已经醒来,用背包枕着脑袋看手机。

    她爬起来,爬到她身上去,在她胸口寻个舒服姿势趴着,叶莺腾只手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给她顺头发。

    十五分钟前,叶莺离开帐篷蹲在石头上漱口时,周渊朝着她走过来,问:“蔷薇昨晚身体不舒服吗?”

    蔷薇蔷薇,叫得挺亲密的,不知道的真以为你俩有一腿。

    她仰起脸,漱口水左腮帮子鼓一下,右腮帮子鼓一下,点点头,“呸”地吐出。

    “那今天还能走吗?”周渊又问。

    叶莺在石头上站起来,一下高出他许多,“能吧,差不多已经休息好了。”

    周渊说:“那就好。”然后又打听了一些沈蔷薇的事,比如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有什么爱好此类的。

    叶莺险些脱口而出“沈蔷薇最喜欢和我在床上玩”,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坦白告诉他:“她不会希望我把她的事告诉你。”

    叶莺说:“如果你想追她的话,就自己动动脑筋吧。”你不是挺能的吗。

    “你说得对。”周渊赞同地点头。

    现在叶莺把十五分钟前这通对话转达给沈蔷薇,沈蔷薇讨好拉拉叶莺小手,亲亲她脸蛋,模样乖得不得了,“我才不会喜欢他,我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家小小鸟了。”

    叶莺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抚摸她的头发。

    上午十点,队伍重新开拔,经过一夜修整,大家精神都恢复了许多,开始约定下次的徒步旅行。

    沈蔷薇睡得很好,却很奇怪,昨天走了一整天,小腿不觉,倒是小腹肌肉隐隐有些泛酸不适,明明没有用到腰腹啊。

    她琢磨一上午,终于想通是为什么,丢下周渊快走几步赶上叶莺,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叶莺低头白她一眼,沈蔷薇拖着她小跑与人群拉开距离,什么也不说,只是抿着嘴唇眼睛用力地向上看。

    这个角度的沈蔷薇无辜可怜,又有几分埋怨的撒娇意味,叶莺没搭理她,她不高兴,“你真讨厌!”

    叶莺说:“那你撒手,别挨着我。”

    “我就挨,我就挨。”沈蔷薇推着她拱进路边树丛里。

    下午行程在六点四十分结束,出山,来到山下一座小镇,大家在镇上的农家乐吃晚饭,周渊的司机和刘师同时抵达,周渊让司机把小情侣和甲乙摄影师送回出发地,他们的车停在那里,他自己坐沈蔷薇的车回去。

    叶莺给她们腾地方,自觉坐到副驾驶。

    一路沈蔷薇都心不在焉,周渊跟她说话,她眼睛老往副驾驶瞄,看叶莺一直低头打字,手机却没有收到一条信息提示,她烦躁不安,却不得对周渊笑脸相迎。

    周渊察觉到了,“你还不舒服吗?”

    “是有点。”沈蔷薇笑笑,下意识揉肚子,挺腰太用力,她好酸。

    “是吃坏东西了吗?”周渊问。

    “可能是。”沈蔷薇随口敷衍。

    周渊马上就要下车去买药,沈蔷薇赶忙拉住他,“不用了,我现在就想快点回家,舒服洗个热水澡躺到床上休息。”

    周渊更加意识到这是一场严重错误的约会,沈蔷薇到现在还没翻脸,实在是好脾气。她真的很体贴了,尽管这份体贴里有许多的不情愿、不得已,是为了解决掉前夫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不然人家吃饱了撑的跟你去逛大野地,还一逛就是两天。

    “是我考虑不周。”周渊万分抱歉,“下次找机会弥补。”

    还有下次?你大爷的,没完没了是吧?

    沈蔷薇笑容甜美,“没关系,这次很好玩,人多也热闹,我和我的朋友都很开心。”只盼着周渊千万别专门制造独处机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把周渊送到地方,沈蔷薇在车窗里冲他招手,“拜拜,下次见。”

    “下次见。”

    这趟售后总算跑完,车子远去,沈蔷薇关闭车窗,立即叽叽歪歪骂开:“累死老娘了,还下次,谁想跟他有下次。”

    叶莺全程没插话,看也没多看他一眼,失去关注,沈蔷薇很不习惯,她宁愿叶莺同她大吵一架。

    一直忍到下车,沈蔷薇立即小跑黏上去,把她胳膊抱在怀里,“你干嘛一直不理我。”

    “你让我说什么。”叶莺把手机揣裤兜。

    “你在跟谁聊天?”沈蔷薇瞪着眼睛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叶莺:“男的怎么样,女的又怎么样。”

    沈蔷薇:“男的不行,女的也不行。”

    懒得跟她吵,叶莺老实回答:“我室友。”

    沈蔷薇:“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叶莺:“……我群聊,我室友群!”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她不允许自己一分钟不在叶莺视线内。

    “你在跟周渊说话,你让我说什么?”叶莺反问她。

    “那他下车之后呢,我说话你怎么也不理我。”沈蔷薇大声质问。

    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沈蔷薇两只手握住她小臂撒娇,“我现在不能跟他翻脸,我还不能得罪他,也不能太着急跟他撇清关系。你知道的,我的事你都知道的,你应该懂我的。”

    叶莺垂眼静静看着她,忽感到满心疲惫,她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我懂你,你做的任何事我都理解,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了。”

    “什么不想再继续这样了。”

    傍晚深蓝天幕下,花园里静悄悄,庭院灯昏昏亮着,叶莺尚一言未发,沈蔷薇眼泪已经大颗大颗掉下来,“你是不是想走。”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对她的眼泪,叶莺深感无力。

    “那你为什么说不想继续这样了,明明,明明我们昨晚还很好啊。”

    她伸出手,想触碰,又不敢,颤抖着牙关小声啜泣,“我只有你,你走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我习惯你在我身边了,我已经不能再回到过去没有你的日子了。”

    她伤心欲绝,眼泪珠串般往外掉,叶莺见识过她的泪,这时依旧难以分辨其中真情或假意,也说不出一句狠心的话来,沈蔷薇总有法子治她。

    “我这次已经很明确拒绝他了,但周渊,他这样的身份,你知道的,我不敢得罪他。我走到现在这一步,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思,高正佑还是能用孩子来拿捏我,但对于周渊,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他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我还有孩子,还有姨妈,你让我怎么办。”

    “我知道你也很委屈,我们这样的关系。可我真的很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的保护,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不止是用来抵挡周渊的重要……”

    她两眼空空,任眼泪往下掉,“你要让我怎么办。”

    那就说吧,不妨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我让你走了啊,我那天让你走了,你为什么不走。你想留下来,你站在太阳底下哭得那么可怜,我说那么多狠话都赶不走你,我让你回来,是为了现在给你机会丢下我吗?还是你对我的报复?”

    无形的利刃刺入心脏,叶莺瞬间缴械,她每一句话都像针扎进毛孔,刺得遍体生痛。

    “你是不是想报复我。”

    “我不是……”

    叶莺上前一步拥她入怀,埋首在她发间,满腔酸涩涌上鼻头,“对不起,对不起。”

    第53章

    头顶这片夜空在城市是少见的干净,没有过分被光污染,云朵像在深蓝的海水中漂浮,遥远星光自天外而来,山林幽暗,风过有声。

    庭院灯谦卑地弯着腰,投下一片暖暖的橙黄,像一床小被子轻轻搭在人肩膀,隔着几棵茂密的女贞树,依稀窥见别墅窗玻璃里透出的热闹。

    孩子的大叫、动画片、满地乱扔的玩具、厨房里飘出的食物香气、老花镜、小竹箩里打了一半的毛线衣,无数画面争先恐后从那扇被树枝切割成小块的碎片里涌出,拼凑成完整深深烙印在心底。

    叶莺恍然发觉,宝牙半山8号里的一切,已在无形中成为她贫瘠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剥离,必然要承受的锥心之痛,她不可抵挡。每每作罢,有庆幸,也有无奈。

    庆幸无须承受分离的苦痛,又对这种不健康、无法长久的情感关系感到无能无力。

    此时是庆幸更多,好像撕掉的一小部分被重新黏合,痛还在,但跟彻底地撕离相比,可以忍受。

    她没法拒绝沈蔷薇的眼泪,也没办法拒绝她浓烈的需要。她想要的不多,她当然也给得起。

    “好了,不要哭了,每次都哭,眼泪总有不管用的时候。”叶莺拍拍她后背,上上下下顺,像哄小孩。

    她双手虚虚攥拳,缩起肩膀小小只偎在叶莺怀里,眼泪蹭了人一肩膀,“我也不是经常都在哭,只有你惹我生气的时候。”

    “我惹你生气?”叶莺简直没处说理,“到底谁惹谁生气。”

    她泪眼朦胧抬起脸,“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说走?你没哭吗?上次在马路边,你不是用哭来威胁我?”

    沈蔷薇差点把这事忘了,现在她想起来,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谁也别说谁了,你也挺会哭的,你要记不住,我把刘师叫来好好帮你回忆一下。”

    叶莺给她逗笑了,“行,行吧。”

    “是不是?”沈蔷薇眼里还含着泪。

    “是是是。”指腹擦去她脸颊泪痕,叶莺服了,铁服。

    两个人又在花园里待了会儿,等沈蔷薇眼睛消点肿再进屋。

    这个家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总有一个坐在沙发上打毛线的长辈和翘脚看动画片的孩子在等着,看见她们,便觉什么都不是烦恼,付出再多辛苦都值得。

    “回来啦。”冯姨低头打毛线,头也没抬,努努下巴,“饭在餐桌上,还温温热,自己吃去吧。”

    小喇叭把脸转过去,眼睛却还盯着动画片,学舌:“回来啦,吃饭没啊,饭还温温热呢,快吃吧。”

    在门口换了鞋,叶莺说:“我去拿碗筷。”

    小喇叭终于把眼睛也转过来,看见妈妈坐在餐桌边,也没问她作业,小喇叭光脚跳下地,“吧嗒吧嗒”跑过去,歪头一看,妈妈眼圈还红红。

    腰一挺,小喇叭噘噘嘴巴,“不是吧,又吵架了。”

    叶莺拿了碗筷过来在沈蔷薇身边坐下,先给她夹箸菜,“吃饭吧。”

    小喇叭爬上凳子坐在饭桌对面去,双手抱胸,绷着下巴一脸老成,“说吧,又因为什么吵架了,让我帮你们开导开导。”

    “你作业补完啦?”沈蔷薇张口问。

    “补完啦。”小喇叭理直气壮,“不然我怎么敢出现在你面前。”

    沈蔷薇:“你倒是机灵。”

    叶莺说:“不劳您老人家费心,已经和好了。”

    小喇叭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竟然趁我不在偷偷和好。”

    叶莺说是,“下次再有机会,肯定给你留着。”

    没有用武之地了,小喇叭跳下凳子讪讪离去。

    临睡时下了雨,房间黑黑的,两人抱在一起,不说话,只是静静听雨,感觉像躺在小船上,闭上眼睛,身子便随水飘荡起来。

    沈蔷薇全身心都依赖着她,要她的手搭在后背,一下一下画圈,或是上上下下地顺。她自己也不闲着,喜欢摸叶莺的鼻梁,捏脸蛋,她的鼻梁很高很薄,脸蛋却圆圆很饱满,有点婴儿肥,眉毛浓黑,综合来看是很心软的面相。可能是像爸爸,据说爸爸是个老实人。

    沈蔷薇的脸就是坏女人的长相,尤其是她的嘴唇,那唇生得十分精致,唇小巧,唇线清晰,唇珠上翘,缺乏一点和气的钝感,无论怎么笑都不怀好意的样子。

    但她有一双总是泛着泪的难以琢磨的黑眼睛,鼻梁不是很高但胜在精巧,便中和了嘴唇的攻击性,加上她炉火纯青的演技,极具迷惑性。

    一开始,叶莺就是被她迷惑了,眼神拉丝,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人,却只为看人出糗,拿人取乐。然而到现在,见识过她所有的卑劣手段,尝到欺骗和轻视,依旧无法舍下她。

    或许这就是爱吧,叶莺完蛋地想。这么爱她,愿意给她玩,给她骗,她又爱我多少呢?

    翌日,沈蔷薇七点就起床化妆,高正佑的葬礼下午两点开始,地点在郊外墓园,她挑了七八套衣服出来,准备一件件试给叶莺看。

    “老实讲,我结婚那天都没这么隆重。”沈蔷薇对着镜子画眉毛,“我跟高正佑结婚,婚礼都没办,我那时候还不到法定,结婚证都是后补的。”

    叶莺瞄一眼她扔床上那堆饱和度超高的艳红长裙,“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确定真这么穿?司马昭之心,也不怕惹麻烦。”

    “那又怎么样?”沈蔷薇不在乎,“高家人都知道我恨他,我恨他恨得理所应当,他们知道我为什么恨他。”

    是了,上次高正佑夹竹桃中毒她也穿得十分喜庆,临上救护车了还要回去换身裙子。

    “还是低调行事吧,他的葬礼不止有高家人,还有他在行业里的朋友,如果有跟他关系好的,你表现得这么高调,恐怕会引起怀疑。”叶莺劝道。

    这个道理沈蔷薇何尝不懂,她就是太高兴了,高兴得无所顾忌。

    “你关心我。”她回头,笑得很欠扁,“你很在乎我哦。”

    “这不废话。”叶莺百无聊赖靠在床头玩手机,出席葬礼她只随意套了件灰色卫衣搭配阔腿牛仔裤,对逝者表示的最高敬意是洗头了。

    沈蔷薇最后还是换了身黑裙子,腰臀勒得紧紧,黑色蕾丝手套,黑色宽檐帽,纱网半遮脸,枫叶红宝石胸针是她最后的倔强。

    如此盛装,小喇叭不解其意,“妈妈要去哪里?”

    “今天你也得去。”沈蔷薇进她房间找衣服,没找到黑裙子,随便给她套了件胸口有颗红色大草莓的短袖,配她藏蓝色的校服裙子。

    “要出门?”小喇叭不满意妈妈这身胡搭,“你自己穿这么漂亮,你给我穿这么丑。”

    沈蔷薇说:“去参加你爸葬礼,你想穿什么,公主裙啊,你又不是去当花童,将就一天吧。”

    “我爸葬礼?”小喇叭举起双手方便妈妈套衣服,这衣服领口小了,给她脸都勒变形,“我爸为什么要办葬礼?”

    “你爸死了,出车祸死了。”沈蔷薇口气跟你“下午可以多看半个小时动画片”一样轻松随意。

    孩子对死这个概念还很模糊,心里对‘葬礼’这项活动有点好奇,但因为是高正佑的葬礼,又有点不情愿,问:“能不去吗?下雨了,池塘边会爬出很多小螺蛳,我想玩。”

    叶莺:“……”

    沈蔷薇只能哄她说:“准你用妈妈手机玩一会儿王者荣耀。”

    小喇叭说:“那行。”

    冯姨当然是不去的,她上午要去公园跳舞,下午回来煲汤,什么事都没有给孩子煮饭吃重要。

    一行人驱车前往墓园,沈蔷薇临下车补了口红,戴上墨镜,嘴角可以绷住不翘,眼睛里真实的喜悦却是藏不住的。

    葬礼有专人安排流程,只需要跟着走个过场就行,殡仪馆的车拉到墓园,在墓园外大厅办仪式,有花圈唢呐大悲咒,还有神父祷告十字架,半中半西,阎王爷和上帝抢着超度。

    中西合璧这一套民间很受欢迎,咱老百姓辛苦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热闹!

    沈蔷薇坐在下面翻白眼,小声问谢舒华,“都是你安排的?”

    谢舒华冤枉死,“这是买墓地送的殡葬套餐!我图省事嘛,有套餐,不用白不用,哪知道还有这些鬼东西。”

    兼职大学生在上面穿着黑袍用英语读圣经,背景音乐是音量压得很低的大悲咒,神父后面还有两个穿黄袍戴方帽的道士,只等神父念完就上来舞剑。

    参加葬礼的宾客们扶额连连叹气,谢舒华自己先憋不住,肃静中一声尖细的哼笑,引来众人瞩目。

    谢舒华蹲下身去,趴在沈蔷薇大腿上笑得浑身抖,沈蔷薇手捂着脸,也快憋不住。

    小喇叭全程低头玩游戏,她百忙中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好奇怪的谢妈妈,手一滑,音量拉到最大,峡谷厮杀声响彻灵堂。

    叶莺:“……”

    老高家的面子都在今天丢完了,老爷子绝望地闭上眼睛,老太太掖泪花的手帕掉在地上。

    小神父见过大场面,袍袖一挥,咒曲高扬。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一场荒诞灵堂闹剧在声线平直毫无感情的诵经声中结尾,众人起身离开大厅,参加最后的告别仪式。

    神父手捧骨灰盒走过高大的冷杉树,来到墓园的最高处,天空很合时宜飘着小雨,雨带来些微悲伤气氛,这样即使大家心中毫不动容,依旧可借这雨为冷漠神情平添肃穆。

    骨灰盒下葬,盖上一块采石场批量生产的黑色花岗岩,众人排队献上套餐内包含也是排队领到的黄色四季菊。人生不过如此。

    神说:“阿门——”

    高正佑戏剧的一生就此落下帷幕。

    第54章

    天昏昏落着雨,献花的人们头上不知不觉铺了层绵白糖,墓碑与墓碑之间的小路经无数双脚踩踏得泥泞,寂静墓园,也只能拥有这片刻毫不关己的喧嚣。

    叶莺侧身退至人群外,站在第十五纵楼梯上右侧一个小亭里避雨,看沈蔷薇带着小喇叭,像超市收银员接待顾客接受他们形式化的劝慰和演绎的悲伤。

    沈蔷薇唇角绷得直直,眼睛在墨镜下死盯着叶莺的方向,她站得很显眼,孤立在人群外,双手揣在卫衣兜,姿态闲散,现在已经很难通过她面部神情分析她内心所想。

    沈蔷薇不知道是自己变笨了还是叶莺变聪明,或许二者皆有。

    人这一生会经历许多的麻烦,比如结婚、葬礼、生孩子,结婚沈蔷薇幸运躲过了,婚姻对于她来说,仅是可以分到配偶一半财产的合法关系,不必在婚礼上假装热泪盈眶,忍着满腹恶心装作深情交换戒指、亲吻新郎,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葬礼后还要请客人们去酒店吃饭,沈蔷薇耐心已经告罄,把小喇叭交给谢舒华,她悄悄退出人群,朝着叶莺走去。

    不必多言,二人自有默契,叶莺转身即走,下楼梯,根据指示牌穿过一条竹林小道,径直走到墓园外,停在一片古老高耸的冷杉林,脚下枯黄的针叶不知积蓄了多少年,脚底松软。

    “啊,累死我了。”沈蔷薇摘了宽帽朝着她扑过去。

    馨香柔软盈满怀,叶莺把手从衣兜里抽出来,虚虚抱一下她,“有事跟你说。”

    沈蔷薇自动忽略了她的话,“待会儿还得带这帮人去酒店吃饭,站在那等他们叭叭叭说了半天,每个人都劝我节哀节哀,我的腿都站酸了。”

    好吧,叶莺说:“出门的时候我不是给你带了双平底鞋,回去换鞋吧。”

    “可是我好累啊,我走不动了。”沈蔷薇两只手圈住她脖子,高跟鞋缩短了身高差距,她很容易就能亲到她的嘴唇,“你看我们差不多高了,我都不用踮脚亲你了。”

    “别让人看见了。”叶莺把脸转到一边。

    “看见又怎么样,高正佑已经死了。”像只撒娇的长毛奶牛猫,沈蔷薇头在她颈子里拱来拱去,手没闲着,抓了她手来按在胸口,“我今天这身好不好看。”

    “这是在外面!”叶莺反钳住她,把她手按在背后,“你老实点。”

    沈蔷薇挺腰往前,直把叶莺推到树干上,追着要吻她,大白天就开始不正经,“我们去车上做吧,我想了。”

    “我要走了。”叶莺抬下巴望天,不让她亲,也直说了,“今天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去学校,本来前两天就该走的,想着还是陪你参加完葬礼,现在事情办完,我要回去上学了。”

    “回去上学又不耽误我们现在那个。”沈蔷薇开始耍无赖,“你先跟我做。”

    叶莺拒绝,“不要每次都试图转移问题,正确面对,解决它,不好吗?”

    沈蔷薇不听,手死搂着她不放,也不是真想大白天发骚,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这一套在有钱人圈子里很好用,大家都好面子,话不能聊得太深。

    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适应,或许还是欠点教训,沈蔷薇又拿老一套来应付叶莺,眼见这个话题没得谈,继续下一个:

    “那你下学期还愿意来教小喇叭画画吗?”

    叶莺坦白说:“下学期我就不来了,我得去找实习,不做兼职了。”

    沈蔷薇松开手,“连你也要离开我,你是铁了心要离开我,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都留不住你是不是。”

    叶莺反问:“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就给你当一辈子的家教老师吗?你仔细想想,我们俩算怎么回事,我们甚至都没有在一起过,你去翻翻合同,我们已经到期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沈蔷薇松开圈住她脖颈的手,退后一步,低下头,果然,她再次抬脸,已是泪水涟涟,“原来你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在一起过。”

    积蓄已久的怨气随时间凝固成塔,无坚不摧,叶莺没救地看着她,“眼泪不会一直有用的,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我一直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你不觉得,每次我想好好跟你谈谈,你不是哭就是闹,要么就两倍、三倍、五倍。不是你一直在把这段感情当作金钱交易的吗?不是你一直在否认吗?”

    她含着眼泪怯怯望来,叶莺忍住为她拭泪的手,“你看,你又在哭,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靠哭来解决的,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畅谈的机会,现在我要走了,没时间了,下次再说吧。”

    她至今想不通,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沈蔷薇为什么这么抵触,她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别墅里做她的金丝雀。

    来墓园之前叶莺已经收拾好书包,她没时间再啰嗦,狠狠心,“我走了。”

    说罢转身即走,半步也不多留,沈蔷薇呜咽一声,伸手去捞她,捞到一根卫衣抽绳,她用力往回拽,叶莺脚步一滞,惨遭锁喉,随即蛮力扯一下帽子,绳子从头拉到尾。

    “送你了。”叶莺大步跑起来。

    卫衣抽绳在手里绕成一捆拳击绷带,沈蔷薇望着她背影,忽而冷笑一声,拎起裙摆踩着高跟鞋缓步走出杉林。

    书包在车上,叶莺就不麻烦刘师了,待会儿叫个网约车直接回家。她抬手敲车玻璃,刘师在车里用手机听书,按下车窗,探头,“事情办完了?”

    “刘师帮我开车门,我拿一下书包。”叶莺紧张回头看,沈蔷薇已经来了,侧身正一步步下台阶。

    车门打开,叶莺半个身子钻进去,她记得她偷偷把书包藏在桌椅后面的,就趁着沈蔷薇给小喇叭换衣服的时候。

    可书包就是不见了。

    好大一个书包,明明放在这里的,绝对没错,就是不见了。

    叶莺心里想,完了完了,不会吧不会吧。

    沈蔷薇“哒哒哒”走到面前,摘了礼帽,一改适才的卑微讨好,懒懒一掀眼皮,“找什么?”

    叶莺不信邪,又拜托刘师打开后备箱,刘师问:“找什么?书包?”说着帮她一起找。

    沈蔷薇站在一边,帽檐悠闲地扇着风,两分钟后,连车底都找过,叶莺终于肯相信,她的书包不见了。

    衣裤鞋袜可以不着急拿,可包里还有她的身份证、银行卡和家门钥匙。

    好无语啊,叶莺双手撑在后备箱深深吸气,吐气,如此往复十来次,平复下心绪,她关闭后备箱门,来到沈蔷薇面前,看她一脸嘚瑟,话出口前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是不是把我包藏起来了?”

    “什么包呀?”她睁大眼睛问。

    懒得跟她废话,叶莺一猫腰又钻回车里,“回去吧。”

    背后冲她呲牙拧眉毛,作饿虎扑食状,沈蔷薇“哼”一声也坐回车里,刘师问:“小喇叭呢?”

    沈蔷薇说:“谢舒华带着呢,先送大学生回去拿书包吧。”

    叶莺转过头来看她,真当她大发慈悲,心中酝酿片刻,还是软了语气,“我课不多的时候可以来找你。”她想起来了,一个半月的工资还攥在她手里呢,刚才真是冒犯了。

    “爱,总有人深,总有人浅,天下双双对对的恋人中,总是有一个更能忍,更痴,你要走就走吧,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沈蔷薇无动于衷地表示。

    叶莺:“……”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假装摸鼻子,压下唇角笑意,叶莺诚恳道歉,“对不起,刚才我话太重了。”沈蔷薇不卖惨的时候,她还是很乐意跟她进行正常的沟通。

    都想起那一个半月的工资来了,沈蔷薇笑笑不说话,叶莺挪挪屁股挨过去,“话确实有点重了,一半是气话,但我们确实缺乏一次有效的沟通。我们都是第一次恋爱嘛,所以犯错误是在所难免的,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反思,一起反思,好不好?”

    沈蔷薇双手抱胸,还是笑,不吭气,刘师劝说:“对啊,感情就是需要磨合的嘛,像我跟我老婆年轻时候,都是暴脾气,两三句不对就要吵什么,什么狠话没放过啊……欸,现在还不是挺好的,我在外头开车,她常常看不见我,倒想我想得紧,我们天天晚上都打视频聊上个把小时呢。”

    “所以还是距离产生美。”叶莺说。

    沈蔷薇始终沉默,这种沉默让人感觉心乱,叶莺试着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反抗,平静得可怕。

    车子开始爬坡,马上到家了。也好,叶莺心想,哪里开始,哪里结束,也算有个正式的道别。

    就在车子驶入车库的一瞬间,叶莺眼角余光捕捉到什么,她下意识回头,沈蔷薇已经拉开车门跳下去。

    “书包!”

    叶莺喊了一声,跟着跳下车,看见她的书包就挂在花园后门的门把上,沈蔷薇飞快取下,抱着书包踩十二厘米高跟鞋在鹅卵石小径上健步如飞,帽子都吹掉了。

    “沈蔷薇!你别跑!”

    叶莺拔腿去追,沈蔷薇一溜跑回别墅,上楼,抱着书包冲进客卧,又空手跑出来站在走廊上。

    冯姨站客厅往楼上看,叶莺两步并三步上楼,看她挺腰歪脖子,吊儿郎当倚在围栏边,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被她气笑了,“你幼不幼稚,你小学生?”

    本来还想好好哄哄她,看她这欠扁样也懒得多话了,叶莺打开客卧门进去,书包被丢在床上,她刚伸手要拿,身后门轻轻一声合拢的响,随即锁芯“咔哒”一下,门反锁了。

    沈蔷薇“嘿嘿”两声。

    作者有话说:

    第N回合:小鸟败。

    蔷薇:谈心,我不会,直接关起来,霸总壁咚,做我的女人别想逃。

    小鸟:轻敌了,这女的有病(指)

    第55章

    门从外面反锁了,打不开,叶莺又试着去开窗户,也打不开,她把脸贴到玻璃上用力看,两块小小的铁片从外面卡在窗缝里。原来她一早就动了手脚,心思藏很深嘛。

    “沈蔷薇,可真有你的。”

    别墅的窗户和门品质绝佳,破坏有难度,还很有可能因此受伤,暴力也解决不了问题,叶莺脱鞋躺到了床上,歇会儿。

    她这人没啥优点,就是脾气好,耐磨。都说闺女像爹,虽然与爹未曾谋面,但大家都说像,尤其是奶奶,逢人便说她家小子太老实,被叶依兰那骚狐狸精轻易就勾了魂去。

    但叶莺不觉得妈有多骚,想来是爹蠢得厉害罢。

    身上毕竟有一半蠢爹的基因,叶莺大事上其实很看得开,被关在房间里,她根本不慌,甚至还有点犯困。

    沈蔷薇关不了她多久的,耍耍小脾气而已。

    这厢屋里裹着夏凉被准备浅浅眯一觉,门外沈蔷薇耳朵贴门缝,半天不闻动静心里也觉得奇怪,想开门看看,又担心把人放跑,掏出手机给她发微信:

    ——你怎么不喊呢?

    手机在枕头底下“叮咚”一声,叶莺睁开眼摸出来看,给她气笑了。

    ——我偏不遂你意。

    沈蔷薇大大感到意外,好哇,小麻雀变渡鸦,智商起码提高三个台阶,还学会随意而安了。

    ——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沈蔷薇非常好奇。

    叶莺笑得直拍床。

    ——你猜。

    ——你在打电话求救吗?

    沈蔷薇问。

    叶莺回了一排月亮表情:睡了,安安。

    “安安?”沈蔷薇有点懵,真这么老实?

    老实讲,沈蔷薇家床垫很软,睡眠体验绝佳,叶莺闭上眼睛,放松伸展四肢,先养足精神吧。

    可还没安静上五分钟,房间里又响起“咚咚”的敲击声,叶莺睁开眼坐起来,判断出声音是从窗户那边发出,她下床,“哗”一声拉开窗帘,果然见落地窗底部一个圆圆脑袋支在那。

    “你真的,沈蔷薇……”叶莺简直哭笑不得,“你真的多少有点大病。”

    她搬了小楼梯过来,已经踩在最后一格,但一楼层高将近四米,因此只能在二楼窗底部显出一颗脑袋,这感觉很不好,好像给人踩在脚底。

    双层玻璃隔音也好,两人还是只能通过微信交流,沈蔷薇问:你刚才说什么?

    叶莺老实回答:我说你多少有点大病。

    沈蔷薇冲她翻白眼,手机啪啪打字:那你就老实在里面呆着吧。

    叶莺脚底搓搓,作射门状,要把她头踢飞,沈蔷薇怒目而视,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你“你敢”?

    叶莺飞起一脚,抬手搭凉棚远望,随后原地小跑,低头,脚尖翘起,又蹦又跳,像模像样颠起球来,又是一脚射飞,眯起眼睛,挑着下巴望,好像踢得很远。

    ——你给我记着。

    沈蔷薇发消息说。

    叶莺摇头吐舌头做鬼脸。

    沈蔷薇给她竖了个中指,扶着楼梯下去,进屋,冯姨站厨房门口问:“你俩干啥呢。”

    沈蔷薇换了拖鞋,“没啥呀。”

    “又吵架啦?”冯姨问。

    沈蔷薇说:“没有,闹着玩呢。”

    冯姨音量拔高,“你是不是把人关屋里了。”

    沈蔷薇:“我没有!闹着玩呢!”

    “你就是欺负人小叶脾气好,你就作吧。”冯姨转身进厨房,准备中饭。

    到中午,饭菜摆上桌,沈蔷薇刚洗完澡换了睡衣下楼,冯姨让她去叫叶莺下楼吃饭,沈蔷薇摊着手说:“给我个二大碗。”

    冯姨脸冷下来,“要二大碗干嘛?”

    沈蔷薇理直气壮:“她身体不舒服,我打点饭菜给她送上去。”

    冯姨筷子一拍桌面,“你就是把人关屋里了!”

    “我没有!”她还狡辩。

    “你就是!”冯姨摘了围裙摔在餐桌椅背上,推开她上楼,“你把人骗到客卧去了,还掏出钥匙上锁,我一开始嘛,还以为是你们小年轻的情趣,就没管,现在看,你就是把人关起来了。”

    “是她不听话嘛!”沈蔷薇屁股往沙发上一沉,身子弹得一起一落,还跟小时候一样,耍无赖就挥舞着手脚乱扑腾,拖鞋都给她飞得东一只西一只。

    冯姨上楼,先敲门,叶莺就知道是救兵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飞扑到门边,冯姨喊:“小叶,小叶,吃中饭了。”

    叶莺嘴贴在门缝边:“沈蔷薇把我关里面了,我出不来。”

    果然是这样,冯姨试着压了几下门把手,冲里面喊:“你等着,我拿钥匙把你放出来。”

    叶莺靠在门边安心等着,冯姨站围栏边朝着楼下喊:“沈蔷薇,我还得用笤帚来请你是不是。”

    “干嘛呀!”她还吼。

    “把钥匙给我送上来!”

    门开了,叶莺好不得意,饭桌上沈蔷薇一直挨说,原来冯姨才是家里隐藏的大boss,轻易不出手,出手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叶莺算找着靠山了,冯姨已经下定决定要帮她们解决问题,说:“有什么委屈,今天全说出来,姨给你做主。”

    叶莺就不跟她客气了,把在墓园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没添油没加醋。

    沈蔷薇两根手指头堵着耳朵装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冯姨朝她胳膊响亮拍了一巴掌,“人小叶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对人家小叶!你就是仗着人家脾气好。”

    沈蔷薇鼓着脸一动不动。

    叶莺抓紧告状,“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每次我想跟她好好谈谈心,她就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一点道理也不讲,任性,我一直让着她,她一点没想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真是被惯坏了。”

    冯姨把她手扯下来,“你给我好好听着,今天有什么事说开,别再欺负人小叶了,听见没。”

    手扯下来,沈蔷薇下巴任倔强高昂,九十多斤的人,八十斤的反骨。

    现在什么问题都不重要了,她不听话,不讲道理才是最根本最致命的问题。

    冯姨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些年嘛,她都是自己拿主意,高家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小喇叭更是什么也不懂,她什么事都只能闷在自己心里,自己一个人抗,自己一个人解决。所以啊,习惯了,不敢也不能把主意放到别人身上,我们家蔷薇这些年过得挺难的……”

    冯姨眼底泪花闪动,又对叶莺说,“你也别怪她,她确实有些小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但她绝对是个好心肠,没有害人之心的。”

    冯姨说的话,叶莺大部分认同,除了‘没有害人之心’这点。

    沈蔷薇被人抽掉脊梁骨似,软软靠在椅背上,她终于开口:“我就是很坏,不用给我找借口,我从小就坏,到处骗人钱,蹭吃蹭喝,长大也是一样,利用人,骗人,坏事做尽,不知悔改,我就是这样。”

    很高明,先把自己批得体无完肤,贬入尘埃,倒让人无话可说,不能再构成二次伤害,甚至可以颠倒黑白,成我坏我有理。

    在恋爱关系中,很有趣的一点是:初期我们都在极力美化自己,希望出现在对方眼里的自己是绝对的完美无瑕,然而当深入之后,却更希望能在对方眼里做最真实的自己,希望得到包容的爱。

    她们之间恰恰相反,矛盾的产生是一开始就暴露了过分多的缺陷。沈蔷薇眼里的叶莺简直可以说是蠢笨如猪,一个地方跌倒无数次,还一点记性不长,对付这样的小菜鸟就是满级大佬在新手村拔刀咔咔乱杀,根本不需要讲究操作。

    而叶莺眼里的沈蔷薇,居心叵测、喜怒无常、任性妄为、油盐不进,更是好色成性。

    在熟知对方身上所有缺陷后,仍能保持关系,偶有甜蜜,不知该说是不幸还是万幸。

    但她们都不必在对方面前扮演一个虚假的自己。

    坏就坏吧,蠢就蠢吧。

    不蠢,怎么给坏人骗呢,这天下的骗子和蠢蛋就是天生一对。

    如果叶莺不是现在的叶莺,是聪明的叶莺,她们之间或许早就结束了。

    “但我从来不是心甘情愿给你骗吗?你不想让我走,把我引入房间,我就乖乖进屋,让你落锁。我给你最诚实的反应,我顺着你挖的沟一路走,掉你的坑,看你在坑上面洋洋得意,我当然也可以不这么做,那你的计划不就都泡汤了。”

    叶莺平静地看着她,如是说。

    冯姨起身,默默退走,给她们留出这间空荡的大客厅。

    沉默对坐片刻,沈蔷薇起身,回到楼上,从客卧里把她的书包拿出来,下楼回到她身边,认命地交给她,“你走吧。”

    是该走了,叶莺接过书包,沈蔷薇转身要回到楼上去,叶莺探身,勾住她小拇指,“不送送我吗。”

    “你还愿意我送你?”尾音上扬,有掩饰不住的小小雀跃。

    “你不送我谁送我啊,送我到车库吧,请刘师开车送我回去。”不分彼此,是对她最大的包容、认可。

    从别墅大门到车库这条小路变得很长很长,太阳藏在发灰的薄云里,云下的世界一片白亮,雨珠在树叶上发着光,每一朵花的形状都变得好特别。

    叶莺背着书包和她牵手在小路上慢慢地走,从高大的女贞树下过,叶莺抬手拨弄树枝,雨珠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沈蔷薇仰脸冲着她笑,记得她说眼泪不管用,即便此刻泣潮汹涌,却还是忍住不哭,憋得眼眶红红。

    “想哭就哭吧。”叶莺大发慈悲说:“准你哭了。”她张开手臂,将她纳入怀中。

    她“呜”一声把头埋进去,手圈住她腰,“咿咿呀呀”孩子似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在你眼里我十恶不赦,所以我很害怕你一去就不回来了,但我又不能真的把你永远关在房间里,你为什么都不哄哄我,哪怕骗我也好,假装你要回来也好啊,那样我肯定就不会再为难你了,我只是想要你说好话哄哄我嘛……”

    “我上午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没必要说好听话来哄你,我从来不跟你撒谎。”叶莺平静说。

    “但我也承诺,一有时间就来找你,再说,你想见我,也可以去找我啊,在我宿舍玩,你不嫌弃挤的话,可以跟我睡我的小床,我有室友就这么干过,我们都不介意的。”

    “跟你睡你的小床?”沈蔷薇一双泪眼满是好奇。

    叶莺说:“是啊,你甚至还可以跟我一起去上课,去吃食堂。”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可以去找你吗?”她确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你们学校准不是学生的人进去吗?”

    叶莺笑:“当然了,是女生进宿舍楼当然也没问题的,没有那么严格的。”

    “真的吗?”

    “真的啦。”

    两个人抱在一起,左边摇摇,右边摇摇,沈蔷薇像想到什么好玩事,吸吸鼻子,目光很远地看着不知名某处,傻傻笑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主攻视角确实很容易忽略小鸟,但她并不是有些人说的那样毫无魅力,只是因为写作手法,会让另一个性格鲜明的人物更出彩,红花总得绿叶衬嘛。

    小鸟或许不是最好,但跟蔷薇一定是最适合,她当然不可能像周渊那样为蔷薇大杀四方,按照传统来说那种人设或许更简便更直接,但我要写的不是那一种,不然我为什么要设定她是一个学生而不是总裁呢?所以如此人设也需要大家在阅读上付出更多的耐心。

    沈蔷薇真正需要的不是权利和手段,她本身已经很厉害又很要强,其实更需要一片柔软的栖息地,而小鸟的豁达和包容可以让她尽情作妖,所以小鸟的人设是为了配蔷薇,两个人共同成长,而不是写主攻视角的逼王攻,那样的话必然会弱化蔷薇的付出,可能又会有人说蔷薇无用了。

    到现在看到有人骂雪里我还是会生气,写下很多反驳的话,却又一一删掉,我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不懂就不懂吧,就像交朋友,我们总得志趣相投才有讨论的必要。否则话不投机半句多,大家都无趣。但我想读到这里的朋友应该不会真的觉得小鸟无用。我还是很喜欢我的角色,会因为一些片面的解读替她们感到委屈。

    第56章

    告别被拉得很长,沈蔷薇黏黏糊糊不放人,还要求叶莺写下保证书,保证不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回到学校也不跟别的漂亮女孩/帅哥多来往。

    叶莺语重心长:“大三一般都不在学校里谈恋爱了。”

    沈蔷薇在她怀里仰起脸,懵懂眨眼,“什么意思哦。”

    叶莺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大一大二不谈,大三基本就不谈了,谈了毕业都得分。”

    沈蔷薇更不懂了,“为什么要分呢?影响学习吗?”

    怜爱摸摸她的脑袋,叶莺语速缓慢:“大家来自天南海北,毕业后各奔前程,将来或许很难有机会再碰面,现在人都很聪明的,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就干脆不谈了,好好学习。要么就是玩玩,其实也不怎么当真,各自解决需求。”

    沈蔷薇:“什么需求?”

    叶莺:“你说什么需求?”

    沈蔷薇贼笑两声,“我还以为你们大学生都纯情得很。”

    叶莺又说:“爱情本来就是概率事件,毕业后异地相守,难度更高,如果一早就能预见结果,就不会在这种极低的概率事件上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当然也有好的例子,甚至还有上小学就在一起,长大也没有分开的,我身边就有,是我的室友。但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我说的那种情况,在我们学校还是比较普遍的。”

    这时的叶莺清醒得可怕,沈蔷薇目有惶恐,“那你跟我也是玩玩吗?暑假找个地方玩玩,然后回到学校就把我忘了,只顾着学习去了?”她眉一竖,眼一瞪,“那我不准你走了!”

    叶莺:“……”

    这女的算计人时候脑子挺好使,怎么一到感情问题上就锈住不转了呢。

    叶莺耐着性子:“你知道我家在那,我要不来找你,你可以去找我妈。”

    “少胡扯。”沈蔷薇也不傻,“你妈肯定向着你,真到那地步,她肯定跟我说什么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想躲我,我根本拿你没办法。”说着又嘤嘤假哭起来,“我好可怜,没有人帮我……”

    这时她突然想到什么,即刻收声,正色:“我想到了,你明天才报道嘛,我可以把你送回家,在你家住一晚,然后第二天送你到学校,我再回家,怎么样?这样我就可以在你身边待上一整天了。”

    她双手托下巴,美得直冒泡,“我真是太聪明啦!”

    “好吧。”叶莺说:“我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晚上多备两个菜。”

    沈蔷薇欢呼一声,竖起食指,下巴机智斜挑,“我这次去得给她们带一些礼物……嗯,第一次正式登门,目的性也不能很强,这样,我剪一束花带过去怎么样?一大束花!摆在你家电视柜上,你妈妈肯定会喜欢的,你觉得呢?然后再去超市买些水果。”

    叶莺说:“都行。”

    说干就干,沈蔷薇操起剪刀欢天喜地奔向花园,天空放晴,半日阴霾一扫而空。

    花园里当季的花各样剪了一些,搭配成束,沈蔷薇回到卧室换衣服,穿了上次从叶莺家黑吃掉的衬衫和短裙,她很得意,“我现在也像大学生了,你妈肯定以为我才二十。”

    叶莺提醒她,“你上次去穿的黑色,低胸,蕾丝睡裙,坐在我家沙发上,还跟我姑讨论胸是不是隆的。”

    “是吗?”沈蔷薇挺着胸靠过去,直把叶莺推到墙角,抓住她手从敞开的衬衫探入,嘴唇落在她颈侧动脉,“你摸摸看,看是不是隆的。”

    “别这样……”叶莺偏过脸,开始慌了,“快收拾好东西走吧。”

    “半个小时够了吧?”沈蔷薇没骨头似偎在她里,覆在她手背的指骨却很有力气,牵引她往更深处走,启唇细细地喘起来,“十五分钟也行啊……”

    “别了。”热气喷在脖颈,叶莺后背抵着墙,一半火焰一半海水,难堪而隐忍地蹙着眉。

    “求求你了——”沈蔷薇自顾自动起来。

    “回……回去再说吧。”叶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她本意是想转移话题将她打发去。

    沈蔷薇不怀好意笑起来,“回家刺激,是吗?”

    叶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时间快来不及了。”

    沈蔷薇:“那你亲亲我的额头,我就放了你。”

    唇浅抿,叶莺乖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老实得不像话。

    “真乖。”沈蔷薇松开她手。

    趁着小喇叭不在,收拾好东西赶紧溜,还拿了一袋冯姨自己种的西红柿,车上沈蔷薇也紧搂着人胳膊不放,头好动地歪来歪去,看得出心情很好。

    她的脸除了表演哭技时,很少会定下来让人看个清楚,表情丰富,脸部肌肉运用得很到位,刘师在后视镜里看她时而望天噘嘴,时而鼓腮眨眼,忍不住说:“女人就是很善变哈。”

    沈蔷薇倏地冷脸,“你跟谁说呢。”

    刘师才不怕她:“我跟小叶说。”

    小叶回答:“确实善变。”

    沈蔷薇:“谁善变?”

    叶莺:“车上就两个女的,我还是小女生,肯定不是说你。”

    沈蔷薇懒得跟她们计较,“哼”一声,“那又怎么样,你们还不是都得让着我,谁敢惹我?”

    没人敢惹。

    到家是下午三点,听说她们要来,叶依兰翘了一个半小时班,四点半就买好菜回来了,跟杨慧一起。

    两人进门,沈蔷薇捧花迎上去,“阿姨好,姑姑好。”

    “小沈来了。”叶依兰接过花,笑眯眯的,“又变漂亮了。”

    沈蔷薇:“阿姨也漂亮,姑姑也漂亮,又年轻又漂亮,还很时髦,你看我穿这身您做的裙子好不好看呀。”

    叶依兰拉着她转圈:“好看好看,比我家小鸟穿着好看,她太土了,就喜欢穿那种大垮垮的麻袋一样的衣服……瞧咱这小腰,真细,屁股也翘。”

    叶莺摇摇头,拎起水果去厨房洗,这俩人倒真是臭味相投,互相恭维不算,还非把她拉进去踩一脚,真没品。

    厨房里,杨慧系了围裙准备做饭,过来撞撞叶莺胳膊,神神秘秘说:“谈对象啦?”

    “没有啊。”叶莺一颗颗把葡萄摘洗菜盆里,倒点面粉和盐进去,接水开始搅和,还装傻:“什么对象,我朋友来着。”

    杨慧“呵呵”两声:“不打自招,我说是小沈了吗?”

    叶莺:“……”大意了。

    “谈就谈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杨慧给她一个挺神秘的眼神。

    叶莺心里有鬼,当然也看不出杨慧心里的鬼,“真没有,我就是顺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嗯,会跟小沈谈恋爱呢,我们都是女生啊。”

    “女生跟女生怎么了,不挺正常的。”杨慧菜刀“哐哐”拍大蒜,“这都啥年代了,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太正常了。”

    菜刀切完蒜拎过来冲冲水,叶莺把盆端起给她腾地方,杨慧神神秘秘说:“我们厂,我们小区,就你小时候去上画画课那男老师,长得挺秀气那个,姓刘,还记得吗?”

    叶莺说记得啊怎么了,杨慧说:“跟我们厂,财务室那出纳,那男的,出去开房,被出纳老婆发现了!堵在宾馆!好一顿打啊,这事都传遍了!”

    叶莺:“啊?”

    杨慧撇撇嘴,“少见多怪了吧。”

    叶莺吃瓜魂燃起,“后来呢?”

    杨慧小声:“在宾馆谈判,出纳老婆要离婚,出纳不舍得,老婆带着孩子来的,就坐床边哭。结果你那个刘老师,见出纳还是舍不下老婆孩子,也伤心了,穿上衣服要走。出纳犹豫,不想让他走,但又不是很坚定的样子,出纳孩子上高中了,气得头顶直冒烟,拎起凳子就要朝他爸砸过去,你那刘老师,是真爱啊!帮出纳挡了!肋骨断三根。最新消息,因为刘老师帮出纳挡了难,出纳也不被老婆孩子接受,准备净身出户了。”

    描述得绘声绘色的,叶莺问:“你亲眼看见的吗?”

    杨慧“嗐”一声,“她们传给我听的,但百分百是真的,不信你去问。”

    叶莺:“我不去。”

    杨慧:“是不是还挺稀奇的。”

    “确实稀奇。”叶莺更好奇的是,“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行吗?”

    杨慧“切”一声,“不行可以吃药哇,再说才四十,那能叫老?小瞧了不是,年纪越大玩得越是花,你想想啊,孩子长大了,跟老婆关系也淡了,工作稳定,手里有俩闲钱,又是什么都见识过的年纪,可不花,花出天了。”

    “但是哈……”杨慧话锋一转,“出轨是不对的,是吧,还跟男的,这让老婆孩子在外面还怎么做人?而且这些中年男人玩的都可花了,有时候还不止一个,鬼知道会不会染上什么脏病。依我看,还是女的跟女的好,离婚的或者那种都死了男人的,谁的事也碍不着,而且那方面也比较卫生,是吧。”

    叶莺哪敢接话,不敢接。不接还不行,杨慧追着问:“你说是吧?”

    叶莺狂摇头:“我不知道,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杨慧满脸慈祥,笑着拍拍她肩膀,“我跟你说这些,当然是在鼓励你自由恋爱啦。”

    叶莺说:“你别笑了,笑起来怪吓人的,真的,你干嘛跟我说这些,根本不关我的事,我没跟她谈恋爱,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杨慧:“真假?”

    叶莺:“保真。”

    想套话,没门,叶莺难得感觉自己机智一回,坚决不认账。她心里有杆秤,跟沈蔷薇还不到跟家里人坦白的地步。

    杨慧大失所望,但还不忘洗脑,“其实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假如,我是说假如哈,我跟你妈妈那什么,你能接受吗?”

    “跟我妈什么?”叶莺皱起眉头。

    “比如……像你们年轻人一样,谈恋爱?”杨慧大着胆子。

    “你跟我妈谈恋爱?”叶莺咯咯笑起来,“别逗了。”

    杨慧脸上难得显出几分无措,叶莺心觉古怪,杨慧转身从冰箱里拿了把小葱出来,蹲地上对着垃圾桶择,“当然不可能,跟你说着玩的。”

    叶莺:“我就说嘛。”

    杨慧:“滚出去,别占我地方,滚你的蛋!”

    “干嘛骂人呢?”

    叶莺端着果盘麻溜滚了,客厅里叶依兰意味不明看她一眼,起身进厨房帮忙。

    给沈蔷薇嘴里塞颗葡萄,叶莺把她拉进房间,小心关上门,“刚才差点被我姑套了话去!”

    沈蔷薇:“什么?”

    叶莺:“我姑为套我的话,真是不择手段,她竟然拿自己和我妈举例,问我能不能接受她们谈恋爱。”

    沈蔷薇在床边坐下,听她大致复述一遍,静静看了她片刻,“假如是真的呢?”

    灯下黑,叶莺绝不相信,“我在她们身边二十多年,她俩真有什么,我会看不出来?她就是为套我话,什么禁忌姑嫂文学,亏她想得出来。”

    作者有话说:

    将来或许可以写80、90年代的姑嫂番外

    第57章

    从什么开始的呢,沈蔷薇想,或许是两位家长第一次见她,将她误以为是叶莺女朋友的时候。

    当然那时候她们还不是,现在……也还没有真正确定关系,没有正式将对方介绍给朋友、家人,还缺少一个重要的有足够代表性可供将来回忆的仪式。

    两位长辈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从一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喜欢,鼓足勇气表白,再默契将爱意隐藏在安全的世俗关系下,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坎坷啊。二十年,相守是多么的不易。

    她们当然也渴望光明正大在人群中牵手、拥抱,即使不能,也希望获得家人的认可,至少在这套不足四十平的小房子里,真正做一回自己。

    叶莺身上出现的变化,让她们看到了希望。这辈子,或许还有见到太阳的希望。

    老一辈都是极具奉献精神的自我感动派,为了孩子,她们可以忍耐,并将这份忍耐的重担传承给下一代,常把“还不都是为了你”挂在嘴边。

    不能说她们迂腐、无能,这是大环境下一个时代人类的标示,不能残酷以“我又没有让你这样做”来全盘否定她们的付出,十月怀胎,娃娃呱呱落地,再看她抽条长高,哪一处不是来自母亲的奉献呢。

    既然杨慧主动提了这事,沈蔷薇想,她或许可以帮帮忙,她便试探着:“其实我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想想,二十年,你姑和你妈为什么都没有再婚呢,这一点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叶莺反问:“高正佑死了,你会再婚吗?”

    沈蔷薇:“我跟你结。”

    “那不可能,我们不合法,不受法律保护。”叶莺说:“同性之间太考验人性了,法律尚且不能保护所有弱势群体,没有法律保护,一方随时可能抛弃另一方跑去跟别人结婚,如果被骗财骗色,更是没处说理。”

    沈蔷薇:“我真希望你的聪明劲儿能用对地方,但你放心,谁也骗不了我,我不会允许任何比我聪明的人待在我身边。再者,我不需要你的钱,如果你能骗到我,也是我心甘情愿,至于色,你不也享受了?”

    叶莺靠着门框“哼哼”笑起来,“那你先把我工资结了。”

    沈蔷薇:“还是先说回你姑姑跟你的妈的事。”

    叶莺:“你看你看,你不发我工资,还不是就怕我不回去找你,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沈蔷薇冷酷说:“多亏你提醒我,同性不受法律保护,太考验人性了,既然钱是绳索……”

    “钱不是绳索,是苹果。”叶莺说:“我是驴,你就骑我头上,提根棍吊个苹果引我,甚至连小喇叭都可以骑我头上拉屎。”

    沈蔷薇:“……”

    言归正传,“你妈妈和姑姑,也许是真的,至少我觉得是。”

    叶莺:“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们,你是橘眼看人姬,我爸死了,我妈没拿到一分抚恤金,姑姑看不下去,从那时候开始帮忙的,也因为我爷爷奶奶老给她介绍对象,她没处去,才躲到我们家来。这个世界上,也是有超越一切的友谊存在的。”

    “那或许,可以发展成爱情。”沈蔷薇手指抠着床单上一朵粉色小碎花。

    “那她们也没必要瞒着我啊。”叶莺说:“直说不就完了,我又不会不同意。”

    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是你自己不相信!沈蔷薇心里白眼翻上天。

    罢了,也许还缺少一个必要的契机,等缘分吧。

    晚饭后叶莺开始收拾明天去学校带的行李,沈蔷薇趴在床上翻她的相册,小时候的叶莺在人群里已经十分显眼,却总是板着一张脸,故作老成的模样,沈蔷薇一眼看透她心事过多却智商不足的本质。

    但没关系,沈蔷薇就喜欢笨蛋。

    天黑以后,两位长辈出门去跳舞,她们躺在小床上接吻,别离前酣畅淋漓做一场。

    唯有这种时刻,叶莺才能感觉到沈蔷薇对她深深的迷恋,她们努力通过这事上的契合来说服自己,她们对彼此的喜欢是多么浓烈,她们之间是多么密不可分。

    沈蔷薇望着天花板上的异世界地图尽情呼喊,腰部不断地挺起,落下,像潮水有节奏拍打着海岸。

    空气温暖香甜、浓稠灼热,窗外来的风掀起窗帘,凉风吹拂过腿弯,稍消去暑意,她高高仰起脖颈,汗水在皮肤泛起晶亮,坨红的一张脸妖媚动人。

    指节感受到的温暖紧致长久停留,叶莺垂着眼慢条斯理擦拭,沈蔷薇格外迷恋她这时的清冷模样,有一种剑客拭血的残酷美丽。

    好像每一次,都在承受对她轻视和欺骗的报复,心中隐有被刀剑洞穿的痛楚。

    苦痛亦让人着迷。

    叶莺似乎隐藏得很好,也许是她的脸太过无害,仅是一瞬,她笑起来,肃杀的黄昏、枯枝和夜枭鸣啼在瞬间远去。

    “我也可以帮你。”沈蔷薇展臂把她捞到身边,她害羞脸红,小声拒绝,“我已经有了。”

    “你没有。”沈蔷薇断定。她伸出手,叶莺好像雪地里冻成棍子的白毛巾被扔到热水里,一下就软倒,两手无力推拒,“真的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沈蔷薇说。

    比想象中的简单,仅是落在她心口的吻,那两片蝶翼般的肩膀便簌簌抖个不停,沈蔷薇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相信你不是撒谎。”

    “什么?”叶莺困惑地看向她,嘴唇擦过她鼻尖。

    沈蔷薇轻吮一下她嘴角,“你说你从来没有夹过被子。”

    叶莺:“???”

    事毕,在小台灯黄黄的灯光里放松伸展四肢,沈蔷薇指尖轻柔梳理她鬓角碎发,道出心中困惑许久的问题,“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坏,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说。”叶莺手指点在她唇角。

    沈蔷薇冲她抱歉地笑一下:“我确实做了很多坏事。”

    “好和坏,其实没有标准。”叶莺握住她的手,语气平淡,“对冯姨,你是一个称职的晚辈,她把你养大,你陪她变老,给她提供了一个舒适的养老环境,你觉得她眼里的你是一个坏人吗?还有小喇叭,对她来说,你同样是一位称职的妈妈,她对你的依赖就是你爱的回馈。你的花园,浇水、施肥、修剪枝叶,也尽到义务把它们照料得很好。对这所有的一切来说,你坏吗?”

    她眼底有星光闪动,沈蔷薇失神望着,不可避免陷落在那片星河中。她奋力挣扎,努力让自己不被表象迷惑,追问:“真的吗?见过我那么糟糕的一面,你还会喜欢我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我知道你很善良,也善解人意,我不希望你骗我。”

    先了解再喜欢,叶莺私以为,比先喜欢再了解来得更牢固,大约可以类比‘患难见真情’什么的,情感凌驾于道德之上,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介意,我反而因此更喜欢你了。

    时代快速变化,人们也越来越缺乏耐心,好像很容易就能喜欢上一个人,也很容易因爱生恨,爱与恨都极迅猛且毫无由来。

    一段恋爱关系,可以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展开,也很快在深入了解后走向覆灭。

    叶莺很认真思考过她们之间的关系,“我认为,我们之间,确实缺少一点情侣间对自身一些非必要的美化和包装。通俗来讲,就是两个人见面第一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是一个烂人,如果你还愿意喜欢我,那我们就在一起……”

    沈蔷薇:“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一个烂人。”

    叶莺:“钻牛角尖就没意思了。”

    沈蔷薇:“至少我一开始表现得很像一个烂人。”

    叶莺双手握拳,深呼吸:“……刚才跟你说半天,你耳朵是扇蚊子去了。我的意思就是人都是双标狗,好和坏的定义其实取决自身,比如你朋友被渣男出轨,你肯定会跟着朋友一起痛批渣男,但朋友自己出轨,你可能就举双手双脚支持,夸她牛逼,给她竖大拇指,对吧?”

    沈蔷薇想了想,“是我可能会干出来的事。”

    “这不就完了,所以好人坏人的区分,大多数时候只是立场问题。”叶莺坐起来捞了床头的水杯喝水,“跟你讲点道理真费劲。”

    沈蔷薇:“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个烂人,但是你不介意。”

    叶莺:“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扯了胡萝卜抱枕垫在后背靠在墙上,伸直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忽而放得很远。

    “有人从你的优点开始接触你,当然也有人从缺点开始,但随时间推移,发现缺点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只是顺序问题。发现缺点很容易在前期对人失去兴趣,可关系一旦建立,前面发生的所有事都在搭建心理防线,试探底线,那么之后再发生什么,或许都不会让人觉得太奇怪。所以我个人认为,后者存续的概率很低,但却更牢固。”

    “坦白说,我一开始没觉得我会那么喜欢你,我觉得你漂亮,也很有魅力,但仅此而已,我没想过我们可以真的在一起。即使在发生关系后,我还是打定主意暑假一结束就彻底离开,再不相见。”

    其实大家一开始都不太拿这段关系当回事,一个心里说,我当然不可能沦落到喜欢一个无钱无势的女大学生;另一个也常常在警告自己,有夫之妇,没可能的。

    这段关系开始得太不庄重,不正式,彼此抱着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想法相处,却毫无防备走向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这其中有多少挣扎、无奈,都已经是过去式。

    “可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分开,我们还在一起。”叶莺再一次牵起她的手,“其实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很难,也走过来了。”

    沈蔷薇长久地注视着她,“我的预感果然是对的,你还是想走。”

    “可我还在,我就在你的面前,我们的手牵着一起。”叶莺举起她们十指相扣的手,“说是双向奔赴,不过分吧。”

    沈蔷薇笑笑,“只有一点让我很意外,你的心思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你很聪明。”

    “谢谢夸奖。”叶莺冲她挤眼。

    沈蔷薇:“最后一个问题。”

    叶莺:“你说。”

    沈蔷薇:“用你聪明的小脑瓜,分析,用力分析分析你妈和你姑。”

    叶莺:“最后一遍,叶依兰和杨慧,绝对是纯洁的姑嫂关系。”

    沈蔷薇:“好的。”

    作者有话说:

    理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恋爱专家666

    实践:经验为零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0-5

    第58章

    大学生纸上谈兵很有一套,到底是年轻,人情世故还是掌握得太少,但这种现象普遍存在,道理懂得许多,却依旧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懂得和做好是两回事。

    所以,即使沈蔷薇明白,她们现在关系还不够牢固,对于叶莺来说确实不是把她正式介绍给长辈的最佳时机,但她还是要闹,在送叶莺去学校的路上,车里她开始耍大小姐脾气。

    “你就是不爱我,你爱我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妈妈我们在谈恋爱,口口声声说爱我,根本就是骗人!骗人!大骗子!”

    这时叶莺想起她抱着书包穿十二厘米高跟鞋,在鹅卵石小道上飞奔的样子,面对野蛮女友的无理取闹,叶莺语速缓慢地安抚:“可是我的朋友们都已经知道你了啊,一开始她们就知道你了。”

    不说这个还好,沈蔷薇想起来了,“我发现你也不简单,你一直在防着我呢。你的朋友知道我,是为你出谋划策,但她们来找你,你却死活不肯让我见她们,你害怕我渗透进你的生活,你其实很不信任我。而我去你家,你其实有恃无恐,你赌我不敢告诉你妈妈真相,她初恋情人的现任老婆在跟她女儿不清不楚。你打赌我只能跟你一起隐瞒,你姑姑很凶,你觉得我也怕挨揍,是吧?”

    刘师恍然大悟一声长吁,“小叶,真是没想到,你心思竟然这么深,你确实是很不简单啊。”

    叶莺哭笑不得,“你怎么只说别人不说自己,你怎么不说你一开始就是想利用我,想骗我呢。”

    “所以你就是承认啰?”沈蔷薇一声嗤笑,“是,我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在你来到我家之前,你确实只是一条备用的支线,我不否认。但你来到我身边后,我有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吗?从始至终,我虽然骗过你,利用过你,但有伤害过你吗?”

    叶莺“哦”一声,“那我应该感谢你啰?是,你没做过伤害我的事,那你没占我便宜?没对我动手动脚?没欺骗我的感情吗?”

    沈蔷薇大声:“那我摸你,你可以摸回来啊,我摸你被摸,你敢说你不舒服,你不喜欢,那你脸红什么,你还跳泳池,你心里怕不是已经馋死了。”沈蔷薇双手抱拳作揖,“不主动不拒绝,你才是高手,高高手!”

    叶莺被此人的不要脸深深震撼,“你职场性骚扰,你还有理了,你还倒打一耙,我哪有你高明啊。哼,我是懒得说你,也不知道馋死谁,要我健身要我举铁,觊觎我的美色还不承认,我看你真是饥渴坏了。”

    “喂哟!”沈蔷薇对她刮目相看,“你小嘴挺会说的嘛,你就假正经吧,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

    叶莺扑上来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什么话你都往外说啊你!”

    刘师头摇成拨浪鼓,“我什么也没听见。”

    但问题还没有解决,沈蔷薇向来注重仪式,“你暂时不想告诉你妈妈我们的关系,我表示理解,可你至少应该正式请求跟我在一起,我们确定达成恋爱关系。我不想将来回忆的时候,都搞不清楚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稀里糊涂的,假如小喇叭问起,我该怎么向她描述这个经过呢……”

    虽然已经是八岁的孩子妈,却还是想被宠着、哄着,需要很多的爱和安全感才能填满,沈蔷薇深深替自己感到委屈,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

    “你才像个正儿八经的大人,喜欢和爱都很克制很清醒,就像你自己说的,虽然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但你随时都有离开的准备,你来到我的家,又从我的家离开,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待在家里,你的朋友和家人都向着你,你想走,连我小姨妈都不帮我,没有一个人能帮我。”

    这时的眼泪绝不是作伪,叶莺昨晚那通冷静的分析,虽然当时没有表现出,却是实实在在让她感到难过的,只是不想破坏气氛,用力忍住了。

    “你没有你说的那么爱我,我爱你更多,我会因为你离开难过,但你好像不会,你一直在计划怎么离开我,甩掉我,避免受伤害。”

    叶莺双手无措捧起她的眼泪,“不是这样的……”

    她的悲伤令人猝不及防,泪水悲伤而绝望地流淌,叶莺见识到她哭功的更高一层次,是真实的、无望的,破碎的美丽。

    或许沈蔷薇没有说错,感情里总有一方更清醒,更克制,更加收放自如。她一直以为,沈蔷薇是占据主导的一方,如今看来,事实恰恰相反。

    车子停在一条安静的柏油路边,老榕树遮天蔽日,刘师打开车门下去,给她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沈蔷薇哭得更大声,已经顾不上脸蛋是不是漂亮,鼻涕会不会淌进嘴巴,她心里或许也有小小的私心:可怜可怜我吧,看在我哭得这么可怜的份上,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眼泪无声乞求。

    叶莺胸腔漫起酸涩,她没办法再狡辩了,她被现场捉拿,满心愧疚彷徨。

    “不是你想的这样的。”她还是想辩解什么,又觉得这时候说好话全没意义,可是她应该做什么呢,就像沈蔷薇说的,她甚至没有请求、宣布两个人正式在一起。

    现在说还来得及吗?但如果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我们,现在就正式在一起吧。”叶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要她的可怜,又不想她全都是可怜,沈蔷薇冷硬拒绝,“我不想了。”

    “我不是因为你哭……欸,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是因为你哭,但跟以往都不一样,我不是因为你哭得可怜,而是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你有这么这么的喜欢我,我很抱歉,一直带着偏见看你,觉得你做什么都有目的性,一定要有所收获,从而忽略你,误解你。”

    酸楚慢慢涌上鼻腔,叶莺用力握住她的手,眼泪掉在她手背上,“是我很自私,只考虑到自己,你偷走我书包和把我锁在房间里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想到你是真的舍不得我,还自以为是觉得是我在陪你玩游戏,是我在容忍你的无理取闹,我真的,很抱歉。”

    “对不起。”

    轻轻将她纳入怀中,沈蔷薇已经哭不出声音,眼泪润湿衣衫,冰凉的一片贴在叶莺肩膀,叶莺重复,“对不起,是我忽略你了……我现在正式请求,我们在一起,好吗?可能有点不正式,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说这句话,我不想耽搁了。我想,今天还是挺值得纪念的,八月的最后一天,我们在车里抱成一团哭得稀里哗啦,以后想起的话,会不会觉得很好笑啊?”

    “好笑吗?”沈蔷薇嗓子哭哑了。

    叶莺声音低下去,“……我也不知道。”

    “以后每想起这一天,我就打你一顿出气,让你欺负我!”她又开始新一轮嚎哭,完全不在意眼睛会不会肿。

    “我真讨厌你,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讨厌你!我也想像你一样很冷静很克制来惩罚你,但我根本做不到,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过分……”

    沈蔷薇在她怀里一通发泄式的拳打脚踢,“昨天晚上,我真是忍了又忍,我半夜爬起来想把你掐死,我手都放到你脖子上了,我看到你睡得乖乖的,我又很舍不得,没有人像你这样好脾气的陪着我了,我知道你也很好,很好,我想了你很多好的地方,我才没有把你掐死,我真的很不容易……”

    八月的最后一天,两个人正式确定关系的一天,两人在车后座哭得虚脱,被眼泪浸润又干涸的脸像一张破碎的纸,好像用力一揉就会碎掉,紧绷的非常难受。

    发泄式嚎哭过后,陷入漫长的,令人心安的沉默中。

    沈蔷薇趴在叶莺大腿上,长发拨至颈后,露出雪白的脖颈,不时打个哭嗝,身体一阵抽动。

    叶莺慢慢抚摸她凉滑的长发,另一只手有节奏拍打轻哄着,眉目柔缓,充满怜惜。

    刘师回来了,继续开车,沈蔷薇从叶莺身上爬起来,脸贴到窗户上好奇往外看。

    “大学城是不是很大?”叶莺替她问。

    沈蔷薇点点头,叶莺又替她回答,“好多学校,吃的很好,玩的也多,还有博物馆,有时间你来找我玩,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有什么了不起的。”沈蔷薇哑着声,“我去过很多很好玩的地方,比你们这破学校强多了。”

    叶莺讨好说:“但是那些地方都没有我啊,你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嗯,如果你不想来,你想去哪儿,带上我行吗?我可以给你拎包。”

    沈蔷薇不说话,叶莺自作主张,“那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路上好一顿哄,沈蔷薇都爱搭不理,还在生气。车到地方,叶莺说:“我要走了。”

    “哦。”这次她没有挽留。

    “你不抱抱我吗。”叶莺张开怀抱,抿唇笑,满脸的憨厚老实。

    “都是骗人的!”沈蔷薇看她就来气,“长了一张乖宝宝的脸,其实心肠比谁都黑,都歹毒!”

    乖宝宝固执张着手臂,沈蔷薇用力地瞪她,两人僵持不下,沈蔷薇又大吼,“我不过去你自己就不会过来吗?!”

    “啊,原来你希望我过去啊。”叶莺很欠扁地笑起来,倾身拥抱,用力地拥抱,“我们就正式开始谈恋爱了,我会好好表现的。”

    分开了还怎么表现,沈蔷薇又忍不住想哭,她心里蛮不讲理地想,肯定是大姨妈快来了,不然她不会这样的。

    大姨妈很坏,让人肚子痛,让人不开心。

    “我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叶莺拎着行李箱弯腰从车窗里冲她招手,“回家吃点东西,舒舒服服泡个澡,然后睡一觉,好吗。”

    “要你管。”她震声。

    “当然要管啦,我是你女朋友欸。”叶莺说。

    “赶紧滚,多看你一眼都嫌烦。”沈蔷薇别扭地背过身去。

    叶莺说:“拜拜。”

    她转身拎着箱子进大门,心中默数,十步,二十步……五十步,忽地驻步,转身,看见沈蔷薇两只手趴在车窗边,脑袋垫在手背上远远地看着,被抓到飞快把头缩回去,车窗关得严严实实。

    叶莺冲她招手,车子发动,她逃了。

    半分钟后,沈蔷薇收到她们分开后叶莺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看,一片树叶,是枫树叶哦。

    树叶,大拇指,照片背景是被相机虚化的运动鞋和行李箱一角。

    沈蔷薇:??有病,我没见过树叶怎么着。

    叶莺:你见过树叶,但没有见过我们学校的树叶,而且这是拿在我手里的树叶哦!

    沈蔷薇:神经病。

    半分钟后,又一张照片发来。

    叶莺:看,我们教学楼。

    沈蔷薇:破房子。

    叶莺:我也觉得。

    沈蔷薇捧着手机,等待下一条,拇指慢慢滑动,照片重新点开,放大看,上滑,下拉,几句话翻来覆去看。

    手机震动一下,她吸吸鼻子快速往下滑,照片里是一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水泥台阶。

    叶莺说:有摆渡车,但是我没坐,趁机锻炼一下我的臂力,嘿嘿。

    “那你拎箱子还怎么跟我聊天?”沈蔷薇在车里莫名其妙一声吼。

    刘师后视镜里看她,“啊?”

    “我没有跟你讲话。”

    她埋头打字回复:屁大点事也要跟我说。

    叶莺:当然啦,虽然不能时时在一起,但我们可以网恋啊,网恋就是这样,遇见什么都要跟对方说的,嘿嘿,你没有试过吧。

    “谁要跟你网恋。”沈蔷薇噘起嘴巴。

    第59章

    季节的转换常在夜里发生,一夜间,天上的云变得又多又厚,太阳在厚重的云层上行走,难窥其真容。又是一夜,夜半悄悄落雨,早晨醒来时,迎面拂来的风已添了许多凉意,空气带着草木特有的潮湿香气洗涤肺叶。

    把小喇叭送上车,弯腰把脸凑到车窗边给她在脸颊印一个牛奶味儿的吻,目送车子走远,沈蔷薇拢了披肩在花园中慢慢地走,开启有钱人闲适而乏味的一天。

    “我有好多钱啊,花也花不完,没人陪我花,好无聊啊。”沈蔷薇对着她的花园自说自话,“哼,臭女学生,笨蛋女学生……”

    停在花垅边,叶莺离开时种下的百合种球小部分已经冒芽,枯草叶间点点新绿,十分喜人。

    沈蔷薇也是这时候收到她的消息:在食堂买了紫薯和豆浆,现在去上课了。

    沈蔷薇“哼”一声,没回,她还在赌气呢。

    有时表达欲强烈,暂时忘记自己在赌气,看到就会马上回复。有时心情不好,想起自己还在赌气,叶莺必须发满五条消息才能解锁她一条回复。

    叶莺当然也发现了,逗她玩,一句话拆成五段发,或者一个字一个字发过去,沈蔷薇也认,但不多说,只回复“已阅”,高冷得很。

    叶莺说:

    ——你也可以给发消息呀。

    ——分享你的生活。

    ——实在找不到发的可以发自拍,我也想你了。

    ——下课希望能收到你的消息,我会忍住不看手机,别让我白等哦![亲亲][亲亲]

    加上面一条刚好五条,待会儿下课应该能看到回复的吧,叶莺美滋滋想。

    把手机关静音揣进裤兜里,好学生双手交叠平置桌面,认真听讲,不开小差。

    然而叶莺始终难以静下心,她满脑子风花雪月,想沈蔷薇会给我发什么呢?是花园还是早餐,或是新买的漂亮衣服?她除了种花好像都没什么别的爱好,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会不会很无聊啊?

    叶莺琢磨着,有时间得给她开发点兴趣爱好,给她找点事做。

    ……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叶莺迫不及待摸出手机,蒋春信靠过来跟她说话,问她中午吃什么,沈蔷薇的照片很合时宜跳出来,手指明明没有专门去点,可图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弹出来占据了整张屏幕。

    沈蔷薇确实买了新衣服,兔耳朵发箍,小围腰,女仆裙,跪坐身体前倾,一手撑床,一手自拍,俏皮眨眼。

    叶莺:“……”

    蒋春信惊讶张大嘴巴,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嘴,身体后仰,退到通道,叶莺摁灭手机,二人遥遥无声对望。

    “我,我走了,我还是去找我姐吃吧……”她抓抓脑袋,背上自己的毛绒绒草莓熊小书包走了。

    叶莺用力拍一下额头,拿上书跑出教室,躲卫生间里才敢把手机摸出来,发了一串的感叹号过去:被我室友看见了!

    沈蔷薇淡定无比:怎么说?

    叶莺:大白天拍这种照片,不小心被人看见了!

    沈蔷薇:她说什么了。

    叶莺:什么也没说,走掉了,但是被人看见了呀。

    沈蔷薇:什么?就走掉了?没有夸我身材好吗,简直岂有此理,你把她叫回来,让她发语音当面夸给我听。

    叶莺:人家已经走掉了,再说我怎么可能为满足你奇怪的癖好去做这种事情啊!

    沈蔷薇理直气壮说:我长这么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能看到我的美照是你室友的福气,请她不要不识好歹。

    叶莺:……

    沈蔷薇:言归正传,你就说好不好看。

    叶莺除了捧着还能怎么办:好看,好看死了。

    为表示尊重,补充说:看得我谷欠火焚身,不能自拔。

    沈蔷薇满意了,发了个拽拽的熊猫翘脚表情过来,叶莺说:下午没课了,可以陪你玩,是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呢?

    沈蔷薇:我不需要人陪。

    叶莺:是我说错话了,是我需要你陪,我好需要,我好无聊,呜呜呜,沈小姐愿意赏光吗?

    沈蔷薇:你说呢。

    叶莺小心伺候着:你想来找我吗,我也可以去接你过来,虽然麻烦点,但是我心甘情愿。

    沈蔷薇一阵冷笑:麻烦就别来呗。

    叶莺赶紧赔笑脸:怎么会呢,不麻烦,想到可以去接你,我浑身打鸡血!动力十足!

    “算你识相。”

    床上打个滚,沈蔷薇好不得意:算啦,我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刻薄女人,我自己坐车过去吧。

    叶莺:那就劳您大驾啦,您看下午几点方便呢?

    沈蔷薇:估计两点到,我现在去化妆换衣服,你收拾收拾准备接驾吧。

    叶莺:喳。

    下午两点,沈蔷薇如约乘车抵达校门口,叶莺老远就看见她。米白长裙,同色宽檐帽,手拿珍珠小包,墨镜遮了大半张脸,烈焰红唇,尖下巴斜挑望天,高傲美丽的一只白天鹅,立于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将周围朴素而憨厚的大学生衬成了真正的丑小鸭。

    有学生举起手机偷拍她,面对镜头,她泰然自若,腰背挺直,气场全开,无一人敢近身。果然是当过女主角的人,鹤立鸡群,周身灿若明霞。

    叶莺小跑过去,沈蔷薇冷哼一声,抬腕看表,“让我多等了一分二十秒。”

    面对这位国产在逃罗马安妮公主,叶莺哪敢有二话,“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但公主你穿这么少,不冷吗?高跟鞋会不会不方便走路呢?”

    “拿我的披肩来。”沈蔷薇伸出手。

    刘师赶紧打开车门把她的披肩拿出来,还有一只黑色大书包,叶莺自觉接过披肩为她盖住肩膀,背包举起掂量两下,“准备过夜,是要换的衣服吗?”

    “当然。”沈蔷薇指背推推墨镜,“听说大学生都流行在外面开房,我也要在外面开房。”

    刘师忍不住笑出声来,沈蔷薇转脸,“笑什么笑?”

    “没啥子。”刘师回到驾驶座,“我去接娃娃放学了。”

    “去吧。”沈蔷薇大发慈悲一抬手。

    叶莺背上包,理理衣服边,又问她,“你的小包要我帮你拿吗?”

    沈蔷薇墨镜底下瞪她,“笑话,这是我用来搭配衣服的。”

    “好的吧。”叶莺说,随即躬身作了个请,“公主这边。”

    高跟鞋在人行地砖上不紧不慢地敲,走出一段路,沈蔷薇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你说的那个摆渡车在哪里,我要坐。”

    “就在前面了。”叶莺抬手指,给她介绍,“有三条线,都是围着学校跑,车上能把我们学校比较有标志性的建筑和风景都看完。”

    沈蔷薇说好,“那我全部都要坐。”

    叶莺说没问题,然后带她去坐车,这个点不需要排队,扫码上车,坐满就走。叶莺先扶着她上去,扫完两个人的钱才回到她身边坐下,沈蔷薇坐在最后一排,摘了墨镜和帽子,环顾一圈,“嗯,原来是这种小车车,谢舒华请我去打高尔夫的时候,我坐过一样的车。”

    叶莺很捧场,“你会打高尔夫呀,那个好玩吗?”

    “不怎么喜欢。”沈蔷薇摇头说:“跟谢舒华,是去帮另外一位太太捉奸的。”

    叶莺“啊”一声,沈蔷薇说:“谁成想,被捉的那个,竟然是位先生,圈子里的人,我们都认识,场面一度很尴尬。”

    叶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前排两个男生回头看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沈蔷薇立即看过去,“做什么?”

    俩人哪敢说话,这女人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不像学生也不像老师,还是不得罪为妙。

    沈蔷薇向来小心眼,手指头戳戳叶莺,附耳,悄声说:“肯定是gay,不然为什么看我,心虚了。”

    叶莺:“嗯嗯。”

    车子开始行驶,小风柔柔吹拂过面颊,沈蔷薇顿觉身心舒畅,“我觉得敞篷也应该这样设计,头顶一个盖盖,两边镂空,不然好晒的哟。可要不晒,合上顶,敞篷又没了意义,你说是吧?夏天呢,就是要能吹风,还晒不到太阳,对吧?我真不理解敞篷存在的意义。”

    叶莺:“或许,你知道电瓶车吗,头顶安个塑料棚,有同样的效果。”

    沈蔷薇恍然大悟,随即看向她,“但我不会骑。”

    叶莺说:“我姑有,常常载我妈,哪天偷出来载你。”

    沈蔷薇说好。

    前面两个男生又回头来看她,还有人笑出声,沈蔷薇手指头戳戳前面人肩膀,“喂,你什么意思。”

    对方捂住嘴巴,用力地憋笑。

    沈蔷薇认真解释说:“你坐过敞篷就知道我说得很有道理了,跑车根本就不实用,底盘还低,只能在平地上开。”

    叶莺赶紧打岔,“肚子饿不饿,马上到食堂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沈蔷薇把脸转向她,“我以前有一辆粉色的,每次上宝牙半山的坡,都会被减速带卡住,而且太小了,放不了儿童座椅,好看是好看,但屁用没有,还不如你说那个电瓶车。”

    叶莺双手握拳,用力砸在大腿,“对,跑车根本不实用!车是干嘛的,载人装物呗,人都装不下,等同于大粪!”

    沈蔷薇:“就是。”

    路过食堂,叶莺牵她下车,问她想吃什么,她说随便,于是叶莺给她端了一碗螺蛳粉过来。

    沈蔷薇捂着鼻子缩到墙角,“什么东西?我大老远来找你,你让我吃屎?”

    “这是螺蛳粉,很好吃的,你尝尝嘛。”叶莺把油汪汪的一碗粉往她面前推。

    沈蔷薇屏住呼吸,脸憋通红,“你们学校化粪池爆炸了!”

    叶莺哭笑不得,“你尝尝,只是闻着臭,你吃一次就会喜欢的,试试吧。”

    沈蔷薇将信将疑,“你不如说,我不吃就是不爱你。”

    叶莺:“那你不吃就是不爱我。”

    看着挺正常的一碗粉,不知为何,竟有如此浓烈冲鼻的一股粪臭,沈蔷薇取了筷子,嫌弃地挑来挑起,满脸都是“大学生真可怜啊,整天就吃这种东西”的怜悯。

    她浅尝了两根,觉得粉味道还行,捏着鼻子吃了小半碗,把菜叶和花生挑走,搁下筷子,剩下大半叶莺端去消灭掉。

    沈蔷薇冷眼瞅她,手背托着下巴,伸出一根尖尖的手指头,“晚上别想挨我的嘴。”

    “你没吃?”叶莺说:“我都不嫌弃你的嘴。”

    “你敢嫌弃我?”她柳眉一竖。

    叶莺:“我不敢。”

    逛了学校,吃了食堂,沈蔷薇叼着酸奶吸管站在食堂门口台阶上,叶莺问:“距开房时间还早,你还想玩什么,还是我来安排?”

    酸奶她也只喝半瓶,偏脸一个眼神叶莺自觉接过来,撕开上面包装纸倒进嘴巴,吸管很仔细把边边都刮干净。

    沈蔷薇从包里掏出她的檀香小扇,手腕一转,兰花指虚虚一点,“网吧,我要去网吧。”她扭着小腰下台阶。“我要上网,我要打游戏。”

    第60章

    一身红毯装扮,精致如画报女郎的沈蔷薇站在了二手烟云绕的网吧大厅,小扇半遮脸,眉头微蹙,对网吧的嘈杂环境略有不满。

    叶莺大包小包扛着跟在她身边,说:“要不换一家禁烟的网咖。”

    沈蔷薇犹豫不定,“我小时候见的黑网吧都是这样的,脏兮兮,臭烘烘,小男生哐哐砸键盘,嗷嗷乱叫,烟灰乱弹。”

    “那毕竟是小时候嘛。”叶莺不愿意她在这种地方,“以前是没钱,现在有钱,何必受这委屈呢?是吧?这里键盘啦,座椅啦都好脏的,再说你的裙子肯定好贵的,以前花老公钱不心疼,现在花自己钱,万一裙子被弄脏弄坏怎么办?”

    沈蔷薇仔细一想,“你说得有道理。”

    叶莺伸出一只手,沈蔷薇自然把手搭上去,“那走吧,换一家。”

    一面搀着娘娘,呸,搀着格格下楼,叶莺一面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附近的网咖,选中规划好路线后,路上还在便利店买了一大包湿巾。

    新网咖环境果然好了许多,还有小女仆端着托盘穿行其间,叶莺拿了两个人身份证去前台,沈蔷薇选了角落里的包厢坐进去,叶莺回来,又让她起开,湿巾系统把桌面、电脑、键盘和皮沙发擦拭一通。

    沈蔷薇对她的服务非常满意,“我们家小鸟好乖嗷,我觉得那身女仆装给你穿正合适,你觉得呢?”

    “不知道你在说啥。”叶莺挽着袖子卖力干活。

    到处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请她坐进去,沈蔷薇把手也伸出去给她擦擦,擦完沈蔷薇手捧起她的脸揉揉,叶莺反手关闭包厢门,沈蔷薇立即靠过来,嘴唇凑到她耳朵边,“我没说今天要来上网,你为什么会带身份证。”

    叶莺有点懵,“带身份证不是很正常吗。”

    “你是一早就想好,要带我去开房是吧?是不是,你敢说不是?”沈蔷薇贼兮兮笑开,“你想跟我开房,你带了身份证。”

    叶莺脸红了,“我才不是……你自己还不是带了,是你想跟我开房,你来的时候就说要跟我开房,你少倒打一耙。”

    “那你想不想跟我开房,我带来小衣服,给你穿,你穿给我看,好不好?”沈蔷薇手开始不老实,叶莺轻轻把她往外推,她小声说:“我手很干净的,刚刚你帮我擦的嘛,给我摸摸,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了都。”

    “什么呀——”叶莺挣脱开探身给她开电脑,“玩游戏吧。”

    沈蔷薇不干,“我就要玩你,玩五分钟,好不好?”

    叶莺:“不。”

    沈蔷薇:“玩玩嘛。”

    耐不住她磨,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给她玩了一小会儿,叶莺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好害怕有人突然打开包厢门。

    沈蔷薇舒舒服服搂着她,要亲亲,要摸摸,黏糊糊说想她了,快一个星期没见,晚上只能抱着她的枕头睡觉,闻她的睡衣。

    叶莺很奇怪,“衣服洗过吗?”

    沈蔷薇说:“洗过呀,还有阳光的味道。”

    “那你是怎么闻出我的呢?”叶莺问。

    沈蔷薇说:“一种感觉,很微妙的感觉。”她手臂挂在叶莺肩膀,手指无聊在她肩头画圈圈,“我想知道,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是怎么想我的。”

    叶莺说实话,“其实没怎么想,我在我室友那接了活,我们画油画卖,画定制,她活多的时候分给我,不抽我成,最近除了作业,我们一直都在画画,画到熄灯就睡觉了。”

    这些事平时视频的时候叶莺都给她说,一日三餐、学校里的流浪猫、泛黄的树叶、长在砖缝里的花,看到什么就给她拍什么。

    沈蔷薇不满捶她一下,“我问的是你夜里怎么想我,又没有问你画画的事情。”

    叶莺“啊”一声,“就没想啊,画累倒头就睡了,甚至都不怎么做梦。”

    沈蔷薇:“那你有没有闻我的衣服?”

    叶莺:“……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再说我也没你衣服。”

    “那我这次把内裤脱给你。”沈蔷薇说。

    叶莺:“额……这就不必了吧。”

    沈蔷薇:“那你怎么想我?”

    叶莺:“我做梦想呗。”

    沈蔷薇抬手就给她背上来了一巴掌,“你刚刚还说你不会做梦。”

    叶莺痛呼:“人家不好意思嘛。”

    她的思念都在画里,只是沈蔷薇还不知道。

    初次拜访宝牙半山8号时,想到老板也许会考验画技,叶莺带了一本全新的素描本,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画她的,前面几张被她要走不知藏到了哪里去,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画得也不多,回到学校后,不能在她身边了,倒适合画她。

    二人虽然不能见面,但常常都在打视频,分享生活,上课很无聊的时候也打,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或是在人工湖边,或是宿舍楼旁一棵梧桐树下。

    也不是常常都有很多话说,但只要能看见对方就觉得踏实。宿舍里有人或在教室时,叶莺不怎么说话,只倾听,埋头在素描纸上画手机里的沈蔷薇,画她发呆,画她做事,画她睡着的样子,也画她们聊天记录里的照片,偶尔画一画小喇叭。

    小喇叭也常常用电话手表给她发微信,说些很好玩的小孩话,说想她,也说沈蔷薇的坏话。

    叶莺十分钟就能出一张速写,分开不到一个星期,她的素描本已经用了大半。

    十一月初是沈蔷薇的生日,叶莺打算把本子当礼物送给她,或许也可以学学春信,再给她画一幅超大的油画挂在家里。

    这些都是叶莺偷偷在做的事,每当沈蔷薇问起,为什么铅笔老沙沙个不停,叶莺都借口说在写作业,于是沈蔷薇常因错过了大学感到万般的庆幸。

    “不是说大学生每天都在谈恋爱打游戏吗,为什么还要写作业还要学习,我念高中的时候,老师说上大学就能玩,看来都是骗人,还好我没有念大学,不然我肯定毕不了业。”

    叶莺附和说:“是呀,我们毕业就失业,不像沈老板,丧偶就退休,年纪轻轻就过上豪车别墅死老公的好日子。”

    沈蔷薇便嘁嘁地笑起来。

    这时候她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只是嘴硬,叶莺感觉到了,开始拍更多的照片给她,想象她一张张翻看的样子,假如这样可以弥补她本应拥有却被迫失去的青春。

    这时因为拒绝了沈蔷薇的内裤,叶莺被她在肩膀上咬了一口,咬不算,她还啜,五秒就浸血,为了对称,左右各一个。

    沈蔷薇有理有据,“疼吧,疼了就知道想起我来了,换衣服洗澡的时候看到也能想。”

    她心满意足舔舔嘴唇,叶莺抖抖衣领,手伸进衣服里理好肩带,沈蔷薇又靠过来,神神秘秘说:“我昨晚看的小电影,两个人一通这样那样,就是在网吧里,嘿嘿。”

    叶莺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每天是不是都没事做?”

    沈蔷薇说:“对呀。”

    叶莺:“要不你去找个班上。”

    沈蔷薇立即离她八丈远,“我闲得?”

    叶莺:“可不是嘛。”

    是真该给她找点事做了,叶莺想,既然不想上班,那就打游戏吧。

    沈蔷薇在网吧学会了打游戏。

    叶莺带她玩了一款比较有操作性的竞技游戏,她非常好学,且认真,但几次越塔被防御塔干掉后彻底怒了,手指头戳屏幕,质问机器人,“你凭什么请外援!”

    叶莺解释说:“那是防御塔,你也有,你可以把他引过去,让你的防御塔打他。”

    沈蔷薇说:“这不是废话,他要是过来,早被我的塔打死了。”

    叶莺说:“那你也可以不过去啊。”

    沈蔷薇反问:“我不过去我怎么打死他?”

    无解。

    叶莺喝了一口水,心说算了,跟她计较这些干嘛。

    一把人机打了二十分钟,有十五分钟沈蔷薇都在等待死亡倒计时,她鼠标一摔,“不玩了,什么破游戏,垃圾游戏。”

    看了看时间,还早,叶莺说好吧,又给她找了个画面相当精美的古风网游,沈蔷薇这回满意了,连想id带捏脸就花了两个小时,名字想了一大串,最后还是敲定“蔷薇公主”和“小鸟侍从”。

    叶莺蹲在一旁,新手村任务都做完了,被她嫌弃脸难看,买道具重新捏。

    到下午五点,肚子饿,叶莺说带她出去吃东西,她不去,非要吃泡面,还要加火腿肠,叶莺试图说服她,“大人,现在时代变了,点泡面加肠再贴两块都能点盖饭了,谁还吃泡面啊?不是十年前了,学校餐饮业很发达的,便宜又好吃的东西很多的。”

    她说那行吧,“你去买吧。”

    就这样,在网咖吃了晚饭,一直玩到晚上八点,沈蔷薇已经买遍商城所有时装,装备更不必说,她哪还需要什么操作,技能一通乱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到九点,叶莺实在不想在这儿待了,她长到这么大头一次冲人撒娇,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宝宝,我们走吧,找地方休息吧,我都累了,腰酸背痛,好累好累啊。”

    “可是我还不怎么累呢……”沈蔷薇眼睛盯着屏幕转也不转,“我帮会里的小弟叫我去打架,我不能丢下他们呀。”

    叶莺头靠在她肩膀,“可是我也是你的小弟呀,你有了新小弟就不要旧小弟了,呜呜,不要玩游戏了,你玩我嘛——”

    沈蔷薇:“哎呀,我去,竟然敢偷袭我!”

    这迟来的叛逆期啊,叶莺现在是一万个后悔,干嘛非要教她打游戏呢?为什么呢?教点什么不好。

    等到十点,叶莺生无可恋歪在椅子上,沈蔷薇刚结束游戏里一场骂战,靠氪金买喇叭在世界频道喊话获得压倒性胜利,一帮小弟在帮会频道里喊“蔷姐威武”。

    沈蔷薇试图说服叶莺,“你跟我一起玩啊,我们来做游戏世界里的神仙眷侣,我给你充钱,买衣服,咱们来穿情侣装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在打字跟帮会小弟侃大山。

    叶莺冷冷:“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怎么了嘛。”沈蔷薇终于舍得丢下键盘,倾身贴贴她嘴角,竖起一根手指保证,“再玩十分钟,十分钟我们就走。”

    叶莺:“你说的,不然别怪我翻脸。”

    沈蔷薇:“嗯嗯!”

    十分钟后,叶莺叫她,她开始装聋,对着屏幕自言自语。

    叶莺点点头,说行,沈蔷薇,你真行。

    又两分钟,沈蔷薇收到系统消息:

    [成员]小鸟侍从离开了您的帮会;

    [玩家]小鸟侍从与您解除了[金兰之契]。

    作者有话说:

    蔷薇公主(色眯眯):我要玩你~

    小鸟侍从(害羞):不嘛不嘛~

    蔷薇公主(咔咔乱杀):游戏真好玩!!

    小鸟侍从(哭唧唧):老婆玩我,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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