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高誓默默地陪着贾老太安葬了小猫的尸体。

    他将贾老太送往临时居住点, 有很多人前来接她,可高誓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那腰越发伛偻, 像一棵不堪重负的老树。

    高誓一夜没睡, 还穿着这件破了个洞的后现代风衬衫,简直像是刚讨饭回来。

    他关上车门, 靠在椅背上, 有些疲倦地蒙住了眼睛,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贾老太的哽咽,与小猫细微的“咪”。

    做了这么久的队长,明知众生皆苦,却依旧看不惯生死别离。

    过了不知多久,他打开那部几乎被时代淘汰、待机时间却极长的诺基亚, 给灵管所发了紧急通知短信。

    【目标1321, 行为异常。

    建议探测方向:精怪。】

    灵气复苏, 鬼怪在变化,生物都在变化, 或许古时候话本子里的精怪将会渐渐出现在尘世, 也未可知。

    贾琦身上确有古怪, 既然已经确定了不是鬼怪作祟,是否有可能会是如同小花一样的精怪呢?

    高誓轻轻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剥了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

    高誓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哪怕再困,看自己这一身衣服也睡不着了。这身衣服又脏又破, 可以就地加入丐帮, 鉴于高誓本人气场比较强大, 可以稍作商议, 成为丐帮帮主。

    他在洗澡的时候接到了来自流水轩的电话,问今天是否要预约,高誓迟疑了一下,让流水轩保留一桌。

    只是不知道应不解什么时候能回来。

    高誓这么想着,擦拭着头发往外走,一抬头就看见应不解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正在吃金丝卷。

    应不解转过头来,高誓看见应不解突然出现还有点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到了自己面前。

    应不解看起来非常“新”,他穿着那身白色道袍,完全没有高誓今早的狼狈,除了脸色还有些发白,简直像是刚下山一样干净。

    高誓微微松了口气。

    还未等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应不解抬起手臂,在广袖中翻了翻,单手捧出一只小猫来。

    高誓愣在原地。

    这只小猫的纹路,竟然与小花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小花的缩小版。

    它小小一只,还没应不解巴掌大,应该刚出生不久,眼睛还没张开,白底儿黄花,像一只炸了毛的羊毛毡摆件儿,耳朵小小的,肚子倒是圆鼓鼓的,随着呼吸起伏。细小的尾巴围在身侧,时不时微微弹动一下。

    他若有所感,轻声问,“你说的急事,就是它吗?”

    应不解点点头。

    高誓小心地接过小猫,这小猫一看便与普通的小猫不太一样,似乎完全没有警惕心,在应不解和高誓的手上倒来倒去,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猫身体温热,似乎是在梦中感受到了高誓比应不解更高些的体温,舒服地呼噜一声,睡得更沉。

    待应不解洗漱完毕,换下道袍,小猫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在高誓的腿上睡得正香。

    高誓见应不解目光下移,以为他是在看小猫,便轻轻捧起来给他看。

    应不解顺手接过,放在掌心,低声道,“这是一只妖。”

    高誓面色凝重起来,“妖?”

    “飞禽走兽、鱼虫飞鸟、草木花藤……有生命之物成精,称之为妖。”

    “山川河流、金石玉翡、清风流云……无生命之物成精,称之为怪。”

    “人死则七魄散尽,唯留三魂,凭借执念留于世,称之为鬼。”

    “这是一只猫妖。”

    高誓低头看着那是其貌不扬的小猫,问道,“他有什么神通?与话本里写的一样,能长生不老呼风唤雨吗?”

    应不解想了想。

    “每一只妖都有属于他们的天赋,妖开智后,寿元绵长,远胜于人。”

    高誓沉默一瞬,哑声问,“那话本中的那些神仙灵异,也是真实存在的?”

    应不解摇了摇头,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此间灵气不足,鬼神智不存,万物无法成精,已成精者衰败而死。”

    高誓,“现在灵气开始复苏了。”

    应不解,“嗯。这只猫妖是第一批成精的妖。它修炼一百年,修为加加减减,最终修得尾巴九条,今日散尽一生修为,换得贾清芬阳寿二十年,余生相伴。”

    “二十年后,他们将再入轮回。”

    高誓想起应不解曾与小花接触过的每一次,问道,“它曾找过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应不解,“不算。”

    “猫有九条命,天生能看见人身上的死气,贾清芬一生坎坷,灾祸不断,它看贾清芬阳寿将尽,不得善终,便以修为护她余生平安。”

    “它不过是求我在他们死后,引入轮回。”

    这一瞬间,很多念头充斥在高誓的脑海中。

    比如应不解明明爽灵不全、记忆残缺,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比如应不解分明说过轮回不存,又为什么能将亡魂引入轮回?

    比如应不解失去记忆究竟是不是偶然?

    比如应不解引轮回之路对自身是不是有损?

    又比如……应不解究竟是什么人。

    可到底,高誓什么都没有问。

    他们带着那只缩小版的小花,去找了贾老太。

    贾老太看起来很憔悴,但她伛偻的身躯中却仿佛被放入了巨大的生机,让她有些浑浊的眼睛都变得清亮起来。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又红又肿,带着厚重的眼袋和黑眼圈,有很多人状似无意地路过她门前,向之投去担忧的一瞥。

    贾老太显然记得这个与她分别不到一天的好心小伙子,虽然眼眶通红,仍开门要招待他们。

    高誓不忍让她劳碌,开门见山地捧出小花,问道,“我们今天在路上捡到了一只猫,不知道您是不是愿意养它。”

    有路过的邻居心道一声糟糕,大家都知道贾老太最讨厌猫,这两个小伙子怕不是会被轰出去。

    正当众人屏息凝气的时候,却见那小猫终于睡醒,第一次睁开了眼。

    它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贾老太。

    “咪~”

    高誓见贾老太愣住,耐心的再次问,“您愿不愿意养这只小猫呢?”

    贾老太如梦方醒,忙不迭地伸手去接,“愿意!愿意!”

    小猫在她掌心摇摇晃晃地站起,伸长了脖颈用脸颊去蹭她的,“咪~”

    贾老太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花,小花呦……”

    ……

    高誓与应不解走出临时居住点,透过隔音不好的墙壁,还能听见贾老太和小花的声音。

    “小小猫不能挑食,多吃点,一天天的光吃不长肉,当心被外头的野狗给叼走。”

    “咪~”

    “诺,我听人说,得做个窝给小猫住,你以后就睡这里头,哎呦——你往我床上跑,弄得满床毛毛!”

    “咪!”

    “害,就知道网上的东西也不能都信,白瞎了一个窝,我就说喂小猫没这么多讲究,你爱睡哪睡哪,但是这劳什子猫粮得吃完,死贵!我和你说,我可不会迁就你,专门给你做饭。”

    “咪咪~”

    高誓听得低笑一声。

    应不解看向那个小小的、窄窄的临时居住点,“它修为散尽,除了开了灵智之外,与普通的猫无异,也只会有二十年的寿命,会受伤也会死。”

    高誓也随着他的目光向后望,“我相信,贾阿婆不会让它受伤,也不会让它死,他们会一起进轮回。”

    ***

    高顾笙最近烦得很。

    因为贾琦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不仅开始疯狂攻略他,连带着他遖峯身边的朋友都不放过,每次贾琦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就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一群人凑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戴着痛苦面具。

    墨桦数了数,缓缓比出一个六,“我这周扔了六件衣服,昨晚他还洗了澡爬到我床上躺着,他的头发没擦干,水滴到我的床单上了。”

    周镜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这位一向淡定的学霸此刻手指微微颤抖,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差点被硬上,幸好男人婆来得快。”

    云知意愤怒地给了他一个头槌,“滚啦!谁男人婆!你个弱鸡居然差点被强推才更要好好反省吧!”

    她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面容狰狞,“啊啊啊!老娘要睡美容觉!老娘的脸都要变成八十岁了!”

    云知意作为唯一一名女性,幸运地没有被骚扰,但她这段时间为了三个可怜的男□□奔波,觉都睡不好,看着自己越发憔悴的面容,对贾琦产生了巨大的怒意。

    三人一起看向一直捂着脸的高顾笙,“那小笙呢?”

    高顾笙沉痛,“三天,二十次——你们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的吗?!”

    高顾笙抓狂,“我上课有他,食堂有他,超市有他,就他妈的连上个厕所都能遇到他,一排空着的厕所他不上,非得站我旁边,小解还把屁股露出来,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高顾笙暴怒,“他要是再骚扰我,我一定要把他的shift都打出来!!!”

    三人对精神看起来已经不太正常的高顾笙报以同情的目光。

    贾琦这人太邪门了,他们好像无论跑到哪里都能被他找到,每天和七八个男人深入交流感情,还有余力分出给他们,每日耗费着巨大的精力,不但没有萎靡,反而愈发精神。

    他的一双眼睛妩媚而上扬,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微微一瞥就能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而他的画也越来越“迷人”,那一幅幅画哪怕只是几道简单的线条,都透着无限的诱惑力,诡异又美丽。

    许多男同学明知道他私生活糜烂,却依旧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

    中间孙珺回来一趟,只看了一眼贾琦的画,就叹了一声“我不如他”,也顾不得许多,又匆匆回去练习,依照孙珺的话说,贾琦的画是有灵魂的。

    就这么短短几天,贾琦就以八千万高价卖出去一幅画,两个收藏大家为了得到这幅画的归属权,险些大打出手,最终以八千万的价格买给了其中一位,买到画的收藏家为了买它,不仅拿出了所有现金,甚至低价急售一部分收藏品筹钱。

    可就算这样,没买到的那位也一副捶胸跺足的痛苦模样,像是丢了整个世界。

    贾琦自此一战成名,有不少人开始为他洗白,说艺术家都有点怪癖,他的男朋友们都没意见,别人也没资格指指点点。

    还有人大肆发表作品无罪论,说虽然贾琦的人品不行,但画画技术无可挑剔。

    有人爱的他如痴如狂,有人恨之欲其死,可所有人都说他的手被上帝吻过。

    今天贾琦就要拍卖他的第二幅作品,这次收藏家们闻讯而来,满目狂热,比秦时的粉丝更加疯狂。

    高顾笙抱着好奇看了看他的画,却直接傻眼。

    这不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吗?

    难道我真的没有绘画天赋?

    第52章

    高顾笙是个谦虚的人, 他知道在国际上其实有不少伟大的艺术画作也只用了简单的线条表达情绪,他看着这一团线,觉得可能是自己见识短浅, 决定听听其他人的解读。

    “多么完美的画作!我从这里面看出了贾大师对人类破坏环境的愤怒!”

    愤怒?

    “这幅画让我心情平静, 我想起了我的故乡,那是一片有着田野的温暖村落。”

    温暖?

    “看这完美的线条——贾大师身为男性, 竟然是一位女权主义者!”?

    “胡说!看这个圆形的弧度, 贾大师分明是一位男权主义者!”??

    “我觉得,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阿姆雷特,大家看的不一样是正常的,我倒是有不同的见解,我觉得贾大师是一位素食主义者,他分明是在呼吁我们保护地球上的动物们。”???

    高顾笙听得满头雾水, 终于确定了这群人在瞎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能瞎掰得如此真情实感, 而且目光中的狂热不是假的。

    高顾笙挠挠头,看了看周围“哦哦哦哦哦”“呦呦呦呦呦”“嗷嗷嗷嗷嗷”的一群人, 感觉自己像是进了花果山。

    没过多久, 这幅作品的正主上台, 贾琦出场。

    场中响起一片吸气声。

    贾琦借用了学校的大讲堂,后面是巨型投影屏,屏幕上完美地倒映出贾琦的脸。

    他一双眼睛妩媚地上扬, 带着欲说还休的风情。

    “感谢大家对我画作的认可,今天为我的画来到这里……”

    他的声音也带着股勾人的轻软, 像是花蜜酿成了酒, 熏得人昏昏欲醉。

    高誓环视一圈, 发现周围有不少人目露痴迷, 双颊拓宏,满脸痴态,有的个别保持清醒,却也微微颔首,显然台上的人很得他们好感。

    高顾笙直觉这其中有问题,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当机立断给自家老爸发了条消息。

    高誓回得极快,【系统可能是一只妖,灵管所的人已经把你们学校围住了,我正在往那边赶,一会如果发生骚乱不要怕。】

    高顾笙摸摸鼻子,真是的,还把他当小孩。

    前脚高顾笙收到消息,后脚就有人冲上了讲堂——不,高顾笙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人。

    那是一道银色的幻影,速度超过了人眼的极限,高顾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看见虚空扭曲了一下,隐约出现一个人形,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下一刹那,贾琦软软倒了下去,从他身上窜出一道红色影子,逃之夭夭。

    银影与红影前后逃离,台下的人只看见贾琦突然晕倒,登时乱作一团,主持人连忙上台维持秩序,贾琦被送往医院,台下有人突然提声问道,“拍卖会还进行吗?”

    这也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可是当众人再度看向画作,看着那堆像极了小孩胡乱涂鸦的线条,突然就没了刚才疯狂想要购买的欲望,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

    众人面面厮觑,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感觉刚才那种疯狂的购买欲简直就像是中了邪。

    富商和收藏家有不少人有宗教信仰或信一些比较玄妙的东西,登时不少人率先起身,想离开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拍卖会。

    主持人的笑容和在场的秩序一样维持不下去了,只好匆匆打了个圆场,说下次再拍卖。

    高顾笙在人群中走出大讲堂,他有预感,或许以后不用再受到贾琦的骚扰了。

    ……

    “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狐狸。”

    “狐狸?”

    “对,一只红色的狐狸,想必之前贾琦眉心的纹路就是狐狸寄居之处。”

    “该死,它又附身了!”

    “十点钟方向,穿红衣服的那个。”

    “上!”

    没人想到,“系统”竟然是一只狐妖,更没人想到,狐妖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手段这么难缠。

    它通过不断地附身来混淆视线,拖延时间,逃跑的方向人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难找。

    银羚他们会被人群绊住手脚,狐妖却不会,人越多,对它越有利。

    玄玉本就不以速度见长,被银羚和鬼影两人轮替着带着他快速移动,也会额外消耗体力。

    “往金色年华去了?”

    银羚一把捞起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玄玉扛在肩上,“石头你忍一忍,狐狸的法力要耗尽了!”

    然而,等几人停在金色年华之前,却犯了难。

    不得不说,狐狸最后的殊死一搏,确实选了个好地方。

    金色年华名字虽然土气,但内里却集合了种种玩乐项目,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相当受青睐。

    说白了,这里面的人,一部分因为无聊来找乐子,一部分为了向上爬当乐子,是一种只可意会的利益互换。

    里面的人,有身份地位的不少,不少二世祖都喜欢来这里赴约,而那些中间人也很乐意将地点定在此处。这里私密性很强,进门需要会员身份或会员的介绍。

    银羚他们当然能进去,但用非常规方式进门,不论是用法术还是用阳界的警察身份都会打草惊蛇。

    好在高誓及时赶到,报出会员卡,一行几人顺利进门。

    走过一段距离,耳力远超常人的三名异警脸色同时一变,显然是都听见了门童的嘀咕声。

    “一带三,玩的挺花啊。”

    高誓不只有一张会员卡,另外两张给了黄杉和常阳,六人在内部汇合,然后分为三组,握着玄玉被扛了一路画出来的“破妄符”,一带一地开始搜寻狐妖。

    高誓走了两步,道,“稍等。”

    他走进洗手间,银羚眼睁睁地看着高誓抓散头发,解开胸口衬衫两颗纽扣,又将衬衫下摆从西裤中拉出来。

    解开领口露出的黑色挂饰线自颈间垂下,末端隐没在衬衫之下,让人忍不住想拉开他的衣襟,看看究竟是何种挂饰才配带在他颈上。

    银羚看得目瞪口呆,谁能想到高誓就在他面前玩了一出大变活人,从禁欲系的青年,变成了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银羚嘴唇颤抖,“高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高誓顺手往他肩上一拍,“走吧。”

    银羚瞠目结舌,高誓居然连声线都做了修饰,听起来低沉性感,简直能渣哭一只啦啦队。

    银羚亦步亦趋地跟在高誓身后,感受着明里暗里羡慕嫉妒的玩味目光,在心里连连骂娘:老子难道像是被嫖的那个吗?!

    高誓倒是态度自然,路上甚至遇到了几个二世祖互相寒暄了几句,等高誓人走了,互相一问都不认识,只说是看着这人气势太强,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银羚被高誓带着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没过多久就发现了狐狸的气息。

    银羚小声道,“高哥,小石头快来了,一会等他布阵。”

    高誓点点头,这间房不远处就是卫生间,高誓对那边扬了扬下巴,然后点了一根烟。

    在这里不会引人注意。

    然而,高誓的烟一口还没往嘴里送,就见那门打开,从里面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人来,随着隔音绝佳的大门打开,喧嚣声一并爆发出来。

    “她酒量浅,我敬您一杯,别扰了您的兴致。”

    “有舍小姐敬酒,我哪里会被扰了兴致呢……”

    “……千总,那个综艺……”

    “舍小姐,我看你似乎倒是比白诗更有滋味……”

    “千总过誉了,我年纪比小姑娘们可大多了。”

    “唉~女人啊,就像酒,越……”

    那穿着白裙子的人影跌跌撞撞往卫生间跑来,一个踉跄撞到高誓怀里。

    她像是触电似的猛地向后退,却手软脚软险些跌倒。

    高誓看她似乎很是面熟,试探着问,“白诗?”

    她猛地抬起头来,这张熟悉的脸,不是白诗又是谁。

    只见她双颊绯红,眼尾水润,身上发烫,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然而眼神依旧开始涣散。

    显然是中招了。

    高誓虽然不沾染圈子里的坏毛病,但圈子里的龌龊事知道得清清楚楚,有人中招后求助路人,得了一段天赐良缘,也有人交易没谈拢找人帮自己脱困,待到事情结束反咬救助人一口。因此,他没有视而不见,却也没有干脆地伸出援手,只是语气平缓地问,“里面是你的人,需要我把你送回去吗?”

    白诗如编贝般的牙齿紧紧咬合,拼命摇头,她将自己掐得生疼,才抑制住了喉中几乎要溢出来的□□。

    “他们……给我下药……我来之前不、不知道……”

    “经纪人、害我……”

    高誓点点头,几步将她托着走到洗手池旁,扭转水龙头直接将冰冷的水冲到了她的脸上头上。

    她打了个哆嗦,可依旧拼命地向水龙头倾斜着身子。

    虽然是秋天,但金色年华的冷气依旧开得很足,没一会白诗就开始打哆嗦,但逐渐恢复了力气,眼神也慢慢有了焦距。

    玄玉的阵法已经布好,高誓起身,却突然回头问她一句,“你之前几个月的集训,是因为拒绝潜规则被冷藏了吗?”

    白诗冻得牙齿“咔咔作响”,脸色青白,但眼神清亮而坚韧,“对。”

    “经纪人说,既然我不愿意,就算了,但必要的应酬不能少,这次要去见一个综艺导演。”

    “临走前他还说,公司不可能一直让我坐冷板凳,签了约白吃饭不干活,但是不傍千总就没好资源,埋怨我只能去接一些三流的综艺。”

    “我看他抱怨地真情实感,没想到来之后没看见导演,只看见了千总。”

    高誓看着她,“你潜力很好,你这次拒绝他,你的明星之路可能就毁了。”

    白诗道,“不能当明星,我就去酒吧驻场,去当网络歌手,去唱给自己听。如果我的歌声沾上这种脏东西,那才是真的被毁了。”

    阵法成,万事俱备,蓄势待发。

    高誓又点燃了一根烟,向着大门走去,

    “有件事,我替别人提前告诉你。”

    “我有一个兄弟是你的粉丝,很喜欢你,和你的歌。”

    第53章

    高誓与银羚鬼眼进房, 玄玉与常阳黄杉在外控阵。

    白诗眼睁睁地看着高誓径直走向关着的大门,然后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白诗瞪得双目溜圆,以为是药效发作自己出现了幻觉。

    常阳顺手递给她一件外套, “白小姐, 不要怕,高队和银队带任务一向很快的。”

    说着, 常阳还掏出了一把话梅味的瓜子递给她, “别紧张,要不要嗑瓜子?”

    白诗恍恍惚惚地接过瓜子,迷迷瞪瞪地还真嗑了起来——别说,这瓜子一嗑,她好像真的没有这么紧张了,现在不像是被迫害的少女目睹灵异现场, 倒像是和村里的老嫂子们一起唠嗑。

    玄玉走了过来, “有酸奶味的吗?”

    “酸奶的没有, 有柠檬味的,要不?”

    “要。”

    “1321惨了, 不仅动乐乐, 还专门挑着高队出任务的时候犯浑拍卖, 你猜这次几分钟解决?”

    “十分钟。”

    “我赌一袋瓜子,不超过八分钟。”

    ……

    狐妖附身的,好巧不巧正是舍亭榭。

    舍亭榭本就生的漂亮, 加上狐妖的魅惑,媚眼如丝, 呵气如兰, 简直要把千总的魂儿给勾走了, 浑然不知自己身上的灵气与阳气正在源源不断地被吸走。

    “千总, 再走一个~”舍亭榭几乎要压在千总身上,胸前的隆起若有似无地蹭着千总的手臂。

    千总眼中只有眼前的美人,哪里还记得这是酒桌之上,恨不得现在就脱了衣服把事儿给办了,现在舍亭榭让他裸奔他都乐意,更不要说喝杯酒。

    “好、喝!喝!”

    正当千总呲着牙花子撅着肥厚的嘴唇向舍亭榭凑过去,房间中响起一声暴呵:“警察!全都靠边抱头蹲下!”

    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可谓当头棒喝,一嗓子把千总吓萎了,一杯酒全浇在了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上。

    狐妖俯身的舍亭榭面目狰狞,千总余光一瞥,恍惚间竟然看见舍亭榭那张恬静温柔的脸生出细小的红色绒毛,变成了一张狰狞的狐狸脸,登时吓得惨叫一声,声调高了两个八度,海豚听了都鼓掌叫好。

    看见大变活狐的不止千总一人,房间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鸡飞狗跳,如同土拨鼠开会,狐妖想趁乱出逃,可玄玉的阵法岂是这么好突破的。

    狐妖本就法力耗尽,这下彻底插翅难逃。

    狐妖操纵着舍亭榭的面孔,端的是楚楚可怜,它梨花带雨道,“哥哥们别这样,我害怕……”

    下一瞬,却见舍亭榭身上窜出一道红影扑向了高誓,而舍亭榭倒了下去,正倒在千总身上。

    三分钟前让千总恨不得“坦诚相见”的美人,三分钟后却像是一条毒蛇,让他涕泗横流地挣扎着逃跑,想必自此之后他再也不会、也不能强迫妇女了。

    再说那狐妖,选了一圈,依照狐狸的本能,准确地从一堆正确选项中挑中了错误选项,撕绷带的银羚和鬼眼刚从虚空中伸出来的手都愣住了。

    高誓伸手,连角度都没找,狐妖就像蠢兔子一样撞到了高誓这颗木桩上。

    狐妖发出一声尖叫,它拼命地挣扎,可高誓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它。

    它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挑了一个阳气最足,看起来续航最好的“充电宝”,却开出了盲盒隐藏款——八字全阳、功德护体的警察同志。

    这buff叠得满满的,它不死谁死。

    狐妖欲哭无泪。

    狐族为偏阴体质,最喜阳气重的男子,可凡事过犹不及,阳气太重会直接冲伤它的妖魄,更何况这人身上功德金光厚得可怕,像刀刃一样保护着他。

    在鬼眼的眼中,高誓身上金色的光火灼烧割裂着狐妖的魂魄,如果说高誓身上的“气势”有这间屋子这么大,那狐妖就只是屋子里小小的一粒芝麻,两人对峙简直就是高射炮打蚊子。

    鬼眼也不再隐藏,默默地显出了身形。

    千总看着鬼眼这么大一个活人出现在他面前,终于承受不住一晚上的连续冲击,两眼一翻,幸福地晕了过去。

    高誓掐着狐妖的脖子,看着狐妖的本体。

    手感温热柔软,不像是灵体,与鬼的手感不一样。

    这只狐狸毛发火红,很是漂亮,蓬松的大尾巴讨好地蹭着高誓的手腕,黑葡萄似的眼睛像含着泪水般水润可怜。

    下一秒它开口,口吐人言,“别抓我呀,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们放了我,叫我做什么都行~”

    狐狸的本音男女莫辨、又甜又魅,简直像一把小羽毛轻轻扫过脑子,让人听了过电似的浑身酥麻,那原本害怕的经纪人、某总们和小明星们登时暴起,欲袭击高誓救出狐妖,却被早有准备的银羚拍黄瓜似的一个个拍倒。

    狐妖见自己的小手段无法奏效,也不敢继续耍手段了,连忙道,“哎呀,我不就是吸了点阳气嘛,用得着这么粗暴吗?”

    银羚气道,“人就靠一口阳气活着,被吸了阳气轻则生病,重则无法恢复,常年缠绵病榻,如果吸狠了还会直接暴毙,这就是你说的‘就是吸了点阳气’?”

    “你看看京大那几个学生被你吸的,好好的大小伙子,都被你吸脱相了!那个叫周达的从XXL号变成L号,那个叫林昆的直接从L变成s,都快从立体的变成平面的了!”

    “还有那个叫贾琦的学生,一天和七八个男人交合,相貌都变了!”

    狐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他相貌变了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没逼他。”

    高誓语气沉沉道,“你只是伪装成系统引诱他。”

    狐妖理直气壮道,“我刚苏醒不久,法力微弱,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我的法力可没法强行替他改变相貌。”

    “再说了,我附身的都是心有欲望、常规意义上的坏人,这种人面对诱惑更容易动心,也更好俯身,如果他们心志坚定,会被我附身吗?”

    它越说越是理直气壮,前肢摆来摆去,“像那个贾琦,孙家对他可真是仁至义尽了,知道了他是被故意调换的,自己亲儿子在贾琦家里过的还不如路边的乞丐之后,只是让他搬出孙家,还给了他一套房子,一笔现金,和一辆车,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一千多万了,如果他还在贾家,一辈子都赚不够这些钱。”

    “可他呢,偏偏不服气,从自己亲妈找上门要钱开始,就开始做两手准备,一边瞒着孙家,一边勾引当时还是自己哥哥的孙琅玕,甚至之后还让孙琅玕误以为自己强迫了自己的亲弟弟,又是心疼又是懊恼,把孙琅玕整治地服服帖帖,甚至愿意为了他和自己的父母弟弟决裂。”

    狐妖毛茸茸的大尾巴摇了摇,“你们是不是以为孙琅玕也是中了我的魅术?我找到贾琦的时候,孙琅玕已经是这样子了。贾琦遇上我之后,用孙琅玕的阳气换了对孙家父母的控制——哎呀,就是和孙琅玕共赴云雨,我可是在他问之后说过了,‘商城’里的东西都需要用他获取的‘天赋点’来兑换。”

    银羚不看小说,有些疑惑地重复,“商城?天赋点?”

    狐妖为自己的伪装很是感到得意,“我的法力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操控啦,布结界啦,隐形、魅惑、变美啦,还有那里的强度也可以被提升哦~”它说着对银羚抛了个媚眼,银羚顿时感觉局部一阵恶寒。

    天知道他为什么能从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妩媚来。

    狐妖道,“我告诉贾琦,获取男人的好感以及和男人交欢,就能获取那人身上天赋的一部分,变成‘天赋点’,这些天赋点可以用来提高自己某方面的能力,也可以在商城兑换东西。”

    狐妖还没有那么强的能力,可以直接剥夺别人的天赋,比如即便是贾琦攻略了承泽奇,也不会让他一夜之间失去妆造的技巧与灵感,但吸取阳气会让人精神不振,身体虚弱,思维变得迟钝,看起来确实很像被剥夺了部分天赋——阳气吸得狠了,会再无法恢复,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的情况下,说天赋点被永久剥夺,也有些道理。

    至于那所谓的“天赋点”,自然就是阳气了。

    所谓的系统,不过是吸收男人身上阳气给狐妖,然后换取狐妖出手罢了。

    可笑贾琦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到头来也不过是狐妖吸取阳气的工具。

    狐妖道,“我刚苏醒的时候,身体很弱,可没办法强行让贾琦做些什么,我把天赋点说得清清楚楚,他一点没犹豫,当天晚上就和孙琅玕红浪翻被一整夜,然后换取了我操控孙家父母的神志。”

    “至于后来的那些男人,贾琦虽然让我用了些手段,但最初我的力量很小,意志不坚定的男人才会被吸引的,就像你刚才说的周达和林昆吧——”

    狐妖一指银羚,“他们真是我见过意志力最糟糕的男性了,都没用我出手,贾琦自己就把他们攻略成功了,不过两个好色小人而已,我唯一一次出手也不过是让他们愿意三人同行。”

    狐妖的两只小爪子往边上一摊,“我只出手了一次,就是第一次,后来他们觉得三个人也很刺激,之后的几次可不是我动的手。”

    “还有那个女人,”狐妖指指舍亭榭,“这个女人表里不一,心思恶毒,嫉妒心强,像今天这种把公司不错的后辈推给油腻男人的局,她不是第一次参加了,当了不知道多少次推手。”

    “她看不惯后辈干干净净,又不想让她们抱上大腿,就每次都在酒局上勾引那些小老板,又把后辈推给他们,他们虽然在后辈身上泻了火,但对舍亭榭还是念念不忘,所以后辈也既被得了身子,又捞不到多少好处。”

    狐妖讨饶连连,“我可没做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高誓冷笑,“巧舌如簧。”

    “阳界的人心思再如何,也轮不到阴界的生物来审判。”

    狐妖高喊,“我这是为了正义!”

    银羚质问道,“正义就是把贾琦变成你的新容器?”

    “贾琦外貌的改变,不是偶然的吧?其实是依照你的人形变化的吧?”

    “等贾琦彻底变成你的人形,你就会杀死他的魂魄,然后取而代之。”

    高誓的手寸寸收紧,“就算是为了正义,也不能动用私行,更不能跨界,否则法律的意义何在。”

    狐妖面目狰狞,疯狂挣扎,高誓不为所动,那红色的一团终于被压到了一只小小的锁灵瓶之中。

    银羚刚松了一口气,鬼眼突然向躺在地上的舍亭榭扑去,“还有半只!”

    那狐妖竟是将自己妖魂一分为二,一半作为魂体袭向高誓吸引视线,一半藏在舍亭榭身体之中伺机而动。

    狐妖见这人如此难缠,避无可避,只得向外逃去。

    没想到这狐狸居然一跃而出,逃出了玄玉的阵法!

    狐妖面露狞笑,等它逃出这一方阵法,看谁还能挡住它!

    然而,兔子没有一只撞两次木桩的,狐妖却有。

    它这一撞,就亲自把脖子送到了灵管所手上。

    银羚匆忙赶出,喜道,“小羽毛!你闭关结束了?!”

    只见抓住狐狸的人那人一身雪白,唯有抓住的狐狸和发尾的红绳是红的。

    正是闭关刚结束的飞羽。

    飞羽和银羚都是白发,银羚的白像一道闪电,飞羽却像是雪花。

    飞羽头发略长,以一根褪了色的红绳勉强在后脑束起一个小揪揪,一边眼尾长着银白的鱼鳞,而另一边的耳朵却尖长不似常人,长着雪白的羽毛。

    飞羽淡淡道,“每次都是五年,有什么好惊讶的。”

    他随手将狐狸丢进锁灵瓶。

    “冬雪!”

    一声急促的呼唤声响起,众人纷纷回过头去,却见一向镇定冷静的黄杉向着飞羽跑来,“冬雪!”

    飞羽转过头,冷硬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是谁?”

    黄杉像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银羚好奇地走过来,“黄哥,这是我们的队员,飞羽。”

    “他每隔五年就需要闭关一次,你们还没见过吧?飞羽,这是黄哥。”

    黄杉勉强笑笑,“抱歉,我认错了。”

    飞羽皱皱眉头,他个子比黄杉高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黄杉,“无聊的搭讪把戏。”

    一句话说的黄杉脸色又红又白。

    银羚连忙打圆场,“黄哥你别生气,他这人就是这样,嘴臭得很。”

    飞羽“嗤”了一声,懒得说话。

    高誓将烟按灭,走向飞羽,“不会好好说话,是吗?”

    飞羽冷笑,“你管得着我?”

    银羚几人没想到转眼间事情就发展到如此地步,纷纷扑过去随时准备拉架。

    飞羽现在其实很不好受,他本身和狐妖一样偏阴,被高誓的阳气一冲撞,极为不适。

    但他依旧硬撑着冷笑,“哈,怎么,只敢以阳气压人吗?”

    说完这一句,他突然就晕了过去。

    众人一惊,就连高誓就愣了一下,自己什么都没干,连话都没说一句,这人怎么就昏过去了?碰瓷?

    正疑惑,高誓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应不解手腕上缠着一枚木牌,木牌末端缀着一对铃铛,他似乎有些茫然,反应慢半拍似的,他抬起手腕,看向高誓,“铃铛响了。”

    此时,邀请应不解前来商议鬼怪定级和成精讨论的工作人员们,看着空荡荡的椅子,对脸懵逼。

    第54章

    在场的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大变活人惊呆了。

    其实在前几天, 应不解就已经接到了邀请,国家灵管厅那边邀请应不解作为特邀人员去讨论成精的生物,以及鬼怪分类。

    或许是因为自从下山之后, 就没有与高誓分开过, 应不解的情绪有点低沉,自己进了屋, 过了一会, 拿出了两片大拇指指甲大小的黑色木片,自己拿了一片,给了高誓一片。

    高誓不明所以地接过来,那木片很简单,形状很规整,上面刻出一个白色的“解”字, 还有一个小孔, 可供绳子穿过。

    应不解的木片, 与两枚还没木片一半大的金色钟铃,用一根黑线穿起, 被应不解缠了几圈, 套在手腕上。

    高誓依稀看见他的木牌上也刻着字。

    “这是守铃, 如果你遇到鬼怪妖精,铃铛会响,我会过来。”应不解道。

    高誓虽然觉得应该用不到, 但见应不解满脸认真,还是像被触了一下心脏, 他解下颈间挂饰, 将木牌一并穿到了上面。

    原本他颈间挂着的, 是高顾笙学木雕时给他刻的平安牌, 现在平安牌旁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牌。

    高誓看着手上靠在一起的两个木牌,总觉得有些可爱,他笑道,“我出任务总会遇到鬼怪的,每次都来,太消耗你的法力了。”

    “如果我撑不住的话,会给你打电话。”

    应不解道,“那就,如果遇到很强的妖气鬼气,我再来。”

    “好。”

    ……

    刚才狐狸出现的时候,应不解没过来,现在飞羽出现,应不解反倒是过来了。

    高誓看看被银羚慌慌张张抬起来的飞羽,又看看好像什么都没做到应不解,满腔怒火都化作了无奈,他苦笑道,“道长,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应不解道,“我什么都没做。”

    分明是淡淡的语气,高誓却听出了点委屈。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

    银羚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满脸写着“丢死人了”,“应道长……说的没、没错。”

    银羚捂着脸,“飞羽他应该是闭关刚出来的原因,有点虚,道长身上灵气太强了,飞羽被、被撞晕了。”

    一言既出,八方皆静。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见过虚的,没见过虚成这样的。

    虚就算了,还差点碰瓷碰到外人身上。

    灵管所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一群人打着哈哈,这场捉拿任务轰轰烈烈地开始,尴尬无比地结束。

    现场的无关人员会进行记忆清除,但这群人依旧会被带走直接移交刑警大队,因为他们涉嫌聚众淫乱和强迫卖|淫,从狐妖的口中得知,这似乎不是舍亭榭——或者说是万星娱乐,第一次这么干了。

    灵管所的人走净,黄杉才收回了目光,像有心事。

    常阳搭上黄杉的肩膀,“黄哥,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黄杉笑的有些勉强,他对高誓道歉,“抱歉队长,我……”

    高誓整理着衣服,随意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黄哥不关你的事,是飞羽长了一张好嘴,我每次见他都想和他过几招。”

    常阳好奇道,“黄哥,刚刚听你叫他冬雪,你们之前认识吗?”

    黄杉摇摇头,“应该……是我认错了。”

    见他不欲多说,常阳也不再追问。

    异管局所有的异警,都有自己的故事。

    ……

    坐上车,高誓才突然想起,“道长,你走了,那会议怎么办?”

    应不解低着头道,“会议已经开完了,他们本想带我去吃东西。”

    高誓大概能想象到应不解大变活人给他们带来的惊喜。

    他哭笑不得,一抬手,果然看见了上边发来的询问消息,他对应不解道,“道长与他们说一声吧,那边很关心你。”

    应不解乖乖点头,回复。

    似乎与平常并无不同。

    高誓却觉得他有些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高誓略一思索,歉意道,“抱歉应道长,是我不对,我不该没有问你,直接断定是你弄晕了飞羽。”

    应道长摇摇头,突然没头没尾地道,“对不起。”

    高誓一愣。

    应不解低声道,“其实我骗了你,飞羽是我看晕的。”

    什么叫“看”晕?

    “飞羽有鲲鹏血脉,记忆残缺,魂魄不稳,我可以……”

    应不解张了张嘴,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阻止他说下去。

    高誓心中一惊,连忙阻止,“不用再说了道长!”

    应不解眉头微皱,换了个说法,“他现在很虚弱,他对上我的眼睛会晕倒。”

    高誓看应不解的脸色终于变得正常起来,才松了口气,“这也不算是道长的问题,之前银羚已经警告过飞羽很多次了,让他闭关后不要立刻出来,再多闭关十五天稳固魂魄,他一直不听劝,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应不解见高誓没有生气,也小小地松了口气。

    高誓看着应不解的微表情,感觉就像是在看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被可爱到了。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飞羽有鲲鹏血脉?”

    应不解点点头,“狐妖的妖气不重,鲲鹏重。”

    高誓愕然,“鲲鹏?是山海经里的鲲鹏?”

    那不是神话故事里的吗?

    应不解点点头。

    高誓按按额角,既然古代话本里的神仙妖精都能是真的,山海经里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

    说真的,其实他们之前一直以为飞羽异样的外貌是灵气的异常表现。

    就像银羚,他的体内封印了一只超一级的鬼怪,他头上的那一根角,就是灵气变异产生的。

    “那你说他魂魄不稳,记忆不全?”

    应不解仔细想了想,目露茫然,“我只是能看出来,原因想不起来了。”

    高誓安抚道,“不用着急,这几天你师父也快出关了,等老头子出关再看看你的记忆能不能回来。”

    “道长既然你没能吃成那边请的宴席,我带你去吃。”

    “嗯。”

    ***

    贾琦晕倒之后,过了足足半天,才悠悠转醒。

    这好像是个病房。

    他感觉自己浑身酸痛无比,身上很是疲惫,没精打采的,就像是最初与周达林昆三个人大战到天亮的感觉一样。

    不过后来系统说,赠送给他“回血服务”后,这种感觉就再没有了。

    他只需要享受,至于后续那些疲惫疼痛甚至伤口,都会被系统一键清除,如同将错误的程序抹去。

    这是怎么了?

    【系统,我的回血服务呢?】

    没有回答。

    【系统?系统!】

    依旧没有回答。

    贾琦心里一慌,一股不妙的预感笼罩了他。

    他一边拼命呼叫着系统,一边跑向卫生间,期间因为双腿发软,还险些摔一跤。

    卫生间有一面大镜子,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微微下垂的眼尾,被金钱堆起来的白皙细嫩的皮肤,红润的唇。

    这是一张很清秀的脸。

    但不是他用天赋值兑换的,那张堪称祸国殃民的妖孽脸。

    这是他自己的脸。

    绝对说不上难看,甚至很是清秀可人,但比起那张妖孽脸,简直被秒的渣都不剩。

    习惯了大鱼大肉的贾琦,完全没法适应之前的清粥小菜,他失控地捂住脸喊出了声,“系统!啊!!你在哪里!快滚出来!!”

    他尖叫着,没有人回应。

    渐渐地,他意识到不对。

    他这样吵闹,应该会引来护士,可过了这么久,却一个人都没有。

    贾琦心里一惊,去扭转门把手,却发现门把手根本无法转动。

    他被囚禁了!

    难道是他被发现了系统的异样?

    还是说之前被他抛弃的某个男人的报复?!

    贾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着失去记忆之前的事情,他当时在几百人面前拍卖画作,不可能有人这么明目张胆才对。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一个向他袭来的银发少年,分明是少年模样,他却觉得那是一头可怖的怪物。

    ……

    监视器前,玄玉看着在屋内的贾琦,别过头问,“队长,鬼眼完成了吗?”

    银羚一边看着锁灵瓶中小小的狐狸,一边回答道,“马上就好了,一会就能把贾琦放出去了。”

    银羚将狐狸放回笼子里,叹气道,“没办法,这次鬼眼要辛苦了,和这小子有肌肤之亲的就有近两百个,要挨个消除记忆,返还狐妖吸取的阳气也不容易。”

    玄玉道,“阳气也没办法完全还回去吧?”

    银羚随手拿过一个苹果上下抛了抛,然后一口咬下,被酸得龇牙咧嘴,“能还回去十分之一都算多的,尤其是几个和贾琦纠缠太久的,阳气的亏损几乎是不可逆的,除非以后有大造化,否则这辈子都麻烦了,轻则体弱易病、整日无精打采,重则重病缠身,短寿。”

    说着,鬼眼的身影显现在虚空中,“好了。”

    银羚拍拍手,“好,贾琦可以放出去了。”

    ……

    贾琦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病房里,但个病房很正常,按按床头的铃,就有护士进门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这是孙家的私人医院。

    那个奇怪的病房,好像只是他的一场梦。

    据说,他在晕倒后被送到了医院去,没人发现他的失踪,所有人都对他脸的变化视若不见,他更是找不到在容貌改变期间的任何一张照片。

    虽然系统不见了,但他之前的男人们是真实存在的,不少男人专程来看他。

    但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比如眼前的男人,就是隔壁美术学院的知名海王,虽然画技一般,但长得好看人也会装,交的男女朋友不计其数,曾有被他渣过的男生割腕挽留。

    海王留着一头半长的头发,带着令人着迷的忧郁气质,是个系统提示过的高质量攻略对象。

    贾琦在晕倒前,与他正处于干柴勾动烈火的阶段,俩人见了面,凭眼神撞出的火花,都能养活一个大型焚化厂。

    海王为了贾琦把鱼塘全部放生了,甚至愿意与别的男人“共事一夫”。

    他为了贾琦浪子回头,贾琦也十分喜欢这种征服感,前段时间“宠幸”他的时间最长,几乎与近水楼台的林昆周达持平,这也导致这位海王现在已经瘦脱了相,之前是忧郁的帅哥,现在是忧郁的骨头架子,并且可能余生会从一具忧郁的骨头架子变成一具腐烂的骨头架子。

    想必之前被这位海王渣过的男男女女看到之后,会非常解气。

    但现在,他见到贾琦后就愣了愣,后面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冷淡了不少,两人之前轻易勾出的火花现在怎么也勾不起,就像两人之间放了一摞《博x传》。

    贾琦等海王走后,心里发沉。

    这个海王之前的狩猎对象,似乎都是长相极为优越的男女。

    简而言之,海王是条颜狗。

    现在贾琦的长相虽然还不错,但比起海王的鱼塘,就差多了。

    此时那位海王也心里发沉,他这次见贾琦,没了之前为他死为他活的心动,反而对自己陷入了怀疑。

    这么普通的长相,我为什么会看上他?

    甚至为了他,还把我的鱼塘都放生了?

    海王不明所以,但现在还不是与他撕破脸的时候,因为贾琦当初吸引他的点,除了他绝美的脸,还有他的艺术天赋。

    两人都是学美术的,贾琦的天赋超绝,他的天赋去教小学生都勉强,当初不过是学习成绩不好,才钻空子花了两个月速成练习,走了美术生的路,他和那些真正有艺术天分、热爱美术的美术生截然不同。

    所以,他想抓住贾琦这棵大树,让贾琦多为他介绍些资源,提携一下他,这样他未来才能靠美术吃饭。

    话虽如此,面对着贾琦那张脸,实在是难以下咽。

    他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朋友圈,找到了一条自己放生的鱼儿。

    这条鱼儿好像更漂亮了。

    海王双手如飞,文字跳进对话框,“今天看到有片树叶变黄了,我的意思是,我有点想你了。”

    他自信满满地按下“发送”。

    画面上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对方还不是您的朋友。

    ……

    这边海王正疯狂地加着一条条曾经的鱼儿,又收获了一大堆红色感叹号,而那边贾琦送走了一批批来看他的男人们。

    他的男人们实在太多了,不论是只有露水姻缘的,还是多次共赴云雨的,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对他食髓知味,为此愿意抽出时间来看望他。

    然而,有几个颜狗看见贾琦后接着就变了脸色,后续的对话在自我怀疑中恍惚度过。

    还有不少贾琦的“真爱”,与贾琦在病房胡闹了一次又一次,后续来的男人有的加入战场,有的怀疑人生地离开,他们想不通当初为什么竟然会愿意与别的男人共享爱人,没有当场提出分手,就是保持了人道主义精神。

    所有男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头顶都有点绿油油的。

    今天尽情的干柴烈火让贾琦找回了点真实感,和从前被捧着的高高在上的惬意,但没了系统的回血,毫不克制的胡闹让贾琦终于吃了一次苦头。

    他双腿打颤发软,之前仗着有系统对男人们的动作也从未有过要求,更未曾让他们克制,只图爽快,如今下体几乎要感受不到知觉,尤其那细嫩之处,连碰都不敢碰。

    他身上痕迹叠着痕迹,满身狼藉未曾打理,简直像个脏兮兮的洋娃娃,可他身边没人帮忙照顾,更没办法自己收拾。

    难道要这么过一晚上??

    贾琦的脾气本就不算好,如今身上不舒服,更是难受,不禁开始埋怨起最后走的男人,可他仔细想想,最后的男人是谁都有些记不清了。

    恰好,这时房门被推开,孙琅玕进了门。

    他看着弟弟身上的狼藉一怔,然后默默关上门,走了过来。

    贾琦看着眼前曾经的大哥。

    贾琦曾将孙琅玕当做自己的退路,后来有了系统,他攻略了许多比孙琅玕更有活力的年龄相当的男生,攻略了很多家境比孙家要好得多的公子哥,还攀上了地位比孙家更高的大师。

    那些男人们,有的风趣幽默,有的年轻爽朗,有的忧郁迷人,他渐渐忘记了最初的孙琅玕。

    那个曾为了他与父母弟弟决裂的大哥。

    他对孙琅玕的语气从最初的讨好勾引,逐渐变成了恃宠而骄的颐指气使,而孙琅玕看着他,从最初的的偏爱心疼,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偶尔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贾琦警惕地看着孙琅玕,“我现在不舒服,不做了。”

    孙琅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俯身抱起他,“我带你去洗漱,小琦。”

    孙琅玕的动作很温柔,水温也适度,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为贾琦清洗着满是痕迹的身体,然后为他抹上药膏。

    贾琦被他触碰地很舒服,不是那种带着情欲的舒适,而是那种让疲惫了很久的人昏昏欲睡的舒适。

    他带着困意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地想,孙琅玕一点都不懂情趣,像个闷葫芦似的,半天不说话。

    明天,要找谁来陪陪他呢?

    ……

    贾琦出院了。

    其实贾琦本就只是被狐妖在逃跑前狠狠吸了一口阳气,连他本身的阳气都被吸了一部分,所以有些昏昏欲睡,如果没有那天疯狂的医院玩闹,估计出院会更早。

    贾琦的身体还是很酸痛,没了系统的回血,他身体的情况,至少要让他再修养半个月。

    然而,他没有时间继续休息了。

    因为全国画展就要开始了。

    这次的画展采取全场直播的形式开展,全国各地对美术感兴趣的观众,都将会涌入这间小小的直播间,观看许多颇负盛名的大师作画。

    其中有许多大师极为著名,著名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当大赛名单公布的时候,有不少网友留言——

    【某某?!某大师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课本上老看到先生的画的原因,我总觉得先生已经仙去了。】

    【前面的别搞啊,某大师还有自己的围脖账号呢,你们这些假粉还不快点去关注!】

    随着社会节奏越来越快,越是高雅的作品反而越难被大众慢慢欣赏,人们总觉得高雅的艺术离自己很远。信息茧房的形成也让大众的信息来源变得逼仄,似乎形成了越来越多的“圈子”,圈子里面的人交流无障碍,圈子外的人却难以触碰到真正的含义。

    为了打破“圈子”,艺术协会决定将这次画展直播。

    这次画展实际上是老前辈们来炫耀比拼自己徒弟的,一半放着老先生们的大作,另一半则是年轻弟子们的比拼。

    这场大赛不算多正式,彩头也就是老先生们自掏腰包拿出的笔,和绘画协会出的资金买的墨纸砚。

    这场大赛真正的价值,是前辈带着小辈入圈认人,如果画作能让其他老先生们认可,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因此,贾琦对这次的大会非常重视,这也是他之前以量换质,攻略多个男人,也要凑够足够天赋点的原因。

    他不知道,那些所谓的让自己绘画天赋提升的“卡卷”,不过是狐妖在他的画上加了幻象,每个人看到他画的画,都会从中体会到最让自己感到愉悦的情绪。

    简而言之,就算贾琦画了一坨屎,被狐妖加上幻象,收藏家们也觉得这是一坨不平凡的屎,这坨屎表达了贾琦对全球变暖的悲伤,表达了对肉食主义者的愤怒,表达了对神佛的敬畏。

    贾琦仗着有系统的“天赋提升卡”“灵感提升卡”,只顾着收集天赋点,这段时间完全没有动过笔,甚至连最基础的运笔和色彩都没有过练习,当他再拿起笔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画技退步很大,还不如几周之前参加画展的那一张。

    绘画这东西和功夫一样,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贾琦脸色惨白,现在练习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到的是,孙珺。

    他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输给孙珺。

    他手指颤抖着点开手机,看到了孙珺一周前的练习画。

    画中寥寥几笔勾出一只郁金香,几乎能隔着屏幕闻到郁金香的香气。

    只一眼,贾琦就知道,自己面对孙珺将会是毫无疑问的惨败。

    不行!不能让孙珺出风头。

    贾琦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换了他的画笔?

    换了他的颜料?

    让他拉肚子当场出丑?

    还是打断他的手,让他再也没法拿起画笔?

    第55章

    会展当天。

    为保证现场对画家们没有干扰, 所以采取了分区模式,临时隔出来的狭小观赏席被隔音双层玻璃隔开,有些逼仄。

    但就这样逼仄的观赏席, 也是外界拿着真金白银也换不来的, 只有画家们的亲属好友才能进入。

    云知意不停地往入口那边望,“还有八分钟就开场了, 小笙和菌子怎么还没到?”

    墨桦微微皱眉, “电话也打不通。”

    周镜推了推眼镜,他四下张望一下,“贾琦……在哪里?”

    ……

    两小时前。

    孙珺五人从孙珺在外租的房子出发,高顾笙拍拍孙珺的肩膀,“菌子,你再检查一下你的包, 我总感觉有点不舒服。”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贾琦静悄悄, 必定在作妖。”

    孙珺哭笑不得,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打开背包开始检查。

    他做事向来仔细, 在昨晚睡前已经把背包检查了两次, 就是为了确保这次画展万无一失。

    然而, 孙珺这次检查,却发现自己带的颜料有些不对劲。

    “嗯?”

    他脸上的笑容转为疑惑与凝重。

    孙珺对色彩很敏感,有时候市面常见的颜料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他便会自己制作颜料,这次就带了几管自制的。

    他爱干净, 带的颜料也是干干净净的, 在颜料管外皮看不到一丝脏污, 简直不像是开过封的。

    但这次, 他看见在一管桃黑的外皮上,有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

    他将这一管颜料取出,高顾笙凑过头来,“怎么?颜料带少了吗?”

    孙珺面目凝重地摇了摇头,微微用力拧开封口,封口很严密,但随着动作,一股极淡的腥味涌出。

    孙珺拿出一张纸巾,轻轻蹭了些颜料上去,原本看上去应该是黑色的颜料却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深棕色。

    而且这一管颜料水分似乎格外大,卫生纸吸了水变得软趴,颜料周围氤开一圈湿渍,上了色的部分反倒是干的很快,几乎几十秒就干透了。

    就算对绘画一窍不通的高顾笙也看出来不对了,他又惊又怒,“卧槽,有人把你颜料换了?!”

    这么淡的腥味,很容易就会被颜料的味道遮掩,如果在画展上用它来作画,孙珺就会出个大丑。

    他原本是为了画的更好才会自己制作颜料,如果出了问题,一定会被按上个“好高骛远”的名头。

    孙珺快速地检查自己的颜料们,又发现了两管被动过手脚的颜料。

    高顾笙抓住孙珺的手腕,“走,咱们先去换颜料,等回来看我不锤死做手脚的混账!”

    他冲云知意三人一扬手,“你们先去吧,记得给我占个好座位!”

    孙珺原本很生气,但看到高顾笙如此气愤,像一只气得膨胀的小河豚,就没那么生气了,他苦笑道,“好了好了,咱们这次提前了两个小时出发,时间足够的。”

    两人迅速地往孙珺的住处赶,高顾笙摸摸手臂上竖起的汗毛,“菌子,回头换个地方住吧,我觉得有点不安全。对了,你这次准备画什么?”

    孙珺一边开门一边回头道,“……这次还是画花朵吧,我喜——唔!”

    高顾笙瞳孔一缩。

    就在孙珺打开门的瞬间,一只手迅速伸出来捂住了孙珺的口鼻!

    高顾笙对这一招可太熟悉了,条件反射性地一脚踹了过去!

    可怕的力道带动着合金宿舍门猛地撞向门口的人,捂住孙珺口鼻的毛巾瞬间脱手,高顾笙一把托住孙珺,“怎么样?!”

    孙珺摇了摇头,头有点发晕,但因为高顾笙反应迅速,所以问题不大,他给高顾笙比了个拇指。

    “我觉得,还是先看看那、那个人有没有问题比较好。”

    他好像听见头盖骨和墙撞击的声音了。

    孙珺侧头看去,就见自己的门上多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一个人躺在门后,手指微微颤抖,看起来颇有“死不瞑目”的悲愤。

    然而,高顾笙没有去检查那个人的伤势,只是托住孙珺,听着往这边走的脚步声,微微皱眉。

    他按下紧急联系人按键,看着从四面八方走来的人,叹了口气,“哎,菌子,这次画展之后你还是换个住处吧。”

    ……

    画展还有五分钟开始,各位前辈已经落座,直播将要接通,摄影师调整着最后的角度。

    孙珺还没有来。

    吴勤微微拧着眉头,时不时看向入口的方向,主持画展的主持人很是有些恶趣味,偏偏把吴勤和武仁放在了一起。

    武仁讥笑道,“莫不是某人的学生未战先怯,不敢来了吧?”

    吴勤冷笑一声,“那也比某人的学生炒作画作好。”

    武仁扬眉,“不合你心意的画作就是炒作的?真是专横啊老吴。”

    ……

    两人斗着嘴,却同时看向入口的方向。

    这次画展真正的价值在于人脉,如果一个小伙子有中上资质,但持才傲物、不敬前辈,自然也得不到前辈的青睐。

    孙珺如果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迟到,印象分就先打了折扣。

    而贾琦早早就来到了画展,他生的好看,妙语连珠,加上之前拍出八千万的一拍成名,让他出尽了风头,不少前辈都对他展开了笑脸,很多小辈也与他迅速打成一片。

    现在时间将到,众人纷纷落座,大厅空旷,给每个人的空间很大,这也导致空着的位置显得尤为突兀,有人已经发现了这一处空地,开始议论究竟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迟到。

    云知意急的差点揪秃周镜,周镜推着眼镜,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试图抓住云知意的手腕,“别揪了,他们可能出事了,咱们先去报告主办方!”

    三人往出口处挤,墨桦一马当先开出一条路,却听倒计时已经开始。

    贾琦端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将颜料撕开,余光撇过满脸冷肃的吴勤,心中冷笑。

    现在,恐怕孙珺别说来,就连拿笔都拿不动了吧。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有人推门而入。

    前面的少年全副武装看不清眉眼,后面的少年笑意温和,他背着一只画包,走到全场唯一的空位上落座,当他将纸笔拿出放好后,计时结束,直播开始。

    云知意“哐哐”拍周镜的后背,“小笙你可算来了!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慢?”

    周镜在云知意的“魔爪”下挣扎,“男人婆放开我!你拍小珺去,拍我做什么!”

    高顾笙仰头灌了半瓶水,墨桦从包里拿出创可贴递给高顾笙,“打架了?”

    高顾笙把划伤了的手臂往墨桦那一伸,“没事啦,都已经结疤了。”

    墨桦拿着创可贴看了看,又把创可贴放了回去。

    高顾笙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罢了,不过菌子确实得换个地方住了——贾琦也是。”

    ……

    贾琦从看见孙珺来的一刹那,心就已经乱了。

    为什么……为什么孙珺竟然还能来?!

    他分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找他美术系的男人换了孙珺的颜料,找了周达帮他埋伏在孙珺家里,还找了校外的混混在外埋伏。

    到时候,如果孙珺没发现颜料的问题,就会在这次画展上落一个好高骛远的名头,如果孙珺回去换颜料,就会被海王弄晕,直到错过这次画展。

    孙珺长得不错,虽然贾琦不愿意承认,但孙珺的底子确实比自己好,这段时间的休养,不用顶着烈日去发传单,也不用洗盘子洗到手脱皮,孙珺的容貌已经基本恢复,虽然不是顶尖的好看,但却是海王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海王精虫上脑,一定不会放过孙珺这条大鱼。

    就算海王失了手,还有他叫来的打手,这群打手五毒俱全,荤素不忌,孙家条件不错,孙珺人又长得温柔漂亮,完事之后再拍几张照片,不论是威胁还是散播出去取乐,都能彻底毁了孙珺。

    他明明将一切都设计好了的。

    可孙珺为什么还能来!

    贾琦咬咬牙,拿出画笔开始调颜料。

    可他心乱成一团,脑袋里也乱哄哄的,还没有恢复的下身也在隐隐作痛,好像一切都在阻拦他画下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了,脑子里好像住着一只吞噬灵感的怪兽,他想不出要画什么。

    其实艺术是很需要灵感的事情,主办方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并没有硬性要求学生们画什么,有些没有灵感的学生会单纯展现自己的基本功炫技。

    但这一点确实贾琦做不到的。

    他基本功本就不好,荒废许久早就握不住笔了,在这里一画肯定会露馅。

    怎么办?怎么办?!

    偏偏这时候他的角度还能隐隐看见孙珺的画板,这位置原本方便了他掌握孙珺的动态,此时却变成了另一种折磨。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贾琦草草画了几笔,作画耗费时间很长,有人还未开始动笔,因此贾琦倒是不怎么显眼,可只有他知道,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更要命的是,孙珺的运笔如飞,竟然已经勾勒出了雏形,隐约能看出那是一片紫藤萝。

    要不然干脆装晕吧,就假装身体不舒服。

    但如果让孙珺就这么出风头,实在是不甘心。

    贾琦拼命想着破局的办法,但很快,他就不用再想了。

    看着直播的网友们随着镜头讨论着,大多数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孙珺的身上,因为他的进度实在是独树一帜,而另一部分则将目光投向了贾琦,主要是那八千万实在令人羡慕。

    【是紫藤萝吗?】

    【好快啊。】

    【本美术生佩服。】

    【贾琦进度有点慢?】

    【大师都是这样的,慢工出细活。】

    【这次还能再画出一个八千万吗?】

    【这算不算是真假少爷的对决啊?】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楼飞快地被带偏了。

    在众人吃瓜回来,看上贾琦与孙珺不由得带上了偏向,有人开始疑惑,【大家基本都开始动笔了,怎么就贾琦好像全无思绪的样子。】

    【是不是咱们不懂大师的艺术?】

    【狗屁的大师。】

    【大师都有点自己的怪癖吧。】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大门突然被撞开,直播间的网友们被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了?大家作画需要安静吧?】

    “警察!”

    随着一声暴呵,道道身影射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贾琦就被警察按在了地上。

    “跟我们走一趟。”

    直播画面一黑,被切断了,只留下了满屏幕的问号。

    【卧槽!发生了什么???】

    【贾大师被带走了!??】

    网友炸锅了。

    第56章

    会场的负责人匆忙赶来, 主持人再好的口才面对警察同志们也说不出话了,负责人勉强笑着,打着圆场, “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贾琦拼命挣扎着,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一直在画画!”

    结果宣判前,信息不能随意透露,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贾琦被带走了。

    观赏席, 有人豁然站起,向外走去。

    云知意悄悄戳戳高顾笙,“小笙,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孙琅玕?”

    高顾笙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 那背影就是孙琅玕的。

    周镜擦拭着镜片, 又戴上眼镜, “顾笙,贾琦到底做什么了?”

    高顾笙挠挠头, 呲牙一笑, “我找我爸了。”

    ……

    高顾笙和那群小混混打到一半, 高誓就来了。

    拨通紧急联系人的时候,高誓刚到异管局,正和刑警大队的副队长交接工作。

    一见高顾笙的紧急电话, 高誓顺手就把副队长和一起来的两名警察一起抓上了车,一辆桑塔纳载着一车警察加一个道士赶到现场, 直接顺藤摸瓜, 端了混混们的快乐老家。

    混混们死都想不到, 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壮汉, 还打不过一个貌似柔弱的美少年。

    混混们死都想不通,今天他妈的究竟是谁惹了关二爷不快,来了一车条子直接碾压完成战斗。

    一车五个人,四个条子,两个队长。

    造孽啊!

    他们何德何能!

    这进去了都得吹上一顿。

    小混混们见到警察,一开始油滑得很,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直到他们见到自己的老大双手抱头,靠墙蹲着。

    ……心态崩了。

    为了减刑,塑料兄弟情当场崩裂,本就是乌合之众,把人分开单独审讯后,曾经做过的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他们的一把手二把手被当场定刑,喜提银手镯一份。

    那个试图迷晕孙珺的海王,绘画天赋本就稀烂,家里几乎掏空家底送他学美术,就是希望他毕业后能混口饭吃。

    他没什么天赋,也不想在这方面用功,一边寻欢作乐,一边想要钓一条大鱼,舒舒服服地当个上门女婿,然而如今瘦成了骷髅架子,连唯一的优点脸都没了,只好紧扒着贾琦这颗大树,期待贾琦能提携一下自己。

    贾琦对人心的把握还是有些心得的,因此,对海王许以重利,加上孙珺本身价值的引诱,让海王为自己所用,换了颜料又去绑架孙珺。

    海王虽然现在就是一具骷髅架子,但胜在出其不意,加上小混混们的帮助,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计策,没想到连人都没见到,就直接昏倒在地。醒来之后不仅头上多了个大包,手腕上还多了一副银手镯,往后有三年时间都要过上国家包吃包住的好日子,也算是全了最初的心愿。

    然后就是刑警大队的副队开始叫人,他看向高誓的目光充满了热切,就像是看见了一座金矿——怪不得路队老说跟着高队有肉吃,看看、看看!这就来找了高队一次,就抓了这么一大群渣滓!

    高誓被看得寒毛炸起。

    一行人迅速将贾琦捉了回去,为这次的行动画上了逗号。

    贾琦被捉走,这画展还要继续办下去。

    负责人直拍自己脑瓜子,在心里把贾琦骂了一千遍,把提议直播的自己骂了一万遍。

    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如果现在停止直播,大家对画界的印象就扭转不过来了,恐怕在未来十年都会是“开着直播就进局子的画协”了。

    没办法,对现场稍作收拾后,负责人当机立断开了直播,此时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热搜却已经爆了,有一半词条都是有关贾琦的。

    一开直播,大片弹幕涌了进来,一时之间屏幕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好一会,屏幕才能看见人脸,主持人笑的好像有人拿枪顶着似的勉强,“刚才出了点突发状况,稍后画协会发出公告,请大家继续观赏。”

    好家伙,这时候哪还有人能好好看画,在弹幕上全是找瓜的猹。

    【贾大师怎么被带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面相就觉得这人心术不正。】

    【呦呦呦,现在还有人迷信这东西呢?我到觉得说不定是个误会,贾大师可是高级人才!】

    【lsrz鉴定完毕。】

    【烦死了,贾琦都被带走了,怎么还有人给他洗,你们到底看没看过他拍卖的那副画啊,我家狗也能画出来。】

    ……

    不要说观众们了,就连在现场的大师学生们,心思都随着贾琦被带走了,除了个别不受影响的,其他学生都放弃了之前的灵感,开始炫技。

    灵感实在是种很玄妙的东西。

    大厅寂静,唯有笔与纸接触时发出的沙沙声。

    大师们步子极轻,偶尔悄悄地起身,来到某个学生身边欣赏他的画作,却无人开口。

    大厅中颜料味道弥漫,令人安心。

    渐渐地,学生们的心思从贾琦那里回来,彻底投入到了画作之中。

    随着时间的偏移,越来越多的大师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是孙珺的所在。

    而孙珺窗口的弹幕也逐渐变多,讨论声从贾琦,逐渐向孙珺的画开始偏移。

    他的画好像有一种魔力。

    这次的绘画长达八个小时,然而实际上,八个小时对于作画来说,也算不上太久。

    到傍晚,红霞满天,钟声敲响,所有人收笔,大师们开始点评。

    在众多的临摹炫技画作中,孙珺的画作可谓独树一帜。

    他画了一幅紫藤萝。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跟了过去。

    层层叠叠的紫藤萝,铺开深深浅浅的紫,搭成漂亮的拱形桥,好似一眼望不到尽头。

    阳光错落,从紫藤萝间洒在小路上,恍惚人间仙境,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安静下来,连惊叹声都被咽进肚子里,似是怕惊醒了沉睡的阳光。

    那暖融融的阳光好像穿过画纸,洒在了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才出现了第一条弹幕。

    【卧槽……】

    像是一声信号,弹幕就像泄洪似的涌入,听取卧槽声一片。

    高顾笙他们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孙珺,他似有所感,冲着他们露出了个明媚的微笑。

    高顾笙知道,孙珺这场无声的战斗,打赢了。

    而在孙珺接受着大师们欣慰的夸奖,和网友们惊叹的“卧槽”时,贾琦正在看守所里挣扎。

    而孙琅玕握紧了拳头,对着警察们说,“其实,那些人是我雇的。”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警察们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严肃地抬起头,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贾琦的眼睛好像被点起两簇火焰,他看着孙琅玕,看着这个他曾真心崇拜过的大哥,在经历了这么多男人之后,再次觉得他似乎还不错。

    贾琦反应何等机敏,他头一低一抬之间,就换了一副面孔。

    他双眼哭红,眼尾含泪,好像真的被委屈狠了似的。

    但当他与孙琅玕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又带上了些微歉意与愧疚,夹杂着伪装的爱意,好像在对孙琅玕说,【谢谢你大哥,谢谢你为我这么做,我爱你,我最爱你,我会等你出来的,等你出来咱们就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错了。】

    一个眼神中好似包含了千言万语,不动声色地推着孙琅玕为他替罪。

    孙琅玕看向那个询问他的警察,坚定道,“我知道,那些人真的是我雇的。”

    “虽然孙珺是我的亲弟弟,但其实我并不欢迎他。”

    孙琅玕深吸一口气,在商战中练就的伪装此时成了他最强的盔甲。

    “感情这种东西,是需要培养的,我是个商人,我不能接受自己相处了很多年的弟弟被家里放逐,反而迎进来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还要分走家里的一半继承权。”

    孙琅玕字句颇有条理,以最冷酷最理智的声音,欲将自己送进监狱,“我和贾琦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知道,贾琦对家里的财产不感兴趣,我和他在一起之后,这些东西都会由我来打理,本来所有安排都是最好的,偏偏孙珺出来横插一脚。”

    “所以我想干脆做了他。”

    自古以来,人为财死兄弟阋墙的事情并不少见。

    他的话是如此有条理,让他自己都觉得,事情本该如此。

    然而,主管警察却道,“既然你为了家里的企业可以绑架孙珺,为什么愿意为贾琦坐牢?”

    “贾琦进了监狱,对你没有影响,不是吗?”

    孙琅玕想说什么,却被高誓打断,他双臂环在胸前,眉眼冷淡,“孙琅玕,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你体内的乙醇脱氢酶远远高于常人。”

    “也就是说,你是俗称的千杯不醉。”

    “你觉得,区区几杯红酒,就能把你灌醉吗?”

    孙琅玕皱着眉头刚想反驳,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贾琦的脸色一白,“大哥,你别听他的,如果你喝不醉,那晚、那晚怎么会……”

    孙琅玕在酒局上向来克制,从未喝醉过,唯一一次醉酒,是要了贾琦的那晚。

    他头脑昏沉,记不清事情,醒来后只看到了身边躺着的贾琦,满身狼藉,满脸泪痕。

    于是曾经压在心底的情意与欲|望,终于突破了最后的窗户纸,他愧疚却也有淡淡的喜悦。

    后来,当孙珺出现,贾琦委屈地找到他哭倒在他怀里时,他无条件的站在了贾琦这边。

    因为愧疚,他对贾琦无限纵容。

    哪怕最后看着他身边多了那么多男人。

    因为他总觉得,或许贾琦就是因为当初自己的强迫,才会走上这条路。

    所以到后来,哪怕他看着贾琦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耐,哪怕他再也无法从贾琦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爱意,哪怕这种跟在贾琦身后的行为,对于他也是一种折磨,他也依旧默默地守在贾琦的身边。

    因为他无法释怀的爱意与愧疚。

    现在,有人拿着检查报告告诉他,他是酒精免疫体质,天生千杯不醉?

    那,那晚的醉酒,究竟算什么?

    如果曾让他心动的细节是设计,让他心神震荡的触碰是引诱,让他彻底沉沦的欢愉是陷阱……

    那他深夜辗转反侧的痛苦与克制算什么?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的拷问算什么?他小心翼翼的接触与爱意算什么?

    他,又算什么?

    第57章

    这份检查报告是真的。

    那天晚上的酒, 是他之前经常喝的,放在寝室的。

    所以,贾琦骗了自己, 也是真的。

    其实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他之前不是没有喝过方才床头的红酒, 不过是多喝了半杯,怎么会醉得晚上发生过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 那时候, 他以为自己是借着酒劲儿实现了隐秘的愿望,就像每一个出轨的男人,将自己的冲动推到了酒劲上头,为自己找了一块遮羞布。

    真的醉糊涂了,睡觉都来不及,精力不足, 哪里还有酒后冲动一说。

    他刻意不去回想那晚发生的事情, 好像这样就能掩藏住自己卑劣的心思。

    可他没想到, 当这件事再次被提起,撕开的不是他的伪装, 而是贾琦的。

    孙琅玕头脑嗡嗡作响。

    他的弟弟, 骗了他。

    然后第二天, 就爆出了真假少爷的事情。

    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所以说,是贾琦的亲生父母早就找到了他,贾琦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用他孙琅玕来铺路,只怕自己身份揭晓后会被孙家抛弃。

    一切都串起来了。

    他一直对自己说, 因为自己的失控, 所以后来贾琦才变成了后来那副花心滥情的模样, 贾琦是在报复自己, 而贾琦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也是因为那晚的疯狂。

    可现在,事实分明告诉他,他才是真正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孙琅玕在商业打拼十几年,贾琦对上他,还稍显稚嫩,不过是被爱意蒙蔽了双眼,撤下爱意的滤镜,其实看得很清楚。

    如果真的爱过他——退一步讲,如果真的把他当做亲人,当做大哥,怎么会愿意让他替自己坐牢呢。

    高誓看着孙琅玕惨白着面色站在原地,道,“现在,你还要替他认罪吗?”

    其实警察们又不是摆设,谁是主谋当然不会认错,可高誓就要让孙琅玕擦清眼,好好看清他究竟是为了一个什么人,与父母决裂,与真正的亲兄弟决裂。

    孙琅玕没有回答,他一步步向后退去,贾琦的目光中的绝望溢了出来。

    孙琅玕突然转过身,踉跄着往外跑去,这一刻,他不像是运筹帷幄的商场常胜将军,倒像是条淋了雨的狗。

    贾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嘶力竭,“大哥!你说过你会一辈子护着我的!哥——!”

    ……

    贾琦的事情性质恶劣,再加上之前和异常事件有牵扯,所以当天贾琦就进去了,可谓神速。

    另外很唯美地跑出去的孙琅玕也因为妨害公务罪被当场抓住,被拘留五天,罚款五百。

    晚上,高顾笙几人一起去了火锅店,庆祝孙珺夺冠。

    吃着吃着,高顾笙一瞥,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一愣,压低了声音,戳戳孙珺,“菌子,那边,是不是你爸妈?”

    孙珺望过去,沉默地回过头,吃着盘子里的牛肚。

    最开始,孙家爸妈是很欢迎他的,可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孙家爸妈突然转变了态度,护着贾琦,将他赶出了孙家。

    所以,他才会在外面,租一间又破又旧的小房子。

    其实就连租房子的钱,都是吴勤老师借给他的。

    他自小不被父母喜爱,从有记忆起,家里的活都是他做,却没吃过一口热菜。

    后来他知道,自己不是贾家的亲生孩子,那天,温柔漂亮的孙夫人哭着将他抱进怀里,好闻的香味让他局促不安地握紧了带着洗碗手套的手。

    身后慈祥有严厉的贾父也红了眼眶,他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欢迎回家。”

    那天,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他欢喜又忐忑。

    然而,大哥站在了顶替了他二十年的贾琦身边,为此不惜与父母决裂。

    而不久后,原本偏向他的父母突然变得反复无常,时而冷淡时而自责,最后更是将他赶出了孙家。

    这下,他彻底没有家了。

    幸运的是,那天他遇到了高顾笙,然后又有了这么一群朋友。

    于是他笑笑,仰起头来,看着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的朋友们,“没事了,我早就想通了。”

    “咱们吃完了要不要去KTV?学校会不会有门禁?”

    云知意一甩马尾,“去!都去!门禁怕什么,咱们直接嗨到天亮!”

    他们举起橙汁,“嗨到天亮!”

    ……

    高顾笙在上厕所的间隙,看了看孙家父母的方向,而后拨通了高誓的电话。

    “喂?老爸。”

    “嗯嗯,就是孙珺的事,老爸你真是神机妙算。”

    “可以给孙珺说吗?”

    “真的?!”

    “太好了!”

    电话那头的高誓把玩着手中的锁灵瓶,柔和了眉眼,“灵管所和异管局成立的意义就是不让阴界的生物影响到阳界,他们身为受害者,当然有资格知道。”

    “本来灵管所打算明天传唤孙家的,既然正好人都在,那就今天吧。”

    高顾笙挂断电话,再次看向孙家父母的方向。

    这次的画展,孙珺只邀请了他们,却没有邀请孙家的任何一个人。

    孙珺已经不再奢求亲情了。

    可高顾笙知道,他其实应该有的。

    他们初遇时,孙家父母动作反常,是因为他们是被系统控制住了。

    孙珺是他们宁愿与狼心狗肺的大儿子和养了二十年的假儿子决裂,也要留在怀里好好护着的宝贝,怎么会突然就不爱了呢。

    高顾笙的记忆力不如高誓,但还算不错。当他闲暇时候回想起初遇的一幕幕,就会注意到更多细节。

    比如说,贾琦这人最喜诛心,他喜欢夺走孙珺最珍贵的东西,以证明自才更为尊贵,他不是不知道,孙家父母对孙珺的重要性。

    如果想让孙珺更加崩溃,他大可以亲口让孙家父母去骂孙珺,孙家父母的谩骂比孙琅玕这个从头到尾都没亲近过的大哥更加有杀伤力。

    可是被操控的孙家父母只是对贾琦嘘寒问暖。

    孙家父母自始始终都是背对着孙珺,直到高顾笙的口罩被扯开,他们恢复神智。

    那时候的系统力量很弱,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系统与贾琦都不敢让护子心切的孙家父母看向他们护在心头的孩子,被折磨成这副样子,只怕他们的愤怒与心痛的力量会冲破系统的控制?

    系统的控制,无论是对于孙家父母还是孙珺,都是一种折磨。

    孙家父母以为,自己真的曾伤害过孙珺,沉浸在痛苦与懊恼中。

    孙珺则在被又一次抛弃后,彻底断了对亲情的念想。

    可他们本不该如此。

    好在,狐妖事件终结,终于可以还给他们一个真相。

    ……

    高顾笙还以为孙珺会接到传唤电话,没想到没出两分钟,就看见自家老爸从一辆银色跑车的副驾驶上下来,脸色相当难看。

    后车门打开,常阳连滚带爬地下来,趴在垃圾桶上就吐了。

    “呕——银队你的车技……呕——我没想到眼睛的能力还能这么用……呕——”

    银羚尴尬地笑着挠头,“哈、哈哈,赶路习惯了,兵贵神速嘛。”

    常阳漱完口,虚弱地、哆哆嗦嗦地靠近了高誓,“神速,太神速了,十公里的路程共计一分半。”

    高誓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按按眉心,“走吧,先去包间。”

    今晚本就打算把放着狐妖的锁灵瓶转移,既然正巧路过高顾笙他们吃饭的地方,索性就把孙家的事情顺手解决了,反正有玄玉的阵法,没人能偷听——

    说来,上次狐狸的本体闯出阵法的事情,被玄玉上报给了自己师门,师门对此非常重视,闭关的师父和师叔们被师祖连夜敲脑门拽出来研究阵法,玄玉路过的时候看见师父师叔各个双眼无神,运笔如飞,“聪明绝顶”,既有高三冲刺时期的风范,又有程序员熬夜救网站的决然。

    经过师门上下的研究,惊讶地发现他们如今用的“天地锁灵阵”略有残缺,而完整的部分在门派传承的古籍部分找全。

    残缺竟然有六处之多,这些年用来却没有丝毫失误,唯一一次失误就出现在了狐妖身上。

    然而,困住狐妖,补全一处残缺足以,那么另外五处残缺又有什么意义呢?

    阵法的事情暂且不提,却道孙珺吃着吃着饭突然被叫了出去,连带着在包厢中见到了孙家父母,顺便重组了一次世界观。

    由于冲击太大,孙珺回来的时候双眼通红而茫然,云知意还以为他便秘了,对新晋小伙伴的肠胃十分忧心,打算给孙珺亲手做道菜调理肠胃,被周镜高顾笙舍命拦下——开玩笑,云知意做的菜吃了可不只是闹肚子那么简单,总不能孙家人刚解除了误会,就被云知意一盘菜一网打尽送进医院。

    孙家误会解除,想必他们有很多话要说,今晚也不用翻墙回校了,自然是各回各家。

    “我妈给我发消息,说我堂叔一家来了,让我回家一趟,我就不回校了。”云知意头疼地捂住额头,高顾笙同情地道,“又是你那个二堂叔?”

    云知意叹气,“就是他,真是奇怪了,二堂叔那么不要脸的人,怎么能生出堂姐来,要不是堂姐,我家才不搭理他。”

    周镜推了推眼镜,“你堂姐是不是签在萧予圣的公司下了?”

    云知意马尾一甩,很是为自己的堂姐感到自豪,“对!堂姐可棒了!听说堂姐会出演影帝最近要筹备的那一部公益片!”

    几人叽叽喳喳地聊着,与父母和好的孙珺走了过来,孙珺站在爸妈身边,被母亲握住手,像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还有些不适应父母的亲昵,脸颊有些微红,“一起走吧,正好顺路把你们放在学校,就不用打车了。”

    孙妈妈看向高顾笙几人的目光很温柔,很和蔼,“谢谢你们照顾小珺,阿姨和叔叔想请你们来家里玩,一起吃个饭,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时间?”

    她是真心感谢这些孩子们,能在他们被控制时间里,成为孙珺的支柱。

    孙爸爸不善言辞,轻轻地把手搭在孙珺的肩膀上,像一棵撑着小树苗长大的大树。

    几人互相看看,纷纷笑道,“好啊阿姨,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时,高顾笙手机铃声响起,他目露惊喜,挂断手机笑道,“我今晚不回学校了,我爸来接我,今晚回家睡!”

    话音刚落,孙珺就眼看着给自己做解释的那位、看起来就很可靠但目测不超过二十五的帅气警察,前脚“大变活狐”掐着狐狸的后脖颈给自己和爸妈解释误会,后脚就出现在了高顾笙身旁。

    然后高顾笙欢欢喜喜地喊了声“老爸”。

    高誓伸手自然地搭在了高顾笙的肩上,对高顾笙的小伙伴们打了个招呼,又对孙家父母点了点头。

    小伙伴们呆滞的目光忍不住在孙爸爸搭在孙珺肩上的手,和高誓搭在高顾笙肩上的手之间来回巡视,发现高誓和孙爸爸不仅姿势极其相似,就连看向自己手下小崽子的目光,都是一样的慈爱又严肃。

    真是毫无违和感。

    唯一的问题就是,高顾笙的爸,看起来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云知意不可置信的喃喃,“骗人的吧?”

    孙爸爸都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高誓的,姿势一比一还原之下,自己分明保养的不错,但对比起高誓,显得尤为苍老,简直就像是两代人,看着高誓不由得肃然起敬。

    身为中年男人的基本修养,孙爸爸迫切地想和高誓交流交流养生经验,奈何这种事做得少,他沉吟许久,终于憋出一句恭维。

    “顾笙爸爸保养得真不错,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第58章

    贾琦进了局子之后, 周围便慢慢寂寥了。

    起先还有人来看他,或是带着对他画作价值的贪婪,或是带着残留的感情, 但很快, 来的人越来越少。

    当初他和那些男人们纠缠在一起,大多是因为情|欲, 既然贾琦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 便也一拍两散了。

    而当初他的画作卖出八千万的高价,是因为狐妖在画上施了幻象,如今狐妖被抓,幻象散尽,画的本来面目露出,便从八千万的神作, 变为了一堆废纸, 那名变卖家产的收藏家险些昏过去。

    好在灵管所出手, 将贾琦的财产变卖,由于贾琦花钱大手大脚, 当初的八千万早已被花了不少, 他的财产折合为现金归还了六千余万, 虽然不是全部,但也足以让那名收藏家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至于那张没有被拍卖出去的画作,则无法拍出, 无人问津,最后被清洁阿姨一折两半, 送到了废纸回收站。

    孙琅玕被释放后, 去看了一次贾琦, 那时候的贾琦还抱有一丝希望, 他还没改掉骄纵的脾气,监狱的生活不算苦,但对于他来说是难以言说的折磨,他无法接受自己拿笔的手,去拿粗糙的布料,也无法接受自己曾盘过很多男人腰肢的腿,去踩缝纫机。

    他看见孙琅玕后,哭泣着求孙琅玕将自己救出去,见孙琅玕并不动摇,终于撕下了面具破口大骂,形象全无。

    孙琅玕只是将给他带的东西默默放下,转身离去。

    那是孙琅玕最后一次看他。

    也是最后一次有人来看他。

    贾琦身边围着的男人们不见了,曾经为他痴狂的周达林昆,一个被断了体育路,在大学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一个从学霸变得庸庸碌碌,有时候他们想起贾琦,会带着恨意,却又忍不住回想着当初尽情纵乐的时光。

    后来贾琦终于被岁月磨平了一身尖刺,他听着狱友们说起曾经,便开始越来越多地回想起当初在孙家无忧无虑的日子,便开始越来越多地想起孙琅玕。

    后来他才知道,其他的男人们,或是贪恋狐妖给他带来的美貌与□□,或是贪恋他能带来的价值,他们近乎疯狂的沉迷,或多或少都有狐妖的参与。

    唯有孙琅玕,是没有狐妖的插手,便深深爱上自己的,唯一一个男人。

    曾经贾琦最不屑的就是孙琅玕沉默的爱,后来这份爱变为他每个午夜梦回时的懊恼与遗憾。

    有时候,他会梦见在孙家的时光,在未得知自己是被抱错的孩子之前。

    那时候,他是多么真心地,崇拜着好像无所不能的大哥。

    ……

    孙琅玕被放出去之后,他从未如此清醒。

    其实他当初不是故意和父母作对决裂的,只是他看着贾琦,孤零零地、可怜地望着他,眼里含着泪水将落未落,心便一阵阵地疼。

    他只有他了。

    他孙琅玕,纵横商场十余年,清醒无比,怎么会赌一时之气,与父母决裂。

    他不过是在赌,就赌孙珺在乡下被人磋磨着长大,无法撑起家里的公司,就赌父母对自己的爱意,足以压过那多年未见的弟弟,就赌父母终有一日会服软,会让他回去。

    他就这么固执地下注,最终用尽了筹码,满盘皆输。

    他回到了孙宅,他突然发现曾经保养很好的母亲,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父亲的眼角也有了皱纹,他们曾为他这个白眼狼儿子,彻夜难眠。

    而如今,因为他还是爸妈的儿子,所以在他在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后,在孙珺的劝和下,孙家父母还是将他认了回去,但他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从前。

    孙琅玕曾经不以为意的那个乡下弟弟,坚韧而灿烂,像一株生长在石头下的种子,终于顶开头顶的巨石,绽开了美丽的花。

    孙琅玕后来找孙珺道歉并道谢,孙珺看向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恨意,也没有爱意,就像是个陌生人,他说,“我不是为了你而求情,我是为了爸妈。”

    “他们爱你,如果真的放任你在外面病倒,他们会心疼。”

    孙琅玕喉头哽咽,半晌,他问,“我曾经打过你,爸妈原谅了我,你不怨他们吗?”

    孙珺反而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让孙琅玕想起静静开放的黄色单支郁金香,低调而温柔,“怎么会怨,我爱他们。”

    “他们是一对对孩子温柔又有原则的父母,愿意把自己的爱意毫无保留地给予自己的孩子,这是我在小时候无比渴望的。”

    “我太幸运了,这么好的父母,竟然是我的爸妈。”

    “我与你不一样,他们爱我,我也会毫无保留地爱他们。”

    “为了让爸妈开心,也希望你可以学会爱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

    孙珺转身走了,只留孙琅玕站在原地。

    孙家父母与孙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着的,仿佛有数不清的幸福将他们包裹着,他们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外人。

    孙琅玕慢慢地明白,自己究竟为了一个并不爱自己的假弟弟,放弃了什么。

    ***

    与孙珺几人别过后,高誓带着高顾笙往车那边走,高顾笙像只小鸟似的在高誓身边叽叽喳喳,“老爸看起来可真年轻,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

    高誓被气笑了,一巴掌拍在狗儿子脑袋上,“老实点闭嘴。”

    高顾笙装的龇牙咧嘴,像小狗崽子一样屁颠屁颠跟在高誓身后跑,“老爸,你晚饭吃了吗?饿不饿?”

    高誓,“怎么,还没吃饱吗?”

    高顾笙摸摸肚子,“吃是吃饱了,但是那边新开了一条小吃街!”

    高誓拍拍高顾笙的脑袋,“就知道吃,走吧。”

    “耶!”

    高顾笙左手端着一碗铁板虾滑,右手拿着一串铁板鱿鱼,吃得神采飞扬,“老爸我还想吃那个烤面排。”

    高誓咽下嘴里的铁板鱿鱼,“他家还卖劈腿茄子,要不要?”

    “要!要小份!”

    高顾笙跟在高誓身后,少年人的面庞带着令人心醉的笑意,如同一杯薄荷柠檬冰酒,周围的目光或是惊艳或是贪婪,凝在他的身上。

    但高顾笙并不在意,只要跟在老爸身边,就不用做那些伪装,也不用时时保持警惕。

    高顾笙的脑袋从高誓肩膀上探出来,“老爸,我想吃沙拉和番茄双拼的。”

    高誓点点头,看向老板,老板愕然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高顾笙笑嘻嘻地贴近高誓的脸,“咋了老板,我和我爹不像?”

    虽然高誓和高顾笙的气质相差很多,甚至单看根本联系不到一起,但当两人并排站着的时候,会发现他们其实是像的,大概有五分相似,只不过看高誓的年纪,人们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是两兄弟。

    老板左右看看,对着高誓比起了个大拇指,“兄弟,这茄子我就不收钱了,咱俩加个微信,聊聊养生啥的?”

    ……最终高誓还是付了钱,并冷酷地拒绝了加微信的请求,单手抓走了自己的傻儿子。

    这边的夜市小吃街很热闹,常见的不常见的小吃都有,吃到最后,高誓已经吃了个八分饱,高顾笙更是吃到了十分饱,望着手里还剩半碗的冰汤圆,望冰兴叹。

    “老爸,吃不下了,咱们可以买个东北饭包带回去当早饭吗?”

    “吃不下下次再来,外面的叶子再热一次就黑了。”

    高誓的目光扫过人群又收回,直到坐回车上,才微微放松了脊背。

    不是他的错觉,有人在跟着他们,没有恶意,却令他很不舒服。

    这次会是谁?

    厉陌尘?还是章天师?

    高誓看了一眼后视镜,“乐乐,绑好安全带,后面有人跟着咱们,看看他到底是谁的人。”

    高顾笙双眼一亮,“好嘞!”

    高誓踩动油门,开始缓慢加速,信号已经发出,黑色的桑塔纳爆发出与自身全然不符的速度,往郊外飞驰。

    “乐乐,万星娱乐的人想接触你的话,一律不要私下见面。”

    “尤其是他们想与你签合同,不要签。”

    “那只狐妖附身舍亭榭,透漏了不少东西,万星娱乐经纪人私下拉皮条的行为很常见,尤其是底层艺人,如果不是格外出彩,直接被高层看重,想力捧,基本只有走钱色交易这一条路出头。”

    指针已经指向一百五,高誓还在加速,两旁的树木变成了残影,在后视镜中,一点车灯飘摇,如狂风中的烛火。

    “才两百就不行了吗?看来不是专业的跟踪人员。”

    高誓收回目光。

    “目前查到的,不少艺人被骗,签了不公平的合同。”

    “听到是万星娱乐签人,大部分人下意识觉得大公司不会骗人,所以受害者很多。然而这些合同是合法的,没有太大纰漏,就算请律师告能告赢,后面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

    周围一片荒凉,路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很有拍鬼片的氛围感。

    高誓开始减速,后视镜中可以看到,那两点车灯像是怕高誓再跑了似的,飞速接近。

    “厉陌尘手上绝对不干净,甚至有可能见过血。”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你现在身上的商业价值很高,厉陌尘这人偏执且狠厉,上次你爹我抢了他看中的那块地,这次又把那次聚会的几个员工艺人送进局子,昨天刑警那边还从他名下查到了两名聚众吸毒艺人,现在他公司的股价跌得厉害,可能会对你下手。”

    车彻底停下,后面跟着的车急急刹车。

    高誓推开车门。

    “……比如,开出天价合同,招你入万星娱乐。”

    紧跟了一路的车,车门打开,里面的人匆匆走出,脸色有些发白,却依旧挤出了职业笑容,拿出名片递向高誓。

    “您好,我是万星娱乐公司的星探,您是高顾笙的父亲吧?请问您是否有意愿让您儿子进娱乐圈发展呢?”

    第59章

    高誓低头看着星探的名片, 轻笑一声,接了过来。

    高誓站在阴影处,看不清神色, 但星探见高誓接过名片, 便心下一喜,心道有戏。

    娱乐圈里被父母逼着进圈的明星, 其中以童星最多, 他们万星还签了好几个这种小孩。

    孩子嘛,尤其是小孩,面对父母总是处于弱势的。

    这年头的童星比大人赚钱容易,看着屏幕上白白嫩嫩的小孩,很多做父母的不由自主就把钱包打开了,那票子飞进了童星父母的裤腰带, 也飞进了公司的账单, 谁在乎那小童星乐意不乐意拍广告, 谁在乎那小童星愿不愿意因为拍广告纠正姿势,被抽得一身青紫。

    谁在乎。

    于是星探见高誓看着名片沉吟, 也顾不得高顾笙, 径直热情地开始介绍公司, 也就没看见高顾笙憋笑憋出的泪花。

    “……我们万星娱乐在娱乐圈非常有名,像是秦——舍亭榭,国民姐姐, 就是我们公司的明星,还有周起啊、风蔼啊, 还有最近非常出名的小童星, 皮皮宝宝, 都是我们公司的艺人, 在这方面您大可放心。”

    高誓“嗯”了一声,听见高誓的声音,星探大受鼓舞,“您的儿子条件非常好,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想进娱乐圈,但娱乐圈对个人条件的要求很高。”

    “您儿子之前在网上火了一次,如今时间过去还不久,最好可以尽快利用热度,尽快变现,网络的记忆非常短暂,如果错过这一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星探隐隐的施加了些压力,这些事他做得熟练,很多本来犹豫的家长,不论是为了自己的钱途还是为了孩子的前途,在他说出这番话后,都会变得果断。

    星探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高誓的回复,他看着高誓模糊在深夜中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颚线凌厉,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或许长得不比他儿子差。

    如果签不了儿子,签爸爸也行啊。

    星探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再帅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总不能叫一个大叔上去又唱又跳地出道,人家是女团男团少年团,把这位爸爸签了算什么?叔团?

    哦不对,长得好看的才叫大叔,长得不好看的得叫大爷。

    自己肩负着总裁的命令,立了军令状,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公司,油门踩进油箱里,飙车飙到郊外,结果签回去一个大爷,回公司组个“大爷团”出道?

    这像话吗?

    可虽然想是这么想的,刚才高誓疯子一样飙车的行径,却莫名给了星探几分奇怪的信心,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有种很多人没有的独特气质,游走在可靠与疯狂之间,像极光一样令人着迷。

    “其实娱乐圈的事情,在我儿子被秦时引导网爆之后,我了解过一些。”

    高誓漫不经心似的,说出了娱乐圈和万星的禁词。

    星探从刚才的怔忪中被一棒子敲醒,暗暗叫了一声糟。

    任哪位家长都不会对网爆自己孩子的明星所在的公司有好感。

    他刚想拿出合同试图补救,就听高誓道,“其实之前玫瑰娱乐也找过乐乐,想与他签约,给的条件很丰厚,可以让他和影帝同屏。”

    星探闻言,心道一声“麻烦”。

    玫瑰娱乐是影帝萧予圣的公司,目前正在缓缓壮大,万星娱乐主推流量,而玫瑰娱乐推出的新人可能一开始没什么名气,但只要火起来,都有能拿得出手的好作品,粉丝长得慢但更稳固。

    两家公司更像是流量派与实力派的对决。

    对于年长者来说,他们更偏向于有实力有作品的实力派。

    但星探还没死心,既然眼前的男人说出这件事,就说明他有待价而沽的心思。

    毕竟,流量派相比起实力派,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变现快。

    星探将手提包中的合同递了出去。

    他来之前准备了三份合同,原本是想慢慢加价,但现在既然玫瑰娱乐插手,就只能直接给出最高合同了。

    这份合同违约金高得可怕,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恐怕工作一辈子也没办法还清。

    见高誓的目光凝在违约金上,星探胸有成竹地笑笑道,“违约金只是约束违反合同的艺人的,只要高顾笙不违反合同,这些也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高誓问道,“我能拍张照片吗?”

    星探连忙道,“您在没签约的情况下,是不能拍照的,这是保密合同。”

    高誓点点头,转而一字一句地认真看着合同,星探虽然知道不是几十年的老律师也看不出合同的手脚,但莫名一阵心虚。

    他安慰自己,反正眼前这人看也看不出什么,就让他看吧,最好看完后愿意签个约。

    片刻,高誓道,“毕竟是有关我儿子的事情,我没法立刻答应。”

    星探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

    高誓在黑暗中笑了笑,“不知道能不能看看贵公司的环境?比如拍摄环境?”

    星探犹豫了一下,“这样吧,咱们加个联系方式您看怎么样?我需要请示一下,毕竟拍摄的地方看管的比较严格,您也不希望您儿子被私生骚扰吧?希望可以理解。”

    高誓,“理解。”

    私生拿出手机,想加个微信,却没想到高誓居然拿出了一部诺基亚。

    诺基亚??

    这都被淘汰了八九年吧?怎么还会有人用这么古早的手机?这种手机真的能用微信吗?

    星探满脑袋问号,这已经不是手头拮据不拮据的问题了,星探只能归结为高誓有收集老手机的癖好,但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高誓拿出第二部 手机。

    星探的脸色有些尴尬,心中还有些恼怒,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他抬起头,刚想开口,却见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高誓的脸。

    他的面庞朦胧在月色中,唯有眼眸中映出屏幕的一点亮色,宛若星河倒灌,尽数涌入他眼中。

    星探倒吸一口凉气,身为星探的本能和职业素养冲昏了他的头脑,“高先生,或许,您愿意进娱乐圈吗?”

    高誓的手一顿,“?”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高誓怀疑自己是被气傻了,怎么会听到这种话,回头一看,就见那星探面庞涨红,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光,“高先生!您的个人条件也很优越!如果你愿意签约,我敢保证,一年之内就让您火遍大江南北!”

    高誓这一回头,直接在星探心脏上砍出了暴击,他像喝了假酒似的,豪气万丈地一挥手,满脸写着“看啊!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高先生,你如果不放心你儿子在娱乐圈闯荡,完全可以和他一起出道!”

    高誓:???

    这算什么?父子勇闯娱乐圈?上阵父子兵?

    星探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畅想中,他连两人出道之后,网友的评论都想好了——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他激动地转了两圈,这时候也不嫌高誓的诺基亚了,热情地调出通话页面,“来!咱们加个联系方式,您随时可以联系我!”

    高誓谨慎地握紧了手机,“我是国家公职人员,没有进娱乐圈的打算。”

    星探连连点头,“我懂,我都懂!”

    我看你什么都不懂!

    旁边的高顾笙已经看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父亲替自己挡灾,眼看着就要把自己给挡进去了。

    这波啊,这波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吓得高顾笙连忙扑过去,“老爸,时间不早了,应道、应叔叔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星探死死扯住高誓的手臂,“来来来,咱们先留个联系方式,不急不急啊。”

    高顾笙想跳起来给他脑门上来一巴掌,他死命把高誓的手臂往自己怀里扯,誓死保护老爸的肉|体,“急!急得很!应叔叔在家要饿死了!”

    最终星探保存了高誓的手机号,依依不舍得眺望着高誓的车尾气,如同一块望夫石。

    要不是高誓严谨,连车灯都不用开了,星探眼中的亮光宛如两道强光手电,照亮了两人的前路。

    黑色轿车喷出的车尾气,不管怎么看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

    黑暗的房间中,伸手不见五指。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一阵低吼。

    没有回应,寂静的房间中,只有男人低沉的粗喘回荡。

    过了许久,响起了脚步声,厚重的窗帘被拉开,阳光刺目,照亮了男人的面庞。

    这张面如刀削的脸,英俊无比,却无人敢直视。

    厉陌尘。

    万星娱乐的掌权人。

    他面色冷硬,却不见黑暗中的失态。

    在短短二十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有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好像暗中有人在盯着他。

    首先是秦时口碑崩盘,万星娱乐力推的流量崩塌,那个蠢货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然后是土地竞拍,一块封顶八千万的地,被拍出一点三个亿的高价,就在今天,他用特殊手段提前得知了政府的土地规划,高铁正从那块地经过。瞬间,曾经拍下来会被当做败家子的一块地,价值翻了几十倍,厉家扩增企业的机会就这样错失了。

    再然后,就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舍亭榭几人以聚众淫|乱,胁迫卖|淫的名头被带进了局子,目前正在和白诗打官司。旗下的艺人又被查出了两个聚众吸|毒,本来是两个潜力一线,这下子不仅没了星途,在局子里要蹲几年都不好说。

    这一连串的事情像水逆一样集中发生了,厉陌尘总觉得这一切背后有人在操控着。

    艺人是娱乐公司的根基。

    所有人都在等着万星娱乐垮台,来分一杯羹。

    很多路人原本是不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也不知道某个明星的公司是谁,可有个博主偏偏把最近万星出事的艺人列了出来,又被不知道谁买上了热搜。

    如今,万星的口碑已经隐隐受到影响了。

    虽然这些艺人的合同在公司,不可能跑,但一定会影响到以后的签约。

    所以,现在他们需要推出一个人,一个能压下这些所有言论的艺人。

    高顾笙,就是很好的选择。

    况且……

    厉陌尘想起初遇时的那惊鸿一瞥,少年干净的眉眼清亮,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像一只白瓷杯,漂亮而易碎。

    不知道少年哭红了眼睛,眼中的希望被撞得支离破碎,是何等诱人的美景。

    他和祂,都很想知道。

    第60章

    第二天一早, 高誓就接到了星探的电话,语气相当迫不及待,简直恨不得顺着信号爬过来。

    在高顾笙如同目送唐僧进盘丝洞的目光中, 高誓出发了。

    厉陌尘确实有点手段, 至少对于旗下艺人们的管理非常严格,刑警大队那边的人在抓了两个污点艺人后, 就再无所获了。

    可高誓不信厉陌尘的手真的就这么干净。

    这次碰面的地点, 牛肉干广告的拍摄影棚。

    今天高誓依旧穿的很简单,黑色衬衫西裤,上衣扎进下装,看起来完全是中年人最喜欢的打扮。

    但高誓的身材比例太好,宽肩长腿,三指宽的腰带束出劲瘦有力的腰肢, 一步一步走来时, 简直是踩在了星探的心口上, 生生把中年人三件套穿成了国际大牌。

    星探看得头昏脑涨头晕目眩,心里暗暗发狠, 一定要把这人给签下来。

    别的不说, 光这身材气质, 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接男装广告一定能接到手软。

    他想着,脸上露出谄笑, “高先生,咱们走吧。”

    这次广告拍摄的主角, 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皮皮宝宝。

    皮皮宝宝是个八岁的小男孩, 长相集合了父母的优点, 皮肤又白又细, 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又长又翘,简直像一个会动的洋娃娃。

    皮皮成名的起源,是皮皮的妈妈拍了皮皮蹲在自家菜园子里拔萝卜的视频,当时只有五岁的小男孩像只努力的小兔子似的用力拔萝卜,结果萝卜没□□,倒是把叶子薅了下来,自己还摔了个屁股蹲。

    小孩看看手里的胡萝卜缨子,又看看秃了头的胡萝卜,小脸上茫然的表情被截图做成表情包疯狂转载,从此这个可爱又礼貌的小朋友就走进了大家的视线中,多了一大批妈妈粉、姐姐粉。

    后来他被万星签了下来,如今三年过去,越发红火。

    毫不夸张得说,只要喜欢孩子的家长,看见皮皮宝宝后的态度都会先柔上三分。

    星探也是见高誓似乎挺宠孩子,才带了高誓来看皮皮宝宝。

    况且,这次和皮皮宝宝搭戏的,是国民姐姐舍亭榭,舍亭榭温柔漂亮、大方得体,简直是每个男人心中的初恋,星探不信高誓不动心。

    ……

    到摄影棚的时候,广告已经开始拍了,皮皮宝宝吃着牛肉干,大大的眼睛弯成两枚毛茸茸的月牙,说着广告词,“想每天都能吃到妈妈晒的牛肉干。”

    和他搭戏的舍亭榭俯下身,柔柔的笑着,“宝宝……”

    “卡!”

    导演走过去,“舍小姐注意,你演的是皮皮的妈妈,不是姐姐。”

    导演眉头紧锁。

    他心里念着面前的这位是万星的头一位,还有小孩子在旁边,没说重话,实际上他心里早就骂了千八百遍。

    这位舍小姐和谁演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和成年男性这么演也就算了,和小孩居然还这么演,把皮皮遮住单看她的表演,简直像是在和自家男人调情!

    导演头疼的要死,他又不是那种精益求精的导演,对广告的拍摄没那么较真,毕竟有两个人气流量加持,单看脸商品都能卖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涉及底线!

    这一段拿出去,说是□□都有人信。

    好在舍亭榭虽然演技不怎么样,但是态度还可以,当即对大家道了歉,说要再去找找感觉,好在今天要拍的广告很短,留了一整天时间,倒是不着急。

    舍亭榭走了,皮皮宝宝也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皮皮宝宝已经是八岁的男孩子了,但看起来倒只有六七岁,四肢很纤细,脸颊倒是肉嘟嘟的,带着未褪的婴儿肥,越发像个娃娃。

    星探没想到一来就遇到卡,不过他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舍亭榭和皮皮宝宝的组合,不会让导演骂的太难听。

    星探指了指向着父母走去的皮皮宝宝,“高先生,您现在的职业想必在外的时间比较长吧,孩子需要父亲的陪伴,如果您和孩子一起进了娱乐圈……”

    高誓打断他,“我不会进娱乐圈。”

    星探连续被拒绝了两次,但仍不放弃,转而道,“好的,不过就算您不进娱乐圈,也可以为您儿子的前途考虑一下。”

    “看我们的拍摄环境,都非常专业,还有教课老师……”

    高誓看着拍摄场地,星探热情洋溢地介绍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到了最后,星探图穷匕见,“您完全可以像皮皮父母一样,成为皮皮的经纪人,这样也不用担心娱乐圈里的潜规则。”

    至于成为经纪人之后,每天面临欲望的挑战,能不能保持本心不沦陷,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高誓“嗯”了一声,也听不出到底是在听还是不在听。

    舍亭榭调整完状态,又来和皮皮拍了几条,然而次次都被卡住,不是舍亭榭感情不到位,就是舍亭榭突然忘词,到了最后一条,舍亭榭终于有了点妈样,皮皮宝宝吃的牛肉干却在他说话的时候从嘴里喷出来了正好喷了舍亭榭一脸。

    舍亭榭的脸色当即就僵住了。

    助理连忙拿着手帕过去,导演喊了卡,皮皮宝宝的爸妈也连忙围在了舍亭榭身边,皮皮宝宝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地扣着裤缝。

    皮皮妈妈一把将皮皮宝宝拽过来,在他背后一拍,发出“啪”的一声响,“快和阿姨道歉!”

    皮皮宝宝被打地一个趔趄,看了看妈妈,又看向舍亭榭,小声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舍亭榭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没事,小孩子嘛。”

    “我先去补个妆。”

    在场录广告的人都散了,高誓也站起身,星探满怀希望地看向他,却听高誓问,“不好意思,卫生间怎么走?”

    高誓在星探失望的目光中走向卫生间,他回想起皮皮妈妈拍皮皮的那一巴掌,微微皱眉。

    高誓没往卫生间那边走,他转而走向了应该是皮皮一家离去的方向,没走多远,在一处僻静的拐角,他听见了皮皮带着哭腔的声音。

    “爸爸妈妈不要吵架了……”

    而作为背景音的争吵声虽被刻意压低,却依旧显得十分刺耳。

    “你怎么当妈的!啊?!”

    “舍小姐这个年纪,你居然让皮皮叫她阿姨?你这是教孩子道歉还是结仇啊?”

    “不就是一个称呼,哪有这么严重!”

    “都二十六七的人了,皮皮才八岁,叫她姐姐好意思认吗?”

    “那就能叫阿姨?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脸褶子,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好不好意思和人家论一辈的!”

    “我怎么不好意思?啊?我也就三十出头!”

    “你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我看你像四十多的!”

    “呸!你个老不修的东西!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骚狐狸了?!”

    “你瞎说什么?!”

    两人的吵架声越来越大,最终以男人的失败告终,他转而将怒气发泄在儿子身上,“皮皮你今天怎么搞得?”

    皮皮哭着,“爸爸,我不想拍了。”

    高誓的角度,能看见皮皮张开嘴巴给两人看,“牛肉干好硬,我的牙好疼,嘴巴也疼,舌头也好疼……”

    广告中,皮皮需要吃光一整根牛肉干。

    这款牛肉干对于皮皮的体型来说,确实不算小,况且因为舍亭榭不断重拍,皮皮一上午的时间已经吃了七八包,他的肚子都鼓起来了。

    听见皮皮说不想拍,爸爸妈妈开始“一致对外”,“怎么又说不想拍了?啊?”

    皮皮爸爸似乎对皮皮的“娇气”非常不满,“不就是嘴巴破皮了吗?男子汉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到社会上能做什么?你现在吃这么一点苦,赚的钱够你花一辈子的!”

    皮皮妈妈拉下脸来,“你是不是早就算计着呢?故意不咽下去,故意喷那个小骚狐狸一脸,就是为了不拍是吧?!”

    皮皮慌张地辩解,“不、妈妈我没有,我太撑了,吃不下了,恶心。”

    他连忙撩起衣服,露出撑得圆鼓鼓的小肚子。

    高誓的目光一凝,那小肚子上竟然有道道疤痕,新伤叠着旧伤,简直无法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孩子的皮肤。

    高誓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皮皮妈妈像是看不见皮皮的小肚子,骂骂咧咧地拍了他的后背一巴掌,“要不是你没拍好,你妈我也不用低声下气地给那小骚狐狸道歉!”

    皮皮爸爸想说什么,还是闭上了嘴,转而对皮皮道,“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得好好赚钱孝敬爸妈知道吗?你说不想拍了,难道你不爱爸爸妈妈了吗?”

    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皮皮刚才被皮皮妈妈拍到的地方,皮皮似乎很依赖这个怀抱,他像是怕失去似的,着急着辩白,“皮皮爱爸爸妈妈,会拍很多广告孝敬爸爸妈妈。”

    皮皮妈妈蹲下身点点他的额头,“记着点,要不是我们,你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皮皮连忙点头,在爸爸怀里把头靠在妈妈肩膀上,像只满足的小鸟。

    “皮皮都记着。”

    皮皮爸爸和皮皮妈妈两人一边一个牵起皮皮的手,一起向外走去,三个人恢复了之前的“家庭和睦”,外人看见了恐怕还会感叹一句,这家人感情真好。

    再没人提起皮皮破了的嘴巴,和撑得鼓起的肚子。

    好像他们都忘了。

    皮皮也忘了。

    ***

    舍亭榭在休息室大发雷霆。

    她无法想象自己会被恶心的牛肉干碎屑和着口水喷一脸。

    “好恶心,这小崽子怎么不去死!”

    “肯定是故意的!”

    “妈的,那小崽子的嘴破了,居然还有血,恶心!”

    “我才二十六,公司居然让我演一个八岁的小崽子的妈??”

    “白诗这个贱人!如果不是她,我哪里需要避风头,被她搞丢了好几个代言。”

    “那个导演也只会找事,每次都卡我!”

    舍亭榭恶毒地谩骂着,抓着皮皮失误的那一次骂个不停,全然不顾自己之前失误了多少次。

    骂了很久,终于骂够了,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助理暗暗送了一口气。

    这一条广告足足拍了一整天。

    与星探分别后,高誓调转车头,又回到了大楼下,他耐心地等在车上。

    过了一会,皮皮一家人走了出来,像是因为什么东西找不到了,两个大人又开始互相指责起来,最终两个人拉扯着回了大门,全然不顾皮皮还在外面。

    高誓看着孤零零站在门口的皮皮,摇下了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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