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爱意全无 ◇

    对上沈应眠的眼睛, 方星竹一怔。

    从前沈应眠看他的时候目光里满是爱意,那些毫不遮掩的、让方星竹困扰乃至厌恶的爱意。

    可如今,似乎有什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从沈应眠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深情。

    “可是你从来就不了解我。”

    这句话他是替原主说的。

    无论原主对其他人有多么恶劣, 但他对方星竹的好是无可指摘的,是飞蛾扑火一般的奋不顾身。

    纵使他万般卑劣, 却从未做过伤害方星竹的事情,反而百般维护他。

    沈应眠替原主感到不值。

    “你的大义凛然,在我眼里只是自以为是的道貌岸然。”

    沈应眠近乎自嘲一笑, 紫眸闪着细碎的光。方星竹还想说什么,却被这熟悉的感觉晃了眼。

    他竟想到了那天救他一命的那个人, 那人也有一双这般灵动漂亮的眼睛。

    可那人慈悲、仁善, 沈应眠与他是云泥之别。

    “好了。”林向松也有些讶异于沈应眠的转变,来到二人之间调和,“应眠应当有他自己的道理, 不如听听他的理由。”

    沈应眠不再看方星竹,只小心地捧着姬容的手。

    姬容莞尔一笑,随后目光变得坚毅,“我想说。”

    他的目光越过沈应眠,落在古玄风身上。

    “你不就是想用我的孩子来威胁我吗?可是我现在知道他们都不在了,都被你亲手杀了。我也不怕了。”

    古玄风目眦欲裂。

    姬容生生将他的伤口剖开,亲手将血肉剜出来, 将血淋淋的过往摆在众人面前。

    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对他很好很好,好到姬容毫无保留地爱上了他。

    直到姬容将雪熊妖的身份告诉他,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雄性雪熊妖是最好的炉鼎, 极其容易因体质原因被想走歪门邪道的修仙之人利用。一旦被这样的人抓住, 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即便雪熊妖的繁殖能力很强,如今也再难繁荣本族血脉。

    古玄风这两年的修为的确是突飞猛进,还突破瓶颈从金丹进入元婴期。

    在场的人皆心有惊骇,神色各异。

    姬容一开始并不是被强迫的,“起初我也愿意助他修炼,因为我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好的。”

    “直到有了孩子。”

    雪熊妖对正统血脉的要求很高,和其他物种结合生出来的孩子不可能是纯正的雪熊妖。

    第一次看到那些像鱼籽一般的孩子时,姬容也很害怕,以为自己生出了什么怪物。

    可是古玄风看起来很兴奋,那时候姬容以为,哪怕他的孩子很奇怪,也不会被他们的父亲嫌弃。

    古玄风以他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为名让他住进密室里,起初姬容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的,直到他们的孩子被带到外面去,古玄风不再让姬容再与他们相见。

    雪熊妖怀孕的周期不像人类一样需要那么久,每过一个月古玄风就会来看姬容一次,让姬容怀孕,继续为他生孩子。

    在不知是第几次生下孩子后,趁着古玄风放松警惕,姬容悄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孩子们丢进装满积雪的大缸里。

    孩子以雪为食,瞬间膨胀生长,成了畸形的怪物。

    姬容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的声音泄出来。

    古玄风面色铁青,气急败坏打断他:“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小妖?!竟在此编出如此离奇的谎话,这是栽赃陷害!我怎么可能和一只妖……”

    方星竹拦住古玄风,“此妖言语真实性虽有待商榷,但内容过于惊骇,古门主若是问心无愧,大可容他说完。”

    姬容凄然一笑:“我体内还有他留下来的阳精,你们若是不信,一验便知真假。”

    “胡言乱语!”古玄风怒目圆睁。

    姬容继续道:“发现他的行为之后我便不愿意再为他生育,一直将他留下来的阳精封存。”

    沈应眠垂在身侧的手将衣摆攥出褶皱,闭上眼睛。

    “医修呢?这里可有医修?”方星竹道。

    狄楚璋犹豫片刻,“楚桓,你来。”

    狄楚桓欲言又止地看了沈应眠几眼,咬咬牙朝古玄风走去,“古门主,劳烦您配合。”

    “荒唐!”古玄风震怒,“他不过是我偶然临幸过的一只小妖,也难为你们教他编出这般离奇怪诞的事。”

    霓易水目光中蕴着寒霜,“古门主方才不是还否认与他的关系吗?如今改口了是吗?”

    古玄风面色铁青,“验了又能说明什么?”

    “行,那我放你们进去搜好了,不过若是搜不出什么东西来……”他看向沈应眠,“我定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此话一出,方星竹已然提剑闯进去。

    沈应眠蹙起眉头和系统交流:“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已经被处理好了?”

    【极有可能。但是原文里「沈应眠」并不认识姬容,因而没有救他,自然没有闹得这么复杂。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还需要宿主随机应变。】

    沈应眠跟着进了古玄风的房间。

    有方星竹等人在前探查,沈应眠自然没必要将他来过这里的事实暴露出来。

    奇怪的是,他明明看到方星竹到达正确的方位面前,却还是没能找到。

    沈应眠佯装找寻,慢慢摸索到那柜子旁边,用灵力探查,同样探不出任何异常的情况来。

    怎么会这样?!

    他不动声色看了古玄风一眼,对方进屋后果然淡定许多,看来真是有恃无恐。

    究竟是如何瞒过的?

    “系统,上次的方法还能用吗?”

    【不行了。景澜救出了姬容,已经引起古玄风的警惕,眼下恐怕行不通。】

    古玄风嗤笑一声:“勾玉仙尊,我的房间可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你这次还能再编出什么花来?”

    姬容来到沈应眠身边,指着墙角,“就在这里,这底下应当有一条缝隙,我先前见他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古玄风眸光中闪过得逞的笑意。

    方星竹很快着手尝试了起来,甚至最后将一面墙都炸了。可是墙的后方只是一方空空荡荡的平地,和八荒门的后山相连,没有任何异常。

    “怎么可能……”姬容喃喃自语,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沈应眠亦愁眉蹙额。

    那样一方宽敞的密室如何凭空消失?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哼!星竹剑君已验过,分明是这小妖撒谎!”

    姬容呆滞地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撒谎,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靠着墙壁慢慢滑落,抱着自己瘪塌塌的肚子。

    “姬容,别着急,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沈应眠柔声安抚着他,“别怕,还有我跟你站在一起。”

    姬容抬头看沈应眠,满面潮润被温柔地逝去。

    “星竹?如何?”

    方星竹摇摇头,低声对林向松道:“确实没有密室存在的痕迹。”

    他说着看了沈应眠一眼,竟在他身上看见了温柔与怜惜。

    “我想起来了!”姬容突然道,他紧紧握着沈应眠的手,“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方法!”

    他慢慢看向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床,手指颤巍巍地指了过去,“两个人躺到这张床上,只要一方真心爱着另一方,足够强烈的爱意就能让密室的门打开。”

    古玄风怔愣。

    “你自己也忘了吧?可是当时你就是这么把我骗进去的。”

    古玄风确实有些慌了。

    他的密室乃是仿照修仙界曾经人人称羡的神仙道侣住过的密室建造的。当时他们不被世人祝福,便常常通过密室幽会,进入密室的钥匙就是对对方的爱意。

    那时古玄风只是随意将这个传说告诉姬容,以此验证姬容对他的感情。

    事实上他自己也有进入密室的方法,便很快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今日密室不知为何竟被景澜那小子发现了,他只好将密室彻底封死。这下连他自己都进不去密室,更别说他人。

    他本该万无一失,却独独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方法。

    不过古玄风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慌乱,毕竟天底下没有多少敢说自己死心塌地由衷爱一个人。

    唯一有可能产生威胁的只有沈应眠。但如今看来沈应眠对方星竹的感情也未必足够深刻。

    如此想着,古玄风便也稍稍松弛下来。

    林向松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星竹啊,既如此,你便和应眠试试吧……”

    方星竹皱起眉头。

    沈应眠:“我对他没有爱意,应该不管用。”

    林向松靠近他,小声劝说:“应眠啊,这个时候你就别说气话了……”

    方星竹「哼」了一声,别过脸,“只是躺着便可以吗?更多的事情我不可能做。”

    姬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应该是的,只要心中有爱就可以。”

    方星竹:“单方的也可以?”

    姬容不知想到了什么,颓然垂下眼睫,温顺道:“是的。”

    沈应眠说的都是实话,但林向松显然不相信,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他只好配合。

    沈应眠躺到床上,心中毫无波澜。方星竹躺下后,果然没有任何动静。

    “我说了,不管用。”沈应眠撑着被褥想坐起来,却被身旁的人握住手腕。

    方星竹凝着他的眼眸,“沈应眠,事关重大,你别耍花样。”

    沈应眠几乎要气笑了。

    “你在说什么?”

    他动了动手腕却没能挣脱,当即冷了脸:“星竹剑君,请自重。”

    “你放开仙尊!”宋清羽上前来扯开方星竹的手,将沈应眠扶了起来。

    “应眠……”

    这几年里沈应眠确实不断强调他对方星竹已经死心了,可林向松总不相信,今日才知他所言不假。

    沈应眠能真正放下,他心里也甚是欣慰。只是……这密室解不开了。

    若是再耗费时间找人来,只怕古玄风能继续搞小动作让他们彻底找不到,沈应眠也别无办法。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时,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霓易水终于开口了:“林向松,你躺上去。”

    “什么?”

    霓易水:“别废话,你躺上去。”

    林向松没头没脑地躺上去,便见霓易水直接躺到他身旁。

    “你……”

    林向松还想说什么,却听得身下传来轻微动静,他迅速侧耳贴近床板,“嘘。”

    「咔」的一声,伴随着林向松和霓易水的惊呼声,床板自中间坍塌,两人坠了下去。

    古玄风瞪大眼睛,只是脚步刚刚挪动就被方星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跟着跳下密室。

    沈应眠没有再跟着人群下去一次,只留在姬容身边。

    “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还是想让大家知道他的真面目。”姬容笑了笑,“你也别怪景澜。他是将我安顿好才赶往青州的,是我执意求狄公子帮我。”

    “我只是不想……有人像我一样再受到伤害。”

    事发突然,密室还没来得及处理,人证物证俱在,古玄风再无法狡辩。进入密室后他还绞尽脑汁逃跑,却被方星竹死死压制。

    兹事体大,再加上古玄风为八荒门门主,其他门派的人都没有权利惩罚他,方星竹便将人押往四大门派之上负责监管修仙界人士的司鉴阁。宋清羽带着一众弟子随行。

    与此同时,景澜传来消息说赶往青州时遇上了那日在古玄风房里看到的黑衣人。景澜与之交手后还是让人跑了。

    沈应眠预备带姬容去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顺道与景澜回合。

    “应眠。”林向松叫住他,“这件事处理完后,你找个时间把跟星竹的血契解了吧。”

    作者有话说:

    澜澜:今天我的戏份好少,出来刷刷存在感(-);

    谢谢小朋友——

    第32章 多亏师尊 ◇

    “嗯。”沈应眠应了一声, 他看向一旁的狄楚桓,“这件事你先别告诉景澜。”

    “什么意思?什么血契?”狄楚桓喃喃自语。

    然而作为一个医修,这样的信息已经足够他将事情的真相猜个大概。

    狄楚桓难以置信:“你是说, 你不止把一半的灵力分给你的师父, 还和方星竹结了血契?”

    沈应眠:“嗯。”

    这几年里沈应眠总会无故受伤,变得虚弱, 一问系统才知这是因为原主心甘情愿帮方星竹承受一半的伤害,所以每当方星竹受伤时,沈应眠总是与他同时感知。

    而景澜任劳任怨照顾他的同时也无比心疼他,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病竟是为了他人,景澜肯定会生气。

    因为知道景澜的性子, 所以沈应眠一直瞒着他。

    狄楚桓此时也有些一言难尽。

    沈应眠再次郑重叮嘱他:“楚桓, 我希望你可以先帮我瞒着景澜。”

    只要找个机会解除,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得瞒过景澜。

    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 就连方星竹本人都不知晓。

    “我知道我知道。”狄楚桓还是欲言又止,“仙尊……您和星竹剑君……”

    “都过去了。”

    原主对方星竹的爱意是值得尊重的,沈应眠也没权利也没办法否认。

    但如今他已经成了「勾玉仙尊」,和原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便需要将过去和当下完全分割。

    沈应眠说:“今日大家有目共睹,我对他纵使曾经有过情意,但如今已半分不剩。往后不必再提。”

    从前的「沈应眠」喜欢方星竹,现在、以后的沈应眠却不会喜欢。

    沈应眠找了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安顿好姬容, 又与景澜回合。

    古玄风伏法之后,在八荒门见到的那个黑衣人却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任凭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沈应眠只好带着景澜一起先回琅峰宗。

    比起旁的, 沈应眠更加心系徒儿的身子。

    一回琅峰宗, 沈应眠就将景澜体内龙鳞一事告知了林向松。

    林向松神色一凛:“龙鳞?龙鳞融进身体后可有出现任何异常?”

    “是有异常情况出现, 那日多亏了师尊……”景澜含羞带怯看向沈应眠,“发作时就是感觉体内……”

    “澜澜!”沈应眠唯恐他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急急打断他,闷咳了两声,“咳,师兄,异常的事情就是,他会觉得身体燥热,这个时候就要靠练剑来发泄。嗯,就是这样。”

    “呃……”林向松看看沈应眠,又看看景澜,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景澜看向沈应眠,有些疑惑,又有些委屈,最后只能在他的挤眉弄眼中不情不愿点了头:“嗯。宗主,就是师尊说的这样。”

    沈应眠松了一口气。

    林向松:“这么听起来好似不算特别严重的反应。不过这种事可大可小,还是得让医师看看。”

    沈应眠当即将景澜送到医师那里去。

    医师还难以下定论,需先验出景澜体内的力量是什么,是对他修为有进益作用的还是有所阻碍的,再决定对这一力量进行修炼融合还是歼灭消除。

    沈应眠特地问了医师需耗时多久,得到的结果是三天。这三天时间景澜得留在医师阁。

    才刚回宗就要三日不能见师尊,景澜自然不乐意,他也不顾忌还在人前,当即随着本心贴近沈应眠。

    “不想和师尊分开。”

    “澜澜别任性,你的身体要紧。”

    景澜是最听师尊话的,但也不会忘了给自己讨要福利。

    自从确认了自己对师尊的心意,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对师尊的需求更多,也变得更加贪心了。

    他旁若无人一般抱住沈应眠,明明要高过他,却还是像个小孩儿一样低头埋在他颈窝里蹭着,声音很闷:“那师尊别担心我,我很快就能出来的。”

    景澜跟着医师闭门查看体内龙鳞的情况,与此同时,沈应眠也跟着巫白衣出发前往萧山。

    一同随行的还有狄楚桓。

    萧山正是方星竹如今所在的地方,沈应眠便想趁着景澜无从知晓的这段时间赶紧跟方星竹把血契解了。

    狄楚桓有些担心:“星竹剑君会同意吗?”

    血契缔结时只需要一方的情愿,而解除时却需要双方都同意。这是个损己利人的契约,几乎没有人愿意主动缔结。

    沈应眠道:“他应该不会不同意。”

    毕竟方星竹每次见到他,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厌恶。若是让他知道「沈应眠」还曾对他定下这般契约,只怕也要觉得晦气。

    沈应眠相信他不会不同意。

    萧山一处僻静的山洞,沈应眠先跟着巫白衣进去检查血契情况,狄楚桓则负责在外头等待方星竹。

    此次约方星竹过来是巫白衣出的马,一听到沈应眠在山洞里,方星竹当即皱了眉。

    “他又想玩什么把戏?你帮我转告他,让他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他这样只会令人更加厌恶。”

    “啊星竹剑君。”狄楚桓有些尴尬,“其实这一次仙尊约你来是因为……”

    “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不感兴趣。你只需告诉他,我绝对不可能……”

    “星竹剑君!”狄楚桓突然拔高音量。

    听着他刻薄的话语,狄楚桓也有些气愤,“还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勾玉仙尊此次让你来是想跟你把血契解了。”

    狄楚桓果然在方星竹眼中看到了疑惑,间或夹杂着一丝不悦和孤傲。

    狄楚桓继续道:“难道你没有发现你近年来无论后遇到多大的事情、受多严重的伤都能化险为夷吗?”

    “那是因为你身上还有一个血契,是他,勾玉仙尊——你最看不上的那个人,甘愿替你分担苦痛、承受伤害,并且毫无怨言,甚至从来不奢望以此来博得你的一个眼神。”

    “你不是厌恶他,觉得和他绝无可能吗?”狄楚桓越说越激动,“那么想必你应当十分乐意与他解除血契。”

    “因为有血契,仙尊一出关得知你遇险便当即赶往青州营救,却只换来你的冷言冷语。我只是替他觉得不值。”

    “星竹剑君,既如此还请你彻彻底底放过他,还他自由吧。”

    方星竹彻底怔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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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抱!

    第33章 私藏画像 ◇

    怎么可能?

    这几年受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伤, 方星竹自己都数不清楚。他以为每次都是因为运气足够好,次次都得以死里逃生,怎么可能会有人帮他分担了那些苦痛?

    还有在青州遇到的那个道友……那个人明明不是沈应眠!

    可是方星竹如今却怎么都想不起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 只记得那人一双眼睛波光潋滟、灿若星辰。

    慢慢地、和记忆中那双紫眸重合, 方星竹浑身一震,有什么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明晰。

    怎么不可能呢?

    狄楚桓也没必要撒谎。方星竹脸色很难看, 低声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你缔结单方面血契?还是为什么自始至终都不告诉你?”狄楚桓语速很快,“前者是因为他曾经对你满是深情,后者是因为、他有自己的骄傲。”

    曾经。

    这是一个很伤人的词。

    方星竹手指微动。

    是啊, 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仙尊。

    有意易容还能是因为什么?只能是因为沈应眠不愿意以此来绑架他的感情。

    沈应眠本可以明明白白地将这一切告诉他,让他感激、让他愧疚。可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方星竹此刻才觉得沈应眠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沈应眠。

    狄楚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星竹剑君, 请。”

    方星竹什么都没说,踏入了山洞里, 一眼就看到端正打坐的沈应眠。

    脊背挺拔如松, 然而腰杆纤细,不盈一握。

    方星竹这才意识到,他从未正眼瞧过沈应眠, 从未试图去了解过沈应眠。

    说起来,沈应眠一开始对方星竹并不算好。

    偷藏他的书本,用火烧他的发梢,那时的沈应眠也会用这些拙劣的手段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方星竹一开始只是不喜欢沈应眠, 后来真真正正厌恶他是因为发现了沈应眠对他的心思。当沈应眠光着身子钻进他的被窝里,方星竹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开始逃离沈应眠,逃离琅峰宗, 好几年都不愿意回去。

    用方星竹的话来说, 那样的感情肮脏、污浊、令人作呕。

    可如今在他眼前的人, 分明圣洁、宁静、令人不自觉心神安定。

    回头审视,除了那次,沈应眠对他的不好也只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而他的那些好恰恰被方星竹忽视至今,早就是他无法偿还的。

    巫白衣让方星竹在沈应眠对面落座。

    十指相对,方星竹触碰到眼前人微凉的掌心。

    整个过程中沈应眠一直闭着眼睛,自然不知道,方星竹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的脸,像是在重新认识他一般。

    略显苍白的唇、恰到好处的鼻梁、闭目时温柔的眉眼,最后落在他眼尾一抹狭长的红上。

    沈应眠此时并不好受。

    将体内共存已久的契约生生解开的同时,沈应眠如同被剜去血肉一般,最痛的瞬间,他回光返照一般睁开眼睛,让「沈应眠」最后看他心爱的人一眼。

    璀璨的紫光一闪而过,紫瞳决绝地坠落一滴清澈的泪。

    然而告别只有一瞬,眼眸再度阖上。

    方星竹抬起手,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脸。

    近在咫尺,他却没有这么做,只是在这一瞬间在心里默默下了另一个决定。

    沈应眠将原主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丝羁绊彻底斩断。

    有一团灵力不顾他的意愿进入身体里,淡绿色的光被紫光裹挟,很快融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方星竹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松一口气,清浅的眼眸落在沈应眠身上,目光带着几分复杂与不自觉的柔和。

    沈应眠再度睁眼时方星竹已经不在了。他站起时踉跄了一下,被巫白衣搀住。

    巫白衣:“还这么虚弱?”

    沈应眠站定,摇了摇头,“没事。站一会儿就好。”

    巫白衣「嘁」了一声,“麻烦,真该让你的徒弟跟来,我可没这个闲工夫照顾你。”

    “师兄,别让景澜知道这事。”

    这几年里沈应眠已经摸准了巫白衣的性子,提什么要求时总会喊师兄,每当这个时候,巫白衣即使表现得很不耐烦,但什么要求都会应下来。

    果然,巫白衣不自然地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扶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沈应眠低头一笑。缓了一会儿便觉好上许多,整个身体也比从前轻松不少,而且感觉还比从前多了一份力量。

    许是从前分给方星竹的力量回到身体了。沈应眠并未多想。

    与此同时,琅峰宗内,医师替景澜查了一天一夜,奇怪的是,竟没能在景澜身上查出任何东西来。

    只好先将人放出去。

    景澜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太在意。出来时第一时间便是找师尊。

    林向松告诉他:“你师尊有事外出,吩咐你在垂雨榭乖乖等他。”

    “师尊去哪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向松目光闪烁:“估摸着明日就能回来,他说了,不准你去找他,让你听话。”

    景澜有些不满,但还是乖乖按照师尊的话回到了垂雨榭。

    但他没有回自己房里,而是进了沈应眠的寝殿。

    沈应眠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回过垂雨榭了,但景澜一直以来都把屋子收拾得很好,一切都是原有的样子。

    干净、整洁。

    景澜还在里面摆了一些小物件,自己出门练剑的时候可以供师尊解闷。

    其实景澜更想要师尊陪在他身边看他练剑的,但是又怕师尊太无聊。

    这个冬天将要过去,天也没那么寒冷了。等待师尊归来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即使只是一夜也难捱至极。

    景澜没让自己闲着,动手为师尊换上轻薄的被褥。

    但师尊身子不好,夜里恐怕会受凉,他从储物囊里找出另一条羊毛被来,放在墙边。

    不过……师尊冷了抱他不就好了?反正师尊说他像个小火炉。

    景澜坐在床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再犹豫,当即将羊毛被扯出来。

    景澜刚刚放回储物囊里,便见墙边好似多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方才无意从床侧缝隙扯出来的。

    景澜捏住一角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普通的纸,有些微的褶皱。看清的一瞬间,景澜手指缩紧,却又唯恐将手上的珍品撕碎。

    那纸算不上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纸上分明画着一个人的画像……

    景澜心跳鲜活了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直冲头顶。

    画上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只是师尊似乎是不太小心,笔墨竟在他眉峰上多点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画出来的嘴型也与他的略有不同。

    不过都只是小瑕疵,从眉眼之间就能看出画上的人就是他。

    只是,他何时对师尊这般面若寒霜吗?景澜反省自己。

    但这样的反思很快就被兴奋冲散,一个念头隐隐在他脑海中浮现。

    师尊竟偷偷藏着他的小像,还是在床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师尊对他也……

    这样的想法一生出就像野火燎原,在他心上迅速燃烧蔓延。

    师尊出关至今尚未归来,那便是在一年之前……甚至更久以前……

    自己没有缠着师尊睡的每个夜晚,师尊又会在做什么?会不会拿着这张小像做些什么?

    就像——那日师尊帮他做的一样。

    景澜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小心翼翼将纸张铺好,但还是无法将褶皱抚平。他珍重地放回原位,还特意在纸张前后加了两层防护。

    想起小像上的那些褶皱,景澜不受控制地想,师尊是不是曾在夜里一个人偷偷抚摸这张小像?因为看了太多次、抚了太多次,所以小像都揉皱了。

    其实师尊可以光明正大告诉他的。他可以在师尊面前让他重新画一张新的画像,可以用大一点的纸张。

    站着也可以,坐着也可以,要他怎样他都会配合的。

    甚至……师尊可以不用只是看着小像,抚摸小像,他愿意让师尊靠近、拥抱,乃至……

    在师尊的床上躺着,景澜怎么都睡不着。

    难怪……难怪师尊愿意帮他做那般亲密的事,师尊看他那般难受,肯定心疼极了,所以才会纡尊降贵帮他。

    那个时候,师尊会想些什么呢?

    景澜发现自己这方面的知识过于空白,当即从储物囊里找出师尊那日给他的启蒙书,将那些解释看得仔仔细细、一字不落。

    书上说那是男子的正常反应,意味着男子可以娶妻生子了。

    那师尊呢?师尊也是男人,也会有和他一样的感觉吧?那日一定比他忍得更加辛苦吧?

    可是当时的景澜什么都不懂,只一味地欢喜于师尊的疼爱,理所应当享受着师尊的付出,却忘了什么叫礼尚往来。

    书册翻到下一页,他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方法不止那日师尊做的那一种,还有……唇舌。

    景澜的脸烫得厉害,他觉得自己此时已经不只是小火炉,而是大火炉、大热锅,还是蒸笼里的包子,整个人热得不行。

    但是他连最基本的都还没学会……

    好在师尊给他的这本书极好,再加上狄楚桓先前给的秘籍,他相信日后一定能让师尊愉悦。

    光说不练假把式,景澜早已引火自焚。他以自己为试验品,手慢慢往下。

    ……

    没有那日师尊做的那般酣畅,然而只要想到师尊,想到今日所学都是为了师尊,他整个人就快意难忍。

    把师尊的床单弄脏了。夜深人静,景澜小心翼翼地将床单收起来,换上一条崭新的。

    他特意在贴墙的某一处裁剪出轮廓,刚好避开那张画像。

    做完这一切,他心满意足地躺在师尊的床上。

    等师尊回来,他就要告诉师尊,他与师尊心意相通。

    一想到这,景澜整个人就像水里的小鱼一般,开心得想要吐泡泡。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在此心疼澜澜一秒钟QAQ(吐着泡泡游走);

    谢谢宝——

    第34章 警铃大作 ◇

    沈应眠到达琅峰宗时已经是下午, 彼时景澜练剑练到一半,收到急急往垂雨榭赶,却在半路撞上了来寻他的沈应眠。

    “师尊!”景澜的惊喜都写在脸上。

    师尊从前教过他一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景澜如今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累不累?”沈应眠抬手, 用手帕轻轻拭去他额上沁出的汗水。

    景澜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施洗涤术将自己整理好, 用最好的面貌迎接师尊。

    “没有味道。”沈应眠微微一笑,询问他龙鳞一事。

    景澜将医师所言告诉了沈应眠。

    “怎么会查不出来?”沈应眠可是亲自感应过龙鳞的力量的,只是当时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合适, 条件不允许他近一步探查。

    “你跟我来。”

    沈应眠带着景澜回到垂雨榭,手掌按上他的胸口。

    “奇怪。”沈应眠果然没能感受到另一股力量, 他俊眉微蹙,“将外衣脱了。”

    听到师尊提出这样的要求,景澜既欣喜又害羞。

    师尊果然喜欢他, 所以借着查看龙鳞来看他的身体。

    好在景澜长大以后日日勤加修炼, 身体应当能入师尊的眼。

    他羞赧地解开衣带,外衣坠落的同时他又迅速将里衣拉了下来。

    “里衣不用……”

    “这样更清楚一点。”

    师尊害羞,提个要求都有所保留, 景澜便善解人意地做到他心中所愿。

    带着凉意的手心贴近的瞬间,景澜身体绷紧,但没有躲。

    他喜欢和师尊亲近。

    掌心下,沈应眠能够摸到徒儿的心跳在加快,“别紧张,放松。”

    在某个瞬间,他似乎抓住了另一股力量的蛛丝马迹, 然而很是微弱。

    “感应到了!”

    沈应眠问他:“在医师那里有脱了衣裳检查吗?”

    “没有!”景澜急急否认,“我怎么可能那样做?”

    他才不可能让除了师尊以外的人看到他的身体。

    “为什么不能?这样也许会查得更清楚一点, 你看我方才就……”

    “师尊!”景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怎么能这样说?”

    师尊明明喜欢他,却大度到这般地步吗?景澜有些不开心。

    “师尊曾教我,男子要守男德,我怎么能让他人看我的身体呢?”

    “啊。”沈应眠失笑,“医师不一样呀。更何况你现在在师尊面前不也是这样吗?都是为了帮你检查,这不是不守男德。”

    “师尊跟旁人才不一样!”景澜看着沈应眠,有些不解。

    沈应眠笑:“有什么不一样的?”

    师尊偷偷藏他的小像,在夜里仿佛放在手里看,明明那么喜欢他,却连不让别人看他的身体也不敢说吗?

    师尊是有什么苦衷吗?还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想给他一个惊喜呢?

    景澜陷入沉思。

    如果师尊想给他一个大惊喜,那他现在岂不是得好好配合师尊?

    景澜按下心中的躁动,随意带过这个话题,“反正就是不要。我感觉龙鳞最近在我的身体里已经变得很安分了,我夜里也没有觉得难耐发热,想来不碍事。”

    景澜坚持不肯让医师看,沈应眠也无可奈何,只好亲自帮他查看。

    点点温和的灵力注入,勾着那股力量越来越清晰。

    “主人。”

    景澜时隔多日再一次听到一声低语,这一次没有一瞬即逝,“我只让主人和主人心爱的人感应到。”

    “什么?”景澜问出声。

    “嘘。”低声的话语阻止了他,“主人,千万别告诉你的师尊,否则他会不要你的。”

    “澜澜?”沈应眠稍稍停下,“我刚刚没有说话啊,怎么了吗?”

    “相信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景澜面色微变,看向沈应眠时乖巧一笑:“没有,我方才听错了。”

    沈应眠点点头,再次注入灵力。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比起上一次,这力量似乎和景澜自身的灵力融合得越来越好了,并没有出现排异反应,而且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对他并没有恶意。

    景澜无声与脑内的物种交流:“你是谁?为什么要叫我主人?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叫黑曜,我本来就是主人身体的一部分啊,只是从主人一出生就和主人分开了。”

    黑曜说:“现在我回来找你啦。”

    景澜听不懂他说的话。这些却不是他最关心的,景澜质问道:“师尊说过不会不要我,你凭什么无缘无故说师尊会不要我?”

    黑曜沉默片刻,“沈应眠从前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吗?如果我说——主人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呢?这样你能明白为什么了吗?”

    “什么意思?!”景澜看着面前的师尊,想发火又怕师尊瞧出什么来。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问,黑曜都不再说话了。

    景澜脑中的思绪却无法停止。

    师尊为什么会不要他?

    景澜在记忆中翻找线索,突然意识到——即便师尊再三保证过不会不要他,却还有一个例外。

    这几年里,沈应眠多次重点告诫景澜:绝对不可堕入魔道,否则会毫不犹豫抛弃他。

    只有这一种情况,景澜再想不到别的了。

    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黑曜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澜澜?”沈应眠结束了探查,“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是不是感觉不舒服了?还是请医师看看,或者我们让白衣师伯看看?”

    “不用!”景澜慌忙拒绝了。

    不能让医师看,更不能让巫白衣看,否则发现了异常怎么办?!

    虽然他并未全然相信黑曜说的话,但也不敢赌。

    他什么结果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接受师尊不要他。

    景澜定了定心神,连忙穿好衣裳贴近师尊,“我真的感觉没什么异样的,就跟平常差不多,师尊别担心。”

    沈应眠问系统:“龙鳞对他的身体有害吗?”

    系统实话实说:“没有。”

    沈应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景澜磨蹭着抱他,“想吃师尊做的粉丝汤了,师尊现在可以为我做吗?”

    “好。”既然系统都说了没问题,沈应眠自然放心不少,在景澜的催促下往小厨房去。

    景澜虽说让沈应眠给他做饭,但实则却是他自己在做,沈应眠只需要给他打打下手。

    新鲜的鸭血粉丝汤出锅,景澜自觉将鸭血挑到自己碗里,又将葱和香菜捞出来。

    “师尊,蔬菜要吃一点。”

    看着满满当当的一碗肉和粉丝汤上还放着三根青菜,沈应眠哭笑不得,“好好好。”

    沈应眠几乎是饭来张口,也习惯了景澜这样的纵容。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景澜一直在等师尊的惊喜,却一直没能等到,反而等来了一个让他倍有危机感的消息。

    沈应眠在凌虚阁门外看到了一车绿油油的新鲜蔬菜,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纳闷今日菜农怎么把东西送到凌虚阁来了。

    进门便见一名女子领着一个小孩儿朝他走来,直接在他面前跪地磕起了头。

    “快请起。”沈应眠不明所以,微微俯身将小孩儿扶了起来。

    小孩儿约莫只有五六岁,牙都没长齐,说话时还漏风,咿咿呀呀叫着「仙尊」。

    看着可爱的小孩,沈应眠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女人更是一脸激动地看向林向松。

    林向松走上前来,“应眠,你可还记得他们?”

    沈应眠多看了两人几眼,没有什么印象。

    女子开口:“勾玉仙尊,您不记得了吗?三个月前在青州,就是您救了我青州人民,我们大家都很感激您。”

    三个月前?那便是青州雪患那次。沈应眠想起来了。

    女子继续道:“得知我要上琅峰宗,百姓们纷纷托我带东西上来,为的就是感谢勾玉仙尊、感谢琅峰宗。”

    “那些菜都是我们自家种的,特别新鲜好吃,还请仙师们一定要收下。”

    林向松笑得很是客气:“百姓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次我们自当收下。只是经此雪患,百姓们收成未必好,还是要备齐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一件事。”

    林向松将沈应眠拉到旁边,小声与他商议:“应眠啊。你还记得当时在青州救下过一对母子吧?”

    沈应眠还有印象。他往后看了一眼,“便是这个小孩儿吗?”

    小孩儿天生爱笑,在沈应眠看过去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牙齿。

    林向松声音很小:“是。他算是幸运,但他娘就没那么幸运了,躲过了雪怪,却终究还是没熬过冬天。”

    沈应眠错愕:“病逝了?”

    “嗯。”林向松叹了口气,“这小孩儿也是可怜,父亲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便死了,母亲又……好在他眼下年纪尚小,还不记事。”

    “这个女子是他们的邻居,也是受小孩儿的母亲所托将人送上山来。”

    琅峰宗至今收留过的贫苦孩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尚有余力的时候,林向松也愿意救人一命。

    “我方才测过这孩子的灵根,倒也争气得很,虽不算天赋过人,但也是修仙的料子。”

    这孩子的身世让沈应眠想起景澜来。

    沈应眠隐隐有所猜测,“师兄的意思是?”

    “你看景澜如今也十六了,等过了十七生辰便该搬出垂雨榭,到时候又是你一个人。”

    林向松苦口婆心:“师兄是想着你身边还是要有一个人。虽说这孩子年纪小,但看起来也是个乖巧的,起码能在你身边陪着,不至于寂寞。”

    沈应眠明白他的意思。

    在林向松眼里,自从景澜到他身边后,沈应眠确实改变了不少,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做一些病态的事情。

    沈应眠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只是……景澜不会同意。这是沈应眠的第一想法。

    “仙——尊。”小孩儿不知何时哒哒地跑到他身侧来,一把抱住了沈应眠的大腿。

    小孩儿仰着一张肥嘟嘟的脸看他,便让沈应眠再次按耐不住,伸手轻捏他的脸颊。

    沈应眠对可爱的小孩儿实在没有抵抗力,看着他便又想起景澜小时候。

    那个时候的景澜可是傲娇得很,一开始对他极其冷漠,哪怕是拜师了也不愿意喊师尊。

    想到这,沈应眠禁不住笑了起来。

    景澜进门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席卷而来的危机感让他警铃大作,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朝沈应眠去,“师尊。”

    景澜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将挂在师尊腿上的小孩儿提开。

    “澜澜,你怎么来了?”沈应眠偏头看他。

    景澜笑了一下,很轻,“我听闻师尊想收徒了,所以来看看。便是他吗?”

    沈应眠恍惚片刻,下意识问他:“师尊若是给你找个师弟,你同意吗?”

    景澜因极力忍耐而紧紧绷着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纵然他万般克制,排斥还是从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流露出来。

    沈应眠回过神来,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算了。”

    景澜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变好。沈应眠就是再迟钝也察觉过来了。

    “师兄。”沈应眠喊了林向松一声,后者当即心领神会将小孩儿抱开。

    “澜澜,我说笑的。”沈应眠安抚着握了握景澜的手。

    他方才的确有要收那小孩儿为徒的冲动,不过只是一瞬,他知道那点冲动是因为想到了景澜,并不足以支撑他呕心沥血再养大一个孩子。

    沈应眠向那女子诚挚道歉:“很抱歉,我不会再收徒。”

    林向松本也没有做出承诺,只将那孩子留在了琅峰宗,等他大些再为他选择合适的师父。

    一直到回了垂雨榭,沈应眠发现景澜仍然有些不对劲。

    他试图补救:“澜澜,我真的只是开玩笑的。”

    “可是师尊确实有那个想法,不是吗?”景澜勉强维持的笑容几乎要坚持不住,“为什么?是不是我惹师尊生气了?”

    “方才是动了恻隐之心。”沈应眠实话实说,“但是是因为那个孩子让我想到了从前的你。”

    但他也深知其他人跟景澜是完全不同的。

    沈应眠再次保证:“我不会再收徒。”

    “嗯。”一进寝殿,景澜便阖上门钻进沈应眠怀里,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和体温,以此来让自己几近暴动的心安定下来,“师尊身子不好,没法再多收一个徒弟的。师尊有我一个就够了,好不好?”

    景澜在沈应眠怀里蹭了蹭,摸索着握住他的手,领着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师尊想捏捏脸吗?捏我的就好了。”

    “澜澜……”沈应眠忍俊不禁,心里却是暖的,“怎么还是跟个小孩儿似的?”

    “师尊不喜欢吗?”景澜反问他,“那师尊喜欢什么样的?要我成熟一点吗?只要师尊喜欢我都愿意按你说的做。”

    “嗯……”沈应眠被狼狈地按在门上,还被这个大个子的徒儿圈住动弹不得,偏偏不觉得讨厌。

    他久违地摸了摸景澜的头发,“你怎么样师尊都喜欢,做你自己就好了。”

    景澜不安的心因这一句话得到安抚,继而更加鲜活地跳动起来。

    无论他是怎么样的,师尊都喜欢。

    这样的话近乎表白,让景澜幸福到快要窒息。

    师尊果然爱他。

    等了那么久,景澜几乎忍不住了,“师尊,其实……”

    “咕咕咕——”

    景澜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沉默的尴尬中,沈应眠的肚子又叫了几声。

    这几年他日日陪着景澜吃饭,也让这具身体习惯了一日三餐,如今一顿不吃都会产生心理性的饥饿感。

    沈应眠干笑:“我饿了。”

    景澜看了他片刻,还是稍稍退开,“师尊想吃什么?我去做。”

    师尊刚刚才那么直白地对他表露心意,如今又后知后觉地害羞了,一定是还没准备好。

    不能逼太急。

    景澜如今是越来越期待师尊准备的大惊喜了,越是期待越是知道不能太过着急,不能扫了师尊的兴致,只能强忍着克制自己。

    龙鳞在景澜的身体里融合得越来越好,让他感觉力量倍增,白天都没有动静,只在晚上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话来,景澜早已习惯。

    但怕会让师尊察觉出什么来,景澜这段时间都不敢缠着他睡,顺便一个人夜里偷偷学习,将书上的内容都过了一遍,才发现他所知道的知识还远远不够。

    但后续更为过火的法子他没发自己试验,更不可能去找别人,只想有个机会能和师尊一起……

    景澜又一次在一片狼狈中醒来。

    近日天热了起来,他赤着上身洗裤子,突然听到久违的敲门声。

    垂雨榭除了他就是师尊,不会再有别人。

    这段时间他从狄楚桓那儿又要了几本书,学了不少新知识。

    景澜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上手摸摸自己硬邦邦的腹部确认,不确定师尊会不会喜欢。

    但……总要试一试的。

    景澜匆匆忙忙将某种证据晾晒在里间,挺直腰板去开门。

    沈应眠等了好一会儿,正要再度敲门,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徒儿极具侵略感的体温袭来。

    沈应眠愣了一下,“最近天挺热的吧?”

    他抬眼看景澜,“今夜给你房里加点冰,或者再加个清凉诀。”

    色诱失败的景澜:“……”

    沈应眠无知无觉:“师尊再带你下山买点薄的衣衫?”

    景澜的委屈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当即缠磨着抱住沈应眠,“可以和师尊一起下山吗?”

    不容忽视的男性身躯向他压来,沈应眠下意识往后躲,这才感觉到徒儿的身体有多烫。

    腹肌也很漂亮,没有到很夸张的程度。

    在这个世界男子十五岁便可以成婚。

    沈应眠想,他的澜澜竟不知不觉也到了这个年纪,就是日日跟他宅在垂雨榭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小姑娘。

    “嗯。”

    沈应眠此次来找他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仙门大会即将开始,所有炼气中期以上的弟子都须参与,地点就定在霓纱宫。

    不同于其他以男性为主的修仙门派,霓纱宫中都是女子,听林向松说,霓纱宫宫主也有意让两个门派的弟子们认识交流。

    试炼比赛过后还组织了一个篝火晚宴。

    林向松让沈应眠务必参与。

    虽然沈应眠没什么兴趣,但是也想趁着此次机会让澜澜出去多认识朋友,若是能遇上心意相通的姑娘便更好了。

    沈应眠询问系统:“若是帮助澜澜寻到真爱,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在破坏主角攻受感情了?如此也能算完成任务吧?”

    事实上沈应眠觉得他早该完成任务了,因为景澜对宋清羽并没有表现出那方面的倾向,应当不太可能按照原文的轨迹发展。

    但系统迟迟没有宣布他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说:

    师尊:给徒儿打扮得帅点,在小姑娘面前增加点印象分。

    澜澜:好耶!可以和师尊买情侣装了(づωど);

    假期快乐-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35章 两情相悦 ◇

    系统隔了一会儿才回答:“理论上是可以的。”

    沈应眠顿时更有干劲, 能让澜澜收获幸福的同时又能完成任务回家,一举两得。

    “澜澜,师尊带你下山买好看的衣裳!”

    下山前, 景澜帮沈应眠眼睛的颜色掩去, 但仍然觉得不够。

    还是太惹眼了。

    “师尊,我帮你易容好不好?”

    为了避免麻烦, 沈应眠也同意了。

    景澜并未易容。到了人界,他无论是身形还是外貌都尤为突出,毫无疑问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你看这两人气质优越, 该不会是仙山上下来的神仙吧?”

    “是啊。从背影看就与常人不同。”

    修仙之人耳力极佳,身后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被他们听去。

    景澜不在意别人的议论, 只要他们不看着师尊便好。

    突然, 景澜神色微变,“小心!”

    话音刚落, 一队人骑着马突然从沈应眠身侧疾驰而过, 马蹄扬起一地灰尘。

    沈应眠被景澜护在怀里,然而周围的尘土还是惹得他咳嗽不止。

    “师尊。”景澜小声喊他,“你还好吗?”

    景澜眸色很沉, 恨不得立马追过去将那群人拉下马来给他的师尊道歉。

    沈应眠边咳嗽边摇头,拽了拽沈应眠的衣袖,“我……咳咳,还好。人家许是有急事, 不要紧的。”

    “师尊往里走些。”景澜又靠近他一点,无意间牵上的手没有再松开。

    方才的动静也吸引了周围百姓的注意力,更多的目光聚集在二人脸上。

    他们也终于看清了沈应眠的脸, 有些怀疑:“这……两人应当不是仙侣吧?”

    “应当是吧, 你看他们还牵着手呢。”

    “可是这两人一点都不配啊……里边那个长得太普通了。”

    景澜手指收紧。

    沈应眠以为他是不喜欢别人说他们是仙侣, 当即捏捏他的手安抚道:“澜澜别生气,我们自己知道不是那样的就好。”

    “要不你的手先……”

    景澜却突然停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师尊很好看!”

    我们也很配。

    沈应眠:“?”

    然而景澜很是认真:“真的。师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沈应眠笑了一下,很是配合他,“我们澜澜也特别好看!”

    日后和心爱的人一定是郎才女貌。

    景澜不肯松手,就这么牵着他往一家店走。

    沈应眠记得,这便是好几年前他带景澜来过的这一家,就连店主也没有换。

    但景澜这几年身高窜得太快,早就不是当初瘦小的小孩儿,再加上沈应眠这次易容的模样与上次不同,店主显然没有认出他们。

    店主笑盈盈迎上来:“两位公子可来对了,我们店里昨天刚进了一批新货,来来,里边请。”

    沈应眠道:“我们想来买几身轻薄些的衣裳,适合这个季节穿的。”

    “有的。我们这儿有冰蚕丝做的衣裳,夏天穿是最为舒适的,就是这价格也要比寻常的布料稍高一些。”

    沈应眠微微颔首:“质量好即可。”

    店主眼睛亮了亮,“这什么东西都如此,自然是一分钱一分货,我们做生意的讲诚信,质量方面都是没话说的,二位公子一看便知。”

    她带着二人拐着弯到了里间。

    景澜极其有目的地来到了一身紫衣前。

    “哎哟,公子的眼光真真是极好的,这衣裳最衬您的肤色。”

    “嗯。”景澜看起来挺满意的,又看向沈应眠,“师……买这个行吗?”

    沈应眠没什么意见,“你挑选自己喜欢的即可。”

    景澜点点头,让店主再拿来一身一模一样的,只是尺码比他的小一个号。

    沈应眠不明所以:“澜澜?”

    景澜看他,“你不喜欢吗?那我们再看看别的?”

    “不是。”沈应眠无奈,“我们是来给你买衣裳的,我不需要。”

    景澜只是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意味,但渐渐的,神情低落下来。

    沈应眠能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当即摆摆手让店主先行离去,“抱歉,您先去招待其他客人吧,我们先自己看一下。”

    “诶好。”店主识趣地走开了。

    没外人在,景澜便肆无忌惮地跟师尊贴贴,有些不满:“师尊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穿一样的衣裳?师尊从前不是说等我养白了就能跟师尊穿一样的吗?”

    景澜小的时候这么穿,沈应眠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那是他们师徒情深的表现,也能让大家看出来他对景澜的重视,从而让他人不敢再欺负景澜。

    但长大了再穿得一模一样,就有些奇怪了。

    沈应眠更希望景澜能慢慢减少与他的羁绊,早日独立,这样他到时也可放心回到现代。

    沈应眠沉吟半晌,“我觉得你可以多试试其他的。”

    “那师尊喜欢什么样的?师尊来选好了。”

    沈应眠:“那你试给我看看吧。”

    景澜很听沈应眠的话,当即在店主的安排下试了很多身衣裳,只要师尊点头他就让店主包起来。

    店主算是看明白了,这位长相平凡的公子才是掌握话语权的人。于是她更加卖力地向沈应眠推荐更多适合景澜的衣裳。

    直到景澜挡到二人中间,将店主和师尊隔开,“我觉得够了。”

    最后在景澜的坚持下,沈应眠不得不也买了几身跟他一模一样的衣裳。

    景澜却还是不太高兴。

    他感觉越来越看不懂师尊了。

    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就连跟他穿一样的衣裳都不肯?

    难道师尊就不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吗?师尊到底有什么顾忌?

    景澜带着这样的疑问,越来越细致地观察师尊的一举一动。

    师尊对他一如既往地好,景澜也能感觉到师尊对他和对旁人是不一样的,景澜确定他在师尊心里是特别的。

    但奇怪的是,师尊似乎从来就不打算向他表明心迹。

    景澜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到仙门大会,景澜跟着师尊前往霓纱宫。

    到达霓纱宫后,弟子和师父们必须分开住宿。因为在别人的地盘,景澜不能任性,便无法再黏着师尊。

    他跟狄楚桓分到一起住。

    夜晚,景澜到了陌生的环境不习惯,又想见师尊,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到隔壁将熟睡的狄楚桓喊起来。

    狄楚桓睡眼朦胧地坐在屋顶上,“明日就要举行仙门大会了,这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呢?”

    景澜却很精神,他犹犹豫豫道:“我有个朋友最近有点烦恼,所以有些事想问问你。”

    “哦。”狄楚桓揉揉眼睛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毕竟这是景澜第一次找他倾诉,“你遇到什么烦恼的事了?说说?”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景澜急急否认。

    “哦对对对。”狄楚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你朋友遇到什么事了啊?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嗯。”景澜欲盖弥彰地补充,“他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从前没有经验,所以托我问问。”

    景澜忸怩道:“就是……我那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狄楚桓瞬间清醒不少。

    “不是我!是我朋友!”景澜急得脸都红了。

    “嗯嗯嗯。”狄楚桓敷衍地点点头,身子稍稍往前倾,“你朋友喜欢一个人,然后呢?”

    “然后……那个人其实也喜欢他。”

    月光下,景澜的脸浮现出羞态。

    这是狄楚桓从未见过的模样,当即觉得有些新奇,“那不是很好吗?!”

    狄楚桓是真心替他感到高兴,“两个人互相喜欢,那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结成道侣了吗?这还烦恼什么啊?”

    景澜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但是对方的想法又让我朋友有些摸不准。他明明很爱我朋友,特别疼爱他,对他特别特别好,可是却从来不肯说爱他,甚至相处的时候会表现出矛盾的一面,会让我朋友觉得不够在意他。”

    “嗯……你朋友有点缺乏安全感啊。”狄楚桓沉吟,“那你朋友是怎么确定对方喜欢他的?”

    景澜觉得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根本不用怀疑。

    “总之他有自己的方法,这是已经确认的事实。”

    狄楚桓点点头。既然他能如此肯定,那就应当错不了。

    “我想一想啊。”他将景澜身边可能接触到的人仔仔细细筛选了一遍,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堪称恐怖的想法。

    狄楚桓试探道:“嗯……你朋友喜欢的人,该不会比他年长许多吧?”

    “是。”

    狄楚桓面色沉重:“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还挺特殊的?”

    景澜深深地看他一眼,“是。”

    狄楚桓大骇:“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你师尊,你师尊也喜欢你?!”

    “呃……”景澜放弃挣扎了,咬唇点头。

    狄楚桓差点一脚踏空掉下去,被景澜眼疾手快地拉起来。

    “怎么会……”狄楚桓简直失了魂丟了魄。

    景澜很是苦恼:“我也想不通师尊到底在顾虑什么。”

    “你说我要先主动向师尊表明心迹吗?”

    “不行!”狄楚桓迅速整理思绪,“如果仙尊真的对你有那种感情……”

    “什么真的假的,师尊就是喜欢我。”景澜不满他的说法。

    “好好。”狄楚桓稍稍改变措辞,“如果你说的对象是仙尊,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景澜挺直脊背坐得端正,像听夫子讲课的学生一般认真。

    “嗯……你想啊。”狄楚桓神色越发凝重,“仙尊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你又是他的徒儿,你们若是在一起,免不了要被世人诟病。”

    “有何不可?”景澜急急反驳,“我与师尊两情相悦,与他人何干?”

    “非也。”狄楚桓摇摇头,“你是可以不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语,仙尊却不同。你是他徒儿,日后说起来,没人会说你怎么样,只会首先指责他,说他引诱自己的徒儿。”

    景澜越听越生气:“师尊没有引诱我,是我无法没有师尊!”

    “你是怎么想的不重要,真相是怎样的也不重要。他的一举一动也关乎着琅峰宗的面子,要考虑的自然比你更多。”

    狄楚桓叹了一口气,“喜欢你却不敢让你知道,也许并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那么简单,我想……他要做的事情比我们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

    景澜愣住。

    他从未想过这些。他向来考虑的都只有师尊,只要师尊愿意,只要师尊永远和他在一起,景澜不在乎其他事情。

    狄楚桓的话让他发慌,“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师尊不那么为难?我该怎么帮他?”

    狄楚桓犹疑片刻,“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他。”

    “什么?!”

    “嗯。你们的感情注定不能被世俗接受。”说实话,就连狄楚桓也不看好。

    “反正你也快十七了,到时候就可以搬出垂雨榭下山游历,正好趁这段时间斩断情丝。时间和距离是最好的良药,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冷静……”

    “不可能!”景澜无法接受,脸当即就冷了下来,“我不可能跟师尊分开。”

    狄楚桓早就料到好友的性子了,“那么就只剩另一条路了,这条路会无比艰辛,你与仙尊都要做好准备。”

    景澜无比坚定:“为了师尊,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一夜景澜和狄楚桓畅谈许多,狄楚桓也教了他很多方法,最重要的是,他要给师尊支持、力量和足够的爱。

    景澜也发誓要变得更好、更强大,待到日后能与师尊并肩而立,定能让师尊不再有所顾忌,让他人无法再指摘。

    这一次仙门大会,他一定要拔得头筹。

    十年一次的仙门大会,各大门派会派炼气期中成以上的弟子参与门派大比,但默认金丹期以上的都不会参与。

    琅峰宗今年被寄予厚望的便是景澜和宋清羽二人。

    进入淘汰秘境前,沈应眠为景澜整理衣裳,小声叮嘱他:“你进去后不可太过冒进,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时要及时向我求助,知道吗?”

    淘汰秘境是虚拟的环境,但在里头造成的伤害在当下的环境里会进行真实反馈,所以痛感都能让弟子们真切感受到。

    此次比赛的规则也相对人性化,弟子们拥有一次向自己的师父求助的机会。

    受不住的弟子可以主动申请放弃;若不放弃,一旦检测到虚拟生命值耗尽,秘境也会自动将人传送出来。

    这一部份人视为淘汰。

    能够熬到最后走出秘境的人视出来的时间而定,赋予相应的排名奖励,累计到下一轮。

    除了秘境给予的保障,沈应眠还有自己的双重保障。

    系统也不知道景澜此去会发生什么,这让沈应眠没由来地有点慌。毕竟上辈子景澜并没有机会在琅峰宗达到筑基期,也没有资格来参加仙门大会。

    沈应眠勾勾尾指,景澜的尾指也跟着动了动,这是沈应眠从前和徒儿一起系上的联系。

    “秘境的求助可能会有延迟,若是有危险便及时通知我。”

    景澜乖乖点头,却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取得第一名,让师尊为他骄傲。

    宋清羽领着琅峰宗一众师兄弟向宗主与长老们行礼。

    景澜只看着沈应眠,无声道:“师尊等我出来。”

    弟子们踏入秘境,约莫要一天才能出来,外头的长老们也都各自散去。

    一时间只留下沈应眠、林向松、霓易水和狄楚璋四人。

    自从八荒门回来,林向松和霓易水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迟钝如沈应眠也发现了,当即想喊上狄楚璋两人一同离开,却被林向松喊住。

    林向松假意咳了两声,朝他挤眉弄眼。

    “噢。”沈应眠这才想起来他先前的嘱托,当即从储物囊里找出这几日刚刚完善好的画像来。

    画像上的人正是景澜。

    作者有话说:

    贴贴宝贝们——

    第36章 澜澜茶茶 ◇

    林向松早几日就提议他先将景澜的画像交给霓易水, 让她带给霓纱宫里的弟子们看看。

    因而沈应眠这几日避开景澜偷偷画了许久。

    但当他拿出来时,林向松却有些不乐意了,“你哪里找的画师?怎么把景澜画得这么好看, 这不是把我们清羽给比下去了吗?”

    他说着将宋清羽的画像也拿了出来。

    沈应眠莞尔,“是我自己画的。但我觉得画出来还没有澜澜本人好看。”

    林向松:“嘿!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学画画了?你自个儿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害得我……”

    “好了, 你们这两位徒弟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哪里还愁找不到心仪的道侣?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么?”霓易水拿过画像, 嗔怪地看了林向松一眼,避开沈应眠从他手里秘密接过另一幅画卷。

    “我?我怎么了啊……”林向松嚅嗫着。

    霓易水只是「哼」了一声。

    狄楚璋也默默塞了一幅画给她,“我们楚桓也拜托霓宫主了。”

    秘境内, 弟子们踏入一片迷雾里。

    宋清羽警惕地叮嘱琅峰宗弟子:“大家小心。秘境里神秘莫测,听师父说里头还有一处禁地, 那里属于秘境的一部分, 但又不完全等同于秘境,进去后可能可以有意外的收获,获胜时的奖励也会翻倍。但同时在禁地造成的伤害会带到现实, 大家千万不要轻易尝试,因为就连金丹期也不见得能够顺利出来。”

    “不过禁地的方位是随机的,一般也不会碰到,大家遇到奇怪的地方切勿太过好奇, 一直沿着既定的方向往前即可。”

    “这也是对大家近日修炼成果的检验,还请大家务必坚持再坚持。”

    猝不及防,某个方位传来弟子的惨叫声。

    才一开始便这般惨烈吗?宋清羽微皱眉。

    “若是途中遇到需要帮助的伙伴, 无论是不是我们琅峰宗的弟子,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都要伸出援手……”

    景澜没有继续听宋清羽的话, 独自一人往前。

    往前走了许久,来攻击他的只有一些花花草草,景澜轻松解决。偶尔冒出一两只巨型猛兽来,都被孤鸿剑消灭。

    “景澜,景澜。”

    景澜听到荆棘丛生处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他拨开层层荆棘,看到了一个穿着琅峰宗弟子服的人。

    他记得,这人正是儿时曾诬陷过他的人。

    此时那人被藤蔓缠住脚踝,整个人狼狈地倒吊着。见到景澜,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景澜,你帮帮我,帮我解开。”

    景澜冷眼看着,顺手解决了一条偷偷溜近的小蛇,却不打算帮忙。

    “景澜!”那人慌了,“你居然要见死不救?!我也是琅峰宗的人,你怎么可以不救我?”

    景澜轻嗤:“你也配?”

    他没有理会,转身就要离去。

    “景澜!你对同门竟如此狠心,勾玉仙尊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景澜脚步微顿。

    那人见他果然停下来了,更加起劲:“勾玉仙尊若是知道他教出了一个这样的人会怎么想呢?只怕会觉得你可怕至极吧?到时候肯定会将你逐出师门……”

    景澜握剑的手微微收紧。

    那人还在继续:“更何况,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星……”

    “少废话。”景澜不堪其扰,拔出孤鸿剑,微紫的光将周围照亮的一瞬,剑气直指挂着那人。

    “等……等等。”那人阻止他,“我方才试过了,用剑割不断藤蔓,只会伤到我的腿,你走近些来……”

    景澜站了一会儿,收剑走近。

    在靠近时,他敏锐地听到了什么声音,与此同时,那人的阴影自上方笼罩。

    看清那人身后的景象时,景澜抬起的手不动声色缓了下来,没有抵挡背后的大力推搡。

    “去死吧!”那人将景澜重重推入漩涡里,而后用小刀割断腿上的藤蔓。

    他顺利挣脱,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下一瞬,漩涡里伸出一只手来,硬生生将他拽进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地面仅剩一把小刀。

    进来禁地后两人就被冲散了,景澜取出一条帕子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擦拭干净。

    景澜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良善之人。相反,他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只是在师尊面前他收起了恶狼尖利的爪子和獠牙,只朝沈应眠露出柔软的肚皮。

    旁人那些拙劣的伎俩自然瞒不过他,抵挡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没有。因为他本来就在找禁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也是师尊曾经教他的。

    腰间的玉佩闪烁着光芒,景澜握了一下,毅然往里走。起初他还能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可再往深处走,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

    景澜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主人,你快去找他。”

    景澜久违地再次听到黑曜的声音,胸腔隐隐发烫。

    “谁?”

    “主人,他在等你。”

    话音刚落,景澜的目光便被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吸引。湖心中央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黑漆漆的,对他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心里有一个声音诱引着他过去。

    景澜不自觉走近,在接近堤岸的瞬间,水面突然激荡起阵阵涟漪,有什么东西撕破水面涌出,直直奔他而来——

    黑曜的声音染上几分兴奋:“晦,欢迎回来。”

    有一股力量打入他的印堂处,景澜心神一震,呆滞地看着逐渐平静无波的水面。

    水面慢慢凝成一面水镜,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条矫健雄劲的黑龙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师父们休息的幽室门前不断有生命值耗尽的弟子被传送回来。

    这一次回来的是琅峰宗弟子。

    “是星竹的徒弟!”林向松快步朝那人走去,这才发现那人身上受了极重的伤,“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闯入禁地了?”

    那人身上血迹斑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口中只不住喃喃着什么。

    景澜?

    沈应眠看清了他的口型。

    “系统,景澜也进禁地了?”

    【是的。】

    沈应眠当即进入秘境,刚刚到达禁地入口便和出来的景澜撞了个满怀。

    “澜澜?”沈应眠上下检查他的身体,“你有没有受伤?”

    “师尊!你来了!”

    景澜又惊又喜,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微变,立马缩进他沈应眠里,“师尊,禁地里真的好可怕,还好有孤鸿剑保护我。”

    “可有受伤?”他能感觉到景澜的灵力有所波动。

    景澜摇摇头,“我没事。”

    他眸底晦暗,“师尊,是我自己不小心进去的,不能怪师兄。”

    景澜体内的黑曜和晦:“……”

    沈应眠握着他的肩膀,手掌微微用力:“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你进禁地的?!”

    景澜的身子微微颤抖,在沈应眠颈窝上蹭了蹭,“没有,师兄怎么可能推我呢?他一定是为了要救我才会……眼下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应眠神色彻底变了,“他方才身受重伤被传送出去了。”

    “真的吗?”景澜抖得更厉害,“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师兄肯定不会受伤,师尊,我该怎么办?”

    他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沈应眠心疼极了,不住抚着徒儿的后背安慰他,“没事。我们先出去再说。”

    景澜并不是第一个出来的,但因为进入禁地而毫发无损地出来,他得到了丰厚的奖励,目前积分暂时排在第一位。

    第二轮是擂台赛,弟子门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直接按照积分从排名倒数第二和最后一名的开始比。

    倒数第二守擂,最后一名攻擂,胜出者继续和上一名打。

    按照顺序,景澜是最后一个出场。

    他先跟着沈应眠去看了一下在禁地受伤的那人。

    医师刚刚为他疗好伤。

    那人此刻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景澜看。

    景澜下意识往沈应眠身后躲。

    “别怕。”沈应眠拍拍他的手。

    景澜:“师尊,师兄是不是在怪我?都怪我进去后就和师兄走散了,没能救他。”

    床上的人眼睛瞪得极大。

    林向松:“怎么回事?你也进禁地了?你们到底在秘境里遇到了什么?”

    景澜摇摇头,“是我不小心被禁地拉进去了,师兄为了救我才会这样。宗主,师尊,都怪景澜不小心,景澜回去后便领罚。”

    沈应眠自然不信他这般说辞,“领什么罚?明明就……”

    “师尊。”景澜揪了揪他的衣袖,摇头。

    林向松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们同门师兄弟之间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方才医师查看过,他受的伤只是看起来可怖,并未伤及根本。”

    “景澜你一会儿还要打擂台赛吧?快去,这里有医师在,你也不必过于愧疚。”

    被景澜拉着走时,沈应眠还有些愤愤不平:“你老实说,是不是他害你进禁地的?”

    景澜牵住师尊的手,垂眸道:“小时候我害他被责罚,是我不对……可是没想到他竟将我推入禁地,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害怕极了,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没想到把他也扯进来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景澜抬眼看沈应眠,露出笑容,“但是我现在不是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吗?而且师尊也来找我了,就算我自己能力不足,师尊也会救我的对不对?所以师尊不要担心,也别追究这件事了。”

    经景澜这么一提醒,沈应眠终于想起来了,那人不就是诬陷过澜澜偷东西的人吗?并且最后还被证实偷东西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沈应眠顿时更加生气了。

    “师尊……”景澜不喜欢师尊一直想着别人,“师尊别管他了。师尊不是教过我吗?我们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沈应眠摸摸徒儿的头,满目心疼,“澜澜好乖。”

    等他们回到比武场时擂台赛已经接近尾声。

    第四名战胜了第三名,逆袭成功,成为守擂者。下一个上场的是第二名——宋清羽。

    沈应眠偏头看了乖巧的徒儿一眼。

    宋清羽的天赋一直是极好的,修炼的过程中一路顺风顺水,按照原文剧情,他在仙门大会上也不出意外地脱颖而出了。

    此次景澜阴差阳错成了第一名,免不了要和他对上。

    澜澜若是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很难过……

    想到这,沈应眠看徒儿的眼神不自觉带上几分怜爱。

    景澜很享受师尊用这般深情专注的目光看着自己,若不是在外头,他早就忍不住抱师尊了。

    嘴巴会骗人,但是眼睛不会。师尊虽然从来不对他说喜欢,但所有的爱意都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景澜眨了眨眼睛,“师尊?我要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会更新一章肥章,不过可能比较晚。

    贴贴!

    第37章 师尊的病 ◇

    擂台上, 景澜和宋清羽各据一方。

    余下的两人均是琅峰宗弟子,倒是引起了各派人士的注意,就连琅峰宗自己的弟子也议论纷纷。

    “你们觉得谁会赢啊?”

    “那自然是清羽了。”

    “可是景澜是勾玉仙尊的徒弟耶……”

    大多数人还是猜测宋清羽会赢, 甚至还偷偷下了赌注。

    虽然景澜跟宋清羽筑基的时间都差不多, 但毕竟宋清羽的天赋大家有目共睹,这几年在琅峰宗修炼时也是进步神速。反观景澜, 他从来不和修习剑术的师兄弟们一起修炼,没人知道他的实力如何。

    沈应眠听着底下人的议论,并未发言。

    其实沈应眠自己也拿捏不准。

    毕竟景澜没有和宋清羽交过手, 而且宋清羽作为小说里的主角受,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主角光环加成, 沈应眠其实隐隐为自家徒儿捏了一把汗。

    林向松姗姗来迟, 来到了沈应眠身侧。

    他倒是优哉游哉的,看起来对宋清羽颇有信心。

    林向松:“应眠啊。要不我们也来赌一赌谁会赢?”

    台上, 景澜和沈应眠皆是赤手空拳。

    沈应眠:“……”

    林向松跟沈应眠打着商量:“怎么?不敢啊?你是不是对景澜没有信心啊?”

    他说着摸了摸胡子,“也是,毕竟我们清羽自小天赋过人。”

    沈应眠:“师兄的激将法用得有点明显。”

    林向松干笑,“所以你敢不敢赌啊?玩玩?”

    “行。”沈应眠专注于看台上的战况, 只分他一分眼神,“赌什么。”

    鱼儿上钩了,林向松开始收网,“若是你输了……也不用做什么过分的, 明晚霓纱宫会举行晚宴,你不准躲起来,务必与我一同出席。”

    沈应眠:“……”

    林向松这倒像是未卜先知一般, 这几年来这些场合沈应眠都是能躲则躲, 这一次他也早就想好, 只让景澜去玩玩就好,他自个儿就待房间里喝喝酒。

    “豁。”林向松看向台上,宋清羽已经拔出他的剑了。

    不带武器打,宋清羽这个纯剑修显然不是景澜这个剑法双修的对手,但一旦宋清羽祭出他的剑,那结果就极有可能在一瞬间扭转。

    果然,景澜也不得不拔出孤鸿剑。

    紫色和蓝色的光影纵横交错。

    景澜的孤鸿剑剑灵虽已苏醒,但并不排斥沈应眠的力量,因此剑气还带着沈应眠的灵气。

    林向松继续激他:“不敢就算了,毕竟弟子里至今还没人能赢过我们清羽,你不敢也是正常。”

    “谁说我不敢?”沈应眠笑了下,“赌。那师兄要是输了怎么办?”

    “我?”林向松只是笑,“我怎么可能会输?”

    “这样,我要是输了便随你处置,你说如何便是如何。”

    “好。”沈应眠看向不远处的霓易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若是我赢了,那师兄便回去好好思考对霓宫主的感情。”

    八荒门那次,最终是霓易水和林向松解开了密室。沈应眠知晓林向松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感情的事情,后来又见霓易水态度微妙,只能是霓易水对林向松有意。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两人之间竟没有丝毫动静,也不像是说开了或者闹翻了,沈应眠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林向松依然毫无表示。

    霓易水的情意既然能让密室解开,那便不容小觑,但这么久了都未曾点破,怕是也在等待林向松的态度。

    霓宫主这般骄傲的一个女子,恐怕不会先主动。

    沈应眠看林向松对人家也不是完全无意,否则这段时间以来每次仙门聚会,二人之间的气氛不该这般微妙。

    沈应眠只是希望林向松能给他自己、给霓易水的感情一个交代。

    赌约就此押下,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两人身上。

    不得不说,从剑意和出招的动作来看,二人之间不分伯仲,战况很是焦灼。

    交手了好几个回合后,两人都显得有些急了。

    宋清羽划破手指剑血滴在剑身上。

    林向松喊道:“清羽,切记勿伤人,点到即止。”

    景澜往台下看了一眼,与沈应眠隔空对视。

    他掌心握住剑柄,握剑的手掌收紧。

    在宋清羽一道凌厉的蓝色剑光朝景澜斩去的同时,景澜的剑猝然发出红色的光芒。

    未及动作,红色的剑气竟硬生生将宋清羽的剑意逼退。

    宋清羽生生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胸口,唇角溢出鲜血。

    “清羽!”

    “澜澜!”

    景澜根本没有动作,周身却跟着染上一层红色的光晕。极强的威压让台下的弟子们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林向松喃喃自语:“这是……”

    景澜突破金丹期了!

    沈应眠迅速来到景澜身边,淡紫色的光圈将景澜包裹,与外界隔绝,周围的弟子们终于能稍稍喘气。

    沈应眠看向霓易水:“霓宫主,劳烦您带我们到无人打扰的地方,我的徒儿要突破了。”

    这场比赛以景澜突破金丹期暂停。

    好在景澜并未失去理智,宋清羽只是被金丹期的威压波及,并未真正受伤。

    宋清羽自动成为第二轮比赛的第一名。稍作调整后,第三轮比赛照常进行。

    少了景澜,宋清羽不出意外按照原文走向赢得此次仙门大会的第一名。

    霓纱宫一处无人的山洞里,景澜正处于筑基到金丹期的过渡期。

    他打坐调息,沈应眠在外头替他守着。

    确定师尊看不到山洞里头的情景,景澜这才肆无忌惮让体内蠢蠢欲动的力量迫于而出。

    若是此刻沈应眠出现在山洞里一定会被徒儿现在的模样吓到。

    冰石上坐着一个周身都是红色光晕的男子,他的脖子上隐隐显出鳞片一般的痕迹,然而最为惹眼的当属他额顶两个黑色的角。

    “啊——终于出来了啊。”

    景澜听到了一个邪魅的声音。

    黑曜跟着道:“主人,他是你的龙角,名字叫晦。”

    景澜脸色并不好看。力量越强大,他就越是能发现这两个怪东西跟他的联系。

    此刻他已突破金丹,可以清晰地意识到——黑曜和晦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景澜无声询问:“我……到底是什么?”

    晦懒懒道:“我是你的龙角,你猜你是什么?”

    黑曜道:“主人当然是龙啊。”

    景澜唇动了动,“龙……是什么?妖还是……魔?”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点抖。

    “笑话?!我怎么可能是区区小妖?”晦不屑地嗤了一声。

    不是妖,那便是……

    景澜唇色苍白,刚刚突破金丹期的力量在山洞里躁动不安地逃窜。

    黑曜及时道:“主人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魔,其实,你算是半人半魔……”

    “放屁!”晦破口大骂,“什么半人半魔,我们就是最强的魔,只要主人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将当今魔尊踩在爪下!”

    它们每说一句,景澜的心就越是凉,就像有人在往他心口上划下一刀又一刀一般。

    等到血流干了,身体就会彻底变冷。

    黑曜头疼极了,“闭嘴!”

    “主人,你别担心。你体质特殊,就算是勾玉仙尊也不一定能察觉。”

    师尊……

    天际一到紫色的雷砸下,照亮山洞,映出景澜惨白的脸。

    这一声惊雷带来了瓢泼大雨,一如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一般。

    魔族少主焰龙的爱妻终于诞下龙子。

    妖魔大战已然揭开帷幕,焰龙接到消息,老魔尊遭受重创奄奄一息,魔族动荡不安、群龙无首,急需他回去当主心骨。

    与此同时,妖族发出悬赏令追查魔族少主的下落,焰龙躲无可躲。

    趁着妻子熟睡,焰龙将龙子还未来得及长出来的龙角连根剜起,将他的护心龙鳞拔出,最后将他的识海封存,让这个孩子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普通孩子。

    这样,任谁也无法查出他是魔族后人。

    焰龙在妻子额头上落下最后一个吻,转身踏入雨帘之中。

    沈应眠说过,如果景澜堕入魔道,那么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

    可是,不是他想堕入魔道的,如果……他天生就是魔呢?

    景澜周身的红光照亮整个山洞,印堂处出现了一道曲折的印记,红光在其间一闪而逝。

    “主人!”黑曜喊了一声,“勾玉仙尊就在外面,您现在不能走火入魔啊!冷静点!”

    晦:“怕个屁!什么狗屁的勾玉仙尊,一口就能把他吞……”

    “闭嘴!”景澜脸色还是很差,眼底红眸却在慢慢褪去,显出正常的黑色,印堂的印记也渐渐隐去。

    他艰难道:“不许对师尊不敬,否则就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晦敢怒不敢言,「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景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慌,要赶紧想办法,不能让师尊发现,不能被师尊抛弃……

    黑曜安慰道:“主人放心,你体质特殊,可以隐瞒的。你将腰间道玉佩取出来。”

    景澜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按着黑曜的指引做。

    “晦,进去。”

    景澜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额角处有什么东西空了。

    玉佩闪了一下红光。

    黑曜解释道:“我跟晦可以先藏到玉佩里。那玉佩是主人的父亲留下的,可以隐藏魔族气息。”

    话音刚落,黑曜也进入了玉佩里。

    景澜身上的红光稍稍黯了几分,属于魔的气息已然消散。

    一夜过去,徒儿终于出来了,沈应眠能够感应到景澜身上的灵力是纯正的金丹初期。

    沈应眠也替他高兴,“澜澜,恭喜你!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景澜一直紧紧沈应眠的脸,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好在师尊似乎什么都没发现,脸上只写满了对他的担心。

    景澜提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下来,他将沈应眠拥进怀里,卸了力气将下巴抵在师尊的肩膀上,“师尊,我有点累了。”

    “累?”沈应眠托住他,“你辛苦了,那我先带你回房间休息一下。”

    景澜却不肯动,只是更紧地抱住沈应眠。

    “澜澜?”

    景澜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动。师尊抱一抱我好不好?”

    “怎么又撒娇?”沈应眠说着,手却已经抚上徒儿的脊背,轻轻摸了摸。

    过了一会儿,景澜冷不丁开口:“师尊,你会不要我吗?”

    尖利的犬齿露出来,几乎要触碰上沈应眠柔嫩的颈侧肌肤。景澜眸色很沉。

    “怎么突然这样问?都这么大了,还提什么要不要的。”

    景澜猝然靠近他,却在牙齿即将触碰皮肤的瞬间心软了,只用温热的唇贴了贴,“师尊回答我。”

    沈应眠不明所以地摸摸他的头,“别胡思乱想。”

    景澜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师尊果然无法保证。师尊有可能会不要他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景澜体内的暴虐因子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不行。不能吓到师尊。否则会被抛弃的。

    要藏好,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能让师尊知道。

    景澜难耐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只有和师尊这般亲密的时候他才能有一点点安全感,可是还是不够,师尊还是有可能会远离他。

    还需要再近一点,到最近的亲密关系,或者……干脆把师尊关起来吧。

    那日仙门大会,虽然景澜中途因为意外退出了,但还是算宋清羽获胜,所以沈应眠打赌输给了林向松。

    两日后,霓纱宫的宴会照常举行。

    愿赌服输,沈应眠如约出席了宴会。

    只是刚刚突破金丹期的景澜突然又变得十分脆弱,几乎寸步不离地黏着沈应眠,沈应眠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这会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座位上,非得坐在他身边。

    狄楚桓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但看着勾玉仙尊对他的纵容程度,他这会儿是真的相信这师徒二人真真是两心相悦了。

    只是……狄楚桓心下叹气。

    宴会很快开始,一开始的吃吃喝喝沈应眠都尚能接受,只是身旁的澜澜有些心不在焉,沈应眠有些不放心,时时分心照看他。

    直到林向松朝他挤眉弄眼,沈应眠点点头。

    这场宴会的重头戏终于要开始了。

    沈应眠事先就收到消息,说霓易水给霓纱宫的女子看了画像之后,有好几个适龄女子对景澜很有兴趣,还有的在仙门大会上对他一见倾心。

    自己养出来的徒儿这么受欢迎,沈应眠自然也十分骄傲。

    沈应眠:“澜澜啊,师尊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跟大家一块儿在霓纱宫逛逛怎么样?”

    霓纱宫依山傍水,为了让年轻人们玩得尽兴,霓易水还在湖面上准备了几条船。

    才子佳人在月光之下划船游水赏岸边花灯,想来画面当是赏心悦目。

    景澜却是摇了摇头,“我跟师尊一起。”

    “这……”触及林向松的眼神,沈应眠面露为难,“澜澜啊,你们年轻人一起有共同话题,一起交流交流也是好的。”

    景澜静默看他片刻,平静道:“师尊要去做的事不能让我跟着是吗?那我便坐在这里等着师尊回来。”

    “澜澜……”沈应眠有些无奈。

    “诶,仙尊仙尊,他开玩笑的。”狄楚桓凑上来揽住景澜,“他要去的,跟我一起去,仙尊要做什么便去吧,我陪着景澜去玩。”

    景澜垂下眼睫,克制着不然眼底的戾气溢出。

    有狄楚桓在,沈应眠放心不少,但还是觉得澜澜今日有哪里怪怪的。

    但在林向松的再三催促下,他还是跟着离开了。

    沈应眠离开后,景澜冷冷看向狄楚桓,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开,就要追着沈应眠去。

    “诶你。”狄楚桓急急拦住他,“景澜,你冷静一点,追人不是这样的。你这样逼得太紧了,任谁也受不了的。”

    景澜脚步微顿,回头瘆人地盯着他看,“什么意思?”

    狄楚桓将他拉回来,“来来来,先听你师尊的话,我们去泛舟,去游湖。”

    景澜还是不肯,狄楚桓只好使出杀手锏:“你不听你师尊的话了?他回来要是看到你还坐在这儿可是要生气的。”

    景澜犹豫了半晌,终于在狄楚桓再次拖着他去时半推半就往前走。

    “诶,这才对嘛。我这就告诉你怎么才是正确的。”

    景澜被狄楚桓推着上了船。

    船上人很多,除了寥寥几个男子,多数都是霓纱宫的女子。

    宋清羽也正在与女子们聊天。

    景澜没什么兴趣,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来到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诶,这里多好,你看看。”狄楚桓在靠窗的位置往后靠,伸了个懒腰,将手伸出窗外去够湖水。

    景澜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快说。”

    “哎,你看看,你这就着急了?这可不行。”

    景澜却只是盯着他看,大有一种他不说就不罢休的气势。

    被这么盯着,狄楚桓也受不住,他妥协了:“行行行,我跟你说吧。”

    “你知道吗?今日的晚宴其实就是为咱们准备的。”

    景澜看他,“咱们是指谁?”

    “我,你,他们,船上的所有人。”

    狄楚桓解释道:“我兄长跟我说了,让我今晚来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女子,你懂吧?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你上船的时候很多人都在看你啊?除了你在仙门大会的表现之外,主要还是因为姑娘们事先看了你的画像。”

    “什么画像?”景澜问他。

    “就你的人像啊。我兄长也把我的画像给霓宫主来了,你说怎么就没人看上我?”

    狄楚桓苦恼道:“而且这大晚上的我也看不清啊,兄长也没给我看她们的画像……诶对了,你师尊给你看了吗?”

    “没有。”景澜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知道:“有人看了我的画像吗?那画像又从何而来?”

    狄楚桓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自然是你师尊提供的吧?”

    景澜握着腰间的玉佩,几乎要把它掰断。

    师尊将他的画像给了别人看?!便是藏在他床上那张吗?

    师尊怎么可以这么做……

    那么重要的画像,师尊曾夜夜放在手心里的画像……怎么可以轻易给了别人?

    察觉到好友的情绪不对劲,狄楚桓这才反应过来,“呃……那个,可能……”

    他靠近景澜几分,声音极小:“你师尊既然喜欢你,却还是把你推给别人,那心里该多苦啊……”

    景澜手指微微放松,轻轻摩挲着有些发热的玉佩,“你是说师尊不是真的想把我推出去?”

    “那……那当然啊。”狄楚桓继续道,“他肯定是觉得跟你是不可能的,所以还不如让你爱上别人,彻底断了他心里的念想。没想到勾玉仙尊对待感情的态度还是这般令人心疼。”

    景澜满脑子只有师尊,没有注意到狄楚桓的措辞。

    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去找师尊。”

    “等等啊。”狄楚桓拉住景澜,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听我兄长说,林宗主还把勾玉仙尊的画像给了霓宫主,所以你师尊现在可能……”

    眼见着景澜的脸色突变,狄楚桓硬着头皮继续道:“跟你的情况是一样的,你师尊可能想要彻底斩断你们的可能性,所以也有可能会尝试跟别人在一块儿。况且你师尊还不知道你也喜欢他呢……爱上自己的徒儿,他指不定内心正承受着多大的煎熬,所以……”

    师尊跟别人?!

    景澜手掌攥紧,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几乎要发疯。

    景澜迈着大步往外走。

    “诶诶。”狄楚桓追着出去,“你现在去万一打扰到人家了怎么办?要不你还是回去等你师尊吧。他总不可能一夜不归……吧……”

    狄楚桓越说越没有底气,然而已经精准踩中了景澜的雷点。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他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知道师尊一夜不归可能意味着什么。

    他怎么可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打扰?!他偏要打扰!

    师尊是他一个人的,只能是他的。

    景澜一刻都不想再等,当即从湖面中央一跃而起,御剑而行,焦急地寻找师尊的身影。

    这可苦了身为医修的狄楚桓,他在船上蹦着跳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景澜离自己越来越远。

    景澜寻到师尊时整个人的戾气已经几乎要满溢出来,尤其是在看到师尊身旁还有一名女子的时候。

    沈应眠也是跟着林向松过来才知道林向松还准备了他的画像交给了霓易水。

    来赴约的还是霓易水的亲妹妹,霓纱宫的二宫主。

    林向松和霓易水都在场,沈应眠无法拂了他们的面子,只好跟二宫主四处走走,顺便尬聊。

    巧的是这位二宫主的性情倒是跟沈应眠十分投机,且思想在沈应眠这个现代人看来也算是前卫的。沈应眠倒是不知不觉跟她聊了许多。

    景澜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沈应眠对着那人笑。

    「锃」的一声,孤鸿剑磕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景澜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晦暗不明的神色掩在黑暗里。

    徒儿找来了,沈应眠自然而然可以跟二宫主道别了。以示礼貌,沈应眠还亲自将人送回去。

    期间景澜一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道别之前,二宫主调侃了一句:“你这徒儿倒是有意思,走到哪跟到哪,该不会连你合籍之夜洞房花烛也要跟着吧?”

    景澜的理智已然濒临失控。

    彻底爆发之前,他掩饰得很好,并未让沈应眠察觉。

    夜里,黑曜和晦回到主人的身体,景澜身上的魔性隐隐流露。

    晦气得不行:“勾玉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凭什么跟别的人有说有笑!”

    黑曜:“你少说点。”

    “凭什么?!”晦一说话就停不下来,“主人,你怂什么!不要怕!就是上啊!”

    黑曜:“你可闭嘴吧。”

    晦:“闭什么闭嘴什么嘴?!难道真要等着他和别人结为道侣?”

    “呵呵。”晦冷言冷语,“等吧等吧,等他洞房花烛夜我自爆身体把龙角献给他们当新婚礼物怎么样?想来我对那些修身之人也有点用,有了龙角,他们双修的修为提升也会快上许多吧。主人,你这么大度,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景澜一掌将床震碎,终于忍无可忍,带着满身戾气起身往沈应眠的房间去。

    沈应眠已经睡下,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感觉被人抱住。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温度,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气息。

    沈应眠喝了酒,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难以睁开。

    倏尔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低声耳语:“师尊的病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治,师尊想知道是什么吗?”

    景澜的声音凉凉的,气息却是灼热的,他说:“我给师尊当炉鼎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固定晚九点更新——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也虎摸一把评论区的爪子们嘿嘿——

    第38章 无法再等 ◇

    沈应眠今夜喝了不少酒, 没能发现徒儿的情绪异常,甚至没来得及问问他玩得开不开心,有没有遇到看对眼的姑娘。

    或许是因为身旁的气息太过熟悉, 沈应眠没有醒来, 又很放心地睡了过去。

    夜里他晕晕乎乎地,似乎做了一个梦。

    他沉入水底, 被黏人的八爪鱼缠上,又有小小的鱼儿在他耳廓、颈侧处游来游去,时不时轻轻啄咬。

    沈应眠往旁边躲开, 又被更细密地缠上来。

    再醒时外头天已大亮,感觉到腰间被紧紧箍着, 沈应眠回头便对上徒儿很黑很沉的目光。

    “澜澜?你怎么在这?”

    难怪昨夜似乎听到了澜澜的声音, 沈应眠这才知道并不是在做梦。

    景澜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是不是在这里睡不惯?没关系, 我们很快就能回琅峰宗了。”

    景澜顺着沈应眠的话「嗯」了一声。

    沈应眠酒醒才想起来问他:“昨夜玩得怎么样?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景澜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试图从那里头找到一丝心口不一的爱意。

    师尊又在口是心非了。

    景澜说:“没有。”

    “没有合适的吗?”沈应眠显然有些遗憾,但很快便微微一笑,“没关系, 缘分到了自然会有。”

    景澜不想再听师尊说这样的话,昨夜得知的事情还让他极度不满。

    “师尊为什么要把画给别人?”

    “画?啊——”说到这个,沈应眠还有些无奈,“是因为师兄说需要先给她们看看,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可是那张画……”难道不是师尊最喜欢的吗?

    师尊明明还将它藏在床上,不知道夜里拿着它做过什么,明明是那么私密的画……

    “我觉得那张画很好看啊。”沈应眠捏了捏景澜的脸,“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澜澜长得好看, 所以昨夜真的没有与你聊得来的吗?”

    沈应眠疑惑。

    不应该啊, 明明林向松说霓纱宫有好些女子对景澜有兴趣。

    “不知道,我没注意。”景澜语气淡淡。

    他昨夜满心只想着师尊,哪有时间去看别人?

    “怎么……”

    “叩叩叩——”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

    继而是一道女声:“勾玉仙尊,你醒了吗?”

    景澜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是霓纱宫二宫主霓易裳。

    “嘘。”沈应眠捂住他的嘴巴,“先别说话。”

    这里毕竟是霓纱宫,景澜眼下出现在此处确实有些奇怪,沈应眠下意识想将人藏起来。

    “你在这等我。”

    没等景澜表达他的不满,沈应眠已经整理好衣裳往外走了。

    他出去后还特意关了门,将景澜和他的一室不满锁住。

    霓易裳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应眠:“昨夜喝了酒,里头的东西还未整理,有点乱。”

    “二宫主找我可有事?”

    霓易裳双手交叉抱在身前,“你们今日就要走了吧?我也是想起来昨夜还有话忘记与你说了。”

    霓易裳与他说的是林向松和霓易水的事,“我这个姐姐啊平日里心直口快的,就是在感情这一块儿过于谨慎被动,所以还请勾玉仙尊帮我探探林向松的口风,若是他对我姐没什么意思,那我也好物色其他姐夫啊。”

    沈应眠跟她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话题又不知怎的绕到他自己身上来。

    “我以为师兄让我跟他一起出席宴会没别的意思,没成想他竟也准备了我的画像。其实我并没有找道侣的意愿。”

    “我想也是。”霓易裳脸上绽出笑意,“画像没有画出你的美。”

    沈应眠想了想,还是用他这几年来一贯用的理由来搪塞:“霓宫主应当告诉过你,我喜欢男子。”

    “我知道啊。”霓易裳并不惊讶,“说实话,我也没想找道侣,所以,谢谢你当我的挡箭牌啦。”

    沈应眠微微讶异,这才知道,原来霓易裳对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是霓易水催得紧,她便想出这么个法子。

    “我姐就是担心霓纱宫后继无人,所以麻烦你帮我看看林宗主的意思吧。”

    沈应眠没和霓易裳聊多久,寥寥数语却已经在一墙之隔的景澜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师尊承认他喜欢男子了……

    景澜的心跳得很快。

    但是接下来霓易裳的话却让景澜彻底坐不住了。

    “我听说林宗主还让狄楚璋给你物色道侣人选了,都是男子。你比我还惨。”霓易裳对他表示同情。

    「啪嗒」一声。

    屋里头传来动静,沈应眠转头。

    霓易裳柳眉微挑,“金屋藏娇?”

    “没……”沈应眠不动声色,好在霓易裳识趣地告辞了。

    沈应眠一猜就知道澜澜又要不高兴了。

    这几年来向来如此,只要一提到找道侣的事景澜就会不满。

    果不其然,沈应眠一打开门就被人抱住,景澜很是用力,几乎要将他嵌入身体里一般。

    但这一次又有些不同,景澜没有直接质问他,而是埋在他颈窝处,“师尊为什么要找道侣?道侣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沈应眠想了一下。

    他在现代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在这里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更何况,林向松给他找的还都是男子……沈应眠难以想象他若是真和人结为道侣会是怎么样的。

    他艰难地想出了一个用处:“暖床?”

    景澜的声音很闷:“可是我也可以为师尊暖床啊。”

    沈应眠失笑:“这可不行,你日后会有自己的道侣,哪里有还要为师尊暖床的道理?”

    “师尊!”

    即便知道师尊是言不由衷,可是这样的话听一次两次就够了,沈应眠三番两次这么说,景澜也会生气。

    他满心只想着要尽快与师尊互通心意,叫师尊不要再说这些刺人的话才好。

    只是这里到底不是适合表白的地方,他只得先将满腔的冲动按耐下去。

    回琅峰宗的路上,林向松没再让他们御剑,一行人坐上天舟。

    船舱里,林向松摆出几幅画来。

    “来来,应眠景澜,你们来看看。”

    “什么?”沈应眠正懒懒靠在窗边,闻言掀起眼皮望过去。

    “这是我托楚獐找的。”船舱里只有几个亲近的人,林向松也没藏着掖着,“这几位都是近几年崭露头角的男修士。这一位是符修,境界已达元婴,年龄上跟你也合适。”

    “景澜也过来看看,帮你师尊找个合适的道侣。”

    “对了,这里还有一个合欢宗的,最适合双修。”

    景澜眸色一黯,下意识看向沈应眠。

    沈应眠:“师兄,你在他们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林向松知道他顾忌景澜,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林向松苦口婆心道:“经过雪患一事,今年的气候实在异常,只怕夏日也要比往年炎热。最热的天就要来了,师兄是怕到时候你难以支撑。”

    对沈应眠来说,一年里有两个时段最为难熬,冬日他会浑身发冷,冻得难以入睡,而到了夏日则容易昏昏欲睡,一睡难醒。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力量便会随之变弱。

    虽说沈应眠与方星竹的血契已解,但他的力量仍然只有原先的一半,这远远不够。

    林向松说着叹了口气:“五百年之期即将来临,近日我发现后山的封印之处隐隐有波动之势。我与白衣商议过,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养好身体,恢复力量。”

    其实林向松此次帮景澜和宋清羽物色道侣只是顺带,最为重要的还是希望沈应眠能找到一个愿意与之双修的人。

    “什么意思?”宋清羽满脸疑惑,“后山怎么了?五百年之期又是什么?这与仙尊的身子又有什么关系?”

    林向松看向窗外,长叹一声:“琅峰宗后山镇压着五百年前应眠与我们的师父合力降伏的妖王,师父飞升后,封印便一直靠应眠一己之力镇住。”

    原本还距离五百年之期还有四年,届时只需要加固封印将那妖王再镇压五百年即可,但由于应眠的力量迟迟未能恢复,再加上妖王在里头不断修炼,如今封印已经快要锁不住了。

    若是等到最炎热的日子,沈应眠的力量降到最弱,妖王很有可能一举冲破结界。

    宋清羽:“那我们提前加固结界不就行了?趁着仙尊的力量尚可以支撑,再加上师父和几位长老加持,景澜也刚刚突破金丹期,我们众人合力应当足以封印?或者让师祖提前下凡一趟?”

    “没那么简单。”林向松摇了摇头,“由应眠和师父打下的封印,必须由他们二人再次加固。”

    “师父已位列仙班,不是想下凡就能下凡的。我先前与师父联系过,他要到五百年之期才能下来一趟,或者……妖王重新现世之时,那时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一直沉默无言的景澜冷不丁开口:“所以便要我师尊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澜澜……别这么说。”沈应眠握住景澜的手,摇了摇头。

    沈应眠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原文里并未提及妖王现世一事,按照剧情走向,林向松所说的五百年之期应当是在景澜二十岁这一年,然而原世界里的沈应眠和主角攻受都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等于是脱离了原文的新剧情,沈应眠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

    沈应眠知道,至少从这一刻开始,知道原剧情对他而言已经起不到太大的帮助了。

    对他来说,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

    景澜眸色沉沉,声音很冷:“镇压不住那便让他冲破封印,我们再战一次。”

    “对!”宋清羽也附和道:“如今妖王不是还没冲破封印么?那我们便从现在开始勤加修炼,届时以众仙门之力将其再度封印。”

    “这……”林向松噎了一下,“此妖乃千年妖王,力量不容小觑,当年亦是应眠和师父合力才将其镇压,如今更是……”

    景澜漠然看着林向松,“那么凭什么要师尊一人承担所有?五百年过去,修仙界还全是一群废物吗?”

    血流漂杵、生灵涂炭又与景澜何干?他在意的不过只有他的师尊一人。

    景澜一直以来算是敬重林向松,不过是因为觉得他事事以师尊为先,是真心对师尊好的,却没想到一切都是表象,他们不过是还需要师尊的力量。

    这一切让景澜觉得可笑、可笑至极。

    “景澜!别说了!”沈应眠脸涨得通红,胸膛不住起伏。

    几人终是不欢而散,一路无言。

    景澜一下船便牵着沈应眠,头也不回地往垂雨榭去。

    这是第一次,无论沈应眠怎么让他听话,景澜都冷静不下来。

    景澜太了解沈应眠的性子,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劝说,师尊都不会不顾天下人的安危。

    景澜空有满腔的怒火却无法发泄。沈应眠寝殿内的摆件被摔得粉碎。

    沈应眠也深知这就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林向松并没有做错。但他也能理解徒儿是心疼自己,只站在一旁看着景澜砸完能砸的一切,直到他将自己的拳头砸在墙上。

    四周归于宁静,沈应眠终于上前替他处理伤口,声音很平静:“澜澜,不疼吗?”

    景澜怎么可能不疼,就连呼吸也在疼。他已经无法再等,一刻都不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师尊要背负天下人的期望,那他便陪着师尊。

    师尊要为天下人牺牲,那他便在底下托着师尊。

    “师尊。”

    景澜低头看着沈应眠,“昨夜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什么?”沈应眠抬眼,撞进徒儿跳跃着火光的眼眸里。只一眼,那双满满都只有他一人的眼睛里燃起熊熊烈焰。

    景澜不想去管什么身份,不想再顾及什么天下人的眼光,不想再考虑是否会有流言蜚语。

    只要师尊与他心意相通,所有的一切他都愿意扛下来。

    景澜说:“我当师尊的炉鼎,无论如何修炼我都愿意。”

    “什……”沈应眠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脑海中有些微片段一闪而过,夜里有人紧紧拥抱他,在他耳边呢喃着什么。

    说的好像就是——“师尊的病还有一个法子可治,我给师尊当炉鼎好不好?”

    那些被他误以为梦境的细节逐渐清晰,睡梦中的沈应眠没能回应他,只是发出胡乱的呓语,而后被滚烫的体温裹挟。

    今日他们都没有喝酒,沈应眠很清醒,景澜也很清醒。

    沈应眠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景澜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师尊的炉鼎只能是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们!

    第39章 熟悉彼此 ◇

    沈应眠轻轻摇头,“澜澜,都这个时候了,你别开这种……”

    “我是认真的。”景澜靠近他。

    “澜……”

    “师尊。”景澜握住他的肩膀, 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心剖开给他看,“如果一定要用这种方法,那只能是我。”

    “我早就听楚桓说过此法可以治师尊的病, 所以私下里认真学过。师尊给的书我也都看了。”

    “虽然我现在才只是金丹期,但日后会更加勤奋修炼,争取早日到达元婴。”

    沈应眠难以置信地看着徒儿, 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认真与郑重。

    景澜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想要牵师尊的手, 却只短暂地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

    沈应眠下意识往后退, 踩到破碎的花瓶瓷片,咔嚓作响。

    “师尊小心。”

    脚底踩着碎片, 沈应眠没有挪动, 更加用力地往下按,试图让自己再冷静一点。

    景澜知晓他不愿意这么做但又不得不这么做,所以干脆让他自己来帮师尊。

    对于沈应眠来说, 如果对象是他最为熟悉的澜澜,那的确没有那么排斥。

    没想到徒儿竟能为了他做到如此,还为了他在私底下偷偷学过,沈应眠怎能不感动?

    只是……

    “当炉鼎对你身体有损, 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在意!”景澜很是坚定,“为了师尊,我什么都可以做。没有师尊, 我不可能有现在的一身修为, 也可能早就被人欺负而死去, 比起师尊为我做的,只是损耗一些修为又如何?而且我还年轻,怎么修炼都可以。”

    沈应眠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掐着自己的手臂冷静下来,当即问系统:“别无他法了吗?”

    系统回答得很快:“是的。原文里的勾玉仙尊之所以会死在景澜手下,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极差,修为大不如前。否则,以他化神期的修为来说,没理由会被当时的魔尊景澜轻易打死。”

    【你若是不愿意把他当炉鼎,双修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沈应眠:“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炉鼎是把他当做自己修炼的法器,相当于他只是你的工具,以他的阳气来助你修炼,而双修则对修炼双方都有所裨益,能让你的身子恢复,也能提高景澜的修为。】

    沈应眠面色沉了下来。

    听起来双修确实是唯一的方法了,而且这是对他、对景澜都有好处的方法。

    “师尊,你在想什么?”景澜已经鼓起最大的勇气,可沈应眠的沉默让他有点心慌。

    沈应眠脱口而出,“在想双修。”

    双修?!

    景澜愣在原地,手指攥紧几乎要掐进自己的血肉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景澜头昏眼花。

    双修……景澜想都不敢想,师尊竟真的愿意和他双修?!

    嘴巴快过脑子,沈应眠几乎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我……”

    景澜连忙上前一步,胸腔盛着满满的热意。

    师尊这么喜欢他,怎么舍得拿他当炉鼎。

    师尊一定也很想和他双修的,却只能借着治病的由头。

    景澜心下动容,激动地向沈应眠保证:“我一定会努力跟师尊双修的!”

    争取早日达到元婴、化神,和师尊比肩,真正配得上师尊,不让师尊喜欢得这般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师尊别害怕。”景澜手指缱绻卷起沈应眠落在肩侧的发丝,脸颊绯红,“而且……我会让师尊舒服的。”

    沈应眠顿时有些尴尬。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双修也太过亲密,他一时无法接受。

    思维慢慢冷静下来,沈应眠继续问系统:“但是原文里直到「沈应眠」被景澜杀死前,妖王都没有现世,这是不是说明我的身子尚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嗯……”系统迅速分析,“原文里景澜找沈应眠报仇是在他十八岁那年,距离如今还有一年多,按理来说应当还可以支撑。”

    【但是你的到来已经让整个世界改变的许多,林向松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也无法确定你能不能撑过三伏天。】

    【除非……】

    沈应眠问:“你有办法吗?需要多少积分?”

    沈应眠的身子需要靠采补元阳来吊住自己的精神,除了双修之外,还可通过拥抱、还交换唾液等方式来汲取一些阳气。

    【但这些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撑不了多长时间,最为有效的方法还是双修。】

    “我知道。”但至少沈应眠现在无法毫无心理障碍地和景澜做那种事,如今他已经少了很多心理负担,“起码能撑到原文里沈应眠死亡的时间节点。”

    这样的方法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还需要看景澜的体质跟他是否匹配。

    按照系统的指示,沈应眠朝景澜看去,不太熟练地张开双臂,“澜澜……你先抱抱我。”

    抑制住内心的雀跃,景澜小心翼翼将沈应眠拥入怀里,任由甜蜜填满他的胸腔,“师尊……”

    沈应眠催动心法,汲取景澜身上的气息,果然感觉身子爽利了不少。

    他克制地从景澜怀里退出来,“澜澜,方才你可有感觉不适?”

    景澜意犹未尽,“没有,师尊做了什么吗?”

    沈应眠:“我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我们循序渐进,慢慢熟悉彼此好吗?先从拥抱开始,然后是亲吻……”

    “不过也可能不用到那一步。”他叮嘱景澜,“也许拥抱就足够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会运转心法,你若是觉得不适要告诉我。”

    “可、可以的。”亲吻也可以的。

    其实还可以更近一步……

    光是想想景澜就觉得身体热了起来,他难耐地想要靠近师尊,“那师尊还要再抱一会儿吗?”

    “嗯。”

    这一次,沈应眠主动靠近他,身体贴近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徒儿胸腔的震动。

    沈应眠安抚道:“别那么紧张,只是为了治疗。”

    “嗯。”

    师尊这么主动地拥抱他,景澜怎么可能不紧张不激动,他克制地蹭了蹭师尊的发丝。

    与此同时,系统告知沈应眠:“景澜是纯阳之体,最适合与你双修。他的阳气对你的身体大有益处,若是暂时还不想双修,那便要经常与他接触,除了日常的拥抱,最好让他夜里也抱着你入睡。”

    【但等到三伏天,估计只是简单的拥抱是行不通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对沈应眠来说已经是个好消息,对景澜来说无疑亦是。

    得知能留在沈应眠寝殿里,景澜一下子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收拾起屋子,很快就将被他摔得凌乱的东西收拾干净,末了还黏糊糊地蹭上来抱沈应眠。

    屋里能摔的东西都给他摔干净了,收拾完后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景澜有些不好意思。

    “师尊,我明日再寻些好看的摆件过来。”

    “无妨。”沈应眠先将他打发去冲澡。

    按照系统的说法,沈应眠觉得不适的时候最好泡在冷泉里。

    但浮云教冷泉目前还是关闭的状态,不到冬日不会再重新开源。沈应眠将他这几年积攒下来的积分全都抛出去,跟系统兑换了圣水,倒入垂雨榭后方的天池里。

    没有冷泉,加了圣水的天池勉强能用。

    系统说,等到了最热的三伏天,若是实在撑不住,最好的方法是在天池里与景澜双修。

    但沈应眠只打算泡泡天池水来维持力量。

    做完这一切,沈应眠回到寝殿,和慌里慌张的景澜撞上。

    见到他的那一刻,景澜明显松了一口气,赶忙凑上来委委屈屈地抱他,“师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师尊反悔了……”

    “没有。”沈应眠推了推景澜,“你先睡,我去沐浴。”

    景澜没动,“就在这里好吗?我伺候师尊。”

    沈应眠下意识就要拒绝,景澜却已经先发制人:“师尊不是说要熟悉彼此吗?只是伺候师尊沐浴都不行吗?”

    景澜还有很多学到的本领要用到师尊身上,比擦背亲密多了,师尊这般害羞可不行。

    “师尊真的不愿意吗?”景澜眉眼低垂,整个人委屈到不行。

    沈应眠瞬间就觉得自己像个渣男。明明徒儿只是一番好意,自己却如此伤他的心。

    “澜澜……那就,辛苦你了。”

    景澜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三两下就往浴桶里倒好水,还调到了最适宜的水温。

    景澜殷勤地替师尊褪下中衣,就听他说:“你先出去。”

    景澜委屈极了:“师尊答应了我的。”

    “不是反悔。”背对着他,依然有些尴尬,“你先在外面等一下,一会儿我喊你再进来。”

    师尊还是害羞。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景澜还是乖乖地绕到了屏风后面,给足了沈应眠适应的空间。

    突破金丹期后景澜的五感更加敏锐。即便是隔着屏风,他的目光也能轻而易举地描摹沈应眠的身姿。

    在里衣落地的一瞬间,景澜闭上了眼睛。

    不能亵渎师尊,他要师尊心甘情愿让他看。

    闭上眼睛,衣料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却依然宛若在耳边。

    景澜难忍地催促道:“师尊,好了吗?”

    “等等!”

    屏风内,沈应眠将一篮花瓣倒进浴桶里。

    景澜进去时就看见师尊浸泡在一片花海之中,三两片鲜艳欲滴的花瓣亲密地亲吻师尊白皙莹润的肩膀上。

    景澜情不自禁:“师尊真美……”

    “啊,澜澜你……”沈应眠惊恐地指着他的脸。

    景澜怔怔抬手,摸到鼻子底下温热的液体。

    他竟然……

    景澜羞愤欲死,手忙脚乱用洗涤术将自己整理干净,而后绕到沈应眠身后,平静道:“最近天热,我只是上火了。”

    “嗯……那我明日给你做点降火的吃食。”沈应眠也没多想。

    “呃……”想到苦瓜汁,景澜嘴里一苦,“我帮师尊擦背。”

    指尖滑过沈应眠光滑的肩颈,将上头的一朵红花攥入手心,碾碎。

    遵从景澜的指引,沈应眠往前趴在浴桶边,将后背交给景澜,蝴蝶骨绽放出漂亮的姿态。

    景澜神思恍惚地用毛巾盖上,闭了闭眼睛念起清心咒。

    “好了师尊,我帮你捏捏肩膀。”

    沈应眠泡在水的腿变换着姿势,背部靠上浴桶的时候水面荡起波纹,景澜一低头就能看见被水波冲开的花瓣之下,光景若隐若现。

    景澜抬手触碰自己嘴唇之上的部位。

    还好没有流鼻血。

    “澜澜,怎么了?”

    “没,没事!”景澜欲盖弥彰一般别过眼,手指按上沈应眠的肩膀。

    “我帮师尊捏肩膀。”

    手指之下触感顺滑细腻,景澜忍不住心猿意马。

    师尊的身子跟他的竟大有不同,明明同是男子,为什么差别能这么大。

    师尊竟那么美,又那么脆弱,美到他几乎怕一碰即碎。

    景澜有些苦恼,他想对师尊做的那些事情,师尊日后真的能承受吗?

    从浴桶里出来之前,沈应眠还是照例让景澜先出去外面候着,只是脚刚一踏到地面,沈应眠足心一痛,“嘶……”

    “师尊怎么了!”

    在景澜闯进来之前,沈应眠迅速扯过一旁的寝衣将自己裹住,捂着足底。

    景澜紧张地捧起他的脚,“怎么回事?”

    “方才被花瓶碎片扎到了。无碍。”

    隔着鞋底,沈应眠本来不怎么疼,让热水一泡伤口倒是绽开了。沈应眠摇摇头,扶着浴桶想往前走,却被徒儿一把抱了起来。

    “澜澜!”沈应眠心往上一提,已经被抱到床上了。

    温暖的烛火下,景澜捧着沈应眠的脚,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师尊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了。”

    “不怪你。”沈应眠靠在床头,脚被这么捧着,实在觉得这个姿势太过怪异,动了动脚想收回来。

    景澜却不肯。

    “师尊别动。”

    这样的伤口在瓷白的皮肤上是不小的瑕疵,被水泡开后显得血肉模糊,看起来很是严重。

    景澜面色又沉了几分,即刻施法替他疗伤。

    将血水清理干净后,伤口看起来更像是点缀在瓷器上的一朵花。

    景澜盯着看得久了点,沈应眠的脚趾不自觉蜷缩。

    这一动作让景澜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书上提及的某种方法,当时他觉得难以想象,可若是师尊,若是用这般漂亮的……

    景澜小腹一紧。

    “澜澜?你在看什么?”

    景澜猛地抬头,对上师尊近乎纯净的目光。

    该死!

    师尊都因为他受伤了,他居然还想着这档子事。

    景澜羞愧至极,俯身小心地靠近沈应眠的足心。

    “师尊疼不疼?”

    灼热的气息吹在伤口上,景澜的唇靠得很近。

    作者有话说:

    抱抱小天使们——

    第40章 自由支配 ◇

    沈应眠脚底酥麻, 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景澜却只是轻轻吹了两下,为他施法疗愈。

    治疗的过程中足底微痒,沈应眠脚往后缩了一下, 突然听到景澜惊奇地喊了一声:“师尊, 你这里有一颗小痣诶。”

    景澜说着就往沈应眠因抬腿而露出来的脚踝上轻戳了一下。

    “嗯?”沈应眠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往下一看。

    沈应眠内心振动, 这颗痣明明是他自己的身体带有的,从小就有,怎么会出现在「沈应眠」的身体上?

    “系统, 我的身体为什么……”有一个念头划过,沈应眠突然哽住。

    【宿主现在才发现吗?你近来已经很少感觉胸闷气短了不是吗?在和方星竹解除血契的那一刻,「沈应眠」的身体就彻底离开了, 你现在使用的是自己的身体。】

    怪不得,怪不得他最近咳嗽的次数少了许多。

    沈应眠先前并非毫无察觉身体的不同, 只是他只以为是和方星竹解除了血契的缘故。

    “那他呢?我如今连身体也是自己的, 那他去哪了?”沈应眠还是很在意。

    【就是他让你来的。你只需要好好完成任务就是了,其余的就别多想了。但我还要提醒你,接下来不管你做什么事都是用自己的身体, 在这里受的伤啊留下的疤痕之类的都会跟着你回到现代,所以要更加注意。】

    沈应眠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的身体。他陷入沉思。

    原文里「沈应眠」最后会被景澜杀死,足以说明他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说明他未曾用双修的办法来让自己恢复力量。

    原主没有做的事情, 沈应眠自然也不可能擅自用他的身体来做,这是沈应眠先前拒绝双修最大的原因。

    但如果是用他自己的身体,那就意味着他有自由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一切都不一样了。

    若有朝一日真的支撑不住, 他要怎么选择?

    “师尊, 你在想什么?”景澜已经替他将脚伤处理好了, 亲昵地将沈应眠拢入怀里。

    “师尊近日为何总是走神?”

    沈应眠抬眼看景澜。

    即便徒儿是真心想帮他,沈应眠却不可能真的与他双修。毕竟景澜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沈应眠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我只是在想,明日该去看看山岚了。”沈应眠敛去眸底情绪,躺了下去。

    景澜自小便黏人,缠着他要一起睡觉也是常有的事,同床共枕对沈应眠来说也已是习以为常。

    只是此时他才发现,身旁的人存在感极其强烈。

    沈应眠往旁边挪了挪。

    “师尊?”

    “不用离那么近,这样应该可以了。”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有点热。”

    沈应眠熄了烛火闭上眼睛,让心法自动运转。

    冬天被师尊称作「小火炉」的景澜在夏天毫无用武之地。

    景澜默默看了沈应眠一会儿,从储物囊里找出冰丝的衣裳来,将身上的每一处严丝合缝地裹住,隔着凉凉的衣裳和师尊手臂贴着手臂。

    清晨,凌虚阁后方芦苇地,大仙鹤突然对宋清羽手中的食物失去了兴趣,扭头朝门口发出兴奋的清唳。

    宋清羽追着仙鹤过去,这才发现竟是沈应眠来了。

    “仙尊!”

    仙鹤山岚挤开宋清羽来到沈应眠跟前,伸长脖子用头顶轻蹭沈应眠的脸。

    “岚岚,好久不见。”

    景澜:“……”

    沈应眠揶揄一笑,抚摸仙鹤长颈,“病好之后倒是胖了不少。”

    “对。”宋清羽艰难地从仙鹤的翅膀下钻出来,“最近它吃得可多了。”

    景澜在一旁嫌弃地将山岚落在师尊身上的羽毛丢开。

    仙鹤山岚养在林向松那儿,平日里有宋清羽师兄弟好几人照顾,待遇比在垂雨榭好,因而沈应眠一直没将它接回去。

    “仙尊,今日身子可还好?”宋清羽站到沈应眠身侧仰头看他。

    “很好。清羽呢?修炼的同时也别太累,要劳逸结合。”

    宋清羽如今才十四岁,却已经达到筑基期,这已经是修仙界绝无仅有的,难得的是他不骄不躁,依然十分勤奋好学。

    “不累!师父说我进步很快,但是先前看的剑谱里一直有一个地方参悟不透,不知道仙尊有没有时间指点一二?”

    景澜不动声色往沈应眠身边靠了靠,“师尊不可太过劳累。”

    沈应眠:“无妨,我……”

    未及多言,林向松已经听到动静出来,唤沈应眠进去谈话。

    景澜径直跟着师尊过去,却听得林向松道:“景澜,你此番突破金丹,想来师兄弟们也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讨教,你便在这里给他们传授传授经验。”

    景澜稍稍蹙眉。

    宋清羽迎了上来,“是啊景澜,上次仙门大会他们都说是因为你中途退出了我才拿到第一的,我可不服气,不如我们再来比一比?”

    “我没兴趣。”景澜淡淡道,又朝沈应眠走近一步。

    沈应眠摇了下头,对景澜说:“澜澜,我与宗主有事要谈,你先在外头等候。”

    景澜看了他片刻,在沈应眠说了一声「乖」之后不情不愿地转身朝山岚走去,不甚高兴地揪了它一根羽毛。

    沈应眠笑了一下,没管他。

    林向松找他谈的依然是镇压妖王之事。

    作为四大门派之一,琅峰宗一直受世人敬仰,琅峰宗历代弟子也始终以保护人界百姓为己任,林向松作为宗主更是责无旁贷。

    “应眠,师兄也知道这件事属实让你为难了,但你这么多年来已经接连闭关多次,依然没能恢复,实在是……”

    “我明白。”沈应眠犹豫了一下,隐去系统的话将景澜的事告诉林向松。

    林向松脸色大变:“不行!他是你的徒儿!这怎么能行?!”

    “师兄先听我说。”

    沈应眠解释道:“我昨日已经测试过,景澜的确是纯阳之身,他在我身边对我恢复确实有帮助。”

    至少昨夜后半夜他就睡得很安心。

    林向松沉默半晌,脸色难看至极,“应眠,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景澜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心思?”

    “什么?”沈应眠眸底怔忪。

    林向松眉心跳得厉害,不得不说出最坏的揣测:“你是不是喜欢景澜,所以才让他给你当炉鼎?”

    “怎么可能?!”沈应眠想都不用想便否认了。

    “这荒唐至极,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你没有,那又是如何想出这一出的?这事是你自己提出的还是他提出的?景澜自己愿意吗?”

    有过前车之鉴,林向松不得不多考虑,更何况景澜的长相又让人不得不多想。

    沈应眠认真道:“师兄,便是因为景澜事事为我着想才有这一出,他知道我不愿意与他人双修,所以提出愿意帮我。”

    林向松隐隐觉得不对劲,“景澜对你呢……你确定他也没有旁的心思?”

    此话一出沈应眠更为茫然,当即摇摇头,“这更是无稽之谈。师兄怎么会这么想?”

    沈应眠不明白林向松怎么会这么想,景澜是他看着长大了,对他的感情应当像对待父亲一般才对,怎么可能会有那样荒谬的想法。

    “景澜自小没了父母亲人,一直以来都把我试做最亲的人,自然不愿意看我为难。更何况他从小到大只知勤奋修炼,也不爱与女子接触,只怕还不懂何为情爱。师兄恐怕多虑了。”

    “师兄想想,若是师父遇到这样的境况,你我师兄弟几人有任何一个人不愿意帮他分担吗?景澜是我唯一的徒儿,他会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应眠深知自己不可能对自小养大的小孩产生那种感情,而景澜对他只是依赖,等日后独自下山历练一番,回来定大有不同。

    在林向松如此说之前,他完全没理由往那方面想。

    “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师父解决问题,但不会想要与师父双修,你明白吗?”

    林向松喃喃低语:“我只是不希望重蹈覆辙。”

    沈应眠:“什么意思?”

    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林向松实在不愿再遇上一次那样的事。

    林向松叹了口气,“总之,你与景澜要注意界限。即便你与星竹再无可能,也不可糊涂将就。”

    沈应眠沉默瞬息,并未多费唇舌反驳。

    “我有分寸,师兄放心。”沈应眠将他的决定告诉林向松,“我这次来是想请师兄继续帮我寻找合适的人选。”

    “什么?”林向松很是惊讶,“你当真愿意?”

    “嗯。”这是沈应眠思考了一夜的结果。

    系统迟迟未宣布他完成任务,那他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妖王现世,生灵涂炭。

    更何况他的任务对象都在这里,任务完成之前不可再生事端。

    还有澜澜……他好不容易养得这么好的一个崽,沈应眠不愿景澜卷入战乱之中。

    以他一人之力便可以解万人困境,沈应眠觉得不会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了。

    他垂下眼睫,“要是纯阳之身,最好是修无情道的。”

    “好。”林向松彻底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告知对方你的身份,双修之时也会要求他封住视线,绝对不会节外生枝。”

    “我会在中伏之前尽快为你找到最为合适的人选,在此之前有景澜帮你缓解自然是好的,只是当仅限于拥抱,明白吗?”

    “师兄相信你有分寸。”

    说起景澜,林向松又有些担心,“只是这事……景澜怕是不会同意。”

    “这件事他不用知道。”沈应眠微微一笑往外看去,几只灵蝶翩翩飞舞。

    沈应眠伸出手,一只灵蝶落在指尖,“澜澜也要十七了,该迁出垂雨榭了。”

    “师兄,澜澜今年的生辰,我想亲自操办。”

    给澜澜过完最后一个生辰,应当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他望向远处,窗外花开正盛,天高任鸟飞。

    作者有话说:

    一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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