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渴望 ◇
师尊进去了许久, 景澜心中有些不踏实,烦闷之下被师兄弟几人催促着,还是跟宋清羽切磋了一把。
景澜起初心不在焉, 一招一式还算是温和, 直到宋清羽的羽落剑泛出蓝光与孤鸿剑相互碰撞,发出铮然一声。
景澜的孤鸿剑已有他自己的剑气, 红光霎时乍现,和宋清羽的剑气相迎。
宋清羽已是筑基后期,再加上一直勤奋好学, 实力不容小觑,迎接几招下来, 景澜也变得专注不少。
凌虚阁外剑光纷纭杂沓, 双剑撞击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沈应眠出来时便看到徒儿和宋清羽从底下打到了屋顶上。
景澜一身黑衣, 足尖点着屋檐一剑朝宋清羽刺去, 余光瞥见底下一抹紫色身影,手中的剑稍稍换了个角度。
堪堪从宋清羽的衣裳擦过,他轻巧闪身, 两人从屋顶又辗转着到了地面。
察觉到师尊的视线,景澜不动声色跟着宋清羽的招式往后退,不知不觉离沈应眠越来越近。
面对被逼得连连后退的敌人,宋清羽自信心倍涨, 当即乘胜追击。
宋清羽剑气逼近,景澜的孤鸿剑却突然往上一勾。
景澜直接以手掌抵挡住宋清羽的攻势。
宋清羽瞪大眼睛,张扬的剑气慢慢收敛。
他收起羽落剑, 不卑不亢:“不愧是金丹期的灵力, 我输了。”
“嗯。”景澜将已然抵在宋清羽喉咙的孤鸿剑收起来, 转身低眉,朝沈应眠伸出手,“师尊,手疼。”
刚刚还沉浸在失败的落寞中的宋清羽:“??”
一旁的众弟子:“??”
沈应眠也正为徒儿赢了而高兴,听得此言即刻捧起他的手,“方才伤了?”
“嗯。”景澜全然没有了方才对战时的凌厉气势,乖顺站在沈应眠身侧,“师尊跟宗主谈完话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景澜说着皱了下眉,将手背到身后。
“谈完了。这么疼吗?我们回去看看。”
二人出凌虚阁后——
众弟子:“清羽,你方才伤到他的手了?”
宋清羽也有些怀疑自己:“在我碰到他之前,他的剑早已经迫近我的喉咙了,所以我应该是收敛了吧……应该……”
“那就是被你的剑气所伤?”
宋清羽也迷茫了:“呃……可能吧。”
垂雨榭。
景澜跟着师尊进了寝殿,顺手将门关上。
沈应眠握着他的手,丝丝缕缕的凉意拂过景澜手心,“问题应该不大。”
“不疼了。”景澜背过手,往前一步靠近沈应眠,“师尊,我打赢他了,有没有奖励?”
沈应眠也很欣慰徒儿的修为进步这么快,甚至还超过了主角受,自然是要给奖励的。
沈应眠答应得很爽快:“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景澜的眼睛很亮,里头只装满了沈应眠一人。
“嗯……”沈应眠思考了一下,“你先说来听听嘛。”
景澜自然想要师尊,想要师尊说爱他,想要和师尊无限亲密。只是若是此时此刻宣之于口,只怕会吓到师尊。
景澜敛眸,将深埋的欲望掩去。
他说:“师尊给我画张画吧。”
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沈应眠亦愣了一下。
他没有系统学过画画,但在医院待太久了无聊,妈妈无法陪着他的时候就会让他学着涂涂画画,到后来画得也像模像样。
这几年偶尔陪着景澜学习功课的时候,他也会在一旁随意地画点什么东西。
“怎么突然想让我画画了?”
景澜心里的甜蜜又被勾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沈应眠,“师尊之前画的那副画……我都看到了。”
“画?是拿给霓宫主那张吗?你看到了?”
“嗯,先前在师尊的寝殿看到了,师尊要画我怎么不跟我说呢?”
画被师尊交给别人了,景澜始终有些不高兴。再加上师尊没看着他的脸画,还画得有点不像他,景澜想着干脆再画一张好了。
“原来如此。”
沈应眠恍然大悟,他将用来相亲的画像交给霓宫主之前确实都放在寝殿里,景澜会看到也很正常。他没多想。
景澜贴近沈应眠,乖巧道:“这次师尊可以画大一点,我就在师尊面前,师尊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好。”
沈应眠当即取出作画的工具。
画完一张就耗费了约莫一个时辰,期间景澜便安静地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师尊认真的模样,享受着师尊眼里只有他一人的时刻。
认真时的师尊更美了。
景澜微微一笑,几乎能从眼下的场景想象到他与师尊的未来。
等和师尊真正在一起之后,他们可以远离琅峰宗,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看到师尊,过没有人打扰的二人生活。
到时候应当就会像此刻这样,他看着师尊画画,或是师尊陪着他练剑。
春日,他可以跟师尊共骑一只马踏在草原上,在师尊身后护住他;夏日,他可以和师尊一起制作冰饮,偷偷将一朵花儿别在师尊发间;秋日,或许他还可以学学弹琴,待师尊乏闷的时候弹给他听;冬日,他便发挥小火炉的作用抱着师尊,为师尊取暖。
和师尊共度每一个春夏秋冬,这便是景澜的愿望。如此想着,他的眉眼也不自觉柔和几分。
沈应眠抓住他放松的瞬间,捕捉到他眼底的笑意,当即在画上眼尾处勾上一抹上扬的弧度。
一副画完成。
沈应眠却没有停止,又换上另一张纸。
“澜澜,可以不用站着不动了,多走动走动。”
“笑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这里没有相机,无法记录下澜澜的模样,沈应眠便想用画笔记来记录。
等到日后分离,怕是再想他也见不到了。沈应眠想,起码要留下画像聊以慰藉。
沈应眠轻咳一声,动作很快地轻抹眼尾将伤感拭去。
澜澜长大了,他也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可以归家,这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才对。
现在也还不是伤感的时候,沈应眠自嘲一笑。
画笔很快勾勒出一个个小人,沈应眠画的是很简单的Q版,这几年以来他对景澜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几乎不用抬眼看他,灵动的神韵就能跃然纸上。
画完一个鼓着脸哭唧唧说「师尊,手疼」的小孩,沈应眠灵感乍现,突然想到要送澜澜什么生日礼物了。
灵感如泉涌,画纸越用越快。
直到画纸渗透画板,最后一张纸彻底用完,沈应眠恍然抬头才发现天色已暗。
画被风干,沈应眠将那厚厚的一沓收进储物囊里,只留下最初的那张。
景澜凑近拿起画像一看,这次画的果然比上次像多了,景澜很是满意,嘀咕这:“这张嘴巴终于画得像了。”
他高兴地看向沈应眠,“就挂在师尊床边好不好?”
沈应眠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想自己留着呢。”
“在师尊这儿也一样呀。”反正他日后都是要和师尊一起睡的。
景澜已经不由分说地寻了个框将画裱起来,又很快在沈应眠床里边的墙上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挂上。
这样师尊夜里想他就可以直接看到了。
挂完景澜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头,毕竟他今后日日都会和师尊同床共枕,师尊怎么还需要看着画想他呢?
景澜又匆匆忙忙把画取下来,挂掉了外边的墙上。
沈应眠失笑,只纵着他。
画刚挂到墙上,窗边的风吹进来,啪的一声就掉到地上。
景澜着急忙慌地将画捡起来,却看到画中人眉间的位置不知从何处沾了水珠,晕开墨点。
沈应眠一看,心中不免产生一股怪异感。
澜澜的眉间若是多了一颗小痣,光看眉眼便和方星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应眠问系统:“方星竹有孩子吗?我是说……澜澜有没有可能跟他有血缘关系?或者是他的弟弟之类的。”
系统:“原文里没有相关剧情,不清楚。”
景澜心疼地摸着画,但那墨迹已经除不去了。
不知怎的,景澜心下有些难受。
景澜关了窗户,再次小心翼翼将画挂上去,还加固了一层。
“师尊,其他的画呢?”
沈应眠看了画上的人片刻,神神秘秘道:“嗯……现在还不能给你看,过些日子吧。”
景澜心里又甜又软,师尊分明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最甜的糖总是要留到最后的,景澜向来不怕等。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他磨蹭着靠近沈应眠,低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今天还没抱呢。师尊身子感觉怎么样?”
“嗯。”沈应眠倒是差点忘了,也轻轻地回抱景澜,“我要运转心法了,你若是感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不多时,景澜换了个姿势将沈应眠拥入怀里。
这一次,景澜抱师尊抱了很久,胸腔的热度也越来越沸腾,轻嗅师尊身上淡淡的冷香,景澜更是深感幸福。
这种幸福无关欲念,只是想要永远这般拥抱师尊、与师尊亲近。
沈应眠有些难受地仰起头,脸颊贴近景澜的脖颈蹭了蹭。
景澜低头就看到沈应眠贝齿轻咬唇瓣,留下淡淡的湿润绯红。
他情不自禁想起师尊说过的话。除了拥抱……其实还可以更进一步的。
只是一小步,景澜便会觉得这是莫大的奖励。
他今天赢了宋清羽,是不是还可以再向师尊讨要一份奖励呢?这应该不算过分吧?
紧紧贴近的距离,唇齿间呼吸的热度几乎能透过景澜的衣裳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景澜喃喃问他:“师尊,什么时候可以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明天澜澜过生日给大家发红包,记得来——
ps澜澜和师尊常常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俩说的画不是同一幅。
啵啵!
第42章 生辰 ◇
“什么?”心法运转到后期, 沈应眠也从最初的不适慢慢缓过来了。
沈应眠仰头看景澜,目光明澈许多。
只是在景澜的角度看来,依然是双瞳剪水, 目有秋波。
景澜低头时气息微促, 无意识舔了下干燥的唇,“师尊说循序渐进, 从拥抱开始,然后是亲吻……那什么时候可以亲啊?”
“我担心只是抱着会不会不够?”景澜脸颊面颊一热,“所以……”
“嗯。”心法停止运转, 沈应眠缓了一下,从景澜怀里退出来,“不用, 现在感觉还好。”
怀里的温度撤去,景澜抿了抿唇。
“而且, 这种事不能随便乱做, 知道吗?”
亲吻对沈应眠来说是比拥抱要亲密得多的事情,沈应眠没打算和任何人亲吻,哪怕日后找到合适的双修人选, 也只会是各取所需。
景澜嘀咕道:“我知道。可是跟师尊不是随便乱做。”
“知道你是为了师尊好,但是现在真的不需要。”沈应眠笑了一下。
景澜亦步亦趋跟着沈应眠进了小厨房,抢着要做饭。
沈应眠却不让,“这几天我来做, 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为什么?师尊是嫌弃我做的不好吃吗?”
“没有。我想做。”沈应眠从系统那儿兑换了食材,打算做景澜从小爱吃的红烧排骨、无骨鱼和凉拌菜。
景澜就在旁边负责降低沈应眠做饭的速度,顺便光明正大地偷吃凉拌菜, 时不时还要喂沈应眠。
吃到一根香菜, 沈应眠整个人都不好了。
“澜澜!”
“师尊, 怎么啦?不好吃吗?”得逞的景澜躲到另一边,无辜地眨眨眼睛,还颇为勤快地帮师尊搅拌起做无骨鱼的酱料。
“我只是想喂师尊吃东西。”
“呃……”沈应眠沉默半晌,将徒儿打发去洗绿豆。
等到他们吃完饭,绿豆也泡得差不多了,沈应眠取出冰块来倒进煮熟的绿豆汤里。
这样一碗凉凉的绿豆沙景澜一向喜欢。
连着几日,沈应眠几乎将景澜从小到大爱吃的菜都做了一遍,每天都不重样。
一直到景澜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沈应眠终于把这几年来给景澜做过的菜全都做完了。
菜都是景澜喜欢吃的,可是他心里却没由来的有些慌,便觉食难下咽,一顿饭一直吃到很晚。
沈应眠:“怎么不吃了?今日怎么吃得这样少?”
景澜面前的青椒炒肉连动都没动,沈应眠试了一口,没发觉有什么问题。
景澜看着沈应眠,“师尊,明日就是我的生辰,师尊会送我礼物吗?”
“会。”沈应眠每年都会给他准备礼物,不过往年都是从各处搜罗来的能够帮助景澜提高修为的宝物,今年的倒是有所不同。
“那师尊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
沈应眠没有丝毫犹豫:“自然可以。”
到了这个时候,他会尽力满足景澜,不让他们的结局留下遗憾。
景澜却没有因为他的不假思索而开心。他握住沈应眠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两下,感受到师尊的脉搏平稳跳动。
“师尊每一年生辰都陪我过好不好?每年都给我做好吃的。”
沈应眠微微一笑,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景澜。
“师尊。”景澜的手指收紧。
沈应眠模棱两可道:“师尊相信你每年都可以吃到好吃的。”
“师尊为什么……”
子夜终于降临,沈应眠望向窗外,外头陡然亮堂起来。
“澜澜,跟我过来。”沈应眠牵着景澜起来,朝外头走去。
景澜只得压下心中的异样,紧紧握着师尊的手。
景澜十七岁生日,沈应眠本想广宴宾客帮他大办一场,但考虑到澜澜的性情,只怕不喜欢有太多不相熟的人打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垂雨榭远离琅峰宗众弟子的住所,不会被人打扰,此刻外头寂静无声,一出门便见盈盈星光点缀在每一颗树上。
沈应眠带着景澜走到树下,仰头便见垂雨榭后山顶上无声绽放出一朵焰火。
烟花映在沈应眠眼底,绽放出极致的笑意,“澜澜,生辰快乐。”
沈应眠偏头便见景澜仍然看着自己,眼底烟花陷落,“澜澜,怎么不看烟花,看我做什么?”
“师尊好看。”
沈应眠失笑,带着景澜绕过大树来到一处空旷之地,那里放着一顶营帐。
沈应眠还备了酒准备和十七岁的澜澜痛痛快快地喝醉。
醇香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景澜今日也破天荒地没有阻止沈应眠,而沈应眠也没有发现今日徒儿的话比往日还要少上许多。
“澜澜——干杯。”
喝到后来,沈应眠几乎抱着一壶酒直接对嘴喝,说话都变得颠三倒四,“澜澜,敬你——十七岁快乐。”
沈应眠醉意朦胧,想一出是一出,突然抱住景澜的手臂,“澜澜,我给你唱生日歌吧。”
景澜将师尊扶稳,“这是什么?”
“生日歌呀,嘿嘿。”沈应眠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地抱怨,“你怎么连生日歌都不记得了?”
“那我来唱给你听好了。祝你生日快乐……”沈应眠唱得听不出原来的调子,但他自己却唱得很欢乐,真心地给他的徒儿送着祝福。
一曲完毕,他偏头看景澜,“澜澜,好听吗?”
“嗯。师尊唱的都好听。”
“哼,你就知道哄我。不过……”沈应眠身子跟没骨头似的软下来,被景澜带进怀里。
他闭上眼睛往景澜怀里蹭了蹭,细碎的声音溢出:“我喜欢……”
景澜今夜一直惴惴不安的心随着他这一声「喜欢」安定下来。
师尊那么喜欢他,他们一定能永远在一起。
景澜小心翼翼让师尊躺下,从储物囊里翻出薄被来,又将他头顶的玉冠拆卸下来。
他将营帐拉好,在沈应眠身边躺下,侧卧着看沈应眠的脸。
沈应眠睡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微笑意,微凉发丝缠上景澜的手腕,极近的距离让他唇齿间的酒香不住往景澜鼻息之间钻。
景澜不知不觉靠得更近,近到能数清师尊的眼睫有几根,鼻尖几欲碰上的瞬间,景澜屏住呼吸。
“澜澜……”沈应眠突然含糊喊了一声。
景澜猛地清醒过来,很快拉开距离。
差点鬼迷心窍冒犯了师尊。
景澜敬他爱他,便更希望他们所有的美好都是在彼此都清醒的时刻,他要师尊清楚地记得所有细节。
沈应眠却在此时循着熟悉的体温凑近,窝进景澜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师尊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景澜将他的长发拢到后方,完全露出沈应眠没有一丝瑕疵的一张脸。
景澜微微低头亲吻师尊的头发。
沈应眠醒时没有宿醉的反应,整个人也并不觉得难受,即便是在外头睡了一夜周身也还是暖洋洋的。
他一睁眼景澜就察觉到了。
“师尊,睡得好吗?”
沈应眠这才察觉自己被徒儿抱着,头还枕在他的胳膊上。
他连忙坐起来,“很好,你呢?我昨晚喝醉有没有闹人?”
“没有,师尊很乖。”
被徒儿说「乖」,沈应眠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景澜则已经自顾自地帮他梳头束发,贴心为他戴上玉冠。
“对了,”沈应眠突然想起来,“你的生辰礼物,我昨夜忘记给你啦!”
沈应眠从储物囊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来。
“好像也没有什么惊喜,不过,我还挺喜欢的。”沈应眠说着翻开小册子。
他模仿了现代相册的样子,以画代替照片,记录和景澜的一点一滴。
第一张画上的小人儿怯生生地喊「师尊」,沈应眠还在他圆嘟嘟的脸上用胭脂抹了几笔,沈应眠看着这画就想起了小时候可爱的小徒儿。
再往后还有景澜吃糕点塞得满嘴鼓鼓的,嘴角还有糕点碎屑的模样、景澜哭着说「师尊别不要我」的模样、景澜找师尊要抱抱的模样。
沈应眠看着看着也不自觉露出笑意。
他在现代时只曾经和母亲相依为命,很少跟他人接触,景澜算是他严格意义上的第二个亲人。
他第一次学着照顾一个小孩儿,很多事情也懵懵懂懂,甚至遇到一些事情时常常要问系统,就连做饭也是跟着系统的教程一点一点学会的。
但如今也摸爬滚打把澜澜养到这么大了,还如此英俊乖巧会体贴人,沈应眠看着他就有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成就感。
沈应眠画了很多很多张,细致地将景澜这几年留下的一些记忆碎片勾画出来。
这是一件非常用心的礼物,景澜脸色却有些难看,“我所有的美好记忆都是和师尊在一起的,为什么画上没有师尊呢?”
沈应眠笑容僵了一瞬,“这是给你准备的礼物啊,自然画的都是你。”
沈应眠不再多言,走出营帐外。
许久没看景澜舞剑了,沈应眠想再看一看。
景澜一向很乖巧,这一次却不想答应。
“师尊,明年好不好?明年生辰我再舞给师尊看好吗?”
“澜澜,我现在就想看。”
景澜的心绪不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他们要和宗门上下一起吃饭。
今天是个晴朗的天,夜晚也是月明星灿。
垂雨榭宽敞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十七岁在这个世界是个重要的年龄节点,意味着少年的初次独立、收获自由。师兄弟们纷纷举杯朝景澜恭喜道贺。
喝到最后沈应眠又一次喝醉了。景澜扶着师尊进了寝殿,将他的外衫脱去,只是摘玉冠时沈应眠不太配合。
“师尊乖。”景澜单膝撑在床侧,哄小孩一般哄着沈应眠,抱着他好说歹说才让他配合摘掉了玉冠。
景澜取出一杯仙露来送到沈应眠嘴边,“师尊乖,喝了明天才不会难受哦。”
“我喂师尊。”景澜声音缱绻,眼神温柔得引人沉溺,若此刻沈应眠是清醒的,只怕他所有的心思早就暴露无遗。
喝了仙露,沈应眠整个人安分不少,揪着被子沉沉睡去。
唇上玉液湿润,景澜忍不住抬手擦拭,沈应眠却无知无觉地吮了一下。
景澜的脸陷入黑暗里,眸色倏地变得幽深晦涩。指腹重重碾过沈应眠的唇,成功看到那上头颜色深了几分。
景澜坐了一会儿,情难自禁慢慢低头靠近——
想亲亲师尊的眼睛。
“景澜,你在做什么?”
景澜周身的戾气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被激起,他扯起被褥将沈应眠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看向门边。
他沉溺在方才的情思里,竟未发现林向松是何时进来的。
景澜若无其事地替沈应眠掖好被子,待沈应眠眉目舒展后才朝林向松走去。
外头的弟子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景澜不卑不亢地迎上林向松的目光。
方才的一幕在林向松的脑海里萦绕,迟迟挥散不去。
林向松怒不可遏,抬起手掌挥向景澜的脸。
景澜没有躲,甚至在他打过来之前抬起脸往他那边偏了偏。
林向松这一巴掌终究是没能落下去。
他整个人都有些颤抖,是气的,也是真的没想到。
他一直以来只害怕沈应眠会因为景澜的长相而对他动什么歪心思,却没想到有这般龌蹉心思的人是景澜。
“宗主都看见了。”景澜没什么好否认的,“如您所见,我心悦师尊。”
“你……你!”林向松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欺师犯上!大逆不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景澜全盘接受林向松的指责,“我知道是我逾越了,但有些事情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不是你能控制的?那谁能控制?你师尊吗?你是想说是他引诱你?”
“没有。”景澜蹙眉,“师尊没有引诱我,是我先爱师尊的。”
“爱?”林向松几乎是要气笑了,“这不是爱,是不伦!你如此将你的师尊摆在何处?”
“为什么不伦?我与师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自古以来并未有任何一条戒律规定师徒不能结为道侣。师尊永远是我的师尊,是我最亲的人,将来也会是我的道侣,我的爱人。”景澜据理力争。
林向松的手掌再次蠢蠢欲动,他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在沈应眠寝殿前打下一层隔音结界,而后一掌打碎外头摆放的一张饭桌。
又是一掌,垂雨榭内最大的一棵树轰然倒地。
景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发泄,直到林向松稍稍冷静,回头面目不善地看他。
景澜先发制人向他保证:“我会对师尊好,保护师尊,帮师尊治病。”
“你……”林向松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血气又瞬间上涌,他稍稍缓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景澜,你要想清楚,你们是师徒。即便你如今说得再好听,但你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景澜短暂的沉默让他稍稍建立了信心,“更何况,你师父治好病之后必定很快就要飞升,你们不可能有结果,我劝你还是及时止损。”
景澜:“嗯。所以我会好好修炼,努力突破元婴、化神,跟上师尊的脚步,让他人无法指摘,和师尊永远在一起。”
“天真至极。”
林向松如今才只是元婴期,化神期更是万里挑一,景澜如今就敢如此大言不惭,他这一番话倒是让林向松冷静不少。
林向松情绪落下,笑道:“如此也好,你既有如此理想信念,那便好好修炼。”
“对了,你师尊喝醉了怕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即日起你便搬出垂雨榭吧。”
“为什么?”景澜防备地看着林向松。
“你已满十七,再与你师尊一起住本就不像话。更何况,你不日便要下山历练,期间应眠同样不会再陪着你。”
“这也是你师尊的意思。”
“我不信。”景澜狠狠盯着林向松看,月光之下眼神有如匍匐的狼犬一般凶恶。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师尊不可能赶我走。”
作者有话说:
今天澜澜生日,师尊托我给大家发红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听话 ◇
林向松走时顺道在沈应眠门前打了一道结界阻止景澜入内。
景澜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强行冲破结界, 可是那样不免会吵醒师尊。
林向松也料定了景澜不会那么做。
景澜只无声将垂雨榭的一地狼籍收拾干净,亦或是只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让他不再去想那些不愿想的事情。
他甚至将被林向松打下来的树叶都清理干净了, 可是这个夜太过漫长, 等到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能倚靠在沈应眠门前的长廊坐下。
从衣襟里摸出沈应眠送他的小画册来, 景澜终于很缓很缓地笑了。
师尊说过不会不要他的。
可是有些念头一旦生出来了就会像杂草一样到处蔓延。
就连看着手中的画,想起师尊连着几日给他做的菜,都觉得不像是寻常的生辰礼, 更像是一种追溯,一种留念, 将他们这几年一起生活过的痕迹都回忆了一遍。
理智的一根弦紧紧绷着几乎就快崩断, 两股红光自景澜腰间的玉佩回到身体。
晦气愤的声音传来:“凭什么要搬出去?我不搬!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黑曜表示赞同:“我也是,在主人的师尊身边时我也觉得很舒服。”
“不过这好像是他们修仙界的规定, 徒弟十七岁就一定要离开师父出去外面历练一年, 待到十八岁便表示能真正独当一面。但是这样和师父的关系自然也就不像从前那般亲近了。”
景澜不想管这些规定,他只知道师尊说过不会不要他。
师尊从前不是没亲自带他下山历练过,这一次一定也是如此。
夜里下起了小雨, 丝丝凉凉的水滴打在脸上,景澜只是将画册遮好,迎面朝着那些嘲笑他的雨。
师尊给他买的冰丝衣裳此刻在雨夜凉得他发颤。
不知坐了多久,天边终于泛白, 一只灵蝶颤巍巍地落在景澜肩上,在一瞬之间便像沾了毒草一样枯竭。
景澜吓了一大跳,将灵蝶甩开的同时却发现那灵蝶已经灰飞烟灭。
景澜怔忪站着, 突然感应到结界波动, 猛地抬头对上沈应眠的视线。
“师尊……”景澜喃喃喊了一声, 身体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澜澜?”沈应眠伸着懒腰出来,看到了满眼红血丝的徒儿,当即有些惊讶,“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昨夜没睡好。”
“没有,睡得很好。”景澜回答得很快,脸上很快带上乖巧的笑,却没敢像从前一样主动贴近抱抱师尊。
系统便是在此时给沈应眠发布任务:“带景澜选择住所,择日下山。”
沈应眠如实跟景澜说了此事。
景澜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他怔然问道:“一定要搬出去吗?”
“对。”沈应眠看着他,微微一笑,“这是必须的,你的每个师兄都是这样。”
景澜死死攥着手掌,扯出一抹笑意来,“那师尊会陪我下山是不是?就像从前一样。”
“澜澜……”沈应眠看他片刻,终究还是狠心摇了头,“这次不一样,你要自己一个人面对。”
“好。”景澜答应了。
沈应眠有些讶异于他的平静反应,但很快也释然了。
澜澜已经长大了,自然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一定还像小时候一般黏人。沈应眠很欣慰。
景澜微微别过脸,不让师尊看到他几近破碎的表情。
如果这样做能让师尊高兴,那景澜愿意去做。
这也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这一年里他会让师尊看到他有在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努力。
景澜跟着沈应眠到达凌虚阁时巫白衣也在,见到他们并肩而立时,林向松神色明显不自然。
景澜稍稍别开眼不看他。
沈应眠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表明了来意。
林向松有些微惊讶,但只是一瞬。
他很快取出图来,圈出几间住所,“这几间都还没人住,环境也好。”
沈应眠很仔细地看了起来,“澜澜你来看。这一间靠近竹林,你平日练剑应当会比较方便。”
“还有这一间——离水源近。但是这一间看起来环境会比较清静。”
巫白衣晃着酒瓶嗤笑一声:“反正都要下山了,挑来挑去有什么用?”
“日后下山遇到什么人,可能就跟星竹一样不愿意回来了。反正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人也没有心。”
他说这话时目光是落在沈应眠身上的。
“白衣!”林向松反应颇大地按住了他的手。
“嗤——”巫白衣也不说了,仰头灌了一口酒。
“回来还是要住的。”沈应眠不明白他说的话有什么深意,没有理会,只让景澜自己选。
景澜粗略扫了一眼,没什么好选的,林向松给他的选择都是离垂雨榭极远的。
“师尊帮我选吧,我都可以。”
沈应眠最后还是选择了最远离人群的那间。
师徒二人离开后,巫白衣靠着桌子旁坐到地上,烈酒顺着脖颈往下淌。
林向松越看越恨铁不成钢,“你这是在做什么?还感今怀昔了?”
巫白衣这会儿倒是抬眼看林向松了,“你终于发现了?”
“发现什……”林向松瞪大眼睛,将巫白衣扯起来,“什么意思?你早就发现景澜对应眠……”
「嗤」巫白衣自嘲一笑,“他都明显地就差要写到脸上了,就你们一个个的眼瞎心盲。”
“你为什么不早点……”
“不早点告诉你?告诉沈应眠?”巫白衣惨然一笑,“然后呢?让你们狠狠打碎那个孩子的梦?师兄啊,能不能别这么狠心啊?”
说到最后,巫白衣近乎呢喃:“让他多做会儿梦吧。”
“我以为结局会不一样,没想到沈应眠也是个没有心的。”
“他和我一样可怜。”
「砰」的一声,巫白衣手中的酒瓶砸到柱子上,酒洌蔓延一室,巫白衣缓缓地笑了,“没想到有人跟我一样……可笑至极。”
景澜自己房里的东西没什么好收拾的,倒是在沈应眠寝殿里留下了很多生活痕迹。
但景澜都不想带走。
“师尊,我会努力修炼,你放心。”
事已至此,景澜知道宗主他们都不支持。
对他尚且如此,师尊一定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所以他一定要早日成长为能替师尊抵挡一切风霜的人。
“我一直相信你。”
出发前,景澜虽不再闹着要与沈应眠同床共枕,但终究还是没忍住讨了一个很久很紧的拥抱。
他始终不放心沈应眠的身体,“没有我在,师尊还能撑过去吗?”
万幸的是这段时间在景澜的帮助下,沈应眠的身体有了极大的好转,再加上天池水培育非常成功,他暂时可以安然度过这个三伏天。
“那师尊等我回来。”景澜低头拥抱沈应眠,在离去前极快地轻吻他的耳垂。
等一年后归来,他定要向师尊讨一个真正的亲吻。
望着徒儿离去的背影,沈应眠怔怔摸上耳垂残余的温热。
景澜这次去的廊州闹了很严重的水灾,但他依然坚持日日给沈应眠传讯。
沈应眠隐隐察觉某些不对劲的地方,还特地去询问其他长老是否也是如此,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徒儿下山历练就意味着慢慢脱离师父的掌控,寻常人都会无比享受这样的自由,哪里还会时时汇报行踪。
但景澜还是一日不落地向他送信。沈应眠起初还会隔三差五地回应,直到有次和林向松一同喝酒,不小心听到林向松酒后吐露的话,要他注意景澜,不可与景澜太过亲近。
沈应眠不愿意相信,可再重新看信件时一切又仿佛有迹可循。
每一封每一件都有这么一句话:师尊不准找别的道侣。
或是在开头提醒他,或是混在不起眼的角落,或是在信件的末尾特意强调。
虽说景澜一向对他有占有欲,但如今长这么大了也该会知道拥有道侣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他不该干涉。
可是若要沈应眠为这一切找到一个理由,他确实不得不思考……
景澜是不是产生了情感错觉,将对他的依赖当成了情爱。
他给景澜回了最后一封信,叫他不必日日向自己汇报。起初景澜还是不听,日日要给沈应眠传讯过来,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到后来变成三天一次,五天一次。
垂雨榭整日阴雨绵绵,前方传来消息,山下雨势更是浩大,淹了许多地方,景澜也越来越忙,忙着施法将洪水引到干旱的地方去。
天灾人祸,沈应眠收到消息,廊州虫妖肆虐,百姓们储存在家里的粮食都被洗劫一空,眼下所有的期望都压在景澜身上。
景澜再没有时间给他传信,这会儿坐立不安的却成了沈应眠,他几乎想赶去廊州帮徒儿,却被林向松阻拦住。
“若还是要你去帮他解决问题,这算得什么历练?”
沈应眠:“可是如今的情形并不是简单的历练,更关乎广大百姓的安危。”
林向松却是摇了摇头,看向外头的滂沱大雨,“这是上天给他的历练,也是给人们的历练。你放心,不用你去帮忙,各方自有人会去,我也派了弟子去支援。”
沈应眠只好再等。
这场夏雨绵延数月,天雨降落,倒是阴差阳错让天池水更为接近冷泉。
沈应眠闭门谢客,多数时间都泡在天池里,或是魂不守舍地想着徒儿。
本以为送景澜下山他就能回家,可系统仍然判定还未完全符合条件。
后来他也不想那么快回家了,澜澜上一次送信已是半月以前,他更盼望能收到徒儿报平安的信件。
也是可笑,明明是他自己叫景澜不要再送信回来的,如今还心存期待的也是他自己。
在痛苦与煎熬中,沈应眠一等就等到了初冬。
刚一入冬他就病倒了,一个人缠绵病榻许久,有时候迷迷糊糊地还会出现幻觉,以为徒儿回来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沈应眠慢慢抬起手想触碰他,“澜澜……”
那人回过头来,却不是他的澜澜。
巫白衣将他扶起来,话语一贯地刺耳:“病了不知道找我过来吗?若不是师兄发现后山结界有所波动,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沈应眠没有回答他,只口齿不清地喊着澜澜。
巫白衣调了药喂他服下,语气冷冷:“你的澜澜不在这里,是你赶他走的。”
“沈应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你。”
不知饭有没有听清他的话语,沈应眠眼皮沉重,失望地闭上眼睛。
巫白衣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烦躁地往廊州送去一道传讯符。
上头只有一个字:归。
或许,沈应眠没有那个人狠心。
或许,景澜可以比巫白衣幸福。
作者有话说:
澜澜:生日不快乐(╥╯^╰╥);
今天还有更新——
谢谢小天使们的宠爱,送一朵花花( ̄y ̄)-
第44章 加更 ◇
夏天煎熬, 秋日迟迟,冬季终于在百姓们的叫苦不迭中来临,廊州的水患得到了极好的控制。
景澜帮着廊州百姓除了虫妖, 获得大家一直的感恩戴德, 在廊州的生活一切顺利。
只是很想师尊。
师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给他回信了。
师尊不让他天天传信,那他就尽量控制着频率, 隔几天传一次,可是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不久后他就要离开廊州去往更远的恒州,真想在这之前再和师尊说说话。
离开廊州的前一天, 他收到了来自琅峰宗的传讯符。
景澜欣喜若狂,一看却发现给他传信的人不是师尊, 而是巫白衣。
巫白衣这个时候让他回去干嘛?
景澜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师尊, 师尊这么久没给他回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景澜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师尊, 这么久以来的信件全都石沉大海, 是不是因为师尊出了什么事?
景澜无法不担心,当即启程回琅峰宗。
他一回来就惊动了林向松,在琅峰宗门口就被拦下。
“宗主, 师尊呢?我师尊可还好?”
林向松神色微变,“你师尊就好好的在垂雨榭,谁让你这个时候回来的?”
景澜不信,“我只想见师尊一眼。”
林向松:“你在外头好好的回来见你师尊做什么?这不符合规定。”
景澜不肯退让, 林向松只好道:“沈应眠是我的师弟,我能让他出什么事?景澜,我说过不让你见他, 等你突破元婴再来跟我提要求。”
景澜:“师尊若是没事, 为何不出来见我?”
“我不进去, 见师尊一面就走。”
巫白衣便是在此时出来的。
“是我让他回来的。”
林向松气得不行,“你让他回来做什么?他回来能有什么用?!”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沈应眠在病榻上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我们作为师兄的岂能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
景澜目眦欲裂,几乎要对着林向松拔剑相向。
巫白衣笑:“别冲动别冲动,开个玩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景澜显然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孤鸿剑已经随着主人的怒气出鞘。
巫白衣正色几分,拦住林向松,“你进去吧,别管他。”
林向松还想拦,被巫白衣低声制止:“他都成什么样了?你还要阻拦吗?”
景澜一刻不耽误赶往垂雨榭,他已经多日没有合眼了,此刻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见到病榻上脸色苍白的师尊,他呼吸一滞。
沈应眠迷迷糊糊之间又出现幻觉了,不知第几次恍然以为澜澜回来了。
“师尊……”景澜声音沙哑。
这一次竟然连声音都那么像。
即便是梦他也希望这一刻能停留得再久一点。
沈应眠慢慢睁开眼睛,就这么看着澜澜。
这一次见到的澜澜好像比从前瘦了一点,而且停留了许久,沈应眠无力地抬起手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
美梦总是一碰就碎。
快要垂下去的手被人握住,炙热的体温将手心包裹,沈应眠怔愣着怀疑自己。
“师尊。”景澜低头将沈应眠的手放到自己脸颊旁边,虔诚地亲吻他的手指。
一滴滚烫滴在皮肤上,沈应眠微微瞪大眼睛。
“师尊,他们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景澜再也忍不住,将沈应眠几近冰冷的身体抱住拥入怀里。
“澜……”
“是我。”景澜想和师尊再靠近一点,却又怕碰疼了他,“师尊,你快运转心法。”
未待他做出反应,心法已经自动运作,几乎是贪婪地汲取景澜身上的温度。
沈应眠昏昏沉沉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景澜却不敢睡。
他时不时用额头贴贴沈应眠的脸,时不时将灵力探入他的身体。
师尊的身子比他走时更差了。
夜里沈应眠发起烧来,任景澜怎么尝试都没能让师尊成功退烧。
沈应眠难受得哼哼的时候,景澜将人抱到了后方天池。
天池水冰凉,对于正在发烧的沈应眠来说更是冷得刺骨。
沈应眠不由自主地向热源靠近紧紧贴着景澜的身体。
心法在天池水中运转得很快,景澜一刻都不敢松懈地观察着师尊的反应,将外衫脱了用体温温暖沈应眠。
纯阳之体本就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没有意识的沈应眠几近贪婪地靠近景澜,恨不得将身体的每个部分都与他贴在一起。
长久依赖的渴望让无意识的沈应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仅仅是拥抱已然不够。但沈应眠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缓解自己的难受,只是凭感觉探索着,脸颊贴近景澜的脖颈。
被这般难耐地磨蹭着,景澜心中却没有半分旖旎情思。
他的将沈应眠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拨开,露出潮红师尊的脸,心疼地亲亲他的脸颊。
这个动作却像是为沈应眠毫无章法的探索提供了方向。
濡热的唇试探着往上。
景澜身子僵硬,受到惊吓一般迅速仰头稍稍避开。
“师尊。”景澜桎梏住他的双手不让他胡乱动弹。
沈应眠却更加逆反地探寻。
几次三番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沈应眠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紧闭的眼睫变得湿润。
看到师尊眼尾的一抹红,景澜慌得不行,无法再躲,正想开口安慰之时,沈应眠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唇与唇触碰的瞬间,景澜握着他腰的手一紧,整个人无法动弹。
迷迷糊糊的沈应眠却已经无师自通地探寻起来。
他确定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景澜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想把人推开,却被化神期的灵力死死压制。
这个时候若是强行反抗只怕会伤了师尊。
景澜不敢轻举妄动。
心法运转的作用越来越明显,沈应眠就越来越贪婪,几乎停不下来。
唇被急切地咬了一下,温软湿热探入,景澜仅存的理智被掠夺殆尽。
感情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压过了理智。
而此时沈应眠的心法也正需要撷取他的口涎,凭着本能将他的呼吸尽数掠夺。
景澜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师尊对他的需要。
这么长时间以来,师尊一定也如他想师尊一般想着他。
既然师尊与他心意相通,又何须拘泥于小节?
景澜不再躲闪,掐着沈应眠的腰交换两人的位置。
沈应眠被抵在池璧,腰后还垫着一只滚烫的大手,一开始还十分积极地与景澜抢夺,到最后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旺盛精力。
景澜太想师尊了,想到这一种难能可贵的接触都远远不够。
还想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可沈应眠似乎是累了,呼吸不畅地嘤咛一声,终于让景澜的理智从疯狂中回笼。
情动之时他控制不住自己,似乎咬了师尊一口。
看着沈应眠唇角的一抹血,景澜却更为兴奋,像个嗜血的怪物一般想要再一次采撷他的鲜血。
景澜闭上眼睛缓了缓,方敢再次看师尊。
沈应眠的脸色已经较之前好上许多,唇角一抹鲜红更添几分昳丽。
景澜伸出手指抹去师尊唇边血迹,碾磨之下让唇珠更肿了几分。
心法已然停止运转,景澜不敢再看,只满足地将沈应眠拥入怀里。
景澜再度苏醒时已过了整整一天,期间景澜一直紧紧抱着他。
醒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徒儿,沈应眠激动得几欲落泪。
原来他没有在做梦。
“师尊,你感觉怎么样?”景澜亲昵地贴贴他的额头。
“好多了。澜澜,你怎么回来了?”
“想师尊了。师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会这样?这样持续多久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师尊不让我传信回来,是因为怕我察觉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景澜接连的问句却没让沈应眠不耐烦,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老毛病,冬天来了便难受些,我以为这都是正常的,没想到突然会这样。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沈应眠软绵绵地捏捏景澜的手,“你别担心。有你师伯们在,我不会有事的。”
自景澜走后他就不太愿意说话,已经许久没有一次性跟人讲这么多话了,这会儿倒是有些喘。
“师尊别着急,先喝口水。”
沈应眠就这景澜的手喝了一杯水,这才缓和不少。
“至于信……你近日不是都忙到没时间传信来了吗?我怕打扰你,怎么赶传信与你?只是事情都处理完了吗?眼下你突然回来可以吗?”
景澜微怔,“我明明每隔几日就给师尊送一次信……”
景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系,脸当即沉了下来,“有人拦截了我给师尊的信。”
沈应眠愣住。
四目相对,两人都知道对方想到了同一个人。
是林向松……
景澜愤怒至极,“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若不是白衣师伯通知我,我还不知道师尊如此。”
沈应眠垂下眼睫,明白林向松的用意。
“别怪师兄,他只是不想让你在外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师尊身子尚虚弱,景澜自然不会违背他。
他抱住沈应眠躺着,只想从此不再与师尊分离。
沈应眠也很享受此时此刻,却也知道景澜无法久留,“你什么时候再走?”
景澜蹭蹭沈应眠的脸,“还不着急,下一站是恒州,离琅峰宗太远了,我想再这儿多陪师尊两天。”
沈应眠点点头,纵容着徒儿,也纵容着他自己不自知的私心。
经过一天的深思熟虑,景澜将他的所思所想告诉:“师尊,我们双修吧。”
沈应眠当即愣住。
他没想过景澜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画像 ◇
景澜继续道:“我这一去恐怕要等到夏日才能回来, 师尊若是在这期间又病发该怎么办?我不在师尊身边,实在无法放心。”
“这些时日我在外头也查阅了许多书籍,问过许多人, 双修对师尊的病来说确实最为有效。”
虽然师尊说过暂时不需要, 可景澜承受不住风险。这一次他能够及时回来,若是下一次不能呢?他不能让师尊再次受这样的痛苦。
沈应眠身体冰凉, 稍稍从景澜怀里退开一点,理智占上风,“澜澜, 我们不能双修的。”
“为什么不能?”景澜不理解。
他与师尊已经这般亲密,双修又有何不可?
沈应眠轻轻摇头,“澜澜, 你我是师徒,不能这样。”
他不愿说得太清楚, 不想破坏他与徒儿如今的正常关系。
沈应眠就想一直保持现在这样。
“景澜却寸步不让, 再次靠近他,“师尊,你相信我。”
“澜澜……”
“师尊。”景澜撑起身子, 手掌按在沈应眠肩膀上。
在外多时他一直心有担忧,究其原因还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他想要彻彻底底跟沈应眠说开。
景澜按耐不住要袒露他的真心,“我说过,我早就知道此法可以治师尊的病, 也在私下里认真学过,做过大量研究。”
“在廊州我亦学到许多,日后也会不断修炼, 定能早日到达元婴。更何况, 我与师尊本就心意相通, 除了我,还有谁能跟师尊做这样亲密的事?”
沈应眠难以置信地看着徒儿,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认真与郑重。
有什么一闪而过的念头冲击他的思维,沈应眠难以思考。
“而且……”景澜轻轻摩挲沈应眠铺在床上的发丝,低头亲了亲,“书上说这种事情是情投意合的两人做的。”
景澜脸颊绯红,“师尊喜欢我,我亦心悦师尊,自然该由我来帮师尊修炼。而且……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定不会让师尊痛的。等师尊适应,一定会让师尊舒服……”
“所以……师尊能不能相信我?”
沈应眠的大脑彻底空白。
景澜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这信息量巨大的话语给了沈应眠沉重一击。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林向松对他说过的话,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怀疑,几乎在这一刻随着景澜的话被彻底坐实。
景澜一直以来都喜欢跟他贴贴抱抱,夜里也总爱爬他的床,沈应眠总以为那只是他黏人的表现。
可事到如今,沈应眠无法再说服自己。
事情似乎朝错误的方向发展了。
“师尊……”景澜已经鼓起最大的勇气,只等师尊点头。
“师尊你别担心,别人不敢乱说。更何况,师尊教过我,我们只需遵从内心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无须在意他人的看法。”
景澜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想要牵师尊的手,却只有冰凉的发丝自指缝流过。
沈应眠从床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景澜。
“师尊,你怎么了?”
“你先别过来!”沈应眠在身前竖起一道屏障挡住景澜。
“师尊……”景澜无法朝他靠近,眼中只有满满的困惑。
沈应眠死死掐着手指没有挪动,企图让自己再冷静一点,如果这只是一个梦,他情愿现在立刻马上醒来。
他不想再继续了。
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景澜想要向他靠近的急切不是假的。
沈应眠摇了摇头,试图找寻理由说服自己。
景澜对他的占有欲从来就很强,他只是不希望师尊找道侣,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沈应眠从前看过这样的案例,那是景澜怕沈应眠有了道侣就忽略了他。
对,一定是这样。
“澜澜。”沈应眠努力挤出一抹笑,“你是跟师尊开玩笑的对不对?”
“你放心,我会找其他方法,也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像这次这样生病,也不会跟别人双修,不会跟别人结为道侣,所以你真的不用用这种方法来表示抗议。”
“师尊,我没有。”景澜摇了摇头,想要靠近却被结界挡着,“我只是想让师尊知道,我与师尊心意相通。至少与我双修,师尊是愿意的对不对?”
“师尊,在我面前你不用再藏着,也不用害羞,我都看到那张画了……”
沈应眠下意识忽略了他那些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话语,哽着喉咙问他:“什么画?”
“师尊还不肯说实话吗?师尊将我的画像藏在床上时时拿出来看,不就是因为……”
沈应眠近乎疯狂地将被褥掀到地上,疯了一般找寻。
景澜原本只是看着,渐渐地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沈应眠教的,自然可以解开沈应眠设下的结界。
景澜冲破结界朝沈应眠靠近,看到他终于找到了那张画像。
“画……师尊不是已经交给霓宫主了吗?”
沈应眠的手有点颤抖。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画上的人分明就不是景澜,而是是方星竹!
“画怎么还在?这是怎么回事?”景澜迷茫了。
沈应眠低哑笑了一声,这才明白景澜那日提起那幅画为什么那么在意,原来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都错了,一切都错了。
沈应眠哗啦一声将画像撕碎。
“师尊!”景澜眼疾手快去抢,可是来不及了,画像已经被师尊自中央撕开,就像将景澜胸口跳动的地方狠狠撕开,他的五脏六腑都在跟着疼。
“师尊,你怎么能……”画像已经被沈应眠撕成碎片,一片一片自空中孤零零地飘荡,景澜错愕地接住,眼尾却已经红了。
“师尊怎么能……”那是师尊爱他的证明,就这么被毁了,景澜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板上努力想将它们拼凑完整。
“别拼了!”沈应眠一个抬手的动作,景澜刚刚拼凑起来的两片又硬生生地被分开。
沈应眠犹嫌不够,碎片在空气中燃起火焰。景澜瞪大眼睛徒手去抢,却只能触碰到一燃而尽的火星。
景澜的手被烫伤,可师尊并没有像往日一般来为他疗伤。
“师尊……为什么?!”景澜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切都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景澜,你听着,你是我的徒儿,我是你的师尊,我不可能对你有那种想法,你也不行,明白吗?”
沈应眠的话近乎冷酷,一下子将景澜打落冰窟。
景澜喃喃着:“怎么可能?师尊疼我养我,对我那么好,怎么不是喜欢?师尊也亲口说过喜欢我的。
沈应眠深呼吸,“景澜,我是说过喜欢你,但那只是师尊对徒儿的喜爱,跟道侣之间的不一样。我疼你养你,从来没有对你存那种心思,你当时那么小,我若是存着别的目的,那都是犯法,是罪该万死,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你懂吗?”
景澜不懂,也不想懂。
他只能听到师尊满口说着「不可能」,一字一句如同尖利的碎石砸在他心间,陷入最深的伤口狠狠搅动。
“那画呢?那画又是怎么回事?画在师尊房里,师尊不能否认的。”
沈应眠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两口。
景澜呆怔地笑了:“师尊该不会想说画像上的人不是我吧?师尊不会想把我当小孩儿哄吧?”
沈应眠哑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景澜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就算师尊不承认先前的种种,那昨夜呢?昨夜师尊与我在天池……我们那么亲密,师尊还要否认吗?”
沈应眠心中警铃大作,直到系统的话彻底给了他致命一击:“你和景澜接吻了,而且是你主动的。”
零星的画面钻入脑袋里,如一道审判的雷将他打入地狱。
是他、这次真的是他主动的,怪不得景澜,是他自己做错了。
沈应眠痛苦地闭上眼睛。
“咳咳咳……”沈应眠捂着胸口咳嗽,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师尊,你怎么了?师尊……”
沈应眠避开他的触碰,就要再设一道结界。
“好,我不过去,师尊别耗费灵力。”景澜僵在原地,想上去又不敢上前。
沈应眠咳了许久,唇角溢出点点鲜血。
“师尊!”
景澜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师尊,我不说了,我不说那些话了,你别生气。”景澜无力地伸出手,“师尊,我抱抱你好不好?你先将身体养好,其余的事情都别想。”
沈应眠手掌撑在床边书桌上,死死地抠着桌角,手指划出血痕。
他还想再痛一点,“你走吧。”
景澜错愕地愣在原地,终于忍不住不管不顾上前拥抱沈应眠。
沈应眠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蓄力一掌打在景澜身上。
景澜往后退了两步,“师尊……”
沈应眠绷紧下颌,声线轻轻颤抖:“这一掌是我罚你大逆不道,还罚你在历练中途擅自归来。”
景澜还想上前,却被化神期的灵力一掌震出门外。
沈应眠无情关上了门。
“师尊!”景澜用力拍着门,“为什么?师尊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师尊为什么不敢承认?是我还不够好吗?”
“我爱师尊,这从来都不是什么有罪的事情,我也从不后悔。”
沈应眠不想伤他,却再也听不下去他的独白。
一道隔音符打在门上,沈应眠的世界彻底清静。
他无力地瘫软在地,颤抖着问系统:“任务要怎么样才算完成?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作者有话说:
抱住宝们!
第46章 人选 ◇
沈应眠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了, 他待不下去了。
【宿主,为您查询到,空间站判定您未完成任务的原因是还存在潜在危险。】
【'沈应眠'的灵力尚未完全恢复, 景澜日后还是有可能打败他, 因此原剧情的危机尚未真正解除。】
“什么意思?若是我离开了,这个世界还会有另一个沈应眠存在吗?”
【是的, 宿主离开后会自动留下一个复制体,会模仿你的行为继续生活下去,但是你离去时的灵力有多少, 他便永远保留多少,到那时再双修对他也没用。】
双修势在必行。
沈应眠呆滞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抬头望向窗外。
黑夜将灰蒙蒙的天空吞噬,「啪嗒」一声, 一滴雨打在窗台, 接踵而至的是更加猛烈的大雨倾盆。
【宿主,景澜还在外面……】
沈应眠眼睫微动,没有说话。
这场雨来得突然, 又无情至极,直到后半夜仍然没有消停之势。沈应眠中途解了隔音结界,只听得呼啦作响的雨声。
他僵硬地施法感应,察觉到景澜还在门外离他极近的地方。
根本避不了雨。
沈应眠站了起来, 脚因麻木而有用僵硬。他站着缓了一会儿,手掌贴上冰冷的门。
良久,沈应眠狠心转身。
被褥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他绕过去直接上了床。床单被翻起来的一侧闯入他的视线, 那里有景澜留下来的一道缺口, 分明是那幅画的形状大小。
沈应眠没有去触碰,闭上眼睛。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景澜竟产生了这样的心思。
沈应眠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察觉。
景澜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对他产生依赖也是正常的,可沈应眠不该不懂。
是他自己,迟钝地将长久以来的亲密粉饰成黏人。
错的都是他。
沈应眠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沈应眠睡得极其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梦见小时候的景澜哭着质问沈应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制止他、为什么要引诱他、为什么纵着他越陷越深。
席卷而来的罪恶感将沈应眠吞噬,他猛然惊醒,额上已满是冷汗。
门外的交谈声慢慢清晰——
巫白衣一进门就发现景澜跪在门前,浑身湿透。
他面无表情地靠近,施法将景澜的头发烘干。
景澜猝然抬头看他,眼里刚刚升起的火焰再次熄灭。
巫白衣:“他让你在这跪着的?”
景澜摇了摇头,开口时声音低哑:“师尊没有罚我。师尊说我做错了,那我便在这里请罪。等师尊愿意出来见我。”
“呵。”巫白衣低头一笑,“看来他还是心软。”
“别跪了,没用的。”
景澜摇了摇头,“我担心师尊在里头出什么事,我要等师尊出来。”
“有什么用?要出来早就出来了。”
景澜蹙眉,听到巫白衣说:“你在这杵着我怎么进去给他看病?行了,先回去吧。”
景澜犹豫了一下:“那师伯先帮我师尊看看,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巫白衣丢了两瓶药给景澜,一瓶吃的一瓶涂的,“回去先吃药,洗个热水澡把膝盖处理一下,别回来一趟还多了一个人要我照顾。”
景澜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出了垂雨榭。
与此同时,林向松那边迎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人。方星竹竟回到了琅峰宗。
因为景澜突然回来一事,林向松已经心烦至极,此时乍然见到方星竹回来,他更是焦头烂额。
面上却不显,“星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方星竹:“我不日要前往遥远之地,便想先拜访一下昔日好友,路过附近突然感应到沈……应眠近日身体多有难受之处,想着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地方。”
“感应?”林向松疑惑,“你和应眠能有什么感应?”
方星竹道:“从前我对他多有辜负,回首方知这一切都难得至极。”
“解除血契之时,我亦在他身上缔结了单方面血契。”
单方面血契初期只需要微末灵力,因此也不易为人所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效果会越来越明显。
林向松:“你这又是何意?”
“我想补偿他。”方星竹垂下眼眸,“还请宗主务必不要让他知晓。”
“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林向松愤愤道:“当初应眠非要为你缔结血契,也不让我说。那时无论他对你有多好,你都丝毫不领情,如今你们二人还对调了身份,这是在做什么?”
方星竹脊背笔直,只苦笑道:“我修的是无情道,无法爱上任何人。”
但是沈应眠……方星竹不知道。
他只是想那么做便做了。
林向松久久看着方星竹,有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巫白衣这时刚从垂雨榭归来,看到方星竹亦稍显惊讶。尤其是在得知他为沈应眠而来之后。
方星竹面色古怪,“师兄……需要让他试试吗?”
林向松和巫白衣的想法不谋而合。
方星竹:“试什么?”
林向松神色严肃,“你若是真想补偿应眠,那便跟着白衣去。”
林向松和巫白衣为沈应眠找了许久的双修人选,仍然没能找到,放眼过去只有景澜最为合适。
如今他们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方星竹尝试,却没想到还真是歪打正着。
巫白衣沉着一张脸,“虽不比景澜合适,但匹配度也很高了。”
“太好了!”林向松是实打实的高兴。
即便沈应眠现在已经不爱方星竹了,但林向松还是觉得这么多年以来的爱意不可能说变就变,这次若是能成,也许还能让他们死灰复燃。
毕竟这些年来沈应眠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林向松也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师弟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更何况,比起景澜,方星竹是更好的选择。
不知想到了什么,巫白衣突然问方星竹:“这么多年在人界,你可有遇见心爱的人?”
方星竹的眼前第一时间浮现出沈应眠的脸。他摇了摇头,“没有。”
“你的初阳可还在?”巫白衣继续询问,“用其他方法的都不算,是指有没有进入过女人或者男人体内?”
方星竹皱起眉头。
他修的是无情道,最为考验心性,不可能耽于男女之事。
方星竹看向巫白衣,又看看林向松,迟疑道:“还在。”
这短时间以来修仙界有人在寻找修习无情道的纯阳之身,这事方星竹自然也知道。
他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你的意思是……沈应眠需要我?”
方星竹一向不觉得通过双修来提升修为是什么可取的修炼方法。
但若对方是沈应眠……
方星竹似乎没那么反感。
方星竹离开前,林向松特地叮嘱:“这段时间你不要往垂雨榭去,也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否则我怕应眠不会同意。”
方星竹不太赞同:“双修之时彼此灵力交融,他不会不知道是我。”
“不会的,双修之时他会封住五感,不会主动碰你。而你需要封住视线,尽你全力助他修炼即可。所以只要你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为何不让他知晓?”方星竹不理解。
林向松摇摇头,只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先行去等候。
方星竹虽有犹疑却还是答应了。
方星竹离去后,林向松着意叮嘱巫白衣:“擅自通知景澜回宗一事我还未跟你算账,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景澜知晓。找个机会让他先行离去吧。”
景澜还在宗里,林向松实在怕多生事端。
巫白衣没有接话,只默默对比着景澜和方星竹的检验结果。
半晌,巫白衣喃喃低语:“明明他更合适,就因为这一层师徒身份吗?凭什么?”
林向松看了巫白衣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白衣,我知道你将自己代入景澜了。但你要知道,师徒之间是万万不可能有这种关系的,这有悖天理人伦。无论是你和师父还是应眠和景澜,都不可能。”
“你与师父的事过去已久,你早该释怀。更何况,应眠将景澜从小养到大,更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林向松叹了口气,“这孩子如今怕是恨极了我,若你还能在他面前说上几句话,那便劝他早日死心吧。”
林向松走到供奉着的天帝神像前,“他家于我有恩,若他早日想清楚,有意于他人,我自当尽力为他说亲。可应眠……绝无可能。”
林向松闭上眼睛,对着天帝神像拜了一拜。
巫白衣仍然不死心,还花费时间进行了多方检验,企图从方星竹身上找到一丝一毫不利于沈应眠身体的因素,可是没有。
方星竹向来勤奋修炼又洁身自好,身体十分纯洁干净,再加上他本来修的就是无情道,若是贸然动心将损耗修为,极有可能永世不得飞升。
更何况方星竹曾经百般拒绝过沈应眠,无论是于理还是于情,方星竹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沈应眠得到消息时已是在两天后,此时此刻找到合适的人选,更像是上天在给他指一条明路,要他不要一错再错。
景澜的感情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离开之前巫白衣还是没忍住转身问他:“你就不想知道我们选中的人是谁吗?”
沈应眠眼神空洞,几日下来整个人清减不少,他摇了摇头:“没必要知道。”
谁都一样。
对他来说这是最后的任务。
等灵力彻底恢复,他便会离开这里。
系统于心难忍:“宿主放心,我会继续为您寻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沈应眠只是沉默。
景澜日日都会去垂雨榭门前,可师尊未曾出门,门窗都紧紧闭着,景澜根本看不到,只能从巫白衣口中得知他的身体安好。
景澜放心不少,虽不敢贸然进去打扰师尊,但也不愿意就此离去。
直到一天夜里狄楚桓传来音讯,景澜那时正在垂雨榭的树下捡桂花。
他走远了一点听狄楚桓的音讯,多日以来紧绷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裂。
狄楚桓收到小道消息称林向松找了一个修无情道的纯阳之身,意欲通过双修提高修为。
人人都猜测林向松是因为久久停留在元婴期不得已而为之。
狄楚桓却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狄楚桓能想到,景澜不可能想不到。
景澜脸上山雨欲来,玉佩里的魔气几乎就要冲破阻碍。
黑曜死死压制着快要暴走的晦:“你冷静点,主人,你们都冷静点。”
景澜怎么可能冷静!
他不想冷静也无法冷静!
他迅疾冲到垂雨榭门前大喊:“师尊!你出来见我!”
“师尊!”
景澜拔出孤鸿剑,还未有所动作,里头的结界已然自动解除。
脸上毫无血色的沈应眠施然走出来,眉眼含笑,目光之中皆是温柔,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变。
手心握着冰冷的剑柄,景澜惨然一笑:“师尊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谢谢!
第47章 求偶 ◇
沈应眠没动, 景澜上前一步,“师尊要找别人双修了?”
他知道了,沈应眠不意外, 也没否认。
“为什么?”景澜的手死死抠着玉佩,“那我呢?”
景澜看着沈应眠,“师尊说过要跟我慢慢熟悉彼此, 从拥抱开始、到亲吻,然后……”
“别说了。”沈应眠绷着脸制止了他,“我现在觉得你不是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景澜满肚子的不甘和委屈, 泫然欲泣,“是因为我的修为还不够高吗?”
手心的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淌, 景澜却像对疼痛失去了感知力。
沈应眠没有被他的可怜模样蛊惑, 垂眸看他的手,“你先松手。”
景澜却缓缓笑了:“师尊是在心疼我吗?”
“流血了, 景澜, 你松开。”沈应眠想掰他的手却掰不动。
“景澜?”他这个称呼狠狠刺进了景澜心里,“师尊叫我景澜?”
景澜低声喃喃着这两个字,“师尊找了别人双修, 就急着跟我撇清关系?”
「澜澜」是个太亲密的称呼,沈应眠无法在这个时候还心无芥蒂地叫出口。
沈应眠皱起眉头,深呼吸往前一步,轻声安抚他:“景澜, 我找人双修只是为了治病。我说过不会找道侣就是不会,你相信我。”
“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儿。”
等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还有另一个「沈应眠」会留下来。景澜不会是孤身一人。
景澜只是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为什么不能是我?白衣师伯说过, 我和师尊的匹配度很高, 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就因为我喜欢师尊吗?”
“景澜。”沈应眠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试图劝他,“你对我或许不是喜欢,只是因为自小在我身边长大,错把依赖当成了情爱,这是典型的……”
“呵——”景澜自嘲一笑,“师尊,你把我当小孩儿了吗?我已经十七岁了。”
他这样的话在沈应眠面前毫无说服力,沈应眠摇了摇头:“你一直在我身边,很少接触外头的人,根本就……”
“师尊!”景澜喊了一声,双目赤红,“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景澜也曾想过他对沈应眠是什么感情。他想永远跟师尊在一起,却不想只是远远看着他。
他喜欢和沈应眠拥抱、亲吻,甚至在梦中无数次肖想过更进一步的亲密。
只是看着师尊和他人并肩而立,他就嫉妒到要发疯,恨不得将师尊夺回身边做一些过分的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师尊是他的。
景澜不知道,如果这不是情爱,还能是什么。
“师尊,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究竟……为什么不肯信我?”
“师尊呢?师尊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吗?”景澜可以从他的一系列反应猜出来的。可是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仿佛只要沈应眠没有亲自说出口,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景澜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眼底的任何一丝情绪。
沈应眠眼中有错愕、有痛苦、有心疼,就是没有情爱。
“你……我说过,我不可能对你有那种感情。”沈应眠的话就像一把无形的刀,看不见摸不着却锋利无比,直直戳如他的心脏。
时不见血,却让景澜的心活生生空了一块。
师尊温暖的拥抱、夜里相互取暖的依偎都只是对徒儿的疼爱。
就连戒律崖低的亲密都只是迫不得已,还有天池里的缠绵……他与师尊。
景澜闭上眼睛。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可笑的痴心妄想。
景澜痴狂地笑了两声,手掌骤然收紧,利剑陷入血肉里。
“放手!你是不是不听我话了?”沈应眠眉间的褶皱更加明显,着急地握住他的手腕。
此刻才深感自己的恶劣。
他无法给景澜对等的爱意,却仗着他的喜欢要他乖乖听话。
而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听他话的景澜没有在第一时间放手,只看着沈应眠的眼睛问他:“师尊是不是心疼我了?”“景澜……「沈应眠肆无忌惮地挥霍着他的恶劣,」你乖一点,听话。“景澜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沈应眠一句话可以让他坠落万丈悬崖,同样也可以让他濒临破碎的心起死回生。
景澜固执地要他给一个答案:“师尊为什么不说?师尊心疼我是不是?”
他近乎歇斯底里:“只要师尊说了我就听话!”沈应眠急急吼了出来:“对!我心疼你,心疼你了!你快松手啊。”
景澜倏地松了手,孤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景澜一向最为珍视孤鸿剑,此刻却没有去捡,只摊开血淋淋的手心让沈应眠看。
“师尊,我好疼啊。”他怆然一笑,指着心口,“可是这里更疼。师尊,你抱抱我……好不好?”沈应眠头一次没有为他的委屈妥协,心狠地忽略了他伸出来的双手。
沈应眠施法为他疗伤,可景澜一点都不配合,体内的力量抗拒着他的疗愈。
沈应眠红了眼眶,“别闹了。”“师尊不肯再叫我澜澜,连抱抱我都不肯了。”
景澜笑了,笑得无比畅快,“这样挺好的,不是吗?只有我受伤了师尊才肯靠近我,触碰我,才不会说哪些伤人的话,不是吗?”“咳——“身后传来声音,景澜如同被人侵入了领地的狼,下意识将沈应眠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来人是巫白衣。
巫白衣没看景澜,只对沈应眠说:“他已经到地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他是谁?”景澜警惕地转过身握住沈应眠的肩膀,手心的鲜血糊上沈应眠淡紫色的衣裳,“师尊,你要去哪?和谁?”
巫白衣冷笑一声:“还能去哪?自然是找个双修的好地方。”景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手掌猝然向下紧紧箍住沈应眠的手腕,不顾手心的伤痕再次裂开,血肉粗粝地在他的腕骨上摩挲。
沈应眠来不及深究巫白衣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在景澜面前说这样的话,他眼里只有景澜血肉模糊的手,“澜……你的手!你先冷静一点。”“师尊别走!”景澜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被沈应眠要离去的信息侵占,突然疯了一般乞求沈应眠,“我不爱师尊了好不好?师尊别不要我,别跟别人双修好不好?师尊……”沈应眠手腕被他箍得生疼,脑子嗡嗡的没法思考。
景澜却还在疯狂道歉:“对不起师尊,我真的不喜欢师尊了。我错了,是我大逆不道,我欺师犯上,我罪该万死!”
他的手劲大得惊人,不容置喙地圈禁着沈应眠,不让他逃离一分一毫,“师尊要把我的画像送到霓纱宫对不对?”“好。「他的手抖个不停,将沈应眠为他画的画拿出来,」这是师尊亲手为我画的画像,多好看啊,都送去好不好?“沈应眠梗着喉咙说不出话来,只不住摇头。”
“不够吗?「景澜胡乱撕扯衣襟,将珍藏在里头的东西取出来,」那再加上这个够不够?这是师尊给我画的小册子,我把它撕开好不好?分成多张……”
画册被手心的鲜血晕染,模糊一片,景澜却像没有知觉一般,近乎魔怔地喃喃自语:“对……撕开,每一张送给一个人,让他们看看。变成红色的了,很漂亮对不对?”
“澜澜,你别这样。”沈应眠终于难以忍受,一滴滚烫的泪滴在手背上,沈应眠视线模糊。
“师尊为什么要哭?是还不满意吗?「景澜双目猩红,手指颤巍巍地抹去沈应眠眼角的泪,」我这就出发去霓纱宫好不好?我去看看有没有心仪的人,我去跟他们交朋友,我会乖乖听话,不会一直黏在师尊身边了,好不好?““师尊……「景澜握着沈应眠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真的不喜欢你了,这样可以了吗?“沈应眠视线模糊,压根说不出话来。”
“啪嗒——”湿润的水珠落在沈应眠的手掌上,几乎要将他的皮肤灼伤融化,这一次却不是他自己的。
沈应眠抬头看景澜,看到他缓缓阖上的眼睛。
还未看清他的脸,身前的人直直往他身上栽,沈应眠触及一片不正常的滚烫。
“澜澜!澜澜你怎么了?!”巫白衣没有上前来帮忙,只站在一旁哑声笑了:“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夜,后来时刻担心你,又受到这么大的刺激,身子不垮才怪。”沈应眠没有将人放在垂雨榭,而是送回了景澜自己的住所。
巫白衣煎药时,沈应眠抱着景澜的手,一点一点将他的伤口治愈,看着触目惊心的裂痕慢慢修复。
巫白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冷不丁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狠心,有时候又觉得你不够狠心。”沈应眠没说话,将景澜扶起来。
巫白衣沉默着将药喂给景澜。
“你早就知道了?”沈应眠问巫白衣,却是陈述的语气。
巫白衣扯了下嘴角,无言。
沈应眠无声苦笑。
有这么明显吗?
可是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从喊出一声「师尊」开始,景澜就很乖巧很听话,也很黏人,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黏人多了不纯粹的感情?
沈应眠居然都想不出来。
喂完一碗药,沈应眠坐在床边替景澜盖好被子,看着他紧紧锁着的眉。
景澜今日一番惊心的言论让沈应眠动容,也让沈应眠更加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景澜对他不是依赖,而是真真正正的喜欢,这个结论反而加深了他的罪恶感。
可如果景澜真的愿意改正,真的能割舍……
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这个问题一经问出就在沈应眠心里被自己否决。
无论景澜如何苦苦哀求,他都知道他们无法再回到过去。
今日种种就像一根刺,会永远横亘在沈应眠心里。
他无法在景澜如往日一般撒娇黏人的时候再说服自己这只是小辈对长辈的依赖。可如果他心存芥蒂,无法纯粹地对待景澜,这也对景澜来说又何尝公平?
沈应眠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终究是他错了。
系统叹了口气:“宿主,你没谈过恋爱吧?感情不能用对错来衡量的。而且师尊在晋江一直都是个高危职业……也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实话并没有人规定师徒不能在一起,你没必要让他这样伤心。我看着都难受。】
沈应眠不是不心疼景澜,看着他方才近乎疯狂的模样沈应眠也心如刀绞。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景澜好受一点。
巫白衣走前,沈应眠道:“双修的事可以再缓缓吗?对方那边能不能等?”“当然可以。你可是如今修仙界绝无仅有的化神期,跟你双修一次对对方的修为有多大进益你知道吗?说不定能助他一举冲破元婴,让他等等又何妨呢?“巫白衣的目光落在景澜身上。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
沈应眠守了景澜一夜,什么也没做,就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他。
看他比儿时线条更为立体的脸,看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听他睡梦中偶尔溢出的低语,无一不是与沈应眠有关的话。
后来巫白衣又来过一两次,称景澜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不知为何一直没能醒来。
沈应眠不眠不休熬了两天,直到收到林向松的传音符,他去了凌虚阁一趟。
景澜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可就是不愿意醒来,似乎只有这样睡着,身旁的人才不会离开。
令人平静的熟悉气息骤然撤去,景澜挣扎着从梦靥中醒来。
周围空荡荡的,师尊不在。
他蓦然坐了起来,身子却是一僵。
黑曜开口提醒他:“他刚出门。别着急,应该会回来的,主人别逼得太紧了。”景澜就是现在想去找人也去不了,身体的异常让他难耐得无法下床。
“怎么回事?”景澜很渴,很热,晦也冲破玉佩的桎梏回到景澜身上。
头顶的角几乎就要刺破皮肤生长出来,晦的力量在景澜体内不安地窜来窜去。
黑曜:“不好,主人的求偶期到了。”
“什么?”景澜脸色难看。
黑曜道:“每年春末夏初是龙的求偶期,会持续两到三个月,期间必须要得到纾解,否则会很难受的。”
“主人,我也要先回你的身体里。”
晦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景澜感觉身体越来越热,他越发想念沈应眠的味道。
景澜从储物囊里找出师尊的一件薄衣,这是下山历练之前景澜偷偷从师尊衣柜里拿的。
抱不到师尊的时候,他就会将这件衣裳拿出来抱着。
景澜从来没有用这件衣裳里做过什么,可此刻他却再也忍不住。
他住的地方偏远,一般不会有人过来。
万籁俱寂,周遭只剩景澜时轻时重的呼吸。
景澜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天的戒律崖底。
师尊对他……怎么能不是爱呢?
景澜难耐地唾弃自己。
师尊明明不喜欢他,他怎么能如此不尊重师尊……
可龙性本就如此,求偶期的本能战胜了理智,他恨不得将手中的衣裳当作沈应眠。
“师尊……”景澜近乎失去理智,嘶哑地唤着沈应眠的名字,“师尊,好喜欢师尊……”
许久,景澜汗湿的脖颈扬起完美的弧度,他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眼睛。
门口的沈应眠脚步动弹不得,却从始至终都没让自己的气息泄露半分。
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刻,沈应眠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这是第一次,沈应眠直面景澜对他的念想。
作者有话说:
抱抱——
第48章 跑路 ◇
景澜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将沈应眠的衣裳清理干净,眉目紧锁。
今天是他失控了。
方才屏去了气息的黑曜和晦终于出来。
黑曜:“主人,你别自责了, 只是因为求偶期才会这般, 师尊不会怪你的。”
晦声音低沉:“那又怎样?他迟早是主人的人,到时候……”
“晦!”
晦「哼」了一声, 不说话了。
景澜沉默片刻,“师尊一直没出琅峰宗对不对?”
黑曜答道:“是的,这两天他一直都陪着主人。晚膳之前肯定会回来的。主人别着急。”
不能太心急。不能逼师尊。
景澜攥着手掌看向窗外。
沈应眠魂不守舍地回到垂雨榭。
他方才看到的一切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有力。
景澜喜欢他, 不仅有爱,也有欲。
感到恶心吗?也没有。
沈应眠知道这些欲求都是正常的, 也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但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他从来都只把澜澜当成小孩儿看,忘了分寸, 忘了界限, 忘了把他当成和自己一样的男人看。
系统叹了口气:“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坦荡接受他的爱意,如果觉得合适就在一起, 不合适就拒绝;要么就更狠心一点,现在就严词拒绝他,然后不要再管他的死活了,不要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希望。”
沈应眠没有说话。
林向松今日找他, 言后山结界松动更加明显。
他今日又亲眼目睹景澜这般情状,这无疑直接给了他一个大暴击。双修一事无法再拖。
沈应眠看着窗前落了一地的桂花,执笔画画。
他送的生辰礼……没想到澜澜会一直贴身带着, 只是全都被他的血染糊了。
即便要离开, 沈应眠还是想给他留下点什么。
沈应眠想着景澜年少的模样, 一笔一划勾画少年恣意的模样。
他本该潇洒坦荡,不该是那日那般委屈求全的模样。
沈应眠在画的右下角亲手写下对景澜的美好祝愿。
愿他平安长乐,顺遂无虞。
沈应眠施法将墨迹风干,封上画板。
沈应眠继续取出一张纸来,伏案写信:“见字如晤,澜澜……”
沈应眠无法再亲口唤他一声「澜澜」,在信件上却不愿再有所顾忌。
他胸中有数不清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写起,握笔静坐半晌,写下的终究只是一些絮絮叨叨的话语。
要他修炼的同时不忘劳逸结合,要他下山历练时注意安全,要他一心向善不可堕入魔道。
独独不提他的感情该如何安放,他们的未来该如何。
系统已经知晓他的选择是什么了。
【你要如何说服他?】
按那日情形来看,景澜的态度显而易见,只差要以死相逼了。
沈应眠将信件封入信函,没有说话。
晚膳时分,沈应眠做了小米粥。
景澜听到动静站起身来,脸上的欢欣不加掩饰,“师尊……”
他急急喊了一声,却是不敢上前,只等沈应眠端着晚膳靠近他。
沈应眠将蟹粉拌入粥里,“你刚醒,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景澜受宠若惊:“谢谢师尊。”
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师尊呢?不吃吗?”
沈应眠微微一笑:“我已经吃过了。”
景澜没敢多看他,怕师尊发现,也因为对师尊的肖想而感到惭愧。
景澜想通了。站在师尊的角度看,景澜很能理解。自小养大的小孩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师尊会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日后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要将所有的爱意深藏心底。
即便从前是他误会了,但这也并不妨碍他继续喜欢师尊、继续对师尊好,只要能陪伴在师尊身边,景澜已经心满意足。
将粥喝完,景澜冲着沈应眠乖巧一笑:“师尊做得真好喝。明日想吃师尊做的桂花糕,可以吗?”
沈应眠:“好。”
“我在垂雨榭门前捡了许多桂花,明日做完桂花糕,剩下的用来酿酒好不好?就埋在垂雨榭树下,待我十八生辰便能回来与师尊一同饮酒。”景澜说这话时眼中有星河流转。
十八生辰……沈应眠本该陪着他过的。
沈应眠未必不动容。看着景澜纯净的眼睛,他不忍说出狠心的话,只点了点头。
景澜开心时笑起来总会眉眼弯弯,就要像从前一般伸手抱沈应眠,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愣愣地僵在原地,而后像大狗耷拉着尾巴一般沮丧。
沈应眠别过眼不再看他。
“你回来耽搁许久,什么时候去恒州?”
景澜有些委屈,想再问问师尊双修一事,可此时此刻的温情让他沉溺,他不愿打破。
师尊眼下还没有找人双修,便是听了他的话心软了吧?
景澜偷偷瞄了他好几眼,直到沈应眠咳了一声才如梦初醒,闷闷答道:“过两日就走。”
两日里,师徒二人默契地没有再提不愉快的事,像寻常师徒一般安安稳稳地过了两天。
恒州传来消息,百花竟一夜之间成了妖,威胁百姓性命,景澜不得不出发前往恒州。
沈应眠安排了飞舟给他。
景澜:“师尊,我御剑即可。”
沈应眠摇摇头:“恒州路途遥远,你御剑容易累,还是坐船为好。”
沈应眠一再坚持,景澜便乖乖听话。
开船之前,沈应眠端来亲手做的绿豆汤,看着景澜丝毫没有疑虑地喝下一整碗。
景澜看着沈应眠,比上一次下山更为难受,“师尊,我走了。”
沈应眠眉目舒展,轻轻点头。
景澜深深看了他片刻,转身,一步三回头,半句话不说不舍,却处处流露出不舍。
林向松按了按太阳穴:“现下出发刚好可以在天黑前赶到,勿要再耽搁。”
景澜握紧拳头往飞舟走去,林向松堪堪松了口气,却见景澜突然转头看着沈应眠,眼中情绪汹涌。
“景澜,你……”
景澜不曾理会,满眼里只有师尊。
沈应眠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
景澜眸中情绪波动,大步流星靠近沈应眠,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拥抱他,“师尊,等我回来。”
沈应眠指尖微动轻扯他的腰带,动作隐秘无人知晓。
林向松气得不行,被巫白衣和宋清羽拦着才没过去踹人。
景澜终于坐上了飞舟慢慢走远。
巫白衣讥笑一声:“都这样了抱一下又算什么?”
林向松皱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确保不会出现问题?”
巫白衣勾唇一笑:“放心吧。这碗绿豆汤喝下去他定能一觉睡到天亮,届时必定已然到达恒州。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宋清羽蹙眉:“师父,师叔,你们在说什么?仙尊的绿豆汤有什么问题吗?”
林向松头疼,“没什么问题,只是仙尊见景澜近日睡眠不好,放了点安神药让他睡个好觉。”
巫白衣讥讽一笑,看向沈应眠,“我们也出发吧。”
沈应眠和巫白衣朝着恒州的相反方向,出发前往南洲岛。
南洲岛地势平坦,临岛海域有一海中秘境,正午时分能受太阳直射,乃阳气最盛之地,供沈应眠这样的体质双修最为合适。
方星竹已提前进入秘境。
沈应眠他们赶到之时距正午还有一段时间。
巫白衣回头看向天边,浓眉微蹙,“你先去沐浴更衣。”
沈应眠看着他,没说话。
巫白衣道:“那人喜好干净,如此你也可以舒坦一些。更何况午时未到,你尚有时间准备。”
沈应眠没什么反应,转身去沐浴。
南洲岛的水是热的,他沉默地将自己沉入水底。
系统问他:“宿主,你当真准备好了吗?”
沈应眠的脸浮出水面时已然泛着红晕,“准没准备好又如何?”
他已没有回头路。
系统不知第几次叹气:“还好进去之后你可以将五感封闭,不会有什么感觉。一旦开始双修,秘法会自动运转,也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只是景澜若是知晓……怕是要疯。”
沈应眠垂下眼睫。
他给不了澜澜想要的,只能及时止损。
景澜不该在他身上耽误。
沈应眠已经下定决心,只是出水时双手微微打颤。
外头传来翻江倒海的声音,沈应眠赶到外头便见滔天巨浪翻滚,巫白衣已经不知去向,海面之上只有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正在打斗。
沈应眠双瞳一缩,那黑衣男子竟是当日他与景澜在八荒门门主房内见到的黑衣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海中秘境已然被海水倒灌,青衣男子在打斗的间隙朝沈应眠露出脸来——
方星竹?!
沈应眠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想通了一切。
师兄们为他挑选的双修人选竟是方星竹??
沈应眠来不及去想方星竹为何会同意,很快出手朝那黑衣人去。
黑衣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踏着海面往后退出几步,掀起无边巨浪朝沈应眠袭去。
“沈应眠!”方星竹一柄长剑挥起一道水墙,人已出现在沈应眠身侧。
黑衣人身后的内力穿透水墙,水光乍然迸发出一条裂痕,沈应眠往后退了一步,脚踩到一颗突起的石子,脚踝一扭朝旁边摔去。
方星竹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将人护进怀里。
沈应眠迅速站起来想远离他,脚踝传来如针扎一般的刺痛,整个人再次摔进方星竹怀里。
预想之中的攻击与海水并没有到来,一道红光不容置喙地介入巨浪中间,将凝结涌起的海水生生震碎,化作冰凉而又温柔的雨水降落。
巨浪逐渐平息的另一端慢慢显出一个人影,黑衣人早已不知所踪,只有一个沈应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沈应眠在那一瞬间动弹不得。
冰冷的雨拍打在景澜绷紧的脸上。
他没有质问,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一个事实:“师尊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贝们!
第49章 替身 ◇
景澜手掌攥着一枚小小的弓, 那是他上船后在腰带上找到的,师尊无声无息将挽月弓留给他了。
本该是一对的挽月弓和踏雪箭,师尊全都留给他了。
而此时, 他看着沈应眠在另一个男人怀里, 衣着单薄,双眸湿润, 被不知是水还是汗浸湿的头发贴在鬓边,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挽月弓刺破指尖,景澜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 可是脚步已然虚浮,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海水之上, 浑浑噩噩踉跄着靠近。
沈应眠头脑一片空白, 根本说不出话来。脚踝出覆上一片暖热的温度,方星竹的手掌熨在他的皮肤上,“还好吗?”
“师尊……”景澜哑着嗓子喊他。
沈应眠不可置信地看着景澜,“景澜,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景澜轻笑一声,“那师尊觉得我现在应该在哪?应该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着睡着, 睡到恒州,睡到你与他人双修结束?”
景澜喉咙像含着粗沙一般,硌得他生疼,“为什么?”
方星竹如有感召一般抬起眼, 撞进与自己极其相似的一双眼眸里,当即蹙眉。
下一瞬,闪电照亮灰蒙蒙的海边, 天边响起一道惊雷, 直接在景澜心上炸开。
闪光之下, 他看到师尊身侧那人的脸,就连他眉间一颗极其不易察觉的痣都清清楚楚,所有话语彻底梗在喉咙里,堵得景澜几近窒息。
景澜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怪不得师尊坚决不愿意与他双修,怪不得师尊从来不愿意说喜欢他。
原来师尊画像上的人、师尊真正喜欢的人、师尊想要的双修对象从来都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个长相与他相似的人。
而景澜仅仅凭着这几分相似,就让师尊从小维护他、心疼他,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在拒绝他之后的告别时刻也愿意再给他一个拥抱。
仅仅凭着这几份相似,师尊给了他能给的一切,除了无法将自己给他,无法和景澜在一起,只因为他的心在另一个人身上。
可笑、可笑至极。
景澜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竟不管不顾笑了出来。
挽月弓卡在指缝间刺破皮肤,戳进血肉里,浑浊的血滴进海水里瞬间被吞没。
景澜紧紧盯着方星竹的脸,笑得愈发乖巧:“师尊养我疼我,都是因为他,是吗?”
沈应眠张了张嘴却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就连方星竹也是这样以为的。
方星竹低头看向沈应眠,目光柔和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即便长得像,终究是不同的。”
沈应眠只能眼睁睁看着景澜从目光呆滞到放声大笑,笑得面目狰狞、目眦欲裂。
方星竹怜惜地抚过沈应眠的发丝,便见景澜脸瞬间黑沉下来,“放开我师尊。”方星竹微微皱眉,“你既是他的徒弟,不会不知道他此来是为了与我双修,如今海中秘境已被破坏,我会带他寻个安静之地……”“闭嘴!给我闭嘴!”
挽月弓在景澜手中放大,景澜一把将挂在脖子上的踏雪箭取下来,拉弓指向方星竹,“放开他。”
系统:“不好,景澜起了杀心,宿主一定不能让方星竹出事,否则整个世界也是要崩溃的。”
踏雪箭混着景澜手中的鲜血,红光自景澜手中射出的瞬间,沈应眠听着系统的话,背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推,他恰恰挡在了方星竹身前。
景澜瞪大眼睛肝心若裂:“师尊!”
“唔……”
踏雪箭直直插入沈应眠的肩膀,沈应眠后背抵上一片宽阔的胸膛,听得方星竹一声闷哼。
景澜用了金丹期十成十的力量,震得沈应眠肩膀周围连带着心口都疼得厉害,他呕出一口浊血。
但又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
“沈应眠!”景澜的眼睛彻底红了,“你竟为了他……”
沈应眠偏头看到方星竹的嘴角亦渗出鲜血。
“你怎么……”
方星竹扶着沈应眠,只是笑:“从前你为了我,不惜用自身一半的灵力帮我分担伤痛,如今我亦为你立下血契,与你共患难。”
一半的灵力?血契?
一字一句,如同一把又一把弯刀,刺入景澜的身体里,再转个圈将五脏六腑全部搅碎。
景澜只以为师尊的病只是因为助他师父飞升。原来,哪怕只剩一半的灵力,他也不惜为了所爱之人,与之互立血契,同甘共苦。
多感人肺腑的感情啊。
只有景澜、只有他是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小丑。
就在这时,头顶再次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细密的雨降落,伴随而来的是远方海域的怪声。
方星竹握着沈应眠的肩膀,“不好,我感应到水底有不明生物,你身受重伤,此地不宜久留。”
方星竹说着将人抱了起来,却被一柄长剑抵在心口。
景澜眼中被沈应眠肩上的淋漓鲜血占据,目光森冷:“你可以走,把他留下。”
方星竹不赞同地蹙眉,“他受伤了,我要即刻为他疗伤。你只是一个替身,现在我回来了,他已经不需要你了。”
“替身?!”景澜目光空洞地恍了一会儿神,表情变得凶狠,“凭什么?!他想要我就要我,想不要我就一脚踹开吗?!没那么容易!”
眼中的占有欲倾巢而出:“他是我的师尊,我是他唯一的徒儿,你把他还给我!我会亲自为师尊疗伤!”
沈应眠神思恍惚,只觉脑子越来越混沌,听不清他们说的任何话。
而沈应眠未曾否认的态度和方星竹的话彻底激怒了景澜。
孤鸿剑绽放出血红的光,景澜的怒气达到了顶峰,剑芒避开沈应眠朝着方星竹去。
方星竹不得不把沈应眠先安置在一旁,取出剑和景澜一战。
方星竹已达元婴大成期,力量强大,景澜以一己之力抵抗,竟也不输他分毫。
耳边的声响越来越近,就像海底有人在哭泣,方星竹接完一招,来到沈应眠身边,“海底有妖气,恐怕会危害岛民安危。”
他看向景澜,“此事事关天下百姓,我们先合力杀妖,过后你想再战,我无论如何奉陪到底。”
什么妖什么百姓,景澜通通不在乎,他所在意的不过沈应眠一人。
孤鸿剑的剑气被景澜逼出了最大的力量。
系统:“宿主,景澜现在在气头上,爆发力极强,非要对战只会两败俱伤。”
沈应眠拉住方星竹的袖子,无力道:“我跟他走,你在这抗击妖怪。”
“可是……”方星竹显然不放心。
“没事的。”沈应眠咳嗽两声,再次吐出一口混浊的血,“他不会伤害我。”
沈应眠的声音越来越弱,昏过去之前,他被一个滚烫熟悉的怀抱紧紧拥住。
睡梦之中,沈应眠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周身被藤蔓一般的东西紧紧缠住,不是妖,是魔!
沈应眠挣扎着想要起来除魔,藤蔓却在他快要呼吸不了之时慢慢松开,换成大猫柔软的肚皮将他紧紧拥住。
他感受不到对方的恶意,应当不是魔……
沈应眠眼皮沉重,无法醒来。
疼……肩膀疼得厉害,很快有清清凉凉的水流淌而过,而后覆上暖乎乎的温度。
黑暗阴冷的山洞里,高大的男人头顶长出龙角,满是侵略性的目光一寸一寸剜在沈应眠脸上,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黑曜化作一团人形黑影,将药端给景澜。
“主人,药煎好了。”
景澜目光幽深,舀起一口药轻轻吹着起,送到沈应眠嘴边。
可毫无血色的唇紧闭,药汁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景澜俊眉紧锁,再送了一口,还是喂不进去。
黑曜:“主人,要不让我来……”
“闭眼。”景澜俯身将流到沈应眠脸上的药汁卷入口中,而后覆上沈应眠的唇瓣,抵入将药送进去。
这个法子果然好用,沈应眠就像在沙漠中行走良久的人一般主动渴求着水分,哪怕那是苦药。
滑腻的丁香自发勾着景澜与之纠缠,沈应眠的心法自动运转,渴求着他的靠近。
一碗药慢慢喂下去,景澜的手已然来到他后腰之上,将人往自己身上带。
一声短促的嘤咛很快被吞没,景澜目光幽深,几乎要拆之入腹,闭上眼睛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眉眼。
他猛然从美梦中惊醒,强行从沈应眠的不舍中抽离。
师尊每次与他亲近都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只有不清醒时才会这般主动……
这个时候师尊会把他当成谁呢?
黑曜闭着眼睛面对着墙壁,正犹豫要不要把听觉也屏蔽了,便听得身后的动静停下了。
景澜的目光在沈应眠微微红肿的唇上流连,而后往下,雪白的中衣已然被鲜血晕染得十分可怖。
景澜掀开衣物露出他的肩膀,血是止住了,可无论他如何注入灵力都无法让伤口愈合。
“为什么伤口无法愈合?”
黑曜:“那是因为……”
“不准转过来!”景澜将沈应眠彻底挡住。
“嗷!”黑曜转到一半的身子连忙又转回去,“踏雪箭和挽月弓是神器,威力强悍,一般人吃上一箭只怕要当场丧命……”
景澜手指攥紧。
黑曜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也幸亏有方星竹为他挡了一半。”
“但箭还是刺在主人的师尊身上,所以他受的伤比方星竹要重得多,再加上他刚经历一场大病,这段时间身体本就虚弱,所以……”
景澜声音很冷:“如何才能恢复?”
师尊的身体绝不能留下疤痕。
黑曜犹豫半晌:“可以用龙涎,但是……”
景澜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他:“哪里可以找到龙涎?”
“呃……”黑曜目光闪烁,含糊不清道:“主人自己就是龙啊,所以……我先回主人身体里找晦了。”
从得知沈应眠背着景澜偷偷找人双修开始,晦已经气得整只魔都快爆炸了,眼下还不愿意说话。
山洞中很快只剩下景澜和沈应眠二人。
龙涎……
景澜凝视着沈应眠这张漂亮的脸,慢慢俯身亲吻他的伤口。
灼热、柔软在皮肤之上停留许久,辗转流连之处伤口一点一点慢慢生长。
睡梦中的沈应眠喃喃着痒,就要伸手去挠。
景澜将他的手制住,十指交缠压了上去。
沈应眠冷白的皮肤比景澜的手指要白上不少。景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比师尊大许多,可以轻而易举将他禁锢在掌中。
伤口彻底痊愈,瓷白的皮肤又恢复白璧无瑕。
一片胜雪的白蔓延到衣裳底下。
那人抱着师尊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赶到时师尊的外衣不见了,景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景澜瞳仁漆黑,控制不住想要检查师尊的身体。
沈应眠的身体与景澜大有不同。
景澜的身体有长年累月的训练留下的疤痕,明面上能看到的地方师尊总会帮他处理,明面上看不到的,景澜总有意不去管,他总觉得男人的伤痕是身上的勋章。
而沈应眠周身莹白、纯净、漂亮,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看不出被任何人触碰的痕迹,美得令人心惊。
指尖继续向下,景澜的目光亵渎玉体,眼中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欲念。
还有一处未曾检查……
景澜手握住沈应眠的膝盖,狠狠松了一口气。
没有……他没有来迟。
景澜将沈应眠的衣裳合上,便察觉到睡梦中的人呼吸稍显急促,口中溢出难耐的哼哼。
沈应眠闭着眼睛双眉紧皱,无意识地将身上的衣裳再次掀开。
热……
景澜按住沈应眠不安分的手,余光瞧见,他的目光一直有意避开的那一处、世间男子皆有,却与景澜截然不同的那一处,昭然展示着沈应眠的情动。
怎么回事……
景澜咬着牙唤黑曜。
“黑曜……不准睁眼!”
“嗷!主人,我看不到呢,也把晦的眼睛捂住了,主人有什么吩咐吗?”黑曜的声音闷闷的,“我刚刚去找了脂膏没找到,放了些蜂蜜在主人的储物囊里,主人可以……”
“不是问这个。”景澜咬牙切齿,“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黑曜扭捏道:“我方才就想提醒主人的,可是主人不听……”
黑曜声音稍弱:“龙涎乃大补之物,会令人血气旺盛,而且主人的求偶期还未过去,效用便更加明显……”
“再加上主人的师尊没有经验,对这方面便更为敏感一些。龙的求偶期反应对人来说会更加难耐些,不弄出来会憋坏的。”
“所以……”黑曜点到即止,“我和晦不会听到的,主人你不用管我们。”
黑曜噤了声,景澜却久久不能平静,周身的血液在沸腾。
师尊果然还没有过,师尊没有和那个人双修……
虽然无论师尊如何景澜都不在乎,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欣喜若狂。
师尊愿意跟他走,对于景澜来说就是最大的惊喜,他只想……和师尊属于彼此。
师尊心里有别人,那他就将那人从师尊心里清除,甚至……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
师尊既然能找替身,便代表那个人并不是无可替代。
景澜克制着自己的妒火,呼吸越来越重。
“对了主人!”黑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景澜皱起眉头。
黑曜赶紧讨饶:“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起来,眼下主人的师尊已然动欲,所以现下交换唾液之类的行为都是可以做的,短期内不会再二次起效。”
心爱之人就躺在自己面前,这是景澜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如今触手可及。
他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只要不伤害师尊,做事从来都跟从自己的本心。
沈应眠的身子越来越热,呼吸声在逼仄狭小的山洞角落放大,山洞内的柴火燃尽,火光在这一刻熄灭,景澜目光所及只剩沈应眠白得晃眼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澜澜:黑化1.0 (皿#)
抱!
第50章 亲密 ◇
南洲岛上风云变幻, 方星竹执剑斩下一只形状似鱼又似人的妖孽,被海里一跃而起的妖影群起而攻。
海妖口中喷出墨绿色的液体,沾到身上便将方星竹的衣裳烧了个窟窿, 并且有往上蔓延之势。
方星竹隔割断衣袖连连后退, 便有一道白光自身后而来,将伸到他面前的海妖软爪砍断。
海妖被斩断的部位还在海水之中扑腾蠕动, 方星竹强忍着恶心,“这是什么东西?”
“像是八爪鱼。”
巫白衣手一动将方星竹拖回岸上,余下的海妖皆张牙舞爪, 眼见着实在够不到他们方又潜入水底。
方星竹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暂时不能离开海水。”
巫白衣蹙眉,“我方才去探查了一下周边情况,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沈应眠呢?”
方星竹面色难看,“他的徒弟追来把人带走了。”
“景澜?”巫白衣眉心微动。
方星竹想去找沈应眠,却被巫白衣拦住,“放心, 景澜哪怕是伤害自己也不忍心伤了他。”
方星竹心有踌躇,便听巫白衣道:“南洲岛向来风平浪静,如今突然出现海妖, 恐怕事有蹊跷,还要劳烦星竹剑君留在这儿查明真相。”
方星竹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双修一事……”
巫白衣摇摇头:“景澜既然来了,便不可能让你们双修。”
他说着望向风起云涌的海面,微微一笑,“你受伤了,我先为你疗伤。”
同一时间,漆黑的山洞内, 景澜近乎虔诚地膜拜师尊的身体, 做着那次师尊在戒律崖底为他做过的事。
沈应眠显然没有任何经验, 睡梦中眉头轻轻蹙起,娇喘微微,双手无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被景澜的手轻松制住,压过头顶。
“师尊……”
景澜很想在这个时刻亲亲沈应眠,可在唇瓣擦过师尊脸颊的瞬间还是没有放任自己,即使沈应眠也在无意识地渴求他的靠近。
可他却知道师尊想要的是另一个人。
沈应眠结束得猝不及防,然而龙涎的功效并未轻易过去。睡美人小口呼吸,到最后声音竟染上轻轻的呜咽,轻轻颤动着的眼睫染上水光。
景澜将眼睫上的露珠吻去,触碰到沈应眠汗湿的脸颊。
师尊的皮肤一向是凉凉的,如今竟跟景澜指腹的温度不相上下。
景澜不忍看师尊难受,用脸颊与之贴近,唇还是没能忍住碰了下他的脸,又径直往下亲密吻向更加脆弱的地方。
手指无限紧密地纠缠,景澜终于有机会将在秘籍上学到的东西付诸实践。
他无疑是个聪明的学生,学习和实操能力都极强。沈应眠无意识地哼哼着挺身,却毫无依靠,只能紧紧握住景澜的手指。
半晌,景澜吞/咽口水,指腹将面颊上的湿润抹去。
山洞的火光重新亮起,沈应眠脸上的红蔓延至全脸。
景澜敛眸施下清洁术,将他周身裹紧拥入怀里。
怀里的人额头温度慢慢降下去,景澜眸底情绪黯淡。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这般情境,他与师尊当是两情相悦的,师尊的反应也应当是喜悦或者害羞的……甚至还应当主动缠着他更进一步。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人的痴心妄想。
“黑曜。”景澜哑声喊了一句。
无人回应。
“黑曜……”景澜不耐地运转灵力,又喊了一声。
“嗯嗯?主人你这好了吗?这么快?!”黑曜震惊得发出三连问。
“呃……”景澜面色阴沉,“帮他弄出来了。人什么时候能醒?”
黑曜:“……”
“眼下应当是睡着了,明日便能醒来。想来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踏雪箭恐怕会伤及内里,这段时日要多加小心,少用灵力为好。”
景澜垂眸将挽月弓重新戴回沈应眠脖子上,在暗扣处多加了一道锁,只有他一人能解开。
“对了主人,魔族那边传来消息,魔尊逝世,如今主人的父亲曾经的部下得知您的存在,已多次联系我和晦,希望能迎主人回魔域。”
景澜手指缠绕着沈应眠的手指,目光晦涩。
“知道了。”
“那我和晦先回去清理一下魔族中人,届时主人带着师尊回去必定干干净净。”
黑曜拉着晦显出人形黑影,还未看到沈应眠便被景澜的身体挡了个大半,只能看到一片纯白的衣料。
倒是晦眼尖,已然看到主人唇瓣红艳。
黑曜瞪大眼睛指着景澜:“主人,你的嘴怎么……”
一团黑雾堵住黑曜的嘴,晦说道:“主人,我们回去了,你……定要将他放在身边。”
晦和黑曜离开后,景澜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条黑布系在沈应眠眼睛上,满意地盯着他看。
山洞外日月交替,山洞内却是一成不变的光景。景澜并不觉得无聊。
点燃的火光照亮一室,景澜这段时间以来难得享受这般温馨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沈应眠手指动了动。
他在一片白茫茫的梦境中流连许久,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在温柔的泉水里。
幽幽转醒的时候,眼前从雪白变为漆黑。
他什么都看不见。
“师尊,醒了?”沈应眠脸上贴近冰凉的发丝,有人靠他极近,景澜的声音和呼吸都近在咫尺。
沈应眠张了张嘴喉咙却干得厉害,说不出话来,不待他做出任何反应,唇上已被抹上点点湿润。
他下意识抿了一口,触碰到柔软的体温,当即愣住。
“是……”
景澜指腹沾了水在他唇上辗转,见状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将手指探了进去,语气危险:“师尊不是要喝水吗?不渴了吗?”
沈应眠张着嘴无法动弹,张开也不是合上也不是。
好在景澜似乎并没打算折磨他,很快将水喂给他。
沈应眠喉咙润了不少,脖颈突然被掐住,他看不到景澜的脸,便觉他的语气也陌生了不少:“师尊觉得我该怎么惩罚你?”
沈应眠动了动脖子,被卡得更紧,“放……放开。”
沈应眠伸手想摘掉眼睛上的黑布,这才发现手也被什么东西桎梏着,动一下金属链子便发出声响。
“你……”
“嘘……”景澜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凉凉的,有些痒,“师尊别动,你越动,它可是会缠得越紧的。”
沈应眠仰着脖子,“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景澜舌尖抵了下后槽牙,“当然是把师尊绑在我身边了。我说过,师尊不能和别人双修的,可是师尊太不听话了,我只能出此下策……”
“师尊不喜欢吗?”景澜无辜地歪了下头,可惜沈应眠此时此刻根本看不到。
“景澜,南洲岛海妖肆虐,我要回去看看……”
手指再度收紧,沈应眠的话语被迫止住,凉飕飕的触感靠近,景澜的脸贴在他脸上。
“师尊在担心他吗?”
景澜说着,手中的力道却没有松,根本不给沈应眠回应的机会。
“那师尊就是不相信他,对不对?”景澜终于稍稍松了手指,逼他说出肯定的话。
沈应眠闷咳两声,艰难道:“不是担心他,只是担心百姓受妖怪所害。”
沈应眠闭了闭眼睛。
方星竹和巫白衣都在,南洲岛的海妖应该不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更何况他了解,若是天下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他的澜澜不会如眼下这般。
如此想着,沈应眠稍稍放心,也终于有余心关注别的事情,“你的头发怎么这么凉?手指也……”
景澜勾唇一笑,偏脸轻轻用唇触碰沈应眠的脸颊。
与方星竹一战阴差阳错将他体内的力量彻底激活。魔族的体温本就与常人不同。
如果沈应眠此时伸手碰他的额头,还能碰到一对坚硬的龙角。
可他在给沈应眠喂的药里掺了些药,虽对身体没有损伤,却能暂时削弱沈应眠的灵力,眼下无法感应到他身上的力量,也无法从他身边离开。
师尊只能依靠他。
景澜不肯说,沈应眠便换了一个问题:“你不是去恒州了吗?为什么还会来到这里?”
沈应眠亲眼看见他喝完了那碗绿豆汤,本该万无一失的,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景澜笑了一声:“师尊想知道吗?再叫我一声澜澜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景澜的声音很近,沈应眠甚至怀疑只要他再往前一点点就能与他亲密接触。
然而沈应眠退无可退。
“嗯?不愿意吗?”景澜声音悠闲,如今他为刀俎,而沈应眠便是任他宰割的鱼肉。
在景澜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沈应眠终于出声:“澜……澜澜,告诉我。”
“嗤——”景澜嗤笑一声,握着他脖颈的手猝然撤开,“我的师尊,你怎么这么乖,怎么这般……”
“惹人疼爱呢?”
沈应眠脸猝不及防变热,“你……”
被徒儿这般调戏,沈应眠实在赧然,“你……你还没告诉我。”
“可我现在又反悔了,这样不够。”景澜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脸颊,冷得沈应眠一缩,“师尊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师尊什么时候给我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告诉师尊,好不好?”
“你!”沈应眠第一次体会到束手无策而又拿他没办法的感觉,可偏偏他从未骂过人,对着景澜更是从未生火大气,此时此刻连一句毫无说服力的「无耻」也骂不出。
未及多言,身体陡然悬空,沈应眠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眼前人的脖子。
手上的桎梏已然解开。
双目看不见的时刻人会极度缺乏安全感,沈应眠无意识拥住他此时此刻唯一能依靠的人,“你要带我去哪?”
景澜只是笑:“我把师尊藏起来,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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