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
李老点头:“据古籍记载,银月草具备生精化气,起死回生之功效,贸然服下恐他虚不受补,只有经过你身体的吸收,将这草的药性温和地渡进他体内,或可有一线生机。”
宁长风捏紧盒子,几乎未经思考便道:“好,您教我怎么做。”
……
又是一个日夜。
天蒙蒙亮时,房间内传来一声惊呼:“活了,脉象活了!”
伴随这声音,宁长风终于撤下掌中内力,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整个人直直朝下栽去。
“快快快,去扶他休息。”李老招呼小六和几个医童扛的扛,背的背,总算把几近虚脱的人带走了。
不知是不是执念所至,宁长风做了个梦。
他梦见容衍从黑暗中走来,他一身红衣似血,卷了刃的刀尖往下滴着血,肩上、腰上、腿上都趴着小鬼啃噬他的血肉,容衍却好似全不在意,只朝他伸出枯骨嶙峋的手。
他说:“长风,我回来了。拉我一把。”
宁长风被吓醒了,冷汗涔涔。
前后两辈子他死人活人丧尸不知见过多少,这是第一次被噩梦吓醒。
他一个弹跳起身,冲进隔壁房间。
“啪”一声,桌上的茶盏应声而碎,宁长风却恍若未闻,跨过碎瓷片大步走到床前,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生怕一错眼这人又像前天一样躺在那里身体逐渐冰凉。
容衍收起手,垂眼又抬眼间已经掩去眼中思索,朝他弯起眼角笑了。
他说:“长风,我答应过你回来的。”
宁长风心口一跳,噩梦的余韵还缭绕着他,促使他拉了容衍的手看了好几遍。
“怎么?被吓到了?”容衍不明所以,声音虚弱,却是温和带笑的。
容衍的手指纤长,因为长期的病瘦显得更加骨节分明,但总算不是梦中那只白骨森森的手。
宁长风落下心,这才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
这一放松,头重脚轻的感觉又袭来,令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饶是如此,他仍旧强打精神攥住对方的掌心,问道:“有没有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容衍反握了他的手,朝里让了让,道:“没有不舒服,不饿,不想喝水。”
宁长风还要问别的,被他扯了扯胳膊。
“想你陪我睡一会。”
“好。”
他来得急,连鞋都没穿,刚脱下袜子躺下就被容衍连人带被子搂住了。
“嘘,什么都别想,睡吧。”
他声音轻柔,宁长风那颗跳动不安的心终于静了下来,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窗外晨曦渐起,日光透过窗户倾泻而进,照在宁长风的脸上,令他不舒服地动了动。
容衍挡住他的眼睛,指尖一弹,一道看不见的气劲倏忽而出,被束起的帘子无声落下,遮住了扰人的阳光。
*
“哎哟,打扰了打扰了!”随着一声门响,李顺德刚踏进门槛的脚又收了回去,遮住眼睛直往后退。
紧随其后的小六被撞了个趔趄,捂着脑袋道:“师父您退什么呢,咱不是来看看情况的吗?”
李顺德搡着他胳膊往外推:“咱回去,回去啊——”
这么一闹腾,宁长风就算不想醒也醒了。
“我去看看。”他起身给容衍掖好被角,打开门就看到师徒俩推推搡搡,一个低头要走一个伸着脖子往这看。
宁长风叫住他们:“李老。”
……
“银月草果真名不虚传,你这身体啊不仅百病皆消,连多年沉疴都给拔除了,只要将养几个月就能下地行走了。”
李顺德收起脉枕,笑呵呵道。
宁长风心口也跟着一松,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笑。
容衍拉过宁长风的手:“烦请您给他也把一把脉,银月草是他吃下去的,我担心会对正常人有损。”
李顺德鼓了鼓眼睛:“正常人吃了延年益寿,补气生精,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运气,能有什么损?”
说着还是给宁长风把了遍脉。
“看,我说了吧,脉搏强劲沉稳,壮得能三拳打死老虎!”
容衍这才略放了心,由着宁长风送他们去了。
出得门来,李顺德见左右无人,将宁长风拉到一旁说道:“我不日就要离开府城去别的县了,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宁长风心中感激,闻言道:“您说,只要能做到的,我定全力以赴。”
李顺德摆手,又左右张望了一眼,脸上露出痛惜的表情:“多好的银月草啊,老夫研究它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用掉了。”
宁长风试探道:“那——我放点血给您?也许药效还没发挥完。”
李顺德正愁怎么开口呢,闻言一拍大腿,喜笑颜开道:“那敢情好!”
放血对宁长风来说不是难事,李顺德也没多要,揣着一小瓶血美滋滋告辞了,好像生怕下一秒宁长风就会后悔。
……
虽然沉疴已除,容衍膝上的伤口还要等时间愈合,宁长风便在客栈里续了房,待付钱时却被伙计告知陈璟走时嘱咐了,宁长风在客栈的一应花销均算在他账上。
倒是个厚道人。
也不知这会到了哪里。
宁长风想着,不知不觉逛到了码头附近。
这会儿是早晨,码头前船只来来往往,进货的、卸货的、买卖货品的……人流如织,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得紧。
宁长风走到一艘渔船前,来往几个工人正在搬运筐里的新鲜鱼虾。
“兄弟,虾怎么卖?”他指着筐里活蹦乱跳的大虾问道。
那扛货工人眼皮都不抬:“这是特供给守备大人的货,不卖。”
特权阶级哪个朝代都有,宁长风倒没什么不平衡,侧身让他走了过去。
那工人扛着一筐子虾,和其他几个一起朝码头不远处停着的拉货马车走去,一筐接一筐往上摞,一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立在货车前,似乎在问那工人什么,又朝这边看了一眼。
宁长风正在东逛西逛,一来是想买点新奇物回去给容衍和景泰蓝,二来反正要在府城住上几个月,不能坐吃山空吧。
虽说李老没有要那三千两,但宁长风不是偷懒的性格,就想着出来看看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这时有人叫住了他。
“哎,那哥儿你留步!”
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老人上前,手里提着一小筐虾子,见宁长风转身便笑吟吟道:“在下是江大人府上的管家,方才听闻你在问这金平虾的价格,我家大人便着在下匀您一些,也尝尝鲜。”
宁长风看了一眼远处骑在马上的人,道:“这虾即是特供给你家大人的,想是有用处。我倒也不是非要这个。”
管家道:“大人说了,这虾本是给老夫人祝寿摆宴用,多几只少几只无妨,就当给老夫人积寿了。”
宁长风闻言,心想这江大人心肠倒挺好,便不再推脱,拎了筐子道:“那我谢谢他去。”
那江大人已经下马走到货车前,正掀开帘子把头伸进去看虾,后头跟着几个卸完货的工人,正低头弯腰等着拿赏。
宁长风刚走几步,就见那距离江大人最近的一个工人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直直朝他后腰刺去!
“小心!”
他话音刚起,手里的筐子已经砸了出去,转瞬人已掠至马车后,一脚将那行凶犯蹬开,反手拧开他手腕。
随着一声惨叫,短刀“当啷”落地,就像某种信号,四面八方突然十几人不知从哪儿抽出长刀,齐齐朝这边砍来!
“快,保护大人!”
管家惊慌失色拦在江山云面前,他们此行是私事,并未带护卫,老管家已经做好为主人殉身的准备了。
谁知这江山云提着老管家领子往车里一扔:“躲着,别碍事。”
转眼从腰间抽出配刀扔给宁长风:“接着。”
自己赤手空拳迎敌而上。
这批刺客素质不高,宁长风一刀背一个,三两下就给拍晕一片,转头一看江山云脚下也倒了五六个,不费吹灰之力。
“小子,身法不错!”江山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带赞赏。
宁长风把刀还给他,待看清他眉间孕痣时江若云一愣,忙把手收回,尴尬道:“唐突了,方才离得远,竟未看清你是个哥儿。”
这种话宁长风隔三差五就要听一遍,早免疫了,他一颔首,代表默认了。
金平守备军匆匆赶到,正在收拾残局。
江山云是个儒雅人长相,白面无须,若不是看他露手的那几下子,还当是个文人呢。、
此时他扫过满地狼藉,十几筐虾早在打斗中被掀翻了,活蹦乱跳到处蹦跶,老管家带着赶来的小厮正一个一个捡,一时半会怕是捡不完了。
宁长风手里那筐也早砸飞了。
他面露难色:“原是想结个善缘,不曾想出了这事,得亏你仗义相助,不如进府一叙,也好让我备些薄礼多谢你救命之恩。”
宁长风:“那倒不必,以大人的身手区区几个刺客不在话下,我只是凑个热闹。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就不闲话了。”
说着转身离开。
江山云望着他的背影又是一愣,这哥儿说话处事不卑不亢,说走还真走了。
他转过身,环顾了一圈被牢牢控制住的刺客,脸色已经冷下:“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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