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郎新娘的出场,大厅里嘈杂尽消,柔和的背景音乐响起。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目光都聚焦在这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肩而行,诡异但又莫名有那么一点和谐。
眼见着周蝉带着周太太已经走下了楼梯,林夙瞥了一眼身边的秦闻,做口型问道,“你不下去吗?”
秦闻摇了摇头,目光幽深,甚至还带了些谨慎。
他双手环胸站在二楼栏杆的位置,恰巧跟楼下的礼台、屋顶的灯盏,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他站在视野盲区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但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底下所有人。
“那我呢?”林夙再度用口型问。
秦闻继续摇头。
对这个答案,林夙倒是也没说什么,毕竟身边这人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也不是一天两天。
但是……他真的好饿。
算起来,除去早上的包子,林夙一整天也没吃别的。
按照通常的婚礼来说,就算每个人都忙到脚不沾地,但是该准备的餐食还是会准备一些。
但周家就不一样了,他们不忙。
可能就仅仅是没有吃饭的欲望吧。
这里距离市区太远,林夙连外卖都点不了。
只有半下午的时候,苏烟看他兴致不高,丢给了他一盒生产日期都模糊了的点心。
虽然这位苏小姐再三表示这是可以吃的,但是林夙还是婉拒了。
他怕万一真的吃到跑肚拉稀,不仅影响自己的专业性,还影响后续的婚礼接待。
可如果早知道,这场婚礼的发展是现在这样……那还不如吃点垫垫。
大厅里油香油香的气味儿一直往上窜,浓烈的香油味儿快给林夙的口水勾出来了。
然后,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
早不响晚不响,偏偏在环境音相对安静的时候响。
还偏偏,在秦闻站那么近的时候响。
被秦闻听到了,尴尬吗?
那如果,不仅是秦闻听到了呢?
林夙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处,整个人都不太好。
因为,刚才还齐刷刷看着新郎新娘的所有视线,此时已经尽数落在了他身上。
这是一种……大概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的尴尬程度。
如果有个地缝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直接钻进去。
林夙觉得自己几乎被盯穿了,脑子里所有的危机公关预案都成了浮云。
至于所有人都能听到他肚子咕咕叫这件事,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有多不科学。
林夙垂眸看着身前的栏杆,听见大厅里突然开始嗡嗡作响……人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以他正常人的耳力,自然听不清大家到底在说什么。
当然,也多亏听不清。
“我靠,那儿怎么有个活人?!”
“他怎么回事?是被请来的还是误闯进来的?”
“我说之前怎么老觉得空气味道不对呢……”
“管他误不误闯,我好久都没有见过活人了,他看起来还……挺香的。”
“哟,长得细皮嫩肉,是老娘喜欢的类型,不如今晚我就不吃席了,吃他怎么样?”
“怪不得周老大传信的时候,非得让咱们穿得像个人样。”
“该不会是他们孩子吧?”
“你可拉倒吧,他那挫样能生出这种孩子?开什么三界玩笑。”
……
大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周蝉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时他紧紧牵着身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人,也无法顾及。
可转念一想,林夙轮得到他顾及吗?
于是他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安心下来,继续努力将人往见礼台的方向引导。
而众鬼说话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盖过背景音乐,且内容也是越来越过分,有的甚至已经站了起来,眯着眼扭着腰肢要往楼梯的方向走。
虽然现在倡导建设和谐地府,诸位也是供职在各大机关单位的正经鬼,倒也不吃人不害人。
但是这人都送上门来了,占点小便宜……也不为过吧?
但就在这时。
嘈杂声戛然而止。
因为——
在林夙身边的黑暗盲区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形。
这人起初也是人界装扮,但下一刻就直接化出了本体!
只见他一身黑色暗金龙纹玄衣,宽袍缓带,无风自起。黑色长发高束,没有戴冠,但哪怕是素簪系发,也难掩半分贵气。
男人眉目之间满是矜贵之色,剑眉锐利无情,眼神漠然如霜,明晃晃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颈间黑色缎带环绕,衬得肤色愈显苍白。
这不是西南地府那位最年轻的鬼王秦闻,还能是谁?!
秦闻的大名,整个冥界八处地府简直无人不知。
千年前,他以凡人富贵身闯幽冥之门,历经四十九重磨难成大鬼王之体,入主西南地府,成就没人胆敢复制的冥界传奇。
后又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将上一任鬼王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并以超强战力震慑蠢蠢欲动的西方和南方两大鬼王,尽除内忧外患。
即便西南地府之前内耗严重,圣人闭关影响了整个运转机制。但在秦闻的兢兢业业勉力维持下,任何一方也不敢再小觑西南,连酆都大帝都对他另眼相看。
今日来赴宴的这些人,西南地府所属的那些自然不必多说,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秦闻的传闻。
虽然不至于闻风丧胆,但也心存敬畏,自然就安分了下来。
不过有些人心里还是酸的很。
酸的是周蝉。
虽然大家都知道,婚恋处的周蝉跟鬼王交情不一般。但此时真看到鬼王纡尊降贵来出席,还是忍不住有些红眼。
可也没来得及红很久。
只见西南鬼王秦闻大人,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伸手递给了那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类。
那人似乎也愣了愣,原本低着头的,接过东西来后立马转头看过去。
而就在这一瞬间,鬼王秦闻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波敛起本体幻化成常人,并从冷若冰霜到堪称温和的极限操作。
???
鬼王被夺舍了吗?
还有,这人到底是谁?!
几乎所有人都顶着一脑门子问号,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只有苏烟,了然地端着酒杯,喝了一口荼靡酒,默道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要是你们看见鬼王鞍前马后上赶着给人当司机的模样,还不得一个个都吓厥过去?
下面这些鬼的心里变化,林夙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在尴尬之间,看到突然递到自己眼前的食物袋子,以及拿着袋子的那只手,怔住了。
然后就听秦闻的声音响起,“知道你饿了,是我照顾不周。”
林夙抬头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尴尬一扫而空,心里又开始莫名荡起了暖意。
·
屋内剧情千回百转,屋外有一道身影已经矗立良久。
绣娘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两条腿如灌铅一样踌躇不前。
黑暗中,她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声音里却满是哀意。
“我们躲不掉的。”
然后,她似乎顶着极大的阻力,一脚深一脚浅地踽踽前行,走进了这个曾经熟悉的周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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