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唐晓星觉得俞菟说得有道理。

    她问俞菟:“你也是恋爱脑吗?”

    俞菟偏头想了想, 然后说:“我不知道,但云柳说我是。”

    唐晓星眼睛弯起来:“那我们在一起就是绝配。”

    俞菟也跟着笑。

    唐晓星将俞菟搂怀里,听着彼此的心跳,天南地北地聊。

    聊着聊着, 声音越来越小,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早没有维持昨晚睡时的姿势, 俞菟侧躺在唐晓星右手边, 腿抬起来,压在唐晓星肚子上。

    被子也没盖好, 唐晓星醒来的时候,半个身体都在被沿外, 一半温热, 一半冷。

    看一眼时间,七点过, 差几分钟到七点半。

    她的生物钟总是分外精准。

    该起床了,连着好几天没有锻炼,她的骨头都快生锈了,作为运动员, 不能这么怠惰,所以她打算今早起来做了早饭后就去健身房练一练。

    唐晓星小心翼翼松开俞菟抱着她脖子的胳膊, 再将搭在她肚子上的一条腿放下去。

    弄完这些, 她又凑近,亲亲俞菟的额头。

    俞菟没被她闹醒, 卷起被子继续睡。

    唐晓星勾了勾嘴角, 笑得特别满足快乐, 她拉高被沿, 将自家小兔子老婆牢牢实实裹在被子里,这才轻手轻脚下了床。

    俞菟醒来已是一小时后,身边人率先起了床,连唐晓星躺过的地方都已经凉了。

    她揉揉眼睛,撑着胳膊坐起来,看时间,刚过八点半。

    平常这个点儿,唐晓星应该已经做好了早饭,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来叫她起床。

    俞菟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穿上床边的拖鞋,拉开卧室门走出去。

    客厅里没人,厨房也安安静静的,没有油烟机的轰鸣,也没有冲洗碗碟的水声。

    俞菟感到些许疑惑,到厨房看一眼,发现锅里煨着今天的早餐。

    一小锅蔬菜粥,一笼蒸饺,还有一颗水煮蛋。

    洗碗槽旁边的碗架上还放着一只洗过不久的碗。

    可唐晓星人到哪里去了?

    俞菟没把早餐从锅里端出来,她先回到客厅,去洗手间洗漱,忽然听见咚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是从旁边传出来的,卧室对面那间不常用的健身房。

    俞菟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了,只有来唐晓星家那天到旁边看过一眼,后来一次也没进去过。

    看来唐晓星大早上就到健身房折腾去了。

    俞菟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推开胳膊健身房的门。

    唐晓星只穿了件运动内衣,下边儿一条短裤,躺在卧推架下面推杠铃。

    杠铃不知道多重,但从俞菟的视角看过去,那根杆儿两边各挂了四五片铁饼子,最外面的小铁饼刻度是5kg。

    刚才俞菟听见那声闷响,就是唐晓星完成一组卧推后,松手放开杠铃,卧推架压实了地面的消音垫,发出的声音。

    俞菟推门进来的时候,唐晓星正好休息结束,开始下一组。

    那一根铁杆子,挂着俞菟想象不到的重量,唐晓星拿起来却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发力的时候,她两条胳膊往上推,同时收紧腰腹,腹部肌肉的轮廓因此清晰地显现出来。

    俞菟站在门边,眨了眨眼。

    唐晓星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动静,但她手里杠铃很重,需要聚精会神,调整呼吸,暂时不能开口说话。

    一口气做完六个卧推,她把杠铃放回架子上,又一声闷响。

    她翻身坐起来,随手扯下架子旁边挂的汗巾,抹掉脖子上,脑门上的汗,问俞菟:“吃早饭没?”

    “还没。”俞菟回答她,“你吃过了吗?”

    唐晓星点头:“我先吃过了。”

    俞菟又问:“你这个还要练多久?”

    唐晓星扔下汗巾,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回答俞菟:“力量才刚开始练,卧推还有两组,接下来四五个动作全部练完,大概一个半小时。”

    “那你继续,我去吃早饭。”俞菟说完就退出去,顺手关上门。

    半小时后,健身房门又打开了。

    俞菟吃过早餐,再一次到健身房里来。

    唐晓星换了别的动作,肩背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她背对俞菟,一两股清晰的汗流顺着她略微凹陷的脊梁骨淌下来,背部肌肉形态饱满性感。

    俞菟走进去,坐在唐晓星刚才卧推时用的哑铃凳上,以欣赏的目光观察唐晓星训练。

    唐晓星的身材太好了,在俞菟眼里,她身上每一块肌肉线条都非常完美,不像男生那样魁梧壮硕,是比较含蓄内敛的形态。

    总之就是特别好,俞菟很喜欢,不仅喜欢看,还喜欢摸。

    唐晓星大部分动作练完,最后带着练一练腰腹。

    “老婆,帮我个忙好不好?”唐晓星向俞菟开口。

    俞菟便站起来,把唐晓星的水杯递过去,态度积极:“怎么帮?”

    唐晓星接过水杯,浅浅喝两口,然后回答:“我待会儿做平板支撑,需要一点负重,那边架子上的杠铃片有10kg,15kg的,你拿过来,放到我背上。”

    虽然也有单片20kg,甚至更大重量的,但她怕俞菟拿着太重,容易受伤。

    俞菟点头:“好。”

    唐晓星休息几分钟,想了想,又去龙门架旁,将那几只杠铃片拿到空地方来,减少俞菟需要拿的距离。

    然后她趴下,做好平板支撑的动作,对俞菟说:“现在可以了,从15kg开始吧,先放两张。”

    俞菟照做,她用双手搬单片都感觉很沉的杠铃片,两张叠起来压唐晓星身上,唐晓星竟然还能保持动作标准,不走样,看上去还很轻松的样子。

    不得不佩服运动员的身体素质,难怪唐晓星耐力那么好。

    俞菟思想稍稍滑坡,脸也不小心红了,但唐晓星这会儿趴地上,看不见她的表情。

    30kg负重,唐晓星的平板支撑做了十分钟。

    看她样子还有余裕,因为她在结束一组平板支撑的时候,身体都没发抖。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俞菟会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水平。

    她自己即便不负重,趴个三十秒就不行了。

    第二组平板支撑,唐晓星让俞菟在她原来负重的基础上,又放了两张10kg的杠铃片。

    这一组唐晓星做了六分钟,从第五分钟的时候开始有点发抖,但继续坚持了一分多钟再让俞菟撤下杠铃片。

    同样的重量再做了一组,第四组的时候,俞菟帮她把杠铃片放好后,问:“再加一点重量怎么样?”

    唐晓星想了想,向俞菟确认:“加多少?”

    俞菟笑着说:“2kg。”

    “?”唐晓星面露疑惑,“好像没有这么轻的杠铃片,家里哑铃最小也是2.5……”

    她话没说完,背上忽然微微加了点重量。

    而原本在她身边帮忙的俞菟不见了。

    唐晓星:“?!”

    她感觉到背上的杠铃片稍稍有点晃动。

    唐晓星好笑地弯起唇角,她家小兔子老婆可真调皮。

    这一组加了重,唐晓星还多坚持了两分钟,后来抖得实在厉害,俞菟怕她受伤,从她背上跳下来,变回人形替唐晓星解除负重。

    负重全部送下来后,唐晓星放松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感觉整个人像掉进水里又捞起来,大汗淋漓。

    连她身上的运动内衣都湿透了,脱下来拧一拧,指不定还能挤出水。

    趁着唐晓星休息的间隙,俞菟帮她把杠铃片依次归位,等唐晓星休息好了抬起头,被她弄乱的健身器材又恢复了秩序。

    唐晓星从地上爬起来,做一组全身拉伸放松身体,歪过去扭过来。

    俞菟放好杠铃片,回到唐晓星身边,伸出食指,不可思议地戳戳唐晓星的肚子:“你的核心力量也太强了,如果我有你这十分之一,也不至于工作的时候坐两小时就腰疼。”

    指尖触感是柔软的,但和她自己的肚子完全不一样,唐晓星的腰腹肌肉更柔韧,里面藏着一股隐晦的力量。

    唐晓星捕捉到关键信息:“你平时工作的时候会腰疼?”

    俞菟点点头:“会疼。”

    “哪种疼?”唐晓星详细追问,“具体什么位置疼?”

    俞菟于是转过身去,将自己腰后两侧平时容易疼痛的位置指给唐晓星看:“就是这两边,贴着脊梁骨的位置,酸酸软软那种疼。”

    唐晓星仔细琢磨:“你的工作需要久坐,缺乏锻炼确实容易不舒服,要不这样,咱们每周抽两天时间出来练练。”

    “啊……”俞菟小声哼哼,“不练行不行?没有其他办法缓解吗?比如按摩什么的?”

    唐晓星皱眉:“按摩能放松肌肉,缓解疼痛,但治标不治本,你腰痛就是因为核心力量不足,加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你画画经常低头是不是肩颈也会痛?”

    俞菟噘嘴。

    被唐晓星说中了。

    唐晓星见她这副表情,哪里猜不到俞菟怎么想,于是两手一拍:“得练,这事儿不能偷懒,你经常久坐,要加强运动才能改善身体状况,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始吧!你去换身方便活动的衣服。”

    她是个行动派,一旦决定的事情,立马就能执行,正好今天也有时间。

    俞菟震惊:“现在?!”

    “对啊,现在才十点钟。”唐晓星看眼时间,说得理所当然,“刚开始运动,不能加太大的强度,十分钟有氧热身,四十分钟力量入门,十分钟拉伸放松,我监督你练完最多一个小时,咱们抓紧时间,待会儿洗个澡再出门,能赶得上聚餐。”

    俞菟后悔刚才提起这个话题了。

    平时脑子不灵光的人,计算运动量倒是手到擒来,才不到两分钟,唐晓星已经制定好了训练计划,就等着俞菟执行。

    俞菟试图挣扎:“可是,我练完还能活着去参加同学会吗?不会腰酸腿痛根本出不了门吗?”

    唐晓星回答:“不用担心,老婆,我不会给你安排太大的运动量,我们从最简单的动作开始学。”

    一副教练口吻,唐晓星已经做好准备监督俞菟运动了。

    但俞菟没有准备好!

    她狐疑地瞧着唐晓星,露出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

    毕竟唐晓星可是平板支撑负重50kg的猛女,俞菟不认为她具备判断普通人运动量的能力。

    俞菟和唐晓星商量:“还是改个时间吧,我有点害怕,等咱们中午吃完饭,不,等吃过晚饭,八九点那样子,再开始,怎么样?”

    唐晓星想了想,点头说:“也可以。”

    俞菟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已经开始考虑,晚上又要找什么理由糊弄过去。

    如果唐晓星要坚持,她实在躲不过,至少练完累了能直接躺下睡觉。

    俞菟内心悔恨,刚才说什么不好,在唐晓星面前提腰痛,现在唐晓星认定她体质不好,需要经常运动改善身体素质,估计不会轻易松口。

    唐晓星倒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突发奇想做出的决定给自家老婆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

    在她看来,生命在于运动,运动是积极健康的,不论是有氧运动还是无氧运动,在运动的过程中,都能显著地感受到身体被注入活力。

    唐晓星觉得,虽然俞菟现在抗拒,但等她适应了,一定会喜欢的。

    运动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唐晓星对此深信不疑。

    俞菟现在瞧见唐晓星殷切灼热的眼神就感到害怕,因而她推了推唐晓星的肩:“你快去洗澡吧!”

    唐晓星也没抗拒,闻言点点头,回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钻进洗手间。

    没一会儿,洗手间里便传来哗哗水声。

    俞菟在健身房独自待了一会儿,试探着举了两下2.5kg的小哑铃。

    很好,她做几个就感觉胳膊很累了。

    再瞄一眼唐晓星今天卧推用的杠铃,刚才收拾杠铃片的时候她就数过了,那根杠铃杆儿左右两边各挂了45kg,合起来90kg。

    难怪唐晓星平时抱她感觉都不费力气,唐晓星单手就能把她举起来。

    这也太可怕了。

    俞菟心里默默念,这样的运动,她坚决不要。

    但要想个办法把唐晓星糊弄住才行。

    俞菟离开健身房,关上房门,甚至动了心思,要不干脆把这个房间锁起来。

    但这念头只一闪而逝,她没有选择这么做。

    唐晓星洗完澡出来,头发全部吹干也还不到十点半。

    俞菟站在衣柜前,考虑待会儿出行去参加同学会要穿的衣服。

    唐晓星放下吹风机走过来,俞菟便递给她一套已经搭配好的常服。

    “老婆,你也太贴心了。”唐晓星夸赞俞菟,她这几天出行穿的衣服都是吃俞菟帮她找好的。

    唐晓星倒是无所谓穿什么出门,但如果她去那柜子里拿,多半要把俞菟整理好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俞菟于是问她:“我都这么贴心了,那咱们今天能不能不练?”

    唐晓星愣住,眨眨眼,真诚地说:“不行,得练,为你的健康着想。”

    讨价还价失败,俞菟把头扭回去,不想理她了。

    唐晓星觉得好笑:“老婆,你要相信我。”

    她折腾谁也不会折腾自家老婆不是吗?

    做一些简单的运动,达到放松身体,强身健体的目的就可以了。

    如果俞菟愿意,每天早上起来打二十分钟太极拳也可以。

    虽然太极拳听起来像小区楼下老年人专属,但养身效果确实还不错。

    俞菟噘嘴哼哼,还是不想搭理她。

    唐晓星笑笑,想了想说:“我给你安排的运动量,应该不会超过咱们昨天下午的亲密活动。”

    亲热两个小时,虽然主要是唐晓星在出力,但俞菟也很累。

    说完这话后,唐晓星神色窘迫地揉了揉鼻尖。

    她觉得,她们结婚以后,俞菟工作时腰酸,说不定也有她一部分原因。

    没想到唐晓星会用那种事来比较形容,俞菟涨红脸,耳朵尖儿都布上一层浅浅的红晕,回头瞪唐晓星一眼:“你别说了。”

    唐晓星果然就不再说了。

    俞菟找了身和唐晓星搭得上的衣服,穿好后两人站一块儿,看起来就像情侣衫。

    毕竟她们是要去参加同学会,她们那一届同学里,可是有不少女生对唐晓星心怀不轨。

    以前读书的时候没办法光明正大和唐晓星一起,现在她们都结婚了,穿一穿情侣衫多正常啊。

    俞菟心安理得换好衣服,又收拾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包包,准备差不多,唐晓星手机忽然发出密集的震动声。

    她拿起手机来看,韩建新建了个新群,把今天同学会所有邀请到的同学拉到一起。

    这会儿同学群里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彼此互相寒暄,说着多久多久没见面,约定待会儿喝酒,不醉不归。

    还没聚上呢,牛皮先吹起来。

    唐晓星给这个新群设了免打扰,没在群里发言,也不打算凑热闹。

    正要关闭界面,唐晓星看见韩建新说:今天有特邀嘉宾,你们猜猜看是谁?

    特邀嘉宾?

    唐晓星面露疑惑,点进韩建新的头像,发消息:林惮给你回复了吗?

    韩建新秒回:没有,估计她不会来。

    唐晓星心说,如果林惮同意要来同学会,韩建新应该已经把她拉进群里。

    于是,唐晓星回答:嗯,好。

    发送出去后,她又退回群聊天界面。

    群消息已经往上刷了十几条,好几个人冒泡,问特邀嘉宾是谁。

    但韩建新卖了个关子,没有告诉他们答案,只说:待会儿见面你们就知道了。

    唐晓星抓抓脑门,有点好奇,但忍住了没问。

    俞菟走到门边换鞋子,见她拿着手机看了半天,问:“干嘛呢?”

    “韩建新拉了个群。”唐晓星如实说,然后问俞菟,“要不要拉你进去?”

    俞菟摇摇头:“不要,我跟他们又不熟。”

    唐晓星想想也是,便就此作罢。

    她们像平常那样下楼,不疾不徐走到停车的地方。

    唐晓星拉开副驾的车门,让俞菟先坐进去,而后俯身替俞菟系好安全带。

    这套流程她已经驾轻就熟,刻进骨子里养成一种习惯。

    便在唐晓星要直起身离开的时候,俞菟忽然抱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

    唐晓星一愣,没反应过来呢,一个轻盈的吻便落在唐晓星脖子上。

    像带着电流似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伴着俞菟稍稍用力吮吻,电流感变成小小的针刺,轻轻扎了一下唐晓星的脖子。

    唐晓星没抗拒俞菟的亲吻,在俞菟离开后,她还追着凑过去亲了亲俞菟红润柔软的嘴唇。

    “怎么突然亲我?”唐晓星问。

    而且还亲脖子,依照刚才俞菟吻她的力道,脖子上肯定留印了。

    昨天她们亲热留下的印子还没消呢,这会儿的印记想必更加清晰。

    俞菟松开唐晓星,拍拍她的脸,指腹划过唐晓星领间若隐若现的小红痕,语气理所当然又带了点莫名的愉悦:“给你盖个章。”

    第52章

    毫不遮掩占有欲的一句话, 蛮横地,要把唐晓星化为私人所有。

    唐晓星笑开,眼底亮晶晶的,不仅没觉得羞恼不好意思, 反而觉得俞菟嚣张的样子很可爱。

    她凑过去, 循着俞菟的嘴唇又亲了亲。

    并以其人之道,在俞菟的脖子上, 也盖下一个印。

    然后她戳了戳俞菟脖子上的小梅花:“私戳, 这是我的小兔子。”

    俞菟感觉心里麻麻的,像有电流淌过。

    她红了脸, 用力推唐晓星:“别磨蹭了,快去开车。”

    唐晓星听话, 起身, 合上副驾车门。

    上次她们在小区楼下的超市碰见韩建新在采买日用品,说明韩建新也住附近, 因而聚会的地方没有太远,开车过去不到十分钟。

    到了地方,唐晓星找了位置停车。

    从窗户看出去,可见韩建新守在餐厅门外, 等待陆陆续续到来的老同学。

    唐晓星停好车后,照着后视镜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领, 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吻痕, 忍不住面露微笑,但同时, 也有点难为情。

    “老婆, 我们下车吧。”唐晓星对俞菟说。

    俞菟点点头, 掏出口红浅浅补了个唇妆。

    唐晓星先下车, 绕过车头替俞菟拉开车门,俞菟随即把手递给她,在唐晓星手上借力,步履轻盈地跳下车。

    隔大老远,韩建新就看见她们,扬起胳膊朝她们挥手。

    唐晓星牵着俞菟走近,笑眼弯弯地唤:“班长。”

    俞菟也朝韩建新点了点头,便算打过招呼。

    “你们来得挺早,里面才几个人。”韩建新视线扫过唐晓星脖子上的痕迹,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开,笑着说,“包间名字叫春雪煮茶,需不需要我带你们进去?”

    这是一家中餐馆,包间的名字听来似乎比较文雅。

    唐晓星摆摆手:“不用,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韩建新也不坚持,目送她们走进餐厅。

    进门,立马有服务员热情相迎,唐晓星报了包间名,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很快找到目的地。

    包间门没合拢,虚掩着,从里面清晰传出笑闹声,讲着大伙儿学生时代的趣事。

    唐晓星和俞菟走到包间门口时,正好听见里面有人提到唐晓星。

    “今天唐晓星会来?”有个女生放软了声音问,“我看见班长也邀请了唐晓星进群。”

    并不是所有人都关注网络上的动态,何况当时唐晓星和白兔糖的互动只在热搜上挂了一小会儿,流通更广的,是唐晓星的表情包。

    一个男生说道:“可能是吧,不过她没在群里说话。”

    另一人附和:“唐晓星现在可厉害,她来同学会算不算赏脸?那时候她和林惮成绩那么差,天天不交作业被老师罚站,谁能想到现在咱们班混得最好可能就是她俩了!”

    “一个奥运国手,一个洲际拳王,有些人真是生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在所有人都被父母和老师洗脑,说作为学生就应该一门心思提升成绩,学习最重要的时候,唐晓星和林惮逮着机会就逃课去操场打篮球,成绩一塌糊涂,每回考试都勉强过个及格线。

    可是,十多年后的现在,无论收入还是个人荣誉,她们的成就超过了全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如何不惹人唏嘘?

    这时,有个带笑的男声说道:“上学那会儿,咱们班长还喜欢唐晓星呢!”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起哄声一片,笑笑闹闹让这位男同学讲得再详细一点。

    那男生就是学生时代韩建新的死党,闻言笑说:“他自己承认的。”

    站在包间门外的唐晓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韩建新喜欢她?

    这是什么无厘头的烂八卦?

    但没想到俞菟的担心竟然不是多余,她脖子上的戳盖得恰到好处。

    俞菟好笑地睨她一眼:“看吧,你这招蜂引蝶的体质,该不是我冤枉你?”

    “跟我没关系啊,这事儿我又不知道。”唐晓星狡辩,干脆推门进去,打断里面正热闹的话题。

    门打开,包间里静了一瞬,随后先前提起唐晓星的女生惊呼:“唐晓星!”

    “大伙儿好久不见!”唐晓星扬起笑脸招呼他们。

    那名女生朝唐晓星笑得羞涩腼腆,应道:“好久不见。”

    刚才说唐晓星八卦的男生有点尴尬,撑着桌子站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快进来坐!”

    唐晓星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自然也不会计较刚才他们说的话,权当没有听见。

    她走进包间,跟在她身后的俞菟随即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男生表情一愣,下一秒脱口而出:“校花?!”

    这声惊呼令桌旁几个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包间里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随即,男生们的兴奋溢于言表:“特邀嘉宾是吧?韩建新这小子有本事啊,竟然能请到校花!”

    “校花怎么保养的?十年过去了,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有个人站起来,绕过唐晓星快步走到俞菟面前,抢着说:“你好,俞菟同学,我是二班的周褚,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见过的,我还给你写过情书!”

    唐晓星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情书?!

    她老婆竟然是一中校花?!

    俞菟就是群里说的特邀嘉宾?!

    唐晓星看向俞菟,刚才还朝她瞪眼,用眼神表达威胁的小兔子,这会儿自己尴尬了。

    她被二班同学的热情吓到,往唐晓星身后躲,同时回答周褚:“不好意思啊,我不记得这件事。”

    包间里笑声一片,嘲笑周褚自作多情。

    “你把校花吓到了!”韩建新的死党王煜钦跑过来拽开周褚,自己取而代之站在周褚刚才那个位置,朝俞菟嘻嘻笑,“校花,你喜欢吃什么?咱们菜还没点完,看你喜欢哪样加哪样!”

    俞菟脸红,微微低头,礼貌拒绝:“谢谢,但是不用了。”

    唐晓星经过将近两分钟的大脑宕机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当即一把拽过俞菟,将自家老婆藏在身后,然后挑眉看向王煜钦:“干嘛呢干嘛呢?名花有主知不知道?”

    “啊?”众人齐齐惊讶。

    唐晓星于是牵起俞菟的手,露出两人手上明显成对的戒指:“看到没,戒指!我们结婚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别觊觎我老婆!”

    众同学目瞪口呆。

    难怪刚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看唐晓星和俞菟,她们穿的是情侣衫!

    桌对面的女同学微怔,却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回神的,微笑着说了一声恭喜。

    众男同学还没从巨大冲击中缓过神来。

    其实大伙儿笑笑闹闹,也并不是真的要追求俞菟,毕竟学生时代都过去十多年了,在座一大半同学已经成家立业,俞菟也很可能不是单身。

    他们只不过闹着开玩笑,找点读书时候的气氛。

    但谁也没想到,俞菟结婚了,而且和俞菟结婚的人,是唐晓星。

    刚才他们的话题中心。

    唐晓星抬了抬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牵着俞菟往里走。

    俞菟在那名女生身旁坐下,唐晓星则坐在俞菟另一侧。

    女生叫汪笑笑,见她们坐下,回头,问俞菟:“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桌上其他人虽然没插话,但都把耳朵竖起来,听她们聊天。

    “今年二月份。”俞菟微笑着说。

    “那很近呀!”汪笑笑感到惊讶,“办婚礼没有啊?”

    俞菟摇头:“还没有,晓星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也是,运动员嘛!赛程紧!体谅体谅!”话题起了头,再往下聊就容易很多,汪笑笑语气欢快地说,“等你们办婚礼,一定要邀请我们呀!”

    俞菟笑着说好。

    汪笑笑又问:“你们这么些年都有联系啊?”

    “没有。”俞菟有问有答,“也是前不久才碰见的。”

    她们聊天的时候,包间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人,看到唐晓星和俞菟也都惊讶,但被王煜钦那几个人招呼过去。

    平时惯会活跃气氛的唐晓星今天没怎么说话。

    差不多人到齐了,韩建新也从外面进来,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王煜钦一把捞过去,质问他是不是知道俞菟和唐晓星结婚的事情:“居然瞒着大家伙儿,你长本事了!”

    说着,众人便把刚才闹乌龙的气撒韩建新身上,让他待会儿自罚三杯。

    韩建新一脸懵逼:“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又遭到众人一致笑骂,尤其是先前出糗的王煜钦和周褚,逮着韩建新欺负。

    韩建新无奈认罚,等菜上桌,他主动站起来倒酒,轮到唐晓星和俞菟面前的时候,唐晓星说:“我今天开了车来的,不喝酒。”

    王煜钦大笑:“你不喝,你老婆可以喝,校花来一杯!”

    唐晓星原以为俞菟会拒绝,但没想到,俞菟竟然主动把杯子推过去,微笑着说:“那就一杯。”

    韩建新瞅着机会,没等唐晓星出声阻止,迅速把杯子倒满。

    唐晓星桌下伸手拍了拍俞菟的胳膊,压低声:“怎么突然要喝酒?”

    俞菟也压低声,语气软软地回答唐晓星:“这不没怎么喝过,反正今天你在嘛,我想尝尝。”

    她这么说了,唐晓星也只好依着她,但还是劝了一句:“少喝一点。”

    俞菟笑着点头:“就一杯,多了不喝。”

    饭菜上桌,酒过三巡,很快气氛就热络起来,男生互相敬酒,猜拳,女生们凑一块儿聊八卦,主要围绕婚姻家庭和孩子。

    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大多数都已成家,还没结婚的倒成了稀有。

    自从知晓唐晓星和俞菟结婚,就鲜少有同学主动过来和她们搭话,即便有,也是借着念祝酒词的机会顺道祝福她们。

    唐晓星以茶代酒,一一谢过。

    俞菟喝了两口白酒,没一会儿脸蛋儿就变得红扑扑的,剩下大半杯都不再碰了。

    眼看这顿饭将要接近尾声,忽然门口进来一个人。

    戴口罩的短发女生,她气场太强,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神。

    是林惮!

    “林惮!”众人再一次惊讶了。

    他们没想到林惮也会来参加同学会,毕竟林惮没被拉进群,除了唐晓星,所有人都不知道韩建新还联系了林惮。

    包间里一共两张桌,桌旁还有几个空位。

    林惮目光左右扫了一眼,沉吟须臾,朝着唐晓星走过去。

    或许因为她老黑着一张脸,走进包间后也不说话,没人敢上去跟她打招呼。

    她径直来到唐晓星身边,在唐晓星身旁的空位坐下。

    韩建新反应过来,叫来服务员:“加一套碗筷!”

    碗筷加上来后,林惮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唐晓星端着饮料杯瞥她一眼,破天荒主动开口:“最近怎么样啊?”

    林惮似乎也很意外,以至于她倒酒的动作顿住,没及时收手,透明的酒液从杯口溢出来,打湿了桌布。

    “没怎么样。”林惮回答唐晓星,“老样子。”

    她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但又似乎有所不同,唐晓星说不上来。

    但如果真是老样子,林惮刚才就该轻蔑地嘲讽她几句,这人可不是会看场合给唐晓星留面子的性格。

    照片那件事还是给林惮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但唐晓星不打算管闲事,只问了这一句,就不再开口。

    林惮来了之后也不和其他同学打招呼,就一个劲喝闷酒,饭没吃两口,灌了一肚子的酒精,没一会儿就给喝趴下了。

    等到散场,各喝醉酒的都有家属来接人,只剩下林惮一个人趴桌上。

    仅剩几个坐着聊天的同学们面面相觑,韩建新也喝大了,但还保留了一点精神,跑来大着舌头问唐晓星:“你知不知道林惮住哪儿?”

    唐晓星摇摇头:“不知道。”

    “那怎么办?”韩建新瞪圆了眼,然后毫不犹豫把问题抛给唐晓星,“不行,这人你让我叫来的,你得管啊!”

    唐晓星:“……”

    她看一眼已经不省人事的林惮,再看看喝了点小酒,脸红红,脑袋晕乎,状态明显和平时不同的俞菟。

    局面似乎有点难办。

    不管怎样,也不能把林惮一个人扔在餐馆。

    她想起前阵子来找林惮的陈夕。

    可陈夕喜欢林惮,林惮都拒绝陈夕了,如果把陈夕叫来,趁着林惮醉酒,她们发生点什么,唐晓星难辞其咎。

    先前肖谨言给唐晓星那张名片又被林惮撕掉了。

    不过,这个风口浪尖,联系肖谨言似乎也不合适。

    唐晓星为自己摊上个大麻烦有点懊悔,因为陈夕请求她确认林惮的安危,所以她才让班长给林惮发个消息。

    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唐晓星搂着俞菟,俞菟脑子晕乎乎的,有点站不稳,歪着身子靠在唐晓星身上。

    “要回家了吗?”她问。

    “嗯,要回家了。”唐晓星点点头,指着林惮问俞菟,“她现在没人管,我们先把她带走,等她酒醒再让人接她回去,行不行?”

    俞菟有点醉,脑子转得慢,思量了两分钟,才点头:“可以。”

    唐晓星先把俞菟送上车,让俞菟坐进副驾位,拴好安全带,再回来挪林惮。

    她刚把人扛起来,林惮的手机就响了。

    嗡嗡的震动声从林惮裤子口袋里传出来,唐晓星正愁林惮没人管,当下从林惮裤兜里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一串没保存的手机号。

    不知怎么的,唐晓星心里忽然有点奇怪的预感。

    她先四下瞄一眼,韩建新刚去结了账,仰头坐在椅子上醒酒,他身边还有个王煜钦,便没别人了。

    唐晓星于是按下接听,将手机听筒贴在耳边。

    对面响起略微失真,但熟悉又切合唐晓星的猜想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唐晓星心跳都差点停了,紧张得不得了。

    肖谨言打林惮的电话,而林惮手机上没存她的号码,怎么品这味儿都不对。

    这真是第一手八卦,比看到先前上头条那张照片还要劲爆。

    但既然肖谨言主动把电话打过来,唐晓星也没必要替林惮藏着,不管她们背地里是什么关系,肖谨言始终是林惮的老板。

    “寰宇饭店。”唐晓星回答对面的人,“林惮喝多了,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你要过来接她吗?”

    她一出声,对面就安静下来,过了将近半分钟没有回音。

    唐晓星以为电话是不是已经挂了,看了眼手机界面,显示正在通话中。

    随后,听见对面女人出声:“二十分钟到。”

    挂断电话之后,唐晓星先回了趟车上,打算告诉俞菟她们不用带走林惮了。

    但俞菟已经靠在副驾上睡着了,唐晓星于是又去饭店,架着林惮在饭店外的路边等了几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放下来,驾驶位上坐着肖谨言,车里没别人。

    肖谨言没下车,唐晓星自觉拉开后座,将林惮推进去,放平躺好,正要当做无事发生退出去的时候,听见驾驶座上的人跟她说了声谢谢。

    “嗯。”唐晓星点点头,从头到尾没叫过一声肖总。

    车门合上,肖谨言朝唐晓星颔首,随后车窗升起,汽车启动并入车流,很快消失于视野中。

    唐晓星站在路边看着那车走远,身后韩建新从饭店出来,问她:“刚才那谁呀?”

    “林惮同事。”唐晓星回答。

    韩建新哦一声,没接着问,和王煜钦互相架着离开。

    走前朝唐晓星挥挥手:“再见!”

    唐晓星回到车上,俞菟睡一觉醒过来,看看四周,懵懵懂懂地说:“还没到家啊?”

    “这就走。”唐晓星转动车钥匙。

    俞菟回头看后座,疑惑:“林惮呢?”

    刚才唐晓星不是跟她说要带林惮回去么?

    唐晓星:“被肖谨言接走了。”

    俞菟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眨了眨圆溜溜的小兔眼,酒都醒了,直言不讳:“她俩真有一腿啊?”

    作者有话说:

    最近隔壁余烬准备V文,稍稍影响到这边更新,我会尽快调整_(:з」∠)_

    第53章

    唐晓星被俞菟直白的形容呛了一下, 想了想,回答:“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感觉是不一般的关系。”

    “噢。”俞菟点点头。

    她对八卦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小口白酒就让她脑袋晕乎乎的, 感觉很不舒服,刚才稍稍坐起来, 就特别难受。

    于是她又靠回去, 歪着脑袋抵着车窗,昏昏欲睡。

    唐晓星担心地看她一眼, 怕俞菟喝了酒晕车,她开得很平稳。

    ·

    同一时刻, 林惮在肖谨言车后座上翻了个身, 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很不舒服。

    车子行上高架桥, 过减速带的时候,车身嗡嗡震动。

    平时感受不明显的晃动,这瞬间被无限放大。

    林惮头特别晕,胃里还胀气, 肖谨言一打方向盘,她往车座边一趴, 哇的吐出来。

    肖谨言听见动静, 险些在天桥上急刹,透过后视镜看见后排座位上的情形, 顿觉恼火:“林惮!”

    林惮哇哇几口吐完, 嘴里味道很重, 但胃里舒服一些了。

    她揪起T恤下摆擦了擦嘴, 撑着上身坐起来,看一眼驾驶位上的女人。

    没理会刚才那声略带责备的呵斥,她身体前倾,双手搭在前座座椅靠背上,朝肖谨言打了个酒嗝,呼出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怎么是你啊?”

    她不是在同学会上喝酒吗?

    怎么醒来竟然在肖谨言车上?

    肖谨言被她身上的酒气熏得直皱眉:“我最讨厌酒鬼。”

    “哦。”林惮应了声,但丝毫没表现出在意,用鼻子哼出一口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用力拍拍车窗:“停车!”

    肖谨言更加气愤了,反问她:“高架上怎么停车?”

    林惮哪管什么高架不高架,她一心只想下车,砸车门砸得更厉害了:“停车!!”

    “有完没完?!给我安静点儿!”肖谨言怒声呵斥她,“别闹!”

    “我闹什么了?”林惮气急,“我没完还是你没完?你不是要让我跟公司解约吗?我同意了啊!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她试图站起来,但车内空间狭小,她一起身脑袋就撞车顶上。

    嘭一声响,闷痛闷痛的,顿时头晕目眩,又跌坐回去。

    林惮捂着脑门骂一句脏话,沟通不顺利她又继续砸车门,嗙嗙响,仿佛要徒手把车窗砸烂。

    这样闹下去,如果敲不开窗,指不定她还要上来抢方向盘。

    肖谨言不得不从最近的出口下高架,把车停到路边,回头喝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惮用力拽车门把,但肖谨言锁了车门,她拽了几下拽不开。

    “开门!”林惮气急败坏,“我要下车!”

    肖谨言怒斥她:“你把我车吐成这样,就想走?”

    林惮把手机掏出来,找肖谨言的微信,打算把洗车钱转给她,可刷了两下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把肖谨言从自己的微信联系人里面移除了。

    于是她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支票,往副驾驶位一扔:“一千万,给你洗车够了吧?!”

    肖谨言震惊,捡起林惮扔下的支票,不可置信:“谁给你的?!”

    “你装什么装?”林惮觉得肖谨言这副表情好笑极了,“你看看支票上写的谁的名字?”

    支票签章处写着清晰的三个字:秦柏安。

    肖谨言怒不可遏,当着林惮的面把支票撕成碎片:“他给你支票你就收?!”

    林惮勾起嘴角,冷嘲:“撕了就没用了啊,你自己要撕的,反正解约同意书我已经签了,你们家那点儿破事儿我不掺和,开门!”

    “林惮!”肖谨言眼睛红了。

    “肖谨言,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林惮用力敲门,“给我开门!”

    她一拳下去,窗玻璃咔咔响,出现一圈蛛网状的裂缝。

    拳击运动员拳头力气大得惊人,但她手背上的骨节已经变成青紫色,照这样砸下去,她那条胳膊都得废。

    肖谨言不得不按开车锁。

    林惮推门下去,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忽然一头栽倒在路边的行道树下。

    肖谨言看着她倒下去,从旁边经过的路人都吓一跳,对酒疯子敬而远之。

    林惮在哪里倒下,就打算在哪里睡一觉,眼睛都闭上了,忽然感觉到有人拽她。

    睁开眼,肖谨言竟然从车上下来了,架起她的胳膊,把她往车上拽。

    “滚!”林惮用力挥开她的手,“我死哪儿都跟你没关系!”

    话音未落,啪一声脆响。

    林惮脑袋歪一边儿,脸上飞快肿起几杠红印,在她喝醉酒沱红色的脸颊上显得特别突兀。

    被肖谨言这一巴掌扇懵了,林惮捂着脑门缓了好一会儿,晕乎乎的感觉才稍微消退。

    随后她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肖谨言。

    “有病治病,别跟我这儿发疯!”肖谨言甩了甩发麻的手掌,然后揪起林惮的衣领子,“林惮,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跟公司解约了,依然是我养的一条狗,死哪儿都得由我决定!”

    “丢人现眼,滚回车上去!”

    林惮喝醉酒脑子很懵,被肖谨言一通骂,有点反应不过来。

    等她终于搞清楚逻辑关系,她竟然已经往回走,开门一股浓郁的味道灌进来,她胃里一阵翻滚,转头吐在路边儿。

    吐完,肖谨言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搡进副驾位,安全带一拉,咔哒扣紧。

    下一秒,车门嘭一声关上。

    肖谨言绕过车前坐进驾驶室,正要点火,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正是刚才支票上那三个字。

    没避着林惮,肖谨言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老婆,我听方管家说你开车出去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待会儿……”

    “秦柏安。”肖谨言打断对面的人说话,冷静地吐出几个字,“我答应你的条件,我们离婚。”

    对面说话声戛然而止。

    肖谨言没等他后续再说什么,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林惮脑袋抵在窗玻璃上,车子越晃她脑袋越难受。

    肖谨言挂断电话后,她侧了侧眼:“你答应他什么条件?”

    “交还QH股权与决策权,净身出户。”

    林惮瞳孔一缩。

    忽然感觉脑袋特别晕。

    肖谨言中途没有再停车,径直将车驶进一个高档小区。

    停好车后,下车拉开副驾车门,以命令的口吻呵斥林惮:“下来!”

    林惮晕乎乎地跟着下车,肖谨言扯住她的胳膊,见她要倒,黑着脸扶她一把。

    走进电梯间,林惮歪着身体靠在梯厢壁上,神态疲惫,呼吸也乱七八糟。

    上楼,肖谨言按开指纹锁,拽着林惮走进玄关。

    林惮步子一踉跄,险些摔倒,直接就在玄关处两级台阶上坐下来。

    肖谨言关好门,从容不迫地换鞋。

    换好鞋,她没搭理林惮,径直从林惮身边过去,走进厨房。

    林惮抬眼四处看,这套房子她没来过,以前和肖谨言私下见面都在酒店。

    她靠在鞋柜上,感觉屋里味道闷。

    可能屋子刚装修好,没晾太长时间,不知道是酒精还是甲醛,总之她感觉自己要中毒了。

    几分钟后,肖谨言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清水。

    她把水杯放餐桌上,又去电视柜找了一盒解酒药出来,一同扔桌上,招呼林惮:“过来吃药!”

    林惮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桌边,掰下一粒解酒药就水服下。

    “去洗澡。”肖谨言又说,“洗干净点儿,敢把床弄脏蹭上味儿你就死定了!”

    说完她又回到玄关,拿上包换鞋准备出门。

    林惮撑着桌子,问她:“你去哪儿?”

    “去洗车。”肖谨言头也不回,推门往外走。

    一只脚迈出去后,她在门边顿了顿,又说,“你先去睡一会儿,我大概四五点回。”

    话音未落,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林惮站在餐桌旁,埋低头,感觉脑袋要炸了。

    她用拳头敲了敲脑门,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完,转身走进客厅,打算就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走近沙发,发现沙发上有个小熊抱枕,挺可爱的,沙发巾也很干净。

    她在沙发边站了几秒钟,转头去了洗手间。

    ·

    唐晓星开车到家楼下,把车停进车库,准备叫俞菟下车时,发现俞菟又一次睡着了。

    她解开俞菟身上的安全带,从驾驶位下车,绕到车子另一边,将俞菟从车里抱出来。

    俞菟被闹醒了,但她已经习惯被唐晓星抱来抱去,因而下车后,她搂住唐晓星脖子,靠在唐晓星怀里,脑袋枕着唐晓星的肩膀,继续睡。

    唐晓星将俞菟抱上楼,到门前将俞菟放下来,一只手搂着,另一只手找出钥匙,开门进屋。

    俞菟喝了酒,身子软软的,脸颊红润,走路偏偏倒倒的。

    唐晓星把她抱进屋,没在玄关停留,直接将俞菟抱进客厅,放在沙发上,这才替俞菟脱掉鞋袜。

    见俞菟靠沙发上,眼皮一耷一耷,准备睡了,她捏了捏俞菟脚掌,问:“难受了吧?怎么今天突然要喝酒?”

    俞菟摇摇头,困得很,不想跟唐晓星说话。

    她才不会让唐晓星知道,她是因为不想跟着唐晓星锻炼。

    都醉成这样了,唐晓星总不至于还让她去运动健身。

    唐晓星没听到声,俞菟歪着头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无奈起身,又将俞菟捞起来:“老婆,别在这里睡,沙发上睡醒了容易腰疼。”

    俞菟缺乏锻炼,腰背本来就容易痛,沙发太软了,睡着对身体不好。

    她把俞菟抱进洗手间,给俞菟洗了个澡。

    这件事她已经驾轻就熟,洗完澡又细致温柔地帮俞菟擦干净,这才将俞菟送回卧室,让她躺进被窝里面,好好睡。

    唐晓星看了眼时间,准备去厨房烧个醒酒汤,刚要站起来,手腕被俞菟拽住。

    “怎么了?”唐晓星问。

    俞菟哼哼:“头疼。”

    唐晓星又好气又心疼,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上次她喝醉俞菟会那么生气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她当时喝醉了,肯定没有俞菟那么乖。

    俞菟身板儿小小的,也没什么力气,照顾她得多费劲儿啊。

    唐晓星坐在床边,替俞菟按揉太阳穴,揉了大概十分钟,俞菟睡着了。

    她俯身亲亲俞菟的唇,闻到俞菟呼吸间淡淡的酒味。

    俞菟这一觉睡到下午六七点,中途唐晓星给她喂了一碗醒酒汤,七点半,唐晓星把她叫起来吃了晚饭,饭后她便以头痛头昏为由躺回去继续睡觉。

    当然睡不着,她酒差不多已经醒了,但不想运动,所以脑袋埋在被窝里面玩手机。

    唐晓星在外面忙活,把家里卫生打扫了,又洗了衣服晾起来。

    忙完就九点多了,唐晓星去洗了澡,回到卧室。

    俞菟听见房门动静就把手机塞枕头下面,唐晓星进屋后,就看到她闭眼侧躺在床上,还在睡。

    “也太能睡了。”唐晓星走到床边伸手拨了拨俞菟的鼻尖,“小懒兔,好点没有啊?头还痛不痛?”

    俞菟被唐晓星“闹醒”,皱了皱鼻子,故意不看唐晓星,把脸埋进枕头里,摇了摇头,闷声说:“不痛了。”

    唐晓星没发觉异样,闻言放了心,不痛了就好。

    她揉揉俞菟的脑袋瓜,把俞菟长发揉散,语气中带着点遗憾:“今天没锻炼,只能改到明天了。”

    俞菟心里敲响警铃,唐晓星还真惦记着这个事啊?

    她偷偷瞄唐晓星一眼,然后说:“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去工作室。”

    “有工作?”唐晓星问,“要忙到很晚吗?”

    俞菟点头:“可能七八点才能结束。”

    唐晓星闻言拧起眉:“你这个工作也挺忙的啊,我看你经常加班。”

    “一点点。”俞菟说。

    唐晓星吐一口气,有点担心:“经常久坐肯定腰痛啊,你工作的时候是不是都不起来活动?”

    俞菟抓起被沿,把脸挡去一小半,然后才回答:“接水上厕所和下楼吃饭的时候会起来走走。”

    唐晓星:“……”

    真是个小懒兔,一点也没冤枉她。

    她说:“明天我送你去,顺便到你工作的地方看看。”

    俞菟是自由职业,工作室应该也是独立的,唐晓星打算去俞菟工作的地方看看环境。

    如果空间太小,就给俞菟换个大点儿的地方,然后装几样小型的有氧健身器材,像什么跑步机啊,椭圆机之类的,工作间隙也能起来动一动。

    俞菟听出唐晓星言下之意,眼睛眨了眨,内心十分惶恐。

    但她又没理由拒绝唐晓星去那边,上次和唐晓星视频聊天,她还主动邀请过唐晓星。

    俞菟气闷,不想搭理唐晓星了,揪起被子盖住脑袋:“睡觉。”

    唐晓星哦一声,丝毫没觉察俞菟不高兴,掀开被子躺进被窝,翻身将俞菟搂怀里,两眼一闭,没一会儿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俞菟回家后连着睡了四五个小时,这会儿一点也不困。

    听见唐晓星呼吸声渐渐平稳,她抓起唐晓星的胳膊,作势想要啃一口。

    但到底没用力,牙印子都没留下,又伸舌尖儿在刚才轻轻啃咬的地方舔一舔。

    舔得唐晓星胳膊发痒,把手抽回去,平躺着继续睡。

    俞菟发现,拖延战术治标不治本,还得想办法彻底制住唐晓星才行。

    或许酒意没完全消,脑子里想着这个问题,没一会儿,她又昏昏欲睡。

    由于睡前心里揣着事,俞菟睡着后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被唐晓星关在一只兔笼里。

    唐晓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架小兔子跑步机,把跑步机也放进兔笼,说要监督她跑。

    不跑完一百圈不能下来,她不干,想躲,被唐晓星抓住,无情地放上跑步机。

    她只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没想到唐晓星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哈士奇,也跳上跑步机,四条腿迈得飞快,履带光速移动,两边又变成高高的悬崖,她不跑就会被扔出去。

    半夜两三点,俞菟被噩梦惊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梦里的场景并未变成现实,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一翻身,抱住唐晓星的脑袋,凑过去狠狠咬了一口唐晓星的鼻子。

    咬完她迅速退开,闭眼装睡。

    “嘶……”唐晓星吃痛,醒过来,睡眼朦胧,捂着自己的鼻子哀嚎,“好痛,我鼻子怎么突然这么痛?感觉鼻子要烂掉了。”

    俞菟假装被唐晓星吵醒的样子,伸手推了推唐晓星的脸:“别闹。”

    唐晓星消声,但还是捂着鼻子哼哼:“真的好痛。”

    眼泪花都给她疼出来了。

    俞菟听见她嗓音里带了哭腔,心虚又心软,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懊悔。

    于是她面朝唐晓星,把唐晓星手拿开,拇指按唐晓星鼻翼两边,帮她揉一揉:“好点没有?”

    “好多了。”

    最疼那股劲儿缓过去,唐晓星松口气,皱起鼻子不理解,“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不是我翻身打到你了?”俞菟小声问,接着说,“对不起啊。”

    唐晓星轻轻啊一声:“这样吗?”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了,可她又觉得刚才那种痛感不像被打到形成的。

    但俞菟这么说,唐晓星也没计较。

    等鼻子上痛意消了,她探手把俞菟搂怀里:“不痛了,继续睡。”

    唐晓星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俞菟戳了戳她的肩膀。

    “怎么了,老婆?”她眼睛睁不开,只动了动嘴唇。

    俞菟说:“你不准给我买跑步机。”

    “啊?”唐晓星不理解,困得脑子转不动,“为什么啊?”

    俞菟下定决心,威胁唐晓星:“没有为什么,如果你敢在我工作室安排跑步机,咱们就分房睡!”

    唐晓星吓得一个激灵,瞌睡都醒了。

    “好,不买跑步机。”

    第54章

    林惮躺在肖谨言卧室的床上睡觉, 被一阵奇怪的感觉闹醒了。

    手背凉凉的,有什么东西在她手上蹭。

    睁眼,见肖谨言坐在床边,手里拿个小药瓶子, 正用棉签蘸药水, 往她手背上涂。

    林惮醒的时候,肖谨言正好上完药, 扔掉那两根棉签, 把消毒药水盖起来,放床头柜上。

    “醒了就起来吃饭。”说完, 肖谨言起身离开卧室。

    林惮头还很痛,听脚步声远去, 只留下空荡荡的, 陌生的房间,她险些以为刚才那一幕是她的错觉。

    她看一眼床头柜上的药水, 是碘伏。

    肖谨言竟然会给她上药,真是极具历史意义的一幕奇景。

    林惮掀开被子下床,出卧室来到客厅。

    餐厅与客厅相连,肖谨言已经在餐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几个打开的外卖盒子。

    原来是外卖。

    林惮垂眼,她怎么会以为, 肖谨言会给她做饭?

    能吃得上一口外卖就不错了, 那养尊处优的女人恐怕都不具备这项生活技能。

    肖谨言早就听见林惮的脚步声,但等了一会儿没见人过来。

    她摆好碗筷回头, 见林惮站在卧室门口发呆, 不由皱眉:“酒精把你脑子毒傻了?”

    林惮没计较她冷言冷语, 沉默地走过去, 拉开椅子在肖谨言对面坐下。

    塑料餐盒旁放着一双一次性竹筷,一碗米饭和两三样小菜,就是她们今天的晚餐。

    林惮扫肖谨言一眼,心说难道是肖谨言净身出户没了钱,现在连点个外卖都变得俭省了。

    肖谨言也不管林惮吃不吃,自己先动了筷子。

    桌上这几样菜口味都比较清淡,荤素搭配,还有一碗汤。

    林惮睡前虽然洗了澡漱了口,但睡一觉起来还头晕,原本没什么胃口,但不知道是真的饿了,还是出于心理作用,她拿起筷子尝了一片木须肉,竟然觉得还不错。

    也或许,这家餐馆厨子确实有本事。

    林惮把米饭全部吃完了,感觉肖谨言今天菜点得不多,所以她吃得比较克制。

    换在平时,这点量只够她一个人吃。

    但肖谨言很快就放了筷子,碗里米饭剩了一多半。

    她站起来,推餐椅的同时对林惮说:“吃完收拾干净,垃圾拿到楼下去扔了。”

    林惮看向面前几个餐盒,刚她觉得还不错的木须肉剩了大半碗。

    不愿意花功夫揣摩肖谨言的心思,林惮把那盒木须肉拿到自己面前,敞开了吃。

    中午光顾着喝酒,没吃几口菜,这会儿林惮实行了光盘行动,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光,然后盒子用塑料袋装起来,准备拿下楼。

    刚推开门,身后响起肖谨言的话语声:“防盗门密码是我生日,指纹你自己录进去。”

    林惮迈出玄关的脚步顿了顿,随后便响起关门声。

    她乘电梯下楼,头还晕,但已经不行影响行动。

    到楼下找到垃圾分类集散点,把手里的塑料袋扔了,林惮站在单元楼下,望着眼前耸立的高楼站了很久。

    几个住户从楼里出来,经过林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林惮对这些上下打量的眼神视若无睹。

    凭借记忆,找到肖谨言那户敞开的窗户,五分钟后,她走进单元楼。

    进电梯的时候,手机嗡嗡响,林惮拿出手机看来电显示,是那串已经倒背如流的未存号码。

    她没按接听。

    电梯叮一声响,林惮从电梯里走出来,迎面碰上正要进电梯的肖谨言。

    肖谨言看见她就皱起眉头黑了脸,抄起手来冷哼:“扔个垃圾要去这么久?我以为你又打算走。”

    林惮没有吭声,在楼下站那几分钟,她的确想过要不要直接走了。

    她觉得很没意思。

    肖谨言未必真的会和秦柏安离婚,在车里听到那几句话,说不定只是她喝醉酒后产生的错觉。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

    就因为她一觉睡醒的时候,看见肖谨言替她手背上的伤抹消毒水。

    她确实没骨气,被那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林惮不说话,肖谨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就在林惮以为她要大发雷霆,说不定再给她来一巴掌的时候,她又转身往屋子的方向去。

    肖谨言解开指纹锁,让林惮录入指纹,同时对她说:“如果你还想走,我不会再去找你了。”

    林惮依然没说话,听见指纹锁提示录入成功,同时显示屏上弹出一个绿色的勾。

    “进来。”肖谨言招呼林惮,拉开柜子往林惮脚边扔一双拖鞋,“穿这双。”

    这是她新买的拖鞋,先前林惮穿那的双是客拖。

    林惮绷着脸,低头沉默地把鞋子换好。

    走进客厅,肖谨言朝林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到沙发上坐好。

    林惮此时像个听话的机器人,肖谨言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但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坐下后,听肖谨言问她:“你还想打拳吗?”

    这一次似乎不是沉默就能糊弄过去的问题,林惮很疑惑肖谨言为什么这么问。

    肖谨言如果要和秦柏安离婚,得交还QH的股权和决策权,什么都没有了,还来询问她的意见,有什么意义吗?

    换句话说,如果肖谨言想把她拉回QH,就得继续在QH掌权。

    更进一步来讲,这意味着她不能和秦柏安离婚。

    绕了一大圈,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又想继续坐秦家夫人的位置,掌管QH,又希望她还像狗一样围着她转,随叫随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后悔刚才没走,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仅恶毒,还天真。

    秦柏安花一千万买她离开,肖谨言连个婚都离不了,还以为自己能和秦柏安对抗?

    林惮失去了交流的欲望,往后靠,将一条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答非所问:“我钱已经赚够了。”

    被肖谨言包养这几年,光是肖谨言给她的生活费每个月就有几十万,以她的身价参加各个比赛都会有不菲的出场费,即便和公司分成,攒下来的钱也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换句话说,有没有肖谨言,她要不要继续从事职业拳手的工作,她都可以过得不错。

    况且,当了几年拳击手,走上洲际拳王的位置,她的身体已经有点不堪重负,如果她想老了以后多活几年,少受折磨,就此退出拳坛,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肖谨言又习惯性地皱起眉头。

    林惮淡淡瞥她一眼,看她到底还想说什么。

    片刻后,肖谨言叹口气:“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意料之外的对话展开,林惮挑了挑眉:“你想让我帮你?怎么帮?”

    “我去年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不过还在起步阶段,没签几个拳手,几乎都是新人。”肖谨言走到林惮身边坐下,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想打拳,到我工作室,我给你最好的待遇,如果你不想比赛了,帮我带新人。”

    林惮愣愣看着她。

    去年成立的工作室。

    说明肖谨言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筹备,要离开秦柏安,斩断秦氏对她的束缚。

    良久,林惮勾了勾嘴角,唇边那道疤显得异常凉薄冷漠:“这是什么意思?压榨剩余价值?”

    肖谨言笑了,起身侧坐在林惮大腿上,两臂环住她的肩膀,坦然直白地回答:“对啊,那我的小狼狗到底愿不愿意帮我?”

    林惮捏住肖谨言的下巴:“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我是你的什么?”

    肖谨言揪住她的头发,低头,与林惮前额相抵,用带笑的嗓音说:“别得寸进尺。”

    林惮一点也不怕她,从来就没有怕过,更不会惧于这点没有实质意义的威胁,她轻嗤:“现在该你讨好我。”

    既然肖谨言有求于她,她当然要趁机抬价。

    肖谨言脸上笑意不减分毫,哪怕此刻是她主动,但她不会也不可能放低身段。

    她戳着林惮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说:“你,做,梦。”

    温热的呼吸吹拂林惮耳廓,酥酥痒痒。

    但没有更进一步。

    肖谨言说完,推开林惮站起来,往卧室方向走,边走边说:“你今晚睡客厅,顺便好好想想怎么回答我。”

    林惮两手空空:“……”

    ·

    唐晓星第二天起床,洗漱的时候照镜子,看见自己鼻子周围有点红印。

    看起来挺奇怪的印记,不像长痘发炎,刚好是昨晚感觉疼痛的区域,她伸一根手指在红印周围按了按,还是隐约能感受到一点不舒服。

    她万分肯定,这不可能是胳膊肘击打造成的痕迹。

    但具体怎么形成的,她也不知道。

    不过这事儿她也不太上心,擂台上摸爬滚打的人,早就习惯了各种受伤,这点红红的痕迹看起来也没太大问题。

    再观察两天,如果是皮肤病,就去医院治疗。

    鼻子的痛的事情很快被唐晓星抛到脑后,因为俞菟今天要工作,她早早起来做了饭,然后把睡懒觉的小兔子老婆从被窝里捞出来,送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再抱到餐厅吃饭。

    饭后,唐晓星送俞菟上班,顺便去俞菟的工作室看了看。

    进小区的时候她就感觉不简单,这小区的房价是她们现在住那地方两倍多。

    俞菟竟然在这样的高档小区里有自己的房子,虽然这套房子现在被当做工作室来用,但俞菟在和她结婚之前,大概都是住在这里。

    可见,她老婆竟然是个隐形的小富婆。

    她跟着俞菟上楼,从电梯直接入户,开门的时候,俞菟对她说:“这是我爸妈留下来的房子。”

    唐晓星轻轻啊一声,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俞菟一直没跟她提过,俞菟对父母的感情一向比较复杂,但她还住在这里,没有因为父母对她不好就把房子卖掉,可见,她还是恋旧的。

    进门,屋子的装修风格的确比较旧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客厅整个乱糟糟的,从茶几到沙发甚至到地板上,堆放着数不清的包裹,拆了的,没拆的,全是出版社寄来的样刊。

    唐晓星甚至还从中看到了荣誉奖章和证书。

    这些东西,就被俞菟随便扔在屋子里。

    俞菟进门之前就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唐晓星来得突然,她都没时间整理,只好破罐子破摔,红着耳朵故作平静地说一句:“太忙了,很久没打扫。”

    唐晓星十分理解,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俞菟没好气,也不想跟她争辩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懂。

    她们没在客厅停留太久,因为俞菟强行拽着唐晓星去了书房。

    书房和外面的客厅像被隔断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面空间不小,大概有十四五平,原本该是个卧室。

    俞菟的工作台很大,台面上除了摆放两台电脑显示屏和数位屏,还有一叠一叠地纸张,颜色各异的绘画材料和工具。

    书房对门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外面装有防护栏,养着一些适合观赏的花草。

    俞菟没时间整理外面客厅的样刊,倒是将这些花花草草养得很好。

    或许是她工作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如果花枝枯萎,说不定会影响心情。

    唐晓星记着俞菟昨儿说今天得忙到晚上七八点,于是没打扰她,进书房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你忙你的,我自己在外面看看。”

    俞菟哪里猜不到她的打算,但也不好跟唐晓星说她不愿意。

    毕竟事关她的身体健康,唐晓星很坚持,她向唐晓星撒娇也没底气。

    俞菟按开电脑,依言开始工作,事实上她说要工作也只是托词,上个签售会刚刚完成,新的画集还在筹备,她的工作不急于这几个小时,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

    但她话已经说出去了,怕唐晓星担心,她也只好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懒懒散散地画几笔。

    唐晓星从俞菟的书房出来,见走廊两边还有两间被关起来的房间。

    她一一推门进去。

    正对书房那间是卧室,很安静。

    俞菟平时虽然晚上不住这里,但白天工作的时候,还是会在这间卧室睡午觉,所以屋子经常打理,和外面乱糟糟的客厅相比,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卧室当然不适合摆放健身器材,唐晓星只看一眼就从房间出去了。

    离开卧室,往右转,与洗手间并在一块儿还有一个房间。

    唐晓星推门进去,惊讶。

    这是一间画室。

    俞菟的工作虽然大部分是数字绘画完成的,但她也有扎实的手绘功底。

    画室除了靠窗的那面墙只在墙根处堆放了一些画板和纸张,另外三边墙面上都挂满了装裱好的油画。

    没有完成的半成品就堆放在墙下的木质画架上,房间正中还摆了一套画具,一米多高的画框前,摆着一个高度可调节的小圆凳。

    凳子旁边则是工具小车。

    走进画室后,看到的一切都让唐晓星震惊。

    距离唐晓星最近的那面墙上挂的画,全是唐晓星。

    少年时代的唐晓星,在操场上跑圈的唐晓星,田径赛场上的唐晓星。

    这面墙上最后一幅画,是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拿到铜牌站在领奖台上傻呵呵笑的唐晓星。

    那之后,俞菟似乎没再画过她了。

    另外两面墙上的油画风格转为抽象,它们不再写实,夹带着一些浪漫的色彩,有了俞菟现在绘画风格的雏形。

    唐晓星站在自己领奖那张画底下,伸手摸了摸画框。

    画框边缘有落灰,这幅画挂在这里很久,一直没有被取下来。

    看到这些画,比当时俞菟告诉她已经暗恋她十年,给她的冲击还要大。

    如果说,俞菟在微博上放出一张照片,述说对她的暗恋,是一种浪漫的情怀,那么这一刻,唐晓星真切感受到这十年间,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刻,曾在俞菟的生命中占有极重要的位置。

    褪去浪漫的色彩,只剩下满地心酸。

    她从未主动联系唐晓星,从来不曾打扰,就这样默默的,只将思念寄托在画室一角。

    可能她也曾想过告白,可错失开口的机会,也或者,高中毕业之后,再没有重逢的契机。

    总之,她也曾经想过放下,让这段爱恋随着时间流逝缓缓沉淀,变成回忆的一部分。

    但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在十年后,又将唐晓星送到她面前。

    唐晓星抚摸画框,感受陈年的爱恋在她心间酿成酒。

    她接受太多俞菟的好,因而愈发为自己爱得还不够多,不够深而感到愧疚。

    从那副画前退开,唐晓星捂着心口调整情绪,从来没有哪一刻,她的心跳得那么平静,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微风吹了进来,掀起窗边白色的纱帘。

    飘动的纱帘带给唐晓星一些联想,如果她和俞菟举办婚礼,俞菟身上的婚纱,应该也是类似的颜色。

    她去集训之前给时月华打过电话安排婚礼的事情,现下都过去两个月了,不知道时月华准备得怎么样了,唐晓星打算抽时间再问一问。

    呼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气,唐晓星感觉呼吸调整过来。

    她转过身,行经当中那个画架时,脚步顿了顿。

    这看起来像是俞菟最近画的画,因为地面上有只水桶,笔都扔在里面,而水桶底部水没有完全晾干。

    好奇最近俞菟在画什么,但那张画上搭了片防尘布。

    唐晓星想了想,伸手牵起防尘布的一角,把它掀起来,露出整个画面。

    眼前一亮。

    背景似乎是个公园,这一日微风习习,阳光明媚。

    老树抽出新芽,地面绿草如茵。

    画面中间,唐晓星和一群孩子们在踢球。

    十年后的唐晓星。

    她的笑脸,比今年温暖明艳的春天更加灿烂。

    第55章

    俞菟在书房画东西, 没一会儿,听见客厅方向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唐晓星在外面不知道做什么,噪音也不大,但一直不消停。

    俞菟忍着好奇, 继续工作, 十分钟后,她以接杯水为由, 拉开书房门走出去, 发现客厅有一小块区域被唐晓星收拾出来。

    唐晓星将出版社寄来的样刊整整齐齐堆到墙角,在靠近阳台位置腾出大概四五平的空间。

    听见书房门开, 脚步声响起,唐晓星抬头招呼俞菟:“老婆, 你这些画册如果暂时都不用, 我找几个箱子把它们装起来,然后这儿给你放一架椭圆机, 怎么样?”

    俞菟走到饮水机旁接水,闻言回答:“我工作的时候没时间运动,你装了设备放在那儿大概率得积灰。”

    唐晓星单手托着下巴想一想,觉得俞菟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 就算她帮俞菟安排好了运动器材,俞菟自己不愿意运动的话, 也没有用。

    但除此之外, 还有什么办法能改善俞菟的腰痛?

    唐晓星想着想着,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

    于是一小时后, 有人敲门。

    俞菟听见客厅传来比刚才更大的响动, 拉开门出来看。

    几个物流配送人员搬了个超级大箱子进来, 往唐晓星腾出来那块地儿挪过去。

    俞菟傻眼, 还有点气。

    刚才和唐晓星说的话那傻狗根本没听进去,依然乱花钱。

    但有外人在,她即便不满也没表现出来,只看一眼就回书房,懒得搭理唐晓星。

    等外面叮叮当当一阵拆箱安装的动静消失后,俞菟依然坐在书房椅子上,不想和唐晓星交流。

    她以为唐晓星会来敲门,但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敲门声。

    客厅没再传来异响,唐晓星好像出门去了。

    难道唐晓星把椭圆机装好就走了?

    俞菟气闷,对唐晓星更加不满。

    不知不觉画面上多出几个卡通小人儿,月兔美少女把想用运动奴役兔族的邪恶傻狗暴揍一顿,代表月亮消灭傻狗!

    十一点半左右,玄关处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俞菟拿笔的手动作一顿。

    随后她选区一拉,Delete,刚才一大片简笔画全被删掉了。

    又过去半小时,刚过十二点,唐晓星来书房外敲门:“老婆,出来吃饭了!”

    俞菟面无表情地拉开门,朝唐晓星撇撇嘴:“吃什么?”

    显而易见的不高兴,唐晓星疑惑:“你心情不好吗?工作不顺利?”

    “没有。”俞菟摇头,跟着唐晓星往餐厅去。

    唐晓星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快走两步,拉住俞菟的手,笑着说:“老婆,跟我来。”

    这表情,这笑脸,俞菟不用猜都知道唐晓星想要干什么。

    无非就是跟她显摆刚装好的器材。

    她已经内心暗暗决定,就算唐晓星教会她怎么用,之后她也不可能真的在工作间隙踩什么椭圆机。

    然后,她跟随唐晓星来到客厅。

    沙发旁,和阳台交接的地方,果然摆了一台崭新的设备。

    但不是椭圆机。

    是按摩椅。

    俞菟发出惊讶的惊呼声。

    “瞧瞧!”唐晓星献宝似的将俞菟带到按摩椅前,笑嘻嘻地说,“这台按摩椅有针对肩颈和腰背的特殊理疗模式,我们拳击队里有人买过,说还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俞菟小兔眼圆溜溜的,十分震惊:“可你之前不是说……”

    唐晓星笑着回答:“你不愿意就算了嘛,工作本来就很累了,再让你运动确实强人所难,所以我想到了替换方案!”

    俞菟指着那张按摩椅:“这就是你的替换方案?”

    “不全是。”唐晓星回答,然后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俞菟,“在你的工作室放一张按摩椅,你工作间隙可以躺一躺,缓解腰酸背痛,等你不忙的时候,下班回家再做点瑜伽或者拉伸运动,怎么样?”

    唐晓星把力量训练改成了瑜伽,瑜伽当然也会进行力量方面的锻炼,但比起健身房撸铁要稍微友好一些。

    俞菟再不愿意运动,唐晓星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她也不好找理由拒绝。

    于是她点头同意:“好。”

    唐晓星弯起眼,喜笑颜开:“那你现在要试试看吗?”

    撇开运动计划不谈,俞菟十分乐意享受唐晓星给她安排的按摩椅,当下也不犹豫,依言坐进按摩椅里躺下。

    按摩椅有单独的遥控器,唐晓星拿起遥控器,对照说明书研究,接通电源后,先启动了一个正常模式。

    电机发出嗡嗡响,按摩椅开始正常工作。

    俞菟舒服得眯起眼,听唐晓星问她:“怎么样?”

    “挺好的。”俞菟回答,“感觉还可以。”

    唐晓星放了心,于是又将按摩椅切换到肩颈模式,伴随嗡嗡声响节奏改变,按摩椅上半部分,靠近肩颈的滚轮更频繁地工作。

    可能按到痛的地方,唐晓星听见一声轻哼,夹在在按摩椅的声音里,不太明显。

    唐晓星立马问:“不舒服吗?”

    “没有。”俞菟回答她,随即皱皱眉,又一声哼,“唔……”

    唐晓星愣住,随后看向俞菟好像有点难受,但又确乎在享受的表情,她思想滑坡,不小心想到别的地方去。

    这时,按摩椅背后的滚轮按摩俞菟肩颈,将她的背撑起来一点。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要挺胸,俞菟的衣服比较松,领口受按摩椅的拉扯挤压,露出内衣的边角。

    唐晓星耳朵瞬间红了,她躲闪地挪开目光,语速飞快:“这个模式十五分钟结束,等你按完我们就开饭。”

    说完,没等俞菟回答,她就逃也似的跑回厨房,把煨在锅里的菜又翻了翻,顺便把几样用过的工具清洗出来。

    按摩十五分钟准时结束,俞菟意犹未尽地爬起来,到餐桌前,唐晓星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难得能在工作的间隙和唐晓星一块儿用餐,还不用被逼着运动,俞菟心情多云转晴,往唐晓星碗里夹了一块肉,笑着说:“又是装按摩椅,又是做饭的,辛苦你啦!”

    唐晓星清了清嗓子,有点不敢和俞菟对视,怕被俞菟发现她的小心思。

    她埋头把俞菟夹给她的肉片塞嘴里,瓮声说:“不辛苦。”

    俞菟吃两口菜后,敏锐地发现唐晓星有点不对劲。

    这人表情心虚,眼神躲闪,几次视线从她脸上掠过,却不敢和她对视,不是心里藏着事,就是动了坏心思。

    俞菟踢唐晓星一脚:“你在想什么?”

    唐晓星差点被米饭呛到,但回答得特别快:“什么也没想!”

    她语气激动,反应迅速,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没想才有鬼。

    俞菟咬着筷子尖儿,眨眨眼:“真的吗?”

    “真的!”唐晓星用力点头,神态十分坚定。

    “哦~”俞菟伸筷子夹起一片白菜,语气随意地说,“我刚才倒是在想,你送了我一张按摩椅,我心情好,今天之内,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请求。”

    唐晓星的耳朵如果会动,这时候肯定狠狠抖了抖。

    她掀起眼皮,偷偷看一眼俞菟,小声问:“任何请求?”

    俞菟勾着唇角回应她:“嗯。”

    唐晓星喉咙动了动,咽下一口唾沫。

    然后她又低头盯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眉头轻轻拧起来,陷入纠结的自我拉扯。

    俞菟瞄她一眼,这傻狗脑子里果然装了稀奇古怪的想法。

    但不知道是什么。

    她也不是回回都能猜到唐晓星的心思,很多时候唐晓星的突发奇想都出人意料,就好比今天的按摩椅。

    唐晓星绞尽脑汁想让她高兴,她当然欣喜,就算唐晓星真冒出什么奇怪的念头来,只要不太过分,她都愿意答应。

    俞菟吃饭比较慢,平时都是唐晓星先吃完,然后就坐在桌旁和她聊天,等到俞菟用餐结束再收碗。

    今天唐晓星像在数碗里的饭粒儿,俞菟已经放下筷子,她那碗里的米饭还有一小半。

    俞菟问她:“你今天怎么吃这么慢?”

    唐晓星从沉思中抽回心神,看一眼俞菟的碗,再看看自己的:“啊。”

    “啊什么啊?”俞菟有点无语。

    唐晓星迅速埋低头,三十秒内解决碗里的米饭,站起来收桌子,对俞菟说:“你去工作吧老婆,我来收拾。”

    俞菟歪头看她:“你真没事儿?”

    唐晓星一边收碗一边回答:“我能有什么事儿?”

    俞菟承认她这话也有点道理,但是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唐晓星不向她开口,她也就没追着问。

    饭后,俞菟回办公室继续画图,唐晓星则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假期还有两三天,如果俞菟忙不能出去玩,她可以天天陪俞菟来上班,给俞菟做饭。

    她拿着手机玩了一会儿,间隙往沙发旁的按摩椅瞄一眼,脑子里不由自主回想起俞菟刚才躺在按摩椅上时脸上浮现的神态,总是忍不住想歪。

    唐晓星心想:区区一个按摩椅,能有那么舒服吗?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咳。

    唐晓星拍了拍脑门,勒令自己不要东想西想。

    这里是俞菟的工作室诶,俞菟还在书房认真工作,她怎么可以老产生一些不正经的念头。

    她按亮手机看眼时间,还不到一点。

    俞菟说要七八点才能下班,唐晓星躺倒在沙发上,感觉时间过得真是太慢了。

    闲来无事,唐晓星点开一个小游戏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她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屋子里光线暗了,从阳台看出去,太阳正要落山。

    她身上搭了条薄薄的小毯子,应该是俞菟帮她盖上的。

    手机被拿开,放在茶几上,接着充电线。

    唐晓星把手机摸过来,电已经充满了,时间显示已经过了五点半。

    惊讶于自己竟然睡那么久,唐晓星翻身坐起来。

    感觉沙发上睡觉不得劲,就连她躺了几个小时起身,都感觉腰背有点不舒服。

    看样子俞菟工作还没有结束,唐晓星起来锤锤肩,锤锤背,拿起杯子接了杯温水喝了,开始思考晚上她们吃什么。

    上午买的菜还剩了一些,唐晓星决定用剩下的菜煮个冒菜小火锅。

    火锅煮好了,正好六点半。

    唐晓星关了火,去书房敲门。

    “老婆。”她小声唤,“工作结束了吗?先出来吃饭吧!”

    半分钟后,房门打开。

    俞菟揉着眼睛,一脸困乏的样子,还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她把手放下来的时候,唐晓星看见她眼眶泛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虽然俞菟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但她一旦沉入工作,在电脑前面一趴就是三到五个小时,强度大得惊人,估计每个工作日结束,她从书房出来,都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唐晓星心疼极了,伸手将俞菟搂怀里,帮她揉了揉太阳穴:“你平时工作都坐那么长时间?”

    这件事上,俞菟没法对唐晓星撒谎,只能糯糯地点点头:“差不多。”

    她乖乖地靠唐晓星怀里,闻着唐晓星衣服上的味道,感觉精神立马放松下来。

    唐晓星的怀抱,对缓解疲劳有奇效。

    “太辛苦了。”唐晓星甚至觉得俞菟工作的状态比她打拳还辛苦。

    “没有那么辛苦啦。”俞菟被唐晓星一脸关切的表情逗笑了,“我喜欢画画,乐在其中,所以一点也不辛苦,没有你的工作辛苦。”

    唐晓星迅速摇头:“我才不辛苦,我跟你一样,乐在其中。”

    俞菟便捧起她的脸,踮起脚来在唐晓星脸颊边亲一口:“那我们都不辛苦。”

    唐晓星觉得哪里不对,但没等她想清楚,俞菟牵起她的手:“不是要吃饭了吗?”

    “嗯。”唐晓星注意力被转移,“你工作那么久,肯定饿了,我们去吃饭。”

    走进餐厅,让俞菟先坐下,她自己进厨房把小火锅端出来。

    俞菟看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和里面拥挤的食材,面露惊喜:“竟然是火锅!”

    考虑到俞菟的口味比较淡,唐晓星没煮辣火锅,这是一个番茄汤底的冒菜小火锅,里面放了满满的各种素菜。

    俞菟特别喜欢。

    唐晓星现在已经把俞菟的口味拿捏得明明白白,她做的每顿饭,俞菟都吃得很开心。

    “还有很多任务没有完成吗?”唐晓星往俞菟碗里夹一块煮得烂软的胡萝卜。

    俞菟用筷子尖儿戳起胡萝卜,拿起来吹口气,闻言回答:“今天超量完成任务,吃完饭我们就可以回家。”

    等胡萝卜晾凉了,俞菟轻轻咬一口,很香。

    唐晓星惊喜:“竟然提前超量完成了,老婆你真棒!”

    俞菟被夸得红了脸,没好意思告诉唐晓星,她本来把这几天都空出来在家陪唐晓星的,所以根本就没安排多少任务,随便画两笔都是超量。

    不过下午唐晓星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在书房工作,画着画着就沉进去了,等到唐晓星来敲门,她才发现已经六点半了。

    她经常这样,所以之前回回都要唐晓星给她打电话,她才意识到应该下班了。

    在和唐晓星结婚前,她的时间安排特别不规律,时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如果吃过晚饭继续工作,有可能直接肝一个通宵。

    等到一张图画完,抬眼,发现外面天都亮了。

    也就是和唐晓星结婚,每天唐晓星到点儿就给她打电话,中午也会发消息问她午餐吃什么,她才能适时放下工作,生活节奏渐渐变得规律起来。

    所以,经过这阵子调养,她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她今早起来称体重,发现还长了两斤肉。

    俞菟心情愉快,开开心心吃完小火锅,当然,火锅里面的菜大多数还是进了唐晓星的肚子。

    唐晓星一边收碗一边对俞菟说:“老婆你去按摩椅上躺一躺,我洗了碗咱们就回家。”

    “好。”俞菟答应得很爽快。

    等唐晓星端了碗碟进厨房,她就到客厅,放松了躺在按摩椅上。

    唐晓星洗碗用了半小时,离开厨房时,按摩椅的嗡嗡声已经停止了,但俞菟还躺在按摩椅上,一动不动。

    她走过去发现,俞菟在按摩椅上睡着了。

    可见工作的确辛苦,画画又是个体力脑力同时消耗的活儿,竟然让俞菟累成这样。

    唐晓星想着,反正这里也能住人,不如今晚她们就不回家了,直接在这儿住下好了。

    她走到按摩椅旁,将俞菟打横抱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不小心碰到哪里,还是俞菟睡前意识残留在按摩的过程中,唐晓星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听见俞菟在她怀里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

    嗓音软软的,带着钩子,勾得唐晓星心里发痒。

    同时她脑袋埋在唐晓星胸前,睡迷糊了,撒娇似的蹭了蹭。

    她的发尖儿轻轻扫过唐晓星脖颈,酥酥痒痒的感觉令唐晓星浮想联翩。

    唐晓星暗骂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她自己下午倒是睡了好几个小时,俞菟工作都累成这样了,她还有功夫动歪心思。

    她把俞菟抱进卧室,替俞菟脱掉鞋子袜子,又去洗手间拧了条毛巾,小小翼翼替俞菟擦洗身体。

    擦着擦着,俞菟醒过来,睡眼朦胧地看向唐晓星:“我怎么睡着了?”

    唐晓星揉揉她的脑袋,温声哄道:“你太累了,睡吧,没关系,我们今天就住这里。”

    俞菟当然认识自己卧室的环境,听唐晓星这么说,她点点头:“好。”

    唐晓星继续替俞菟擦洗身体,柔软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清理每一寸肌肤。

    不知不觉,俞菟脸颊红红。

    唐晓星擦完了,拿起毛巾去洗手间,自己也简单冲了个澡,然后回到俞菟的卧室。

    虽然她下午睡饱了,这会儿估计睡不着,但她很有身为伴侣的自觉,她得陪着俞菟睡觉。

    回到卧室,刚掀开被子躺下,旁边便伸来一双藕臂,搂住唐晓星的脖子。

    唐晓星有点惊讶:“你没睡呀?”

    “现在还早,醒来就有点睡不着了。”俞菟回答她,然后勾着唐晓星的脖子往下埋一点,主动献上一个吻,咬着唐晓星的嘴唇小声说,“你哄我睡。”

    她们吃过饭也才半小时,这会儿的确还早,不到七点,俞菟睡不着也正常。

    既然时间这么早……

    唐晓星喉咙动了动,配合地闭上眼,吮吻俞菟香软的柔唇,双手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往更柔软的地方去。

    随即,她听见熟悉的吟哼。

    湿热的气息抚过耳廓,俞菟躺在按摩椅上的神色映入脑海中,唐晓星的情绪瞬间就被调动起来。

    屋里关了灯,不满足于黑暗中只能靠耳朵捕获俞菟情绪的起伏,唐晓星按开床头灯。

    突然亮起的灯光令俞菟眯了眯眼,看向唐晓星的视线朦胧中透着一点不解,开口,嗓音略有些涩:“怎么突然开灯?”

    “我想看着你。”唐晓星直白地说。

    俞菟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再红了一个度,但她只闭上眼,没拒绝。

    唐晓星俯身亲吻俞菟,吻过俞菟的脸颊,山根,小狗似的轻轻嗫咬她的耳朵,然后在俞菟耳边小声说:“老婆,你今天说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俞菟享受着唐晓星的爱抚,听见唐晓星突然这么说,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唐晓星已经忘了这句话。

    眼睛虚开一条缝,对上唐晓星带点渴望的眼神,她心软,喘了一口气才应:“你说说看。”

    唐晓星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下回,咱们是不是可以在别的地方……”

    “你想在哪里?”俞菟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唐晓星今天为什么那么反常。

    没等唐晓星自己开口,她勾起嘴角,好笑地反问一句,“书房,餐厅,厨房,沙发,还是……按摩椅?”

    作者有话说:

    唐小狗(震惊脸):原来可以有这么多选择吗?!

    第56章

    唐晓星震惊了。

    她震惊倒不是因为俞菟猜到了她的想法, 而是俞菟罗列出来的那一大串选项。

    由于太过吃惊,唐晓星舌头打结:“可,可以有那么多选择?”

    俞菟抿唇,不看唐晓星的眼睛, 红着脸偏开头, 嗓音涩哑:“如果你好好表现,不是不可以陪你玩。”

    唐晓星顿时精神了, 双眼冒出精光。

    想起上回她和俞菟的视频通话, 还有前两日大白天的亲热,唐晓星意识到, 在某件事情上,俞菟对她确乎是纵容的。

    反倒是她自己想法比较单纯, 循规蹈矩, 不会太积极主动地创新。

    唐晓星咽下一口唾沫,情绪兴奋, 克制不住,因而吻住俞菟时,力量稍稍有些失控。

    被唐晓星两条有力的胳膊紧搂在怀里,俞菟有种要被碾碎的感觉。

    呼吸因此变得滞塞, 口中溢出的吟哼带了点疼痛的味道。

    但她又享受这种偶尔偏移常规的粗暴,享受唐晓星在不确定的情绪影响下与往常不同的节奏带来的特殊感受。

    不管再怎么激动, 唐晓星也还是会小心爱护她, 不至于让她受伤。

    只不过,她也没想到, 傻狗子在这件事上, 还会产生换地方试试的想法。

    那张按摩椅确实功不可没。

    俞菟这样想着, 嘴角勾起点轻松愉悦的弧度, 于是双手捧起唐晓星的脸颊,几根手指在唐晓星耳根处轻轻剐蹭。

    然后,她贴着唐晓星的耳朵,小声说:“我想换个姿势。”

    “嗯?”唐晓星鼻尖蹭过俞菟造型好看的锁骨,顺从地询问,“什么姿势?”

    俞菟示意唐晓星翻身躺下,随后步子一跨,骑坐在唐晓星腰腹间,居高临下扶着唐晓星的肩膀,将一只小白兔送进唐晓星嘴里,难得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吻我。”

    唐晓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千度的高温加热,血液沸腾,在身体里奔流涌动。

    强势的小兔子别有一番风情,唐晓星不仅没觉得不适,反倒兴奋莫名。

    她搂紧俞菟柔软的腰肢,手抚上俞菟光洁的后背,放开主动权,听从俞菟给出的指令提供服务。

    或快,或慢,或深,或浅,或重,或轻,俞菟点哪里,她就吻哪里。

    她感觉到俞菟肌肤表面渗出薄薄的汗,湿热的暖流淌过她的小腹,顺着腹肌收紧时凹陷的沟壑向两侧流淌。

    俞菟身子在抖,随着唐晓星越来越密集的亲吻,她颤得也越来越厉害。

    唐晓星收紧核心,利用腹部肌肉的运动加深她们的接触。

    同时她仰头看向俞菟,眼神专注。

    像被抽空了肺部的氧气,俞菟喘得厉害,仿佛面临窒息的危险。

    她将嘴唇咬得发白,却难抑不时溢出嘴角的哼吟。

    俞菟被迫扬起纤细的脖颈,露出脆弱的咽喉,沉溺的表情也越来越失控。

    小兔子有很多面,每一面唐晓星都很喜欢。

    而此时,俞菟脸颊被薄薄的红雾晕染,眼尾勾出点惑人的秋波,清雅纯净中透着成熟的风韵,如此别具风情的样子,唐晓星更是钟爱迷恋。

    只可惜她没有俞菟那一手精妙绝伦的画技,即便用双眼捕获了这一瞬的风景,将它们深深印入脑子里,也无法将其具象化地表达。

    不过没关系,俞菟每一次眼睫轻颤,每一个生动的表情,都将成为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珍贵回忆,私藏在她心里。

    当她想回味的时候,就能像现在这样翻出来看。

    她乖乖的小兔子老婆一定不会拒绝。

    唐晓星心安理得享受着俞菟对她的偏爱,也想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让俞菟看一看。

    她的喜欢,她的爱,满得要从心里溢出来。

    某一刹,攀住唐晓星肩膀的双手用力攥紧,指甲在肩头留下清晰可见的痕迹。

    唐晓星却不觉得痛,她在拳击擂台上身经百战,此时一点抓挠剐蹭不仅不会让她感觉难受,反而增添了许多情趣。

    她身上每一条俞菟因失控留下的抓痕,都是代表荣誉的勋章,是小兔子的私人印鉴。

    俞菟终于支撑不住,当那一瞬激涌的感受消退,她脱力地跌伏在唐晓星怀里,趴在唐晓星胸口上急促呼吸。

    可她的身体余韵未退,仍对唐晓星的触碰产生反应,唐晓星摸她一下,她就颤一下。

    唐晓星笑容得意,眉梢眼角纳进三月的春风:“老婆,怎么样?”

    俞菟双颊绯红,不好意思回答,于是撇开脸将眼睛藏进唐晓星的颈窝,装作听不见。

    唐晓星又故意动了动肚子上的肌肉,柔韧的力量轻轻剐蹭俞菟。

    俞菟猛地一抖,情不自禁哼出声,然后小拳拳用力擂在唐晓星肩膀上,哼哼唧唧地埋怨:“你怎么变坏了!”

    但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听到唐晓星耳朵里,埋怨的意思不明显,倒更像是在撒娇。

    “这不叫变坏。”唐晓星难得为自己辩解,笑着低头吻住俞菟的拳头,“是我的小兔子老婆教导有方。”

    如果不是俞菟主动,她都不知道原来亲密活动还能玩出新的花样。

    “老婆,坐过来一点好不好,到这里来。”唐晓星招呼俞菟,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唇,“我想亲你。”

    俞菟接收到唐晓星的明示,脸红得像个番茄。

    唐晓星躺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却要俞菟主动过去。

    亲哪里,不言而喻。

    俞菟脸红红的,眼睫轻轻颤,难为情地抿紧唇。

    但她也没说不愿,等力气恢复了,她身子撑起来一点,朝唐晓星膝行几步,直到膝盖压上枕头,反将唐晓星包裹。

    她一只手攀着床背板,另一只手揪住唐晓星的头发。

    渐入佳境时,唐晓星轻笑,嗓音瓮瓮的:“老婆,你下手轻一点,我不想英年早秃。”

    俞菟好气又好笑,拍唐晓星一巴掌:“讨厌!”

    唐晓星乐得弯起眼,舌尖往上顶。

    俞菟触电似的猛地一颤,压抑不住的哼声从唇边溢出来。

    唐晓星没工夫再贫。

    她现在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花丛中欢快飞舞。

    眼前就有一朵开得特别鲜艳美丽的花,花瓣花蕊层次分明,每进一寸,都能瞧见不一样的风景。

    她一头扎进去,脑袋探进层层花瓣,用小蜜蜂特有的技巧开采花蜜。

    她的眼光特别好,这朵花的花蜜特别多,也不吝向她回馈热情。

    花瓣轻抚她的脸颊,拥抱她,亲吻她。

    勤劳的小蜜蜂辛勤劳作两个小时,直到她钟爱的小花疲惫地耷拉下枝叶,连回应她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才意犹未尽地罢手。

    唐晓星把俞菟哄睡着,摸出手机看眼时间,都快十点了。

    明天俞菟工作肯定又要腰酸腿乏,虽然此刻俞菟睡得很香,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安静又温和,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但唐晓星已经想到明早起来,俞菟没好气朝她翻白眼的表情了。

    她神情窘迫地揉了揉鼻尖,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或许因为内心羞愧,唐晓星怀着恋慕又夹带些许歉疚的心情俯身亲吻俞菟。

    小兔子睡着时美好恬静,脸颊软乎乎的,特别乖巧,可爱的不得了。

    俞菟已经睡熟了,唐晓星还在她身边陪了半小时,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洗手间冲澡,再拧一把毛巾替俞菟擦洗身体。

    全部收拾完毕,眼看着就到十一点,唐晓星却还不困。

    她下午睡得太久了,都已经到深夜了,她却一点困意也没有。

    于是她躺下来,面朝俞菟,牵起俞菟的手,在俞菟的手掌心里画星星。

    把星星放进菟菟老婆的手心。

    以后她就在这手心里,哪也不去。

    ·

    肖谨言说让林惮睡客厅,言出必行,进卧室就落了锁。

    这是一套两室的房子,一间卧室改了书房,主卧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书房旁边还有一个卫生间。

    回卧室前,肖谨言还在客厅接了杯水,也就是说,明早天亮之前,她应该都不会从卧室里面出来了。

    林惮无语地躺倒在沙发上,把小熊抱枕抓过来垫在脑袋下面。

    她才没心思考虑回答,既然她对肖谨言还有利用价值,那她就要争取利益最大化。

    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肖谨言跟秦柏安离婚是为了她,也不会自作多情自我感动。

    像肖谨言这么有野心的女人,向来目的明确,可能以前她爱钱爱权,现在爱自由,替她擦药也好,给她留菜也罢,不过是上位者玩弄人心惯用的伎俩。

    以前逼不得已,她没有选择的余地,现在她不愿再啃别人吃剩的骨头。

    肖谨言还想再利用她,就要给足价码。

    林惮闭上眼,在沙发上酝酿睡意,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她今天中午喝了酒,到现在酒意也没退完,脑袋残留了一点晕乎乎的感觉。

    因而她眼睛一闭,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夜里倏然降温,林惮没被冻醒,但仍然感觉有些冷,下意识抱紧小熊抱枕,将身体蜷成一团。

    半夜一两点,卧室的门轻轻打开,肖谨言从里面出来。

    她看了眼沙发上缩成一团的人,走过去,将手里抱的被子展开。

    第二天早上,林惮睡醒,感觉脖子疼。

    肖谨言家的沙发太软,她躺一夜脖子都要断了。

    掀开盖在身上的东西坐起来,林惮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按揉肩颈的同时,视线不经意落到身旁的被子上。

    没见过的花纹,能肯定她昨天下午睡下的时候身上没盖这个。

    什么时候盖上的?

    林惮试图回想,但完全没有印象。

    这屋子里除了她,就还有一个肖谨言,既然不是她自己盖的被子,那就是肖谨言拿出来帮她盖上的。

    林惮抿紧唇,眼神晦暗而沉默。

    她站起来,将弄乱的被子重新叠好,抱起来,去敲卧室的门。

    咚咚几声响,没一会儿,卧室房门打开。

    肖谨言穿着一件米色的真丝睡袍站在门后,左手轻轻拉着门把,右手搭在左手手臂上,挑了挑眉,无声询问林惮来意。

    林惮撇嘴。

    她怀里那么大一团棉被,肖谨言不可能看不见,偏还要她先开口。

    林惮抬了抬胳膊,将叠好的棉被往前推,然后说:“谢谢肖总昨晚给我盖了被子。”

    “哦。”肖谨言回答她,“就放外边儿吧,反正你也要用。”

    林惮:“……”

    肖谨言说完就准备关门,门合到一半又突然打开。

    林惮以为她会问她昨晚考虑出来的答案,但那女人开口却说:“楼下有早餐铺子,你看想吃什么,自己安排。”

    随后,卧室门关上了。

    林惮抱着被子又走回客厅,她昨晚睡下之前都没洗漱,这会儿嘴里不太舒服,打算到洗手间掬一捧水泼个脸,简单清洗一下。

    踏进洗手间,她意外发现洗漱台上多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套新的牙具。

    牙刷竟然是电动的,跟肖谨言自己用的一个牌子,已经充好了电。

    旁边的小架子上还放了一套新的衣服,比照林惮平时的穿衣风格选的。

    肖谨言了解她的喜好,知道她的衣服尺码,她的衣服一大半都是肖谨言给她买的。

    林惮在洗漱台前站了足足两分钟,然后她拿过牙刷,挤好牙膏,按开按钮,嗡嗡响。

    刷足三分钟,牙刷电机到时间自己停了,她又拿起肖谨言新买的牙杯,往嘴里灌一口水。

    牙杯是粉红色的,上面印着条笑容灿烂的柴犬,也不知道肖谨言这是什么品味。

    林惮刷完牙,润湿毛巾擦了脸,离开洗手间后径直去玄关换鞋,下楼吃早餐。

    防盗门合上几分钟后,已经洗漱完成的肖谨言从卧室出来,走进旁边的公共洗手间。

    新买的那条毛巾挂在毛巾架上,捋得整整齐齐,镜子前的水杯和牙刷也都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她勾了勾嘴唇,伸手揪住林惮用过的毛巾,把过于板正的形态扯歪一点。

    大概过去一刻钟,玄关处传来声响,房门打开,林惮从屋外进来,手里拎着一份早餐。

    进屋,见肖谨言坐在沙发上,还穿着今早那套真丝睡袍,歪倚着一大团被子正在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竟然不是财经新闻,也不是拳击比赛,而是一部动画片。

    喜洋洋与灰太狼。

    肖谨言仿佛一点都不觉得幼稚,看得津津有味,林惮开门进屋的时候,还听见她笑出声。

    林惮随手把早餐放在餐桌上,走过去,到肖谨言身边坐下,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不过于疏远,却也不亲近。

    肖谨言回头,和她吐槽动画片里的设定:“这只狼从头到尾一只羊也没抓到,他平时都吃什么?”

    林惮回答:“喝西北风。”

    虽然林惮的回答很无趣,但肖谨言笑得特别开心。

    林惮见她没有要起来去吃早餐的意思,不由拧眉提醒:“早饭放桌上了,肖总请自便。”

    肖谨言眼睛一直盯着电视,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那你帮我拿过来。”

    林惮原想表示自己没有这样的义务,但想想昨夜肖谨言深夜起来给她盖被子,今早又替她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她站起来,把桌上豆浆油条拎到客厅,放肖谨言面前的茶几上。

    肖谨言先拿豆浆喝一口,然后用一次性竹筷夹起被切成小节的油条,问林惮:“你今早吃的这个?”

    “嗯。”林惮话不多,惜字如金。

    肖谨言随口又问:“好吃吗?”

    林惮瞥她一眼,感觉肖谨言在说些废话。

    不好吃她也不会带回来,再说了,味道怎么样,她试一口不就知道了?

    两秒钟后,林惮回答:“还行。”

    于是肖谨言将油条喂嘴里,轻轻咬一口。

    林惮注意到,她唇边沾了碎屑。

    肖谨言自己似乎并未发觉,她吃一小口油条,再喝一口豆浆,明明是很普通的早餐,竟然被她吃出慵懒却又从容的感觉。

    从开始用餐,她便不再讲话,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优雅。

    林惮注意力被她唇边的油条碎屑吸引注意,她猜那碎屑到底什么时候掉下来,或者被肖谨言发现。

    这时,肖谨言吃完最后一口油条,把剩下的豆浆也喝干净。

    这下子,她粉润的唇边不仅沾着油条碎屑,还沾了点豆浆的白痕。

    随后,一小截舌尖探出来,舔了舔唇。

    把嘴角的碎屑和豆浆印都舔掉了。

    她这才抽一张餐巾纸,细致地把嘴和手都擦干净。

    在肖谨言扔掉豆浆杯和塑料袋起身之前,林惮及时收回视线。

    随后,肖谨言回了卧室。

    但她没关电视,留林惮继续坐在客厅看喜洋洋和灰太狼。

    几分钟后,卧室门再次打开,肖谨言已经换好正装。

    她今天穿了身黑色的西装,对比以往的穿衣风格,多了些冷酷严肃的气质。

    如果说平时肖谨言看着只是清寒冷淡,那么这一刻,给林惮的感觉则是沉闷肃杀的。

    她像要上战场,而且她自己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剑。

    肖谨言走过餐厅,径直来到玄关,换上一双十厘米高跟的鞋子。

    林惮关了电视,站起来走到餐桌旁,手随意地搭在一张餐椅背上,问她:“你去哪儿?”

    肖谨言换好鞋子,照着门前的小小仪容镜整理衣领,扣好衣袖处几颗排扣,开口时语气随意:“去法院。”

    民政局离婚手续麻烦,不如法院干净果断。

    昨天没去,是因为周末法院不上班。

    她已经退让到这个程度,秦柏安没理由再扭着她不放。

    林惮听了这话,心却猛地悬起来,眼见着肖谨言推门将要出去,她忽然快走几步,冲过去按住肖谨言的手,不让她开门。

    肖谨言回头,看向她,用眼神表达疑惑。

    对上肖谨言的目光,林惮紧张得喉咙动了动。

    她自知没资格做什么,肖谨言要离婚也绝不完全因为她。

    但她向来不够沉稳,到了这个关头,她不放心让肖谨言一个人去法院。

    林惮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然后说:“等我,我去给你开车。”

    哪怕肖谨言还没有正式允诺她一个身份。

    或许肖谨言说得也没错。

    她就是一条狗,一条随传随到的哈巴狗,不管肖谨言怎么对她,她都上赶着要给主人提鞋。

    肖谨言牢牢盯着林惮。

    但她们的视线只在刚才短暂接触一个瞬间,林惮扭开头,俯身迅速换鞋。

    直到林惮换好鞋子再一次站起来,肖谨言的双眼也没有挪开。

    但林惮故意避着她的眼神,没和她四目相触,主动伸手按住门把手,将防盗门解锁推开。

    林惮穿得一身休闲走在前面,肖谨言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块儿进了电梯,到地下车库时,肖谨言扔给林惮一枚车钥匙。

    是昨天肖谨言开出去接她那一辆,已经洗干净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开门的时候林惮还是感觉车上有股不明显的味儿。

    但那味道是她自己留下的,她也不好抱怨。

    林惮解开车锁,肖谨言拉开门坐进副驾,干净利落地扣上安全带。

    本来也没有献殷勤的意愿,林惮看她一眼就绕过车前,坐进驾驶位。

    在此之前,林惮没去过市区法院,用导航搜了一下,距离挺远的,车程三十分钟。

    一路上没人说话,肖谨言一只手撑着脸,手肘靠在窗沿边,将车窗开了一条缝,高速奔行的风拍打窗户,嗡嗡的声音有些吵闹。

    林惮透过后视镜偷偷观察身旁的女人,不知道肖谨言即将和秦柏安离婚,心情是否复杂。

    半小时后,车子在九点钟准时驶进法院大门,在大楼外的停车场找了个车位停下。

    肖谨言准备开门下车。

    忽然,一辆黑色越野车从左斜方开过来。

    途经她们车前时,忽然一转方向盘,直直撞向驾驶位处的林惮。

    ·

    唐晓星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她揉着脑袋坐起来,摸过手机看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身旁俞菟也被噪音吵到了,不高兴地翻过身去,把被子全卷走了,一点也没给唐晓星留。

    唐晓星不仅没和俞菟争抢被子,还伸手将俞菟背后的被沿压实,以防漏风。

    看见不认识的号码,唐晓星原本想直接按掉。

    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忽的蹿上点莫名的感觉,无故慌乱,心惊肉跳的。

    于是她迅速下了床,出卧室再按下接听。

    听筒里传来一道中正的男音:“你好,这里是市一医院,请问您是唐晓星小姐吗?”

    医院打来的电话?

    唐晓星点头:“我是。”

    “我们医院刚刚收治了几名车祸伤员,现在伤员昏迷未醒,这部手机里只记录了您的联系方式,请问您可以到医院来一趟吗?”

    第57章

    一开始, 唐晓星怀疑这是个诈骗电话。

    但她越想心里越感到不安,听对面人说话的语气也不像骗人,只让她去医院,没说叫她打钱。

    于是她问:“请问, 您能告诉我出车祸的人是谁吗?”

    对面的人回答她:“伤者是一名短发女性, 她的证件可能遗落在车上了,我们从她的外套兜里只找到这部手机, 给您打电话也是希望您能来医院辨认一下伤者身份, 看能不能联系上她的家属。”

    短发女性?

    唐晓星心头一跳。

    她认识的短发女性其实不少,但当这句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 她却下意识地想到林惮。

    可林惮的手机里怎么会保存她的联系方式?

    挂断电话,犹豫五分钟后, 唐晓星还是决定去市一医院看一看。

    不管这个受伤的人是不是林惮, 对方手机里既然保存了她的电话号码,那多半是她认识的人。

    唐晓星离开床的时候, 俞菟就被她吵醒了。

    见唐晓星出去接个电话,好半天了也不回卧室,她撑着懒洋洋的身体下床,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这时, 卧室门开了,唐晓星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 吵醒你了。”见俞菟已经起身, 唐晓星面露愧疚向她道歉,“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早饭我帮你点外卖, 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俞菟有点意外, 问她:“你要去哪儿?”

    唐晓星如实回答:“市一医院, 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有人出车祸,那人手机里有我的联系方式,让我过去认人。”

    俞菟轻轻啊一声,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需要找人去辨认身份,说明伤者状况堪忧,至少也是意识不清醒的状态。

    “我陪你去吧。”俞菟有点担心。

    毕竟是到医院去探望伤者,照这种情况看,可能还需要找陪护或者联系伤员家属,怕唐晓星一个人忙不过来。

    唐晓星犹豫:“可是你……走得动吗?”

    俞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唐晓星为什么这么问,顿时闹个大红脸,红晕从脸颊飞蹿到耳根。

    “你好烦!”俞菟小声抱怨,恶狠狠地瞪唐晓星一眼,“我是有点腿软,但还没到走不动的程度!”

    事后好歹美美睡了一晚上,基本休息好了,哪有唐晓星说的那么夸张。

    唐晓星尴尬地搓搓鼻子:“噢。”

    她们赶紧洗漱换衣服,到小区楼下早餐店随便对付两口,赶到医院也已经是半小时后。

    找到住院部,唐晓星快步走到服务台,咨询护士长:“您好,打扰一下,刚才我接到医院电话,说有车祸伤员需要辨认身份,请问您知道伤员现在在哪里吗?”

    护士长从文件中抬头,看眼唐晓星和跟在她身后的俞菟,向唐晓星确认:“唐小姐是吧?”

    唐晓星点头:“对,是我,唐晓星。”

    “伤员还在抢救。”护士长回答,随后迅速找到相关信息,告诉唐晓星,“她的同行者叫肖谨言,轻微脑震荡,目前昏迷未醒,在611病房。”

    听到肖谨言的名字,唐晓星心就沉下去。

    和肖谨言一块儿出车祸的短发女性,大概率就是林惮了。

    林惮重伤,还在抢救。

    昨天肖谨言才把林惮接走,今天两个人就一块儿出了车祸,不得不说真是世事无常。

    俞菟也惊呼一声,感到非常惊讶。

    唐晓星和护士长道了声谢,随即牵起俞菟,往电梯间跑。

    她们上六楼,沿途寻找611病房,老远就看到一个病房门口站着两名警察,正与医生交流情况。

    “医生!”唐晓星快步走近,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随后问,“我朋友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尚未开口,倒是刚才和医生交谈的短发女警看向唐晓星:“正在抢救的那名伤者是你的朋友?”

    唐晓星点头:“应该是。”

    女警于是问她:“耽误您两分钟时间可以吗?”

    唐晓星看一眼旁边的医生,再看看面前的女警,无奈:“可以。”

    医生表示自己要去病房查看病人情况,女警点头让他离开,他便拉开病房门走进去。

    随后,女警拿出自己的警官证:“C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秦聿文,唐小姐,幸会。”

    唐晓星看一眼警官证。

    可能秦聿文不上相,照片和本人有些差距,本人明显更好看一些。

    秦聿文也是短发,长度刚好将耳朵遮住,五官英气利落,虽然看不透她双眼中的情绪,但她气质温和,谈吐有礼,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

    唐晓星点头:“您好,秦警官。”

    秦聿文在手机上翻出一张照片,拿给唐晓星辨认:“这是你朋友吗?她叫什么名字?”

    照片只拍摄了上半身,足以让人看清伤者容貌。

    看清照片里的人,唐晓星倒吸一口冷气。

    林惮左侧半边脸上全是血,看起来像碎玻璃溅开后的割伤,衣服也被血浸透,左边肩膀以十分奇怪的姿态扭着,大概率是骨折了。

    这样严重的伤势,恐怕即便她被救回来,也不知道胳膊保不保得住,以后多半打不了拳了。

    唐晓星受到很大冲击,惊愕到一时间说不出话。

    直到身后俞菟的惊呼声将她惊醒,她才愣愣地回答:“她叫林惮。”

    秦聿文问了林惮的“惮”字怎么写后,又进一步向唐晓星确认:“你和林惮关系很好?”

    “啊,没有。”唐晓星摇摇头,“以前读书的时候关系好,后来毕业了就没怎么联系,也就是最近才见了几次面。”

    秦聿文若有所思:“这样啊,林惮的手机里只有唐小姐一个联系人,我还以为你们是比较特殊的关系。”

    反应过来警察口中说的“特殊”是什么意思,唐晓星抓了抓后脑勺:“您误会了,我们就是很普通的久没见面的同学。”

    但林惮的手机里,为什么会只有她一个联系人?

    估计除了林惮自己,谁也不知道原因。

    唐晓星没工夫细想这件事,转而询问秦聿文:“车祸怎么发生的?肇事者抓到了吗?”

    秦聿文面无表情地回答:“抓到了,但肇事者也伤得很重,事情经过比较复杂,我们怀疑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具体案情不方便透露,请唐小姐谅解。”

    唐晓星惊讶地“啊”出声:“刑事案件?!”

    既然是刑事案件,说明引发车祸的原因不简单。

    秦聿文点点头,又问:“那么,唐小姐,你知不知道林惮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这唐晓星哪知道啊,但以林惮那样的性格,恐怕得罪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跟她联系不多,对她的近况不是很了解。”

    秦聿文示意身后的警员记下刚才唐晓星说的话,然后继续问:“肖谨言您认识吗?”

    “认识,但是不熟。”唐晓星有问有答。

    “她和林惮是什么关系?”

    唐晓星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如实相告:“老板和下属,林惮是职业拳手,签约QH,肖谨言是QH的CEO。”

    但她隐瞒了林惮和肖谨言之间可能存在暧昧关系这件事,毕竟她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好乱说。

    问完,秦聿文再次点头,记下这些可能有用的信息。

    向唐晓星道谢后,她看向唐晓星身后的俞菟:“这位是?”

    唐晓星牵起俞菟的手:“我爱人,姓俞,我们一块儿来医院探望林惮。”

    “您爱人想必也认识林惮。”秦聿文推测。

    唐晓星点头说是。

    秦聿文于是看向俞菟:“俞小姐,能聊聊吗?”

    俞菟摇头拒绝:“你们不用跟我聊,林惮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比晓星多,你们问晓星就好了。”

    秦聿文没有勉强,向唐晓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唐小姐,您有没有办法联系上林惮的家属?”

    唐晓星拧眉。

    以前她们读书的时候唐晓星倒是听林惮提起过父母,林惮的家庭状况似乎不太好,她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家里面比较偏宠小儿子,对林惮不怎么关心,这种情况下联系林惮的父母……

    就算联系上林惮的家人,他们也不一定会来探望。

    甚至有可能因为不愿负担医疗费,之后再也不接她的电话。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林惮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家人也应该了解情况。

    于是她点头:“不一定能联系上,我试试看。”

    秦聿文朝唐晓星颔首:“麻烦唐小姐。”

    “不麻烦。”唐晓星摇头,表示不在意。

    她掏出手机,俞菟也终于回神,问她:“你想怎么办?”

    唐晓星一边操作手机,点开微信,一边回答俞菟:“找韩建新问问我们那会儿班主任的电话,说不定张老师还留有林惮父母的联系方式。”

    没一会儿,韩建新回她,给她发来一串手机号。

    唐晓星说了谢谢,立马拨通韩建新给的号码。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唐晓星主动开口:“张老师,我是唐晓星。”

    对面顿了顿,惊讶:“唐晓星?”说着便笑起来,“你以前不是最怕我吗?怎么想起来跟我打电话?”

    唐晓星有点尴尬,无奈撇嘴,将情况如实相告,然后问:“林惮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您还能不能找得到?”

    听说林惮出了车祸,张老师语气中的笑意也消失了,片刻后她说:“你等等,我找一下,应该有,但已经是十年前的资料了,如果他们换了号码,我就没办法了。”

    唐晓星赶紧说:“行,张老师您先发给我吧,我试着联系看看。”

    “好。”张老师答应着,同时听筒对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

    过了会儿,她把林惮父母的电话念给唐晓星,唐晓星记下,正要挂电话,张老师却开口:“林惮在哪个医院?”

    “市一医院。”唐晓星听出张老师的言外之意,但顾虑到现在工作日,对方教学任务也重,于是劝道,“张老师,您忙吧,医院这边有我呢。”

    挂了张老师的电话,唐晓星第一时间给林惮的妈妈拨过去。

    没接通,提示是空号。

    俞菟瞧见唐晓星的表情,问她:“没打通?”

    “空号。”唐晓星皱起眉,叹了口气。

    林惮还在急救室没出来,俞菟这会儿也帮不上忙,只好握紧唐晓星的手,宽慰她:“别着急。”

    “我没急,没事。”唐晓星反过来拍拍俞菟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这时,听筒里的嘟嘟声突然有了变化,林惮爸爸的电话打通了。

    对面传来中气十足的男音:“喂。”

    唐晓星站起来,走到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您好,请问您是林惮的爸爸吗?”

    男人听见林惮的名字,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是啊,你是谁?有什么事?”

    唐晓星深吸一口气,试图向男人阐明情况:“林叔叔,你好,我是唐晓星,林惮的高中同学,林惮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市一医院抢救,您看能不能抽时间到医院……”

    她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唐晓星话音戛然而止,看一眼手机界面,通话结束,没一会儿自动熄屏。

    再拨过去,提示对方忙,连续三次拨号都是同样的提示音,她显然是被拉黑了。

    “靠!”唐晓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俞菟一直守在唐晓星身边,见唐晓星情绪上来了,她拽住唐晓星的胳膊:“怎么了?”

    唐晓星做了两次深呼吸,平复烦闷的心情,这才对俞菟说:“她爸把我拉黑了,电话打不通。”

    俞菟:“……”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像唐晓星爸爸妈妈那样宠爱孩子的,也有像林惮父母这种,哪怕孩子车祸危在旦夕,依然不闻不问的。

    唐晓星无奈回到病房门前,如实告诉秦聿文:“联系不上,林惮爸爸的电话我打通了,但他听说林惮车祸就直接挂了,这会儿我号已经被拉黑,可能他以为我是骗子。”

    秦聿文闻言皱眉,但她并不觉得意外,或许从业多年,这种人情冷暖看过太多,因此已经习以为常。

    记下林惮父亲的电话后,她又对唐晓星说:“后续我们会和家属继续沟通,请唐小姐手机保持畅通,如果还有问题,我们会随时联系你。”

    唐晓星表示没问题。

    这时,病房门再次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告诉秦聿文:“病人醒了,意识清醒,情绪稳定,可以做笔录,但不要耽搁太久。”

    秦聿文向医生道谢,又回头朝唐晓星颔首示意,随后推门走进病房。

    她身后的小警员迅速跟上去。

    唐晓星和俞菟只能先在病房外等着,见医生要走,唐晓星跟上去,问:“我朋友情况怎么样了?她在哪个急救室?”

    医生停下脚步,推了推眼镜,神色并不轻松:“左臂骨折,颅裂,身体表面多处玻璃划伤,还有轻微内脏出血,总的来说,不太乐观,但具体情况得等抢救结束才能知道。”

    说完,他替唐晓星指路:“这条走廊过去穿过大厅,到尽头左转,2号急救室。”

    听医生描述的时候,唐晓星就有点呼吸困难。

    这么重的伤,还能救回来吗?

    林惮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横祸,警察又为什么说这起车祸是刑事案件呢?

    唐晓星心里很多疑惑,可现在人在急救室里躺着,她担心也没什么用。

    她叹了口气,对俞菟说:“肖总已经脱离危险,警察在里面问话估计还要会儿时间,我去急救室那边看一看。”

    林惮父母联系不上,唯一跟她有关的人这会儿也躺在病床上,如果待会儿抢救结束她从急救室出来,门外连个等着她的人都没有,想一想真是分外凄凉。

    哪怕她们之间再多矛盾,到了生死关头,唐晓星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

    林惮脾气再不好,那也是一条人命。

    唐晓星脸上没什么血色,俞菟实在不放心她:“我跟你一起过去。”

    她们按照医生指路找到2号急救室,大门紧闭,门梁上红色的急救灯有些刺眼。

    唐晓星和俞菟并肩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气氛沉默,谁也没主动开口。

    又过去半小时,急救室门口刺眼的急救灯还没熄灭,大门却先打开,一名戴口罩的医生出来,看见门外两个人,问:“你们是伤者家属?”

    “不是,她父母来不了,我是她朋友。”唐晓星第一时间站起来,语气焦急,“现在什么情况,医生你可以先告诉我。”

    医生闻言眉毛拧了拧,有些为难,但林惮家属不在,他也只能将情况告诉唐晓星:“伤者失血过多,血库里O型血的血液储量不足,需要尽快补充,你们有谁是O型?”

    唐晓星闻言愣住,她以前体检测过血型,她是AB,不知道拳击队里有谁是O型,一时间想不起来。

    这时,俞菟忽然开口:“我是O型。”

    唐晓星瞪圆眼,医生闻言则松了口气:“你愿意献血?有没有特殊疾病史?”

    俞菟回答:“没有疾病史,一直很健康,可以献血。”

    医生朝她点点头,从急救室里叫了个助手出来:“带她去血液科。”

    说完他就要回急救室,而俞菟已经准备跟医助离开。

    “老婆。”唐晓星拽住俞菟手腕,“你……”

    俞菟打断她:“别担心,正常献血,不会有事。”

    唐晓星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她眼眶迅速红了,哑着声开口:“我打电话问问其他人。”

    “我献血跟其他人献血没有区别。”俞菟理智冷静地说道,“而且我现在就在这里,其他人赶过来需要时间,我们多节约一分钟,就多一分抢救成功的几率,不是吗?”

    唐晓星无法反驳。

    俞菟跟着医助要走,唐晓星想跟,俞菟回头拨开她的手:“你就在这里等着。”

    医助带着俞菟走过转角,唐晓星脱力地蹲在地上。

    她痛苦地蜷成一团,双手掩面。

    她知道,就算此刻在里面抢救的人不是林惮,换了任意一个她的朋友,她的家人,俞菟也会这样做。

    正因为明白,唐晓星才心痛。

    俞菟为她付出太多了。

    从学生时代暗恋她,到前不久和她结婚,好像没给俞菟带去任何好处。

    整整十年,苦涩远远大于快乐,而她自己却一直是受益者。

    她后悔带俞菟来医院。

    并不是不想救林惮,但她可以想别的办法解决。

    她愿意花很多钱去外面挨个问,谁愿意帮忙献血。

    不信找不到合适的献血者。

    但偏偏俞菟就符合。

    唐晓星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等到俞菟回来,左手臂弯处压着一根棉签。

    她走到唐晓星身边,对唐晓星说:“医生说需要的血量不大,只取了300毫,我刚才问过了,林惮内脏出血不严重,就是颅裂会比较麻烦,但如果血能及时输上,活下来的几率有80%,你不要太担心。”

    唐晓星没说话,她两臂一探,将俞菟圈进怀里,脸埋进俞菟颈窝。

    温热的液体随即濡湿了俞菟的脖子。

    俞菟无奈,搂住唐晓星的脑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唐晓星的后脑勺。

    她倒是比唐晓星想得开,或者说,因为这件事,她心里反倒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十年前林惮为她和唐晓星出头打架被退学,因此改变了人生轨迹,尽管这件事多是林惮自作主张,却也难说没有她一点责任。

    如果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努力能救回林惮的命,那她们就算两清。

    一个小时后,急救灯终于熄灭了。

    林惮被医护推出来,唐晓星和俞菟只在旁匆匆看了一眼,转头她就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医生告诉唐晓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伤者颅脑受损,需要再观察三到五天,如果这几天内能醒过来,情况稳定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唐晓星站在重症监护室外发呆。

    俞菟拉了拉她的手:“这里有医护看着,不会有事的,我们去看看肖总吧。”

    唐晓星没有拒绝,顺从地跟在俞菟身后离开。

    回到611病房外,警察已经走了,病房门没有完全合上,敞开一条细缝。

    唐晓星在门前调整呼吸,正准备敲门进去,忽然听见一声脆响。

    像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随即,女人声嘶力竭的怒吼穿透门缝,到走廊上来。

    “她是因为我才躺进急救室!如果她今天不来送我,那么坐在驾驶位上的就是我!原来你光要钱还不够,你还想要我的命!”

    “秦柏安,别以为这事儿能这么轻易过了!”病床上的女人情绪激动,“你要把事做绝,就别怪我心狠!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光要你偿命,还要你秦家的人全部给她陪葬!”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客串的聿文姐姐竟然也姓秦……(顶锅盖跑)

    第58章

    随即, 病房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会给你安排VIP病房,你好好养伤。”

    他无视了肖谨言前面所有激烈的言辞,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地说话语速,独断地替肖谨言做出安排。

    肖谨言推倒输液用的架子, 哐啷啷的碎响中夹着一声爆喝:“滚!”

    唐晓星和俞菟顿住脚步, 在病房外没有进去。

    秦柏安?

    那不是肖谨言的丈夫吗?

    听肖谨言话里的意思,这场车祸是秦柏安策划的?

    秦警官刚才也说, 怀疑是刑事案件。

    联想到肖谨言和林惮的关系, 前因后果在唐晓星脑子里串成一条线,令她无力地闭上眼。

    俞菟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们没在这时敲门,而是悄无声息地退到走廊上, 在一张长椅上坐下。

    约莫过去十分钟, 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张轮椅从病房里缓缓出来,轮椅上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面相比较阴柔, 眼窝很深,眼神像毒蛇一样冰冷。

    替他推轮椅的保镖身高足有一米九,肩宽背阔,还戴一架墨镜。

    两个人从唐晓星二人面前经过, 男人忽然侧了侧眼,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她们。

    唐晓星歪着上半身, 脑袋靠在俞菟肩上, 正闭目养神。

    俞菟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发, 稍稍调整坐姿, 让唐晓星靠得更舒服一点。

    轮椅行过医院走廊光洁的瓷砖地面, 几乎不发出声音, 保镖步履节奏没有改变,悄无声息地从她们跟前走过去。

    行过长廊拐角,走进电梯间。

    唐晓星睁眼,问俞菟:“他就是秦柏安?”

    俞菟也不太清楚,但照眼下情境和她们获知的线索来看,应该是。

    “你想做什么?”俞菟反问她。

    唐晓星摇了摇头,神情有些疲倦:“不想做什么。”她握住俞菟的手,“我只是觉得人心复杂,又世事无常,这事儿过后,林惮估计没法儿再比赛了。”

    俞菟又问:“你替她抱不平?”

    “谈不上。”唐晓星吐出一口气,“人和人的际遇相差太多了,我觉得我真是幸运。”

    对比她的幸运,林惮确实过于不幸,所以林惮恨她,恨命运不公平,似乎也无可厚非。

    俞菟微微弯起眼,回头睨一眼唐晓星:“你才知道啊。”

    唐晓星唔一声,沉吟须臾,无奈苦笑:“我确实今天才知道,我有多幸运。”

    人与人的命运确实是不一样的,就如林惮,她父母对她凉薄,因为性格别扭,学生时代也鲜有朋友,书没读完就遭遇退学,这十年间,不知还经受了多少人情冷暖。

    如今,因为插足别人的家庭,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醒来。

    反观唐晓星,她有温暖和睦的家庭,自由快乐的童年,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似乎没有遭受过太大的意外与挫折。

    而今,她又拥有一个美满的婚姻。

    她几乎得到了林惮梦寐以求的一切。

    当别人身处不幸时,她为自己拥有的幸福感到惭愧。

    肖谨言和林惮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晓星不了解,没资格评断,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能做的也只是继续旁观而已。

    没人向她呼救,也不需要她插手。

    俞菟却觉得,这不能简简单单归咎为命运。

    她说:“因为你善良,待人温和,不计较得失,你有很多朋友,所以你的选择也多,路会越走越宽,但人越计较,朋友越少,路就越走越窄。”

    俞菟相信,人身上有一种无形无色,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磁场。

    一个温暖快乐的人会比别人更容易拥有幸福美满的人生,不是因为她获得的多,而是因为她计较得少。

    听俞菟这么说,唐晓星若有所思。

    或许粗枝大叶从某种角度来讲,也是她的优点。

    但是,就如冯教练所说,像她这样的性格,其实是不合适成为职业拳手的。

    她们又在长椅上坐了十分钟,病房里再没传出任何动静。

    唐晓星起身,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肖谨言有可能已经睡着了。

    但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回应:“请进。”

    唐晓星推门进去。

    俞菟就留在病房外,坐在椅子上休息。

    这是间普通病房,里面有两个床位,门边那张床暂时无人,肖谨言在靠窗的位置。

    病床床头被摇起来一点,她躺在上面,脸色苍白,神色疲倦。

    地面上有很多碎玻璃,还有一大摊水和倒在地上的点滴架,想来唐晓星最先听见的破碎声,便是点滴瓶摔在地上的声音。

    肖谨言愤怒到摘了自己的点滴瓶,扔向秦柏安。

    但显然没有砸中,秦柏安从这间病房出去的时候,衣着整洁,没有一点脏乱的迹象。

    听见脚步声,肖谨言睁开眼,看清走进病房的两个人,有些意外。

    “医生给我打了电话,说林惮的手机上有我的号码。”唐晓星直白地说明来意,“抢救结束了,林惮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在ICU继续观察,主治医生说三到五天是危险期,能不能醒,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识。”

    她特地来见肖谨言,就是把林惮的情况转述一下,或许医生也能完成这项工作,但唐晓星觉得,由她来做可能更合适。

    肖谨言神色愣怔,听唐晓星说完,她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

    但她克制着没让情绪崩溃,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呼吸,等头上的晕眩感消退一些,才开口:“谢谢。”

    唐晓星已经把要说的说完了,便感觉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她正想着怎样开口,肖谨言却说:“唐小姐,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唐晓星看向她,沉默思量几秒钟,回答:“什么忙?”

    “请唐小姐帮忙找两个护工,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林惮。”肖谨言言简意赅说明请求,并在最后解释了缘由,“我的个人渠道不安全。”

    这句话,令唐晓星心里猛地一沉。

    照肖谨言话里的意思,秦柏安不会就此罢手?

    “为什么?”唐晓星不理解,“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如果肖谨言和秦柏安感情不和,他们大可以离婚,但从刚才肖谨言和秦柏安的交谈内容来看,原本遭遇“事故”的人,应该是肖谨言。

    秦柏安恨肖谨言,恨得要不择手段杀死她。

    肖谨言感觉头有点晕,因此她闭上眼睛,同时询问唐晓星:“唐小姐知道车祸发生在什么地方吗?”

    唐晓星摇头,秦警官只说怀疑这起事故是刑事案件,但没有将具体情况透露给她。

    摇完头她又后知后觉肖谨言看不见,于是开口:“不知道。”

    肖谨言便告诉她:“是在法院的停车场。”

    唐晓星愣住,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剧烈冲击。

    法院?!

    肇事者怎么敢的?!

    有钱有权的人,真的可以枉顾律法,为所欲为吗?

    “因为我决定和秦柏安离婚,交还QH的股权与决策权,净身出户,我答应了他所有条件。”肖谨言神色愈发疲倦,睁眼,眉目间闪过一抹锐利的憎恨,“但他不肯。”

    “他不能容忍我选择一个女人和他离婚。”

    这在秦柏安看来,肖谨言是在践踏他作为男人的自尊。

    虽然他半身瘫痪是废人一个,婚前他们也签了合约,联姻只是利益交换,不干涉对方的感情自由。

    秦柏安可以接受肖谨言和任何男人上床,但不允许她的出轨对象是个女人。

    肖谨言是秦家千挑万选的儿媳,他们认为她乖顺,听话,出身也体面,是很合适的人选。

    而肖氏早想抱秦家的大腿,因此上赶着卖女儿,双方可谓一拍即合。

    要QH的决策权,这是肖谨言在和秦柏安签订婚前合约的时候自己提出来的。

    也就是那一刻,秦柏安忽然发现,肖谨言原来不是一个乖乖女。

    “秦柏安虽然残废,但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肖谨言如此评价秦柏安,“在秦柏安因事故残废之后,秦家两口又生了个小儿子,对其百般宠爱。”

    虽然明面上谁也没说,但秦柏安知道,秦氏下一任掌权人早已内定了。

    本该由秦柏安拥有的一切,因为一场事故,就要让他拱手让人,他怎么肯?

    哪怕那个取代他的人是他的亲弟弟。

    他答应了肖谨言的要求,同时也向肖谨言提出新的条件,要她帮他拿回继承权。

    这份合约是瞒着秦家人签订的。

    所以他们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交易。

    秦柏安亲手把他弟弟送进监狱,从那一刻起,肖谨言就知道,和秦柏安合作,是与虎谋皮。

    所以她老早就在做准备,暗中经营自己的生意,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秦柏安摊牌。

    她早已履行了自己在合约中写下的义务,因而她起先以为,秦柏安不会太与她为难。

    但没想到,背刺来得那么快。

    她刚摘了手上的婚戒,秦柏安就送她上了热搜。

    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不如用反目成仇的生意人来形容更加贴切。

    秦柏安遭遇车祸,半身瘫痪这么多年,早已成长为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对于他想得到的东西,向来不择手段。

    何况现在秦氏大权落在他手中,黑白两道都有他的门路,他更是肆无忌惮。

    唐晓星听得胆战心惊。

    同时,也对肖谨言和秦氏之间的合约关系感到不可思议。

    财权皆能腐蚀人心,比起用这样的代价换来荣华,她更愿意脚踏实地,做自己的小老百姓。

    肖谨言说完,唐晓星沉默了好几分钟。

    她静下心,仔细分析,觉得肖谨言说的其实也是一面之词。

    没有证据支撑事实真相。

    但不论她相不相信,至少眼下她所看到的,是肖谨言和林惮被人恶意袭击,而肖谨言提出的请求,也不算强人所难。

    所以唐晓星点头答应:“好,我帮你联系。”

    肖谨言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眼角微红,朝唐晓星低头道谢。

    她仰靠在床头,这个动作有些艰难,头低下来,立马感到头晕目眩。

    她的脸色愈发惨白,呼吸急促有点作呕。

    唐晓星迅速按下床头医护铃。

    很快医生赶来,见到满地碎玻璃很是无奈。

    他让护士重新拿药,然后对肖谨言说:“你的家属为你办理了转VIP病房,我们现在就……”

    “那个男人不是我的家属,他是杀人未遂的凶手。”肖谨言捂着额头,满脸冷汗地说,“你们医院如果擅自替我转病房,我会提起诉讼。”

    医生无奈,只能先安抚肖谨言的情绪,给她重新打好点滴,然后叫来医院保洁,把地面打扫干净。

    唐晓星已经离开病房。

    她将肖谨言的请求告诉俞菟,俞菟听她说完,神色也很无奈。

    然后她告诉唐晓星:“云柳的外公之前生病住院请过医护,那两名医护还挺认真的负责的,专业水平不错,云柳外公现在康复了,两名医护留在他们家做保姆,我帮你问问能不能把人借来几天。”

    唐晓星没想到这件事能这么轻易解决,有些犹豫:“会不会太麻烦苏小姐了?”

    说起来,上次在R市,苏云柳帮了她们很多,说要请她来家里吃饭,这事儿到现在也没定下来。

    俞菟的语气却很轻松:“没关系,顺便把她叫来家里吃顿饭,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两顿。”

    唐晓星有点羡慕俞菟和苏云柳这样的友谊,曾经她和林惮也是。

    ·

    林惮跟在男人身后,左看看,右看看。

    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但她想不起来是谁。

    往里面走了两步,不知是不是环境中霉味很重,她感觉脑袋隐隐作痛。

    她问:“这是哪儿?”

    “你爸没提前跟你说好?”男人语气轻佻地反问她。

    林惮脑子有点糊,转不动。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然后说:“他说给我找了一份工作。”

    男人闻言笑了:“他说的也没错。”

    笑声中有些嘲弄的味道,让林惮眉头皱起来,眼神因此变得冷酷。

    “你这表情不错。”男人笑道,“如果运气好,你能赚到很多钱。”

    林惮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向来运气不好。

    他们走进一个像是换衣间的地方,门边放了一架镜子。

    林惮从镜子前面经过,忽然脚步一顿。

    镜子里面的人五官稚嫩,年轻朝气。

    短发是自己用剪子修出来的,发根不齐,显得蓬松而杂乱。

    林惮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她记得这个位置应该有道疤。

    但仔细看,确实没有,可为什么她觉得该有疤呢?

    她想不起来。

    就她站在镜子前发呆这会儿,男人走回来,扔给她一堆东西:“换上吧,待会儿就到你了。”

    “什么意思?”林惮看眼手里的颜色鲜艳的背心短裤,还有两卷缠手带。

    “你不是想进拳击队没成吗?”男人勾起嘴角,笑得不怀好意,“在这儿也是一样的。”

    他推开一道窗,外面光线昏暗。

    还没看清窗外的景象,怒骂,吵闹,尖叫就冲上来,像要刺穿她的耳膜。

    然后她看见,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个擂台,周围是环形的观赛场地,观众席上坐满了人。

    擂台上,两个拳手打得难解难分。

    他们当中一个人,嘴巴鼻子都在流血,眼睛又青又肿,眼眶涨得像拳头那么大。

    但他还站在擂台上,也没有人阻止这场拳赛。

    就在他步子踉跄,好不容易才勉强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对手突然一拳过来,迎面击中他的鼻梁。

    林惮亲眼看见,那只拳头上的缠手带沾满鲜血,更多的血则止不住地从受伤的拳手眼睛里涌出来。

    那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人管他死活,这里的人都像疯了似的,只为获胜者喝彩欢呼。

    这时,男人的说话声拉回林惮的注意:“看到没,那个倒下的,身价八百万。”

    “这场打赢的是匹黑马,第一次来拳场,他赢了这局比赛,立马就拥有八百万身价,不仅如此,他还能从押注在他对手身上的赌资中抽成百分之十。”

    男人说话时舔了舔唇,“你可别小看,那都是钱,够他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买上十套别墅。”

    林惮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因而听在她耳朵里,这就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她扔掉那两件衣服:“我不打。”

    事到如今,她哪里不知道,这是个黑拳场。

    “不打?”男人扭头看过来,脸上笑容不减,一点也不意外林惮的选择。

    或者说,他见过太多像林惮这样的孩子,他们来时大都是倔强的,可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走上那方小小的擂台。

    林惮也不会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你没得选,你爸赌拳输了很多钱,把你卖给拳场抵债。”男人语气轻松,“如果你今天坚持不上台,那也可以,这笔钱你来还。”

    林惮瞳孔收缩,表情愣怔。

    见她露出这副表情,男人便笑起来:“怎么?不相信?我可以把合同拿给你看。”

    林惮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已经攥成拳头。

    男人拉开一个抽屉,从电脑那么高的一叠合同中,找到林惮父亲那一份,随手抛给林惮。

    林惮翻开合同,入目一串数字令她天旋地转。

    一百三十万的欠款。

    她爸爸怎么会欠那么多钱?

    她强忍着头晕,迅速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留着她父亲的亲笔签名。

    还盖了手印。

    她指尖扣紧合同,脑子里刚划过将它撕毁的念头,男人便眼疾手快将它抽走。

    林惮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她都不知道,原来在她爸爸眼里,她的价值只够用来还一百三十万的赌债。

    “我不去,你们能拿我怎么样?”林惮眼眶发红,但依然倔强。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多了点嘲笑:“我劝你还是早点准备好,不然只会死得更快。”

    林惮心里蹿上不妙的预感。

    她试图逃跑,但每到门口就被人堵回来。

    拳场安保一个个膘肥体壮,将她强行按在凳子上。

    他们扒了她的衣服,给她换上那身明显不合身的比赛服,又极粗蛮地绑好缠手带,勒得她手指都快断了。

    她的挣扎没有任何作用,和这些人相比,她的力量如蜉蝣撼树。

    然后,她被人当做猴子似的,扔到擂台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手击中鼻梁,扑通一声倒在台上。

    周围人观赛的赌徒对类似的场景习以为常,哪怕林惮这会儿躺在擂台上,鼻血哗哗流淌,竟然还有人剑走偏锋,说要在她身上押注。

    他们都是纯粹的赌徒,相信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一定会爆发不可思议的潜能。

    而在这座拳场,往往是那些看起来羸弱的人,更容易绝处逢生。

    周围喧嚣声尖锐得像刀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刮着她的耳膜,又像一根根针,扎进她的脑袋,搅得里面脑浆和血液混成一团。

    她听见有人为她呐喊,叫她站起来。

    她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睁眼观察周围的环境,抬眼就看见她的对手朝她飞扑过来。

    是刚才赢了比赛那匹黑马。

    黑拳场,不分男女,也不区分重量级别。

    获得赞誉与生机的唯一标准,就是赢。

    如果林惮被他的拳头击中,大概率就直接退场了。

    拳风扑面,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应对,翻身躲开他的拳头。

    那拳头擦过她的嘴角,竟然在她嘴唇边拉开一道豁口,伤口很长,几乎延伸到下巴。

    鼻血和嘴角伤口淌出的血混在一起,林惮脸上一多半都被血染红了,看起来特别狰狞,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观战者一声惊呼,她竟然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当然不是为了还债,而是她觉得,她不能死在这儿。

    如果这么轻易就死了,未免也太窝囊,太狼狈,太让人瞧不起了。

    她不仅要活,还要活得好,就算这些人全死光了,她也还是要活着。

    她站起来,选择向体格壮出她一倍的男人反击。

    那场比赛异常惨烈,打到一半,擂台下竟然鸦雀无声。

    她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挥出最后一拳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视野被猩红的血色充斥,只能隐约感觉有人影在眼前晃动。

    她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没想到,她活了,活着赢下那一场比赛。

    她在一片欢呼声中倒下,睁眼醒来,竟然在医院。

    闻着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味,她还以为拳场的人良心发现。

    不久后,病房门打开,进来一个衣着干净体面的女人。

    她来到病床前,微微上旋的丹凤眼睨向林惮。

    “你想不想成为职业拳手?”

    第59章

    林惮抿着唇没说话。

    她躺在病床上, 自下而上审视着眼前衣着光鲜的女人。

    女人瞧着大概二十五六,穿衣风格很成熟,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亮的钻戒,身上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上位者气势。

    她一进屋, 就成了视线焦点, 想刻意忽略都不行。

    林惮瞄了眼她的戒指,这么大一颗钻石, 想必值不少钱。

    她像是习惯了受人仰望, 因而并未介怀林惮过于冒昧的打量。

    肖谨言见多了像林惮这种为了生存恶犬一样活着的人,但他们当中绝大多数, 都在第一场试炼中,就被摧毁了。

    她欣赏林惮的眼神, 在朝气蓬勃无忧无虑的年纪, 被亲生父母卖到黑拳场,如果不是林惮自己身上有股不屈不挠的狠劲, 可能这会儿她躺的就不是病房,而是医院负一楼下面的太平间。

    见林惮不开口,肖谨言想着,或许这孩子伤得很重, 脑子还不太清醒。

    于是她接着说道:“你的比赛我看了,你在台上的表现很不错, 如果你点头, 我立马可以将你从拳场接走。”

    林惮的眼神出现了一点变化。

    她终于说话:“有什么区别吗?”

    肖谨言看向她,对上她狼一样幽冷的目光, 听她哑着声问, “你和他们, 有什么区别?”

    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他们的目的都一样,不过是想利用她盈利罢了。

    她能被肖谨言注意到,也不过是因为她赢了那场比赛,让肖谨言觉得,她还有一定的潜力和利用价值。

    林惮感觉自己身上被贴了价标,被人转手来转手去,任何人都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唯独她自己不能。

    肖谨言闻言,唇边露出一抹微笑:“区别就是,我可以给你资源,你施展才能的空间将不限于那座黑漆漆不透光的底下赌拳场,你的职业会被人尊重,你甚至有机会走上国际化的舞台,让全世界的人为你喝彩。”

    林惮抿唇沉默,她嘴角边有道伤口,虽然已经缝合上药,但她嘴唇动一动就会痛。

    刚才说那两句话,不知是不是有汗水渗进伤口里,痛得她背上直冒冷汗。

    但她忍受的疼痛半点也没有从她的神态中表现出来。

    她迎着肖谨言的目光,冷冷的,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地问:“我要为此付出什么?”

    父母把她卖给拳场,她身上背了一百多万的债务。

    肖谨言要把她从拳场带走,就要替她支付这笔可观的赎金。

    这女人来见她明显不是为了做慈善,既然是清晰明了的利益关系,在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同时,她也要清楚,这笔交易值不值。

    “你只需要做两件事。”肖谨言竖起两根手指,微笑着说,“第一,听我的话;第二,对我诚实。”

    林惮被肖谨言手指上的钻戒晃得眼睛疼。

    于是她闭上眼,仔细想了想肖谨言说的话。

    或许,跟着肖谨言走,不过是从虎坑跳进狼窝,这女人说的话未必可信,但她已经见识过黑拳场的残酷,同样的事情经历第二次,她不见得有运气再活着从台上下来。

    从来没有人让她做选择。

    也从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愿不愿。

    跟肖谨言离开,是林惮第一次为自己做的选择。

    出院当天,她跟着肖谨言又去了一次拳场,负责接待的男人以一副截然不同的嘴脸对着肖谨言点头哈腰。

    他当着肖谨言的面,亲手撕毁那份欠款合同,还拍了拍林惮的肩:“我就说吧,你这运气真是好,跟着肖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我啊!”

    林惮站着没动,自然也不会开口,看向男人的眼神冷得吓人。

    她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人,他化成灰她都会记得。

    男人被林惮盯得尴尬,讪笑着收回手。

    林惮跟着肖谨言来到QH,开始接受专业拳师的指导训练。

    短短五年,她从国内的D级赛事打到A级赛事,23岁拿到第一条世界级金腰带,成为国内最年轻的职业拳王。

    比赛结束那天,她鼻青脸肿地回到酒店,推开门就愣住了。

    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肖谨言。

    她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跟在身后的拳助,自己拿着金腰带走进房间。

    越过沙发,她看见暖橙色的烛光在黑暗中闪烁,茶几上放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林惮绷着脸,抿紧唇,走近,站在沙发旁,唤一声“肖总”。

    肖谨言朝她招招手:“过来。”

    林惮沉默地看着肖谨言今天明显不同与往常的穿着。

    她身上那件红色的,简约大方却足够艳丽的真丝睡袍,和这异国他乡酒店内的装潢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风情。

    林惮注意到,肖谨言今天没戴婚戒。

    见她站着不动,肖谨言笑问:“小崽子拿了金腰带,就不听我的话了么?”

    这么多年,林惮始终记得当初跟肖谨言时,她答应肖谨言的两件事。

    第一,听肖谨言的话;第二,对肖谨言诚实。

    她随手将金腰带放在沙发靠背上,朝肖谨言走过去,按照肖谨言的指示,在身旁空位上坐下。

    林惮看一眼桌上的蛋糕,问:“谁过生日?”

    肖谨言红唇微弯,笑吟吟地反问:“你觉得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林惮动了动嘴唇:“生日快乐。”

    蛋糕上只插了一根淡紫色的蜡烛,过肖谨言三十一岁生日。

    肖谨言脸上笑意更深,口中说着谢谢,然后将桌上红酒拿起来,两个杯子各倒一点,再将其中一杯递给林惮。

    林惮接过,微倾杯口与肖谨言的杯子轻轻触碰,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个精光。

    那瓶酒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她其实喝不出来不同红酒之间的区别。

    与林惮不同,肖谨言只抿一小口就放下酒杯,然后双手合十,面朝已经烧到一半的蜡烛许了个愿。

    睁眼,吹灭蜡烛,再按开室内的灯光。

    她拿起小刀,把蛋糕分成两块。

    一块大,一块小。

    大的那块给了林惮。

    “还没吃晚饭吧?”肖谨言笑着问,“先垫垫?”

    林惮没跟肖谨言客气,自从十八岁那年她跟肖谨言来到QH,肖谨言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

    她的确肚子饿,但没什么胃口,才会不吃饭就回酒店。

    肖谨言给她的蛋糕松软适口,甜味不浓,林惮拿小叉子叉起一块,试一口,味道不错。

    她那块蛋糕吃完了,肖谨言碟子里的蛋糕还剩了近一半。

    肖谨言见她放下盘子,好笑地冲她弯起眼睛,然后将自己的小碟子递过去:“喏,我吃过晚饭的。”

    林惮下意识看向肖谨言吃剩的蛋糕。

    蛋糕缺口处被肖谨言用小叉子切得整整齐齐,但叉子上还留有一点不明显的口红印。

    这个房间里的气氛,过于暧昧了。

    林惮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子,她大概能猜到肖谨言的意思。

    从她渐渐崭露头角,成为肖谨言手中一张拿得出手的好牌,也不是没有人向她表露好感。

    这其中,各行各界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女明星想聘请她做私人保镖,被她以违反合约条例为由拒绝了。

    对方不死心,提出可以替她支付违约金,林惮烦不胜烦,干脆把这件事扔给肖谨言解决。

    不知道肖谨言和那女人怎么谈的,总之那小明星再也没来找过林惮。

    林惮从回忆中抽回心神,想对肖谨言说不用,抬眼时对上肖谨言的目光,嘴张到一半,话却忽然说不出口。

    肖谨言纤长浓密的睫毛反射灯光,点缀一丝莹亮。

    她眨眨眼,似乎误解了林惮张嘴的意思。

    于是她熟练地用小叉子叉起一块蛋糕,递到林惮唇边,还笑:“自己没长手?”

    林惮心如擂鼓。

    可奶油都蹭到她唇角了,这时候再拒绝,或许太生硬了。

    林惮下意识听话地张开嘴,让肖谨言将那一口蛋糕喂进她嘴里。

    或许她的嘴唇在触碰小叉子的时候,也吻到了肖谨言的唇印,这口蛋糕腻得她心里发慌。

    她接过肖谨言手里的盘子,拿起自己的小叉子将剩下那半个拳头大的蛋糕整个叉起来,一口全塞嘴里。

    “饿死鬼投胎。”肖谨言用带笑的语气这样评价她。

    林惮咽下这一口蛋糕,没有出言反驳。

    她放下碟子,肖谨言适时递来一张餐巾纸。

    林惮想接过纸张擦嘴,身旁的女人却不松手。

    僵持两秒,林惮把手放开,任由肖谨言轻轻蹭去她唇边的奶油。

    肖谨言的指尖,碰到了她嘴角那道疤。

    林惮拘谨地咽了口唾沫。

    肖谨言收回餐巾纸,叠成方块再扔进垃圾桶。

    林惮觉得,肖谨言在某些方面,或许有点强迫倾向。

    “除了打拳,还有别的让你感兴趣的事情吗?”肖谨言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

    什么算感兴趣呢?林惮思索着这个问题。

    硬要说的话,她对拳击也未必就真的感兴趣,更多还是因为没有选择。

    所以她摇摇头:“没有。”

    肖谨言又问:“那感兴趣的人呢?”

    林惮沉默。

    她感兴趣的人不是没有。

    但那人在天边,在她遥远的回忆中。

    经过岁月的洗礼,被她一厢情愿的热情层层过滤,如今,她记忆中的人,未必还是真实的样子。

    肖谨言从林惮的沉默中洞悉了什么,她轻笑着再次端起酒杯:“让我猜一猜,你有喜欢的人,但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林惮脸色变得很难看。

    肖谨言却笑得欢快,伸来一只手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抚过林惮嘴角的伤痕:“明知道没可能,你还要继续喜欢她吗?”

    林惮没有回答。

    肖谨言凑近来些,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轻轻吹在林惮脸上,带来一阵铃兰花香。

    是很高洁典雅的味道,连带女人温和的嗓音,都与记忆中的人有几分相似。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要不要试一试?”

    林惮预感到什么,喉咙有点发干。

    “试什么?”

    肖谨言闭眼,红唇颜色热烈:“吻我,然后,忘记她。”

    放下一段感情最彻底的方式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但是,林惮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忘得了。

    她听肖谨言的话地吻上那双唇,却不是为了遗忘,而是让自己绝了念想。

    第二天早上醒来,肖谨言已经离开酒店。

    那人昨夜躺过的位置余温早已消散,但空气中还残留着矜贵的铃兰花香。

    晨起洗漱的时候,林惮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脖子上印刻一枚浅浅的吻痕,但这痕迹和她身上比赛留下的淤青混在一起,并不是那么鲜明。

    她的手机收到一条转账提醒,肖谨言用私人账号给她打了一笔钱。

    哪怕明面上并未说开,但从今天起,她们的关系不言而喻。

    上位者逢场作戏,她身为棋子,便要有棋子的自知。

    林惮手指按在那条入账通知上,良久,弹出几个选项,最后一个是删除。

    删掉记录,她又随手把屏幕熄灭了。

    重新看向镜子,林惮伸手摸了摸那道吻痕。

    可笑的是,即便有一天,她真的放下回忆中那个人。

    她也不能爱上肖谨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中暑,头晕,就写这么多吧

    第60章

    唐晓星给林惮找来两个护工, 请她们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林惮,唐晓星自己每天也会到医院来看看,向医生了解林惮的情况。

    医生说林惮恢复状况良好,如果伤者有求生意识, 醒来的机会比较大。

    但是, 三天过去了,林惮没有睁眼。

    比赛后放的一周假很快就过去了, 唐晓星要回基地训练, 白天没法到医院来,只能中午打电话给护工问问林惮的状况, 晚上再抽时间过来看看。

    第一天恢复训练,强度不大, 过几天就是五一节, 又要放假,拳击队里气氛轻松。

    陶清远和女朋友小馨正式领证结婚, 新婚燕尔,整个人乐颠颠的,比以前更有活力,讲话嗓门都大两个度。

    唐晓星看着这些小她几岁的队友们在一起笑笑闹闹, 身处热闹的体育馆,她却总想起在ICU观察的林惮。

    以前她们读书的时候, 也像这些小崽子们一样天真无邪, 无忧无虑。

    后来,她们怎么就各奔东西, 越走越远了呢?

    结束一天的训练, 唐晓星先接上俞菟, 两人一块儿吃过晚饭, 把俞菟送回家后,她再驱车到医院,探望林惮。

    医院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走廊上灯光白得刺眼。

    到ICU病房外,她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是肖谨言。

    病房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可以看到寂静的房间里,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林惮。

    唐晓星请来的护工穿着护理服,正站在床边记录各项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为林惮测量体温,检查身体状态。

    昏迷几天,靠各种药物和营养素维持生命,林惮肉眼可见地瘦下来,脸上颧骨清晰可见。

    因为手术剃掉了半边头发,头上缠着很厚的绷带,与医院冷幽幽的环境融为一体,显得极为冷清。

    没有生气。

    肖谨言沉默地坐着,目光越过窗玻璃,看向病床上的人。

    走廊里安安静静,因而当唐晓星走来时,脚步声清晰可闻。

    “肖总。”唐晓星嗓音放轻。

    肖谨言这才猛然回神,十分意外地发现唐晓星已经来到她面前了。

    唐晓星见肖谨言虽然脸色依然不好,但人还算有精神,便自然而然地寒暄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今天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肖谨言朝唐晓星点头,谢过唐晓星的关心。

    唐晓星看一眼病房,随后在肖谨言身边坐下,和肖谨言之间相隔一个座位。

    她坐下后,无人开口。

    静谧的走廊里偶尔能听见病房内传来仪器的嘀嘀声。

    不知过了多久,唐晓星忽然听见肖谨言说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十八岁,在一个地下拳场。”

    唐晓星猛然回头。

    林惮昏迷不醒,没有人可以与肖谨言交流。

    她苦闷的情绪需要宣泄,又因为唐晓星是林惮学生时代的朋友,她才选择向唐晓星倾诉。

    肖谨言不急不缓地继续说:“她被人揍得头破血流,但她怎么打都不倒下,最后还赢了那场拳,送去医院检查,双手十根手指,有七根骨错。”

    唐晓星闻言皱眉,问出盘旋在她心中很久的疑惑:“林惮,她……为什么会去打黑拳?”

    但听她问出这种问题,肖谨言沉吟须臾:“她应该不会想让你知道原因。”

    唐晓星低头沉默,过了会儿,又说:“我会装作自己不知情。”

    肖谨言叹了一口气。

    林惮能不能醒还是未知数,过去的事情,藏着掖着,也没有意义。

    “她是被她父母卖去黑拳场的。”肖谨言回答唐晓星。

    无视唐晓星不可置信的眼神,肖谨言说下去,“她爸爸赌拳,欠了拳场很多钱,还不起,而她家还有个念小学的弟弟,她爸爸妈妈就把她卖到拳场,用她的命抵了赌债。”

    林惮出生在一个极端重男轻女的家庭,生下来发现是女儿,父母就动了把她送人的心思,但他们又怕以后生不出儿子,没人给他们养老,便将她暂时留下来。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来歪门邪说,第一胎生女,如果女儿性格像男孩儿,那么第二胎准能生个儿子。

    所以,他们给林惮取了个男孩儿的名字,从小将她当成男孩儿养着,穿着打扮和性情培养全按男孩子的标准来。

    小姑娘上小学了,还剃板寸,跟同学们自我介绍说是女生,全班同学都很惊讶,于是她被男同学嘲笑欺负,又被女同学敬而远之。

    上学第一天,林惮哭着回家,说想留长头发,被父母狠狠责骂。

    她爸扇了她一耳光,愤怒地说:“留什么长头发?!你以为你跟那些女孩儿一样?还哭!谁让你哭哭啼啼的,不像话!再哭我揍你信不信?揍死了正好,还少张吃饭的嘴!”

    从那之后,林惮就不再哭了,也不闹着要像别的女孩子那样穿漂亮的衣服,扎好看的小辫儿。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别人的爸爸妈妈是不一样的。

    林惮在学校不合群,向来形单影只,没什么朋友,如果有男孩儿欺负她,她就靠自己的拳头打回去。

    如果她打了架,带伤回家,爸爸妈妈不仅不会骂她,还会夸奖她做得好。

    即便被老师请了家长,父母也会和老师说,小孩子打打闹闹多正常,又没打出什么毛病,何必大惊小怪的。

    那是父母头一次替林惮撑腰,于是林惮渐渐的,明白了爸爸妈妈想要什么。

    她越来越野,打架斗殴,欺负别的女同学,老师管不住她,父母更是不在乎她的成绩。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林惮迎来人生第一次重大转折。

    老林家求神拜佛,天天烧高香,盼了好多年的儿子出生了。

    林惮的境遇立马就改变了。

    父母又开始让林惮打扮成正常女孩儿的样子,要给林惮改名叫林倩。

    儿子才刚出生,他们已经开始盘算,等林惮高中毕业就让她去打工供养弟弟读书,二十岁就嫁人,礼金拿回来存着,以后他们的儿子买房成家要用。

    这时,刚满十岁的林惮已经习惯了像男孩儿一样生活,有了自己的意识,要让她突然改变,她做不到。

    所以她爆发叛逆,坚决不愿意。

    父母也懒得管教她,他们不再坚持,随便她怎么样。

    那年儿童节是工作日,小学放假。

    林惮爸爸出去上班,妈妈在家带弟弟。

    弟弟才半岁大,不会走路,只能在床上乱爬。

    他自己爬着爬着就摔到地上,放声大哭,在厨房做饭的妈妈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先抱起弟弟一阵哄,哄好了,不由分说揪起林惮的耳朵,对她又是打,又是骂。

    一开始,她责备林惮没看好弟弟,竟然让弟弟摔下床,到后来,她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怀疑是林惮故意把弟弟推下床的。

    她找来铁质衣架,将衣架上的弯钩捋直了,鞭子似的抽在林惮身上。

    林惮被打到两眼发黑,浑身都是又青又肿的鞭痕。

    当晚她就发起高烧,第二天父母以林惮生病为由给她请了假,不让她去学校。

    等林惮伤好了,她不再调皮,变得沉默寡言。

    她试图好好学习,想依靠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总有一天,离开这个家。

    但她起步太晚,就算发奋读书,放学在学校逗留很晚,她的成绩依然只能上一所平平无奇的本地初中。

    父母关注弟弟的成长,砸锅卖铁送他念本地最好的幼儿园,每天接送,而林惮上初中,穿的是同校亲戚家孩子扔掉不要的旧校服。

    林惮开始认真学习,起早贪黑,成功考上市一中。

    她的成绩得到邻居们的赞誉,她的父母一边在外面夸耀,接受邻居们羡慕的眼神,回到家又撇嘴:“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赔钱货,迟早要嫁人的,像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嫁得出去?”

    林惮想办法劝说父母给她办理住校。

    这样除了放长假,她平时都不用回家,但要多掏一笔住校费,她爸爸妈妈为这件事颇有微词。

    直到林惮对他们说,她高中毕业就去打工,但这三年,她想好好念书。

    她爸爸才答应让她住校。

    林惮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没有未来的。

    就算她成绩好,能考上大学,她父母也会背着她撕毁通知书。

    但她目前不想思考这么多,每一天,得过且过。

    开学这天,她见到了唐晓星。

    起先,林惮以为,唐晓星跟她很像。

    全班同学做了自我介绍,只有唐晓星一个女生和她一样留着很短很短的头发。

    好巧不巧,第一轮随机排座,她和唐晓星前后桌。

    林惮和同座的女生一上午相对沉默,而后排唐晓星半节课就和身边的男生混熟了,还约着下午体育课一起打球。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林惮破天荒地主动和人搭话,她回头,问唐晓星:“要不要一块儿去食堂?”

    话说得太急,打了无数次的腹稿,却还是忘记做自我介绍。

    但唐晓星一点也没有被无端搭话的困扰,反而笑得灿烂:“好啊。”

    唐晓星是林惮第一个朋友。

    也是最后一个。

    在学校,她们几乎形影不离,但唐晓星走读,每天都要回家。

    唐晓星一走,林惮就又是一个人了。

    开学第一次月考,唐晓星考得一塌糊涂,甚至有两门主课,数学和英语不及格。

    月考结束后的家长会,唐晓星的父母自然而然是老师的重点沟通对象,林惮也在那一天见到了唐晓星的爸爸妈妈。

    会后,唐晓星被她妈妈一阵数落,她却还嬉皮笑脸,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哎呀,妈,您女儿我就不是念书这块料,看您说那么久,该口渴了,喝点儿水休息几分钟,攒点力气,待会儿咱们再继续。”

    唐东青在旁吭哧吭哧笑,时月华气得拧住他的耳朵:“看你教出来的好闺女!油嘴滑舌跟你一个德行!”

    “怎么是我教的呢?”唐东青捂着耳朵嘶嘶喊疼,但嘴上还不服气,甩锅给时月华,“平时不都是你在管吗?”

    唐晓星逮着机会又说:“妈,您看开一点儿,反正我已经长成这样了,不能塞回肚子重新来一遍,您多想想我的优点啊,虽然我成绩不好,但我皮厚抗揍,心理承受能力还强,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多好啊。”

    “最重要的是。”唐晓星话音稍顿,然后笑开,“我最爱妈妈了,我是妈宝女,您继续骂我我会很伤心,呜呜呜呜嘤嘤嘤。”

    时月华笑喷了,反应过来又好气,却再发不出来半点儿火了。

    她轻轻一巴掌拍唐晓星脑袋上,搓了搓她那头乱鸡窝一样的短发:“书念不念得好是能力问题,愿不愿意好好念是态度问题,你真尽力了考不好,妈妈也不会说你。”

    唐晓星小鸡啄米:“好,妈妈最好了!”

    唐东青这时从旁边冒出个脑袋:“闺女,咱们待会儿出去吃点儿好的,给你补补脑子。”

    唐晓星毫不介意她爸说她笨,开开心心应了好,还说:“那我带个同学一起!”

    林惮拘谨地和唐晓星一家人坐一桌,不太敢动筷子,时月华便一个劲给她夹菜:“高中生正长身体的时候,你这孩子这么瘦哪儿行啊,多吃点儿!”

    那顿饭,刚开始吃,林惮就红了眼睛,却不敢给唐晓星的父母看见。

    但林惮并不是唐晓星唯一的朋友。

    唐晓星的朋友很多,遍布整个学校,每周都能收到不同女孩儿递来的情书。

    后来,唐晓星撺掇林惮和她一块儿加入田径队,在田径队,林惮认识了更多的人。

    加入田径队后,她们早上要晨训。

    高二那年,刚开学不久,林惮注意到,有个女孩儿每天都来操场看她们跑步。

    那女孩儿瘦瘦小小的,但很漂亮,有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

    有时候她拿本书坐在草坪上,有时候又捏个小本本在遥远的看台上写写画画,不时脑袋抬起来,看一眼正在跑圈的田径队。

    有那么几次,林惮扭头,便见那女孩儿也正好看过来。

    她们的视线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对上了。

    林惮的心霎时怦怦直跳,从来没听过这么响亮的心跳声,她吓得扭开脸,躲开那女孩儿的目光,又忍不住在跑过后回头,可那女孩儿已经在继续晨读。

    不知道刚才,那个女生有没有看见她。

    林惮脸颊红透,但她们在跑步,每个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操场上对视那一眼,林惮深深记住了那一刻心尖发颤的感觉。

    从那之后,她就开始主动寻找那个女孩儿。

    她打听到女孩儿就在隔壁班,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俞菟。

    俞菟的成绩很好,在整个年级都名列前茅,甚至有过两次月考,是年级第一。

    她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平时安安静静的,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如果有人找她说话,她也不拒绝。

    每次路过三班门口,她都扭头往里面看。

    俞菟成绩好,个子又小,坐在教室第一排,一眼就能看见。

    同学们私底下管俞菟叫校花,很多男生喜欢她。

    同班同学近水楼台,打着讨论学习为旗号,跑去问俞菟一些刁钻的问题,就为了能和俞菟多说几句话。

    但是,不管他们问的问题多么古怪,俞菟都会耐心解答。

    遇到连俞菟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会很礼貌地向同学道歉,然后抽时间去问老师,等弄懂了,再把思路讲给这位同学听。

    “你在看什么呀?”唐晓星从林惮身后探个脑袋出来,学着林惮的样子往三班教室里面看,“帅哥,还是美女?”

    她向来嗓门大,几乎一出声,靠窗几个学生就转过头来,然后喜笑颜开和唐晓星打招呼。

    唐晓星也起劲儿,朝他们一边挥手一边笑:“待会儿放学去打球啊!”

    这里的动静惊动前排,俞菟也跟着回头。

    林惮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好快。

    她拽了一把唐晓星的肩膀,推搡着唐晓星往隔壁班级去:“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

    唐晓星边走还边笑:“慢点儿啊,不着急,哎呀,你别推我嘛!”

    放学后,她们和隔壁班的同学约了一场球赛。

    林惮换好衣服走上球场,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俞菟。

    唐晓星在场子里蹦蹦跳跳,做完热身蹦起来摸高,手能擦着篮筐过去,再高一点说不定能扣篮。

    她笑着跟林惮搭话:“从明儿起,咱们每天加两组跳高怎么样?”

    林惮心思不在球场上,随口应了声:“嗯,好。”

    俞菟身边还有同班几个女生,女生们把手括在嘴边当喇叭,大声喊三班加油。

    但喊完三班加油,她们又不约而同齐声大喊:“唐晓星,加油!”

    球场上的三班男生一个个又好气又好笑,回头抱怨:“你们怎么能给唐晓星加油,她可是二班的!”

    唐晓星哈哈大笑,朝三班女生们弯腰鞠躬:“感谢各位美女捧场!我一定会好好加油!把他们打爆!”

    女生尖叫连连,又笑又闹。

    林惮一直看着俞菟,俞菟虽然没跟身边其他女生一样喊唐晓星加油,但唐晓星耍宝,她也弯了弯眼睛,忍俊不禁。

    一开球,唐晓星就被三班的男生针对了。

    几个人围起来把她防死,根本不让唐晓星碰球,唐晓星没事可干,干脆在球场上讲起单口相声。

    场外的人笑得不行,哈哈笑声不绝于耳。

    三班男生被唐晓星的相声吸引注意分了心,随即唐晓星假动作一晃,冲出重围接过林惮传来的球,两步上篮,轻轻松松溜进一个球。

    球场周围女生们一片欢呼,男生们捶胸顿足。

    由于三班女生临阵倒戈唐晓星,二班男生一多半都站到三班阵营,于是场面变成了,唐晓星进球,所有女生同时鼓掌,尖叫,三班进球,所有男生一起拍手叫好。

    很快再次开球,可惜,同样的招用了一次,后面就不好使了。

    唐晓星再讲段子,防她的男生跟着笑,却不会轻易再让她跑了。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唐晓星朝面前防她两个男生眨了眨眼,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那两名男生坚守阵地,坚决不被唐晓星的言语迷惑。

    随即,见唐晓星眼睛一亮:“哎呀!好球!”

    他们同时心跳一下,想回头,又怕给唐晓星耍了诈。

    直到身后响起一阵欢呼,有人进球,他们才同时转过身去。

    刚才林惮投进一个三分球。

    “呀!林惮!!!”开始有女生叫林惮的名字,“太帅了吧!”

    唐晓星拍拍防她那俩男生肩膀:“这招叫,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二班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生会打球。

    林惮也很厉害好吧!

    以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经历,但今天林惮格外忐忑。

    进了一个三分球,她心跳接近一百二十码,忍不住往场外方向看。

    人群中,俞菟唇边绽开一个笑,温温柔柔的。

    她手里拿着一个十六开的速写本,一高兴就拿本子挡住半张脸,但露在外面那双眼睛又黑又亮。

    林惮破天荒地在心里回放自己刚才那一球的表现,投篮角度好不好,俞菟有没有看见。

    肯定是看见了。

    林惮心里小鹿乱撞。

    因为林惮进球,所以接下来朝三班开球。

    开球没过两分钟,球被传出界,出界点在三班那几个女生站的位置,最后碰球的是三班一名男生。

    体育老师充当裁判员,一声哨响,他判二班发球。

    唐晓星先前被针对惨了,摸球的机会都没有,手痒得不得了,当下自告奋勇跑出去界外捡球。

    她是田径队员,腿长,跑得快,从俞菟身边经过时,带起一阵风,险些撞到俞菟的肩膀。

    俞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三班另一个女生身后。

    整个三班都知道俞菟性格胆小,内向,不爱和生人接触,挡在俞菟身前那女生向唐晓星搭话:“你跑慢点儿,小心些,别把咱们菟菟吓到了!”

    唐晓星连俞菟脸都没瞧见,嘿嘿笑着抓了抓后脑勺,朝她们躬身道歉:“不好意思啊,等会儿结束我请你们喝奶茶!”

    女生顿时羞红脸,但她感觉到身后俞菟正朝她拼命摆手。

    还有一道柔软的声音压得很低:“别。”

    女生无奈,只好代俞菟回答唐晓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你请,好好打球吧,赢了再说。”

    唐晓星也不坚持,从两人身边经过时,闻到一点淡淡的栀子花香。

    很好闻,是很温柔的味道,跟她身上的汗味完全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虽然有点晚了,但还是祝一下各位可爱的宝子们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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