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房间外走廊上,至灼站在玻璃前望着外面的夜空,远处市中心的方向亮着一圈斑斓光弧,是可以想象的繁华。
那样的繁华与充满疾病与衰老的疗养院格格不入,这里寂静无声,连楼都缠绕着青色爬墙虎,矮而老。
背后传来开门声。
“滚回去躺下。”至灼头都没回,语气十分不客气。
脚步没停,一直站定在他的身边。
陆照抬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的远方:“你很不开心吗?”
“开心?”至灼都气笑了,“你往地上一趟,我酒都吓醒了,能开心?”
听到他的话,陆照看起来却挺开心的。他单手撑在至灼面前的窗台上,转身面向他,黑眸微亮:“害怕?因为喜欢我吗?”
“是可怜你。”
至灼微昂着头望着陆照,多情的桃花眼少见地无情起来:“或者说,只是可怜我自己。”
他不否认,在听完医生那段话后,自己因陆照生出一股难以控制的愤怒。愤怒有人生而不养,愤怒有人养而不育,更多的是怒其不争,愤怒有人对那样的父母竟然还抱有幻想,甚至不惜生命,极力讨好他们、乞讨不存在的爱。
在他年纪很小很小的时候,年少无知,也曾经这样荒唐过。
事实证明,结果无一不是可笑的。
至灼深吸一口气,勾唇笑一声:“既然你这么喜欢跳进别人的陷阱,为讨好欺骗者献出一切,那就在坑底下待着吧。”
映着俊美少年的瞳孔里逐渐充盈笑意,他抬起手,五指穿进少年的半边黑发。
修长的手缓缓拂过他的半个头颅,最终绕过耳朵的软骨,轻轻抚摸在他的脸颊。至灼语气极轻,柔软地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陆照,我是来利用你的。但如果你让我的计划产生风险,那么我只能离开这里去选择其他的路,比如——刚刚那辆车里的人。”
“你想让我走吗,再也不见?”
看,为了某种目的而说出的喜欢,就是这样虚伪又脆弱。
可陆照任由他对自己的动作,宛若夜空的黑眸看着至灼的脸,却道:“不想。”
至灼眼神微暗,放下手。
他指向身后的门,偏开的脸颊被黑发遮住,看不清神情:“那就听我的话,回去躺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就什么都忘记了。
盯着陆照躺回床上,盖上被子。至灼抬抬下巴,冷冷命令:“闭眼。”
陆照望着上方的至灼,问:“你呢?”
“我很惜命,不用你操心。”
“那你会走吗?明天还会来吗?”
至灼声音顿了一下,低头弯下腰,将手覆盖在陆照的双眼之上,遮住他的视线。
因醉酒又熬夜,他嗓音有些哑:“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你明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不久之后,床上的人呼吸渐缓,两天几乎无眠,疲惫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进入深眠。
【至灼,经过分析,我发现你刚刚的状态十分矛盾。】
至灼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听到脑中系统的声音,他收回放在床上的视线,回眸的无意间瞥见桌上有一本笔记:“怎么矛盾?”
封面看起来眼熟,他想起第一次在银杏树下见到陆照,当时他就在看这本笔记。
至灼倾身拿起桌上的棕色笔记本。
系统回道:【按照你目前表现出来的计划走向,陆照越在乎你应该越符合你的目标。可是刚刚你在问他是否想让自己走的时候,他回答不想,你生气了。或者说,从医生和你说完话后,你一直在生气。】
【我的任务之一便是记录、观察、分析人的情绪变化,系统认为仅根据内部算法计算分析,只是闭门造车,无法突破现有研究。所以,我向您发出协助请求。】
至灼观察一下笔记本外部,缓缓道:“你拿什么和我交易?”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一问换一问。”至灼微微一笑,“我协助你一次,下次我问你时,你也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很公平对吗?”
系统经过计算后提出一个要求:【你的问题不能过分破坏游戏平衡。】
“如何界定?”
系统举例:【刚刚陆照是否会死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如果问陆照是否会在游戏时间内死亡,不可以回答。】
至灼思考了一下,点头:“可以。”
交易完成,他回忆系统提出的问题,指尖不断击打在笔记的封面上。在夜半房间里,声音格外清晰。
“系统,人是很复杂的。”
至灼一开口,系统立刻开启记录:【请讲。】
“人有自己天生的的性格,有为人以来的经历,方方面面都会影响一个人的思维与情绪。你来找到我,答应为我完成愿望,应该清楚我曾经的经历。”
说到经历,至灼仍然控制不住捏紧手中的书脊:“陆照很聪明,他明知道对方是利用自己又抛弃自己的人,还要透支身体去维持记忆换取不被抛弃的可能。我觉得他蠢,和我小时候一样蠢。”
“人对愚蠢的同类都是不耐烦的。所以即使事情依照我想要的发展,但还是会生气、会发脾气。”
【是这样吗?】
“是。”至灼眼睛扑闪几下,不容反驳地肯定,“现在,我有一个提问的机会了。”
系统记下至灼的解释:【请问。】
“我现在没有问题,先留着吧。”
【好的。】
随意应付完系统,至灼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垂眸又将视线放回手中的笔记上。他勾动指尖,依照压痕最重的地方展开纸页,这里记忆着主人近期最常打开的地方。
他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看向纸页,一入目便是一个人的画像。画像是一张转向纸页外的侧脸,黑发半长垂落,姣好的桃花眼缠上几丝笑意,浅浅望过来。
莹白的指尖划过画中人的眼睛,至灼笑了下:“画得还挺像。”
看见旁边自己名字的拼音,他想到陆照好像确实至今不知道自己名字不会写,便抬眸看向桌子,昏暗中摸出一只笔。
至灼抿着唇,在拼音下方认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按上笔盖,他看着自己的名字满意点头,继续浏览其他地方。
页面顶端写着两天前的日期,这应该是一本日记。它的存在也解释了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至灼说出陆照的事情时他会有反应。
看来在上一次休克之后,陆照就是通过笔记的方式来得知信息的。
“这样不就挺好的吗?非得作死。”至灼嘀咕一句。
作为记录的日记,这一页无非就是一些他们上次出门的经历,一些自己说过的话,页面最下方还有单独一行醒目的字。
——你让我猜,然后两天都不来。
至灼挑了下眉,朝后翻了一页。后面一片空白,果然连日期都没有记录。他又笑了一下,换个方向往前翻。上面再次出现一张画,这人西装革履,打着一把伞,是第一次见面的自己。
指尖略过锋利的纸页边缘再朝前翻动,上面便只有密密麻麻的日期与“无”字。
这些没有意义的记录一个接着一个从纸页上淹没过来,冰冷又无情,好像整个人间都把这本笔记的主人遗忘了。好像只有前面那两页带着画的记录,他的时间才是流动的。
至灼皱着眉头快速翻过这些没有意义的记录,终于看到新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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