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少年的话一说出口,额头利索的磕在地上, 咯噔一声,惊得父女两个不知该作何反应。

    玉天磊的嘴半开半闭,支吾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还是玉黎清先反应过来, 俯下身去拉他,“你在说什么呢, 还不快起来。”

    原班他们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什么,被父亲抓到训两句就是了, 他怎么就突然提出要成婚呢。

    “我是认真的。”江昭元抬起头来看她, 一双含情眼揉杂着暖光, 深情款款的看着她,颦蹙着眉头, “清清, 难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她哪有不想。

    玉黎清看着他一副情深难以自抑的模样,小声劝道:“成亲这种事再怎么也得要双方长辈一同商量才能定下日子, 你这样冲动决定,也太草率了。”

    听罢, 少年面露微笑, 转头去看玉天磊, “只要父亲同意,侯府那边,我会去劝说, 一切都不是问题。”

    感受到少年期待的眼神, 玉天磊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他进来是兴师问罪, 怎么这会儿倒被他逼着要把女儿嫁给他了。

    玉天磊赶忙俯下身去扶他起来,“江公子,你先起来。”

    少年拒绝了他的搀扶,伏下身子道:“父亲若是不同意,我便长跪在此,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让父亲看到我对清清的真心诚意。”

    平时看着挺冷淡的,怎么激动起来如此倔强,连句劝都听不进去。

    玉天磊不觉得自己能受得起他的跪拜,两家还没完婚,若是让人知道侯府公子给他下跪磕头,那自己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只得妥协说:“你快起来吧,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了。”

    闻言,少年才站起身来,满心期待道:“父亲是同意了吗?”

    玉天磊赶忙往外间倒退两步,不让他再跪倒在自己面前。

    拉开一段距离才道:“同意什么,你一个庶子,既没有自己的府宅,更没有功名利禄,就想这么把我的宝贝女儿娶过去?”

    玉黎清听到父亲这样贬低他,心中不忍,走到父亲身边小声道:“您别这么说,咱家又不缺府宅和银钱。”

    玉天磊瞪了女儿一眼,让她不要插嘴。

    “我知道你是一番真心,但我女儿也是我们玉家的宝贝,可不是你随便几声请求就能……”

    少年转头面向父女二人,谦卑地垂眸道:“我知道我身无长物,但我已经在扬州购置了一所宅子,离着玉府不远,日后两家走动也方便。那宅子沿着清水河畔,景致不错,只是还没来得及修缮打理,还请父亲不要嫌弃。”

    玉府附近,沿着清水河的宅子只有……

    玉天磊渐渐睁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甜水巷的那所宅子?”

    “父亲知道?”少年抬眸。

    玉天磊眼睛都瞪圆了。

    他怎么能不知道,那可是前扬州首富的宅子,方位好,风水更好,后来家中遭了变故,宅子也卖了出去,几经倒手,价钱只高不低,现在买进来只怕要八万两白银不止。

    先前卢家、周家也看中了那套宅子,想买了留给子女,但两家都出不起八万多两现银,只得作罢。

    去年夏天还听人说那座宅子又涨了价钱,快到入秋的时候,就没再听到有关那所宅子的消息了,原来是被江昭元买了去。

    玉天磊惊讶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不过一个庶子,平日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大的花销,吃住都在他们府上,怎么就突然花费那么大一笔,买了一所宅子。

    “说来不怕父亲笑话,小婿这些年多少存了些银子,买一所宅子倒不算难事。”江昭元轻声说着,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吹嘘的大事。

    他低声道:“父亲若是觉得仓促,自可以再考虑半个月,到那时,我的兄长也能从京中赶来,也不会误了婚礼。”

    说着说着,已经考虑到把兄长接过来观礼的事了。

    眼瞧着江昭元说的起兴,刚才还一脸抗拒的父亲,这会儿竟然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玉黎清赶忙过去挡在了两人中间,阻止江昭元继续说下去,“快别说了,正是科举的紧要关头,怎么能浪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去准备成亲呢。”

    转头又怨父亲,“父亲你也是,怎的被他绕进去了。”

    听到女儿的话,玉天磊这才回过神来,清咳两声道:“我这是为你着想,你要是懂点事,就不该留他在此。”

    “女儿知道错了。”玉黎清对着父亲屈身行礼,“父亲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一旁听着的江昭元小声嘀咕道:“可是我想……”

    “想什么?”玉天磊绕过女儿看他,一脸严肃——这臭小子,还真对清儿图谋不轨。

    “他什么都没想!”玉黎清抬手挡住了父亲的视线,转头给了少年一个凶狠的眼神,狠不得再咬上一口解气。

    两个孩子玩闹似的,像是真认了错,又不像是真认识到了这事多么严重。

    谁没有年轻过呢。

    玉天磊叹了一口气,深深的感受到自己年纪大了,渐渐有些古板,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只怕不是训斥他们,而是要笑他们不懂得遮掩。

    他想了想,还是没再深究下去,只道:“你们两个别太放纵了,今日是被我瞧见,万一是哪个不懂事的丫鬟看见了,私下乱传,你们两个人的清誉都得毁了。”

    “父亲说的对。”江昭元应声。

    玉天磊沉了下脸色,“江公子,虽然你与我的女儿有婚约,但如今无媒无聘,更没有拜堂,现在叫父亲太早了吧。”

    “早晚都是要改口的。”少年似乎并没未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淡笑的面容从容镇定。

    玉黎清伸出胳膊肘,从旁捣了他一下。

    少年转过脸来看了一下她的脸色,粉嫩的小脸鼓得像金鱼似的,他这才低头道:“是我莽撞了,还请伯父不要见怪。”

    “唉,你们这些孩子啊。”玉天磊甩了下衣袖,视线从他们两人身上移开,“我让人都避着这边走,你们赶紧收拾好,别给人看见了。”

    玉黎清站起身来,追到父亲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多谢父亲,父亲对女儿最好了。”

    玉天磊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玉黎清咯咯笑着,“女儿只想一辈子都长不大,让父亲一辈子管着我呢。”

    “你别来哄我了,快去收拾收拾自己。”玉天磊松开了她的手臂,走出了卧房,颇为无奈的,替他们把房门关上了。

    屋中只剩下二人,玉黎清才凶着脸走向江昭元,“你也真是的,怎么突然跟父亲说成亲的事。”

    要是父亲真答应了,那才是真不好收场了。

    她说的严肃认真,少年听在耳朵里,却不觉得此事有多严重,伸出双手来拉住她的双手,轻挠着她的手心,认真道:“我想娶你,现在特别想。”

    听他咬重音的那两个字,玉黎清忽然感觉心里痒痒的。

    放在前世,她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江昭元说出这种话,虽然现在听着仍旧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欣慰。

    想要娶她,总比想要争夺皇位来的好。

    他是真的变了。

    尽管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冷淡,但心里有了一块柔软的地方,比起冷血残忍的恶鬼,身上多了些人性的温柔。

    “咳咳。”

    她睁着眼睛注视着他的双眸,嘟嘴道:“父亲才刚走,你别太放肆了。”

    刚“威胁”一句,便被他的手转到手背上,勾着银镯子缠在手腕上,被他拉着一个踉跄迈到了他面前。

    陡然拉近的距离让她不自觉吞了一下口水,看着少年清俊的面容,散在肩上的长发轻柔飘逸,带着些轻盈的慵懒,微微歪过头便露出了一只玉白的耳朵,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他脸侧,耳廓都变成了粉红色。

    带着体温的手掌轻抚在她脸颊上,带着些可怜的眼神如水波一般盈在眼眶中,细密的睫毛一眨一眨,撩拨着她的心弦。

    像是压抑着心里的伤感,少年哽咽道:“我就要走了,一想到以后你不在身边,我就好难过。”

    和她在一起半年多的时间,比他整个人生都要充实而温暖。

    因为清清,他知道了爱与痛的滋味,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情,还有她给予的幸福感,让他如获新生。

    或许这才是,他重生而来的意义。

    少年一副难过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玉黎清心尖儿一颤,温柔道:“不过是分开几个月,这可是关乎你前程的大事,就算不舍得,你也得回去啊。”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伸进他的手腕与银镯的缝隙中,耐心的安抚他。

    得到她的回应,少年抿了一下唇,凑上来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软声道:“清清,亲亲我好不好?”

    闻言,玉黎清立马把身子往后倒去,让两人分开了些距离。

    脸红道:“父亲刚刚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大白天的,也不怕给人看见。”

    “可是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想你了。”他又跟过来,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声音比刚才还要委屈,“等到我们分隔两地,我会很寂寞的。”

    听他说着心里话,玉黎清不自觉憋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么厌恶宁远候,京中还有不少仇家等着他,哪怕与兄长解除了误会,回去也不一定能好过多少。

    留在这里至少能安稳度日,去到梁京,那可就是无休无止的争斗,他也只是个□□凡胎,也会为此感到疲倦。

    玉黎清不是没想过陪他一起去,只是自己家里的生意不能没人照看,尤其是快要出正月,接下来几个月是最忙的时候,只留父亲一个人,肯定是管不过来的。

    她是家中独女,合该撑起这个家。

    虽然心疼他,但也只能安慰说:“只是几个月而已,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来娶我。”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眸中亮闪闪的。

    江昭元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一片柔软,“好。”

    说完,凑过去在她唇上偷亲了一下。

    玉黎清忙捂住唇,可惜为时已晚,抬眸便看到他羞涩的笑,好像被偷亲的人是他似的——改不掉的坏心眼。

    就在这时,后再外头好久都等不到吩咐的若若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小姐,老爷说让我来伺候您洗漱。”

    门外的声音打破了一对有情人的暧昧气氛,玉黎清忙松了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对外头道:“你进来吧。”

    若若端着水盆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瞧见了江昭元,放下水盆行礼道:“见过江公子。”

    既有人进来,江昭元也不得不顾及玉天磊的安排,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往外头走。

    “等等。”玉黎清在身后叫住他,走上来拉住他,“你头发都没梳,这样披头散发,出去怕是更会惹眼。”

    江昭元下意识撩了一下鬓边的长发,随后便被拉到了铜镜前,按住了肩膀。

    “老实坐着,我为你束发。”玉黎清拿起了梳子,从床头找到了他的发冠,放到了桌上。

    少女的手指纤细而灵活,轻柔的穿插在他的发间,没一会儿便梳好了头发,将发冠为他簪上,看着镜中端正整齐的少年郎,玉黎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生的这么好看,怎么能让人瞧见不修边幅的模样,还是这样最美。

    镜中的少年羞涩着垂下头,娇声道:“清清,你真好。”

    一旁的若若听进了耳朵里,只感觉头皮发麻,跟见了鬼似的。

    玉黎清自然的摸摸他的头,“你先回去吧,我也得梳妆了,一会儿同去后厅用饭,还是能见得到的。”

    “嗯。”少年点点头,乖顺着起身离开。

    等江昭元走了,若若才走到铜镜前为小姐梳妆,一边梳着一边埋怨:“小姐也真是的,老爷走的时候还嘱咐了让江公子赶紧离开,您怎么还不紧不慢的给人梳头发呢。”

    “他在府上也住不了几天了,我对他好些,才能让他心安……我也能心安。”玉黎清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种事,放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

    她竟然能和江昭元在一起。

    不只是因为婚约的羁绊,更因为他们心中有彼此。

    若若看着她满脸的幸福,自己也跟着高兴,调笑说:“小姐的心又软又善,怪不得江公子这么喜欢您。”

    “你这丫头,不许乱说。”玉黎清害羞的捏紧了衣裙。

    若若嬉笑着:“奴婢才没有乱说,小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玉黎清突然想起什么,幽怨道:“你早上什么时候过来的,父亲过来了,你都不提醒我一声。”

    若若觉得冤枉:“奴婢也想啊,可是老爷说不让奴婢惊动您,那时他都已经到了院门外了,奴婢就算进来禀报,江公子也没地儿藏啊。”

    “说的也是。”玉黎清叹了一口气。

    终归是她和江昭元做的不对,也不怪父亲会生气。

    若若小声嘟囔着:“小姐您太纵着江公子了,这还没成亲,他就会往您床上爬,日后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呢。”

    “你这丫头,管的也忒多了。”玉黎清说着,戳了戳她的腰。

    若若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编发髻的手却没停下来,求饶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说了,不说了就是。”

    笑着闹着,收拾好了便出门去用饭。

    出了春棠轩,再往前走不远便是小竹林,晨起的阳光照在竹叶上,微风一吹便能听得枯黄的竹叶沙沙作响。

    出了竹林,青石板路上立着一个翩翩少年郎,像是早早就等在这里。

    他回去换了一身瑾瑜色衣衫,外套一间水青色外衣,配着翠玉的发冠和腰间那块价值连城的翡翠玉佩,俨然一个金尊玉贵的富家公子。

    小公子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对着她微笑道:“清清,一起去吧?”

    “嗯。”她走上前去,与他同行。

    少年顺势伸手到她袖下牵住了她的手,带着些溢于言表的私心,勾着她十指相缠。

    玉黎清低头看了一眼,顾及着身后的若若,小声在他耳边说:“父亲看到会生气的。”

    少年却没有她这般心细,诚恳道:“他若是生气,我就给他赔礼道歉。”

    可以认错,但绝不会松手。

    知道他爱亲近人的小心思,玉黎清颇为无奈,放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宠溺道:“江公子,我先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黏人呢。”

    “那是因为还没遇见你。”少年轻声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她。

    这不光是眼前的少年,更是前世江丞相的心里话,隔着前世今生,能听到他将自己看的如此重要,她有些受宠若惊。

    那时也只是想着和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哪成想会有如今的心心相印,无话不谈。

    “油嘴滑舌。”玉黎清侧过脸去。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江昭元往她身边凑过去,轻笑一声,热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清清,你脸红了。”

    “我才没有。”玉黎清赶忙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只是遮住也没有办法阻拦他的视线,江昭元眼眸带笑,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你真好看。”

    玉黎清干脆伸出手把他的脸推远,羞愤道:“不许你看!”

    两人嬉闹着,声音传遍了整个花园,连修剪枯枝的丫鬟都从花丛里抬起头来要看上两眼——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悠闲静谧的日子在渐起的东风中流走。

    久违的春风途经江河湖畔,吹进了扬州城中,湿润的春雨绵绵落下,雨落之后,入了二月。

    枯黄的草地下冒出许多稚嫩的绿芽,光秃秃的山林间也被一片嫩绿重新覆盖,久冻的河流融化,商船客船在修整了一个冬日后重新通航,渡口一片热闹景象。

    玉家织坊重新开工,在更大的一间织坊中,身着桃红的少女在其中耐心巡视。

    跟在身后的账房先生将账目一本一本递给她。

    “小姐,这是这个月布庄的账簿,织坊、染坊的出货量,还有前几天刚签的,下一个月的订货单子,请您过目。”

    玉黎清一一接过来,先看了订货单子,惊讶道:“怎么比上个月多了那么多?”

    账房先生解释说:“是先前几个的客人,想要加订几批浮光锦和流云缎,多年的交情,不好回绝了,而且他们给的价格也很合适。”

    玉黎清看着一张一张单子,面容渐渐凝重下来。

    她抬头看着偌大的织坊,听着一刻没有间隙的织布声,叹道:“订货量太多,织坊和染坊只怕应付不过来,赶织太多,也会让女工和伙计们太累,出产的质量也很难把控。”

    因为皇商的身份,卖布更加容易,也有很多新客商找上门来要合作,每个月要交单的布匹数量也越来越多。

    玉家是做棉麻布起家,现在填补了丝绸的空缺,各种布料都很均衡。

    她不想把钱花在扩张建坊上,今年年初只把当初食人多的小织坊扩建成了足以容纳五十个女工的中等大小,随后拨了很多钱去研究新布料。

    若是玉家接的单子越来越多,别家的生意必然不会好做,久而久之,一些小的布庄便活不下去了。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比起一枝独秀,还是百花齐放来的更加动人。

    皇商的身份只是一时,没有人能总傲立在山巅俯视众人。若是她也学着周家疯狂敛财扩张,那失去皇商的优势后,繁华的假象破灭,亏损的银钱只会比周家更多。

    周家连续几个月的生意都很惨淡,归根结底是他们看不起物美价廉的布料,如今没了皇商的身份,不再被富家高门看在眼里,只能勉强支撑。

    她不能重蹈周家的覆辙。

    玉黎清吩咐说:“已经签下的单子也不好找人退了,你只跟掌柜们说,之后要控制交易量,不许签太多。”

    账房先生点点头,又提议道:“那我去跟那边商量,这一批晚些交货?”

    “嗯,辛苦你跑一趟了。”

    账房先生退下后,玉黎清把账目都放到了若若手上,往仓库走去。

    一进门,秦钰便迎了上来,引着她往里面走,“小姐,这是昨天刚收进来的原料,请您看看成色,若是满意,我便让人去和农户定下长期合作的契约。”

    她伸手去摸,点头道:“质量不错,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是。”秦钰应声,转身便要离开。

    “秦钰。”玉黎清从身后叫住他。

    “小姐还有别的吩咐?”秦钰转回身来。

    玉黎清摆摆手,若若便提着东西送到他面前。

    玉黎清说道:“这是年节的时候,来拜访的客人送的红参和鹿茸,你拿回去给秦管事和你母亲用吧。”

    看着若若递过来的东西,秦钰不好意思道:“这么名贵的东西,小人怎么好收呢,还是留给老爷养身子吧。”

    玉黎清解释说:“我父亲的病已经好了,这阵子正吃药膳养胃,用不得大补的东西,这些药材放在仓库久了,药效就减弱了,你还是拿回去吧,也当是我对秦管事的一点心意。”

    小姐这么忙还能想着他的父母,秦钰心生感激,拱手道:“那小的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小姐。”

    “去吧。”玉黎清微笑着。

    从仓库出来后,玉黎清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账册看了,织坊外头却走来一人。

    小伙计径直走到她面前,低头道:“小姐,布庄的几位掌柜说是想请小姐一同去对账,不知小姐明日方不方便?”

    玉黎清回答说:“明日不行,跟他们说到后天吧。”

    “是。”伙计好奇的追问,“小姐明日是有要紧事?”

    玉黎清点点头,轻声道:“江公子要回梁京了,我明天要去送他。”

    “这么早?”伙计惊讶道,“离着科考还有一个半月呢,江公子不和池公子一同上京,竟然要提前回去吗?”

    “毕竟他家在梁京,那里有很多事也要等他去处理,早些回去也好。”玉黎清说着,继续往门外走。

    伙计跟在她后面也出了织坊,对她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

    入春时节,倒春寒冷的厉害,玉黎清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犹豫着是要坐马车还是四处走走,找家暖和的茶楼去看簿子。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没多远,迎面便有一人跑过来,来到马车窗下道:“小姐,老爷让奴才来问您忙完了没有,家里为江公子备了送行宴,也请小姐回去喝一杯。”

    送行宴……

    玉黎清的眼神暗了下来,撩开窗帘对他说:“我还有几册簿子没对完,你替我告诉父亲,我今天晚些回去,就请他替我敬江公子一杯吧。”

    “是。”家丁得了回答便原路跑回去。

    坐在马车里,玉黎清感觉胸膛闷闷的,鼻头发酸,喉头哽咽。

    若若在外头道:“小姐不回去吗?这几本账目,明天晚上再看也成,实在着急,奴婢可以先替您看着。”

    玉黎清摇摇头:“还是晚些回去吧,我怕我在送行宴上哭出来,那也太丢人了。”

    说话声已经带了些压抑的哭腔。

    “是。”若若知道小姐心里不好受,不敢再提。

    马车慢慢的走着,玉黎清靠在车壁上,吸了一下鼻子,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他明天就要走了。

    她还以为自己能坚强的面对,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浓浓的不舍又苦又酸。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那个时候,没有人理解她身为女子却想接管家业,就连父亲都不理解。

    只有他,一直支持她,从不对她的生意指指点点,只默默帮她,给她鼓励。

    那个傻瓜,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选择留在她身边。

    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家里的客人已经散去,她没有看到父亲也没有看到江昭元。

    到他们院子里挨个问了才知道父亲招待客人累了,已经睡下,而江昭元正在房间里收拾书本。

    她隔着窗户看他的影子,在外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长夜漫漫。

    深沉的夜色遮掩着隐藏在暗处的人影。

    江昭元将最后一本书放进箱子里,抬头问:“人手都清点好了吗。”

    “已经清点好了。”方毅在一旁立着,自家公子忙活着收拾书,他却被吩咐不许帮忙。

    合上箱子,江昭元问:“新来的那几个安排在哪里了。”

    方毅答:“有两个跟着天字去搜集情报,还有一个身手上佳,跟着地字保护公子的安全。”

    “办得不错。”江昭元站起身来,环视着自己住过这么久的房间,与清清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脑中浮现,看向方毅时,眼神再次冷了下来。

    方毅低头没有应声,毕竟是萧信推荐来的人,不能让他们接触太深,只能让他们先从这些简单的做起。

    他又说:“京中来了情报,燕王又派出了一队人手,若算的准,应该会在邳州和我们碰上。”

    江昭元随意摆手,“清理了便是,不必留活口。”

    “是。”方毅点头。

    “燕王除了费尽心思要取我的性命,就没做点旁的事?”江昭元轻佻的抬眉。

    “现在还未知晓,不过来报的人说,燕王好像派人去打听过您母亲的事。”方毅冷静回答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江昭元从来不许旁人提及他的母亲,这回却没有过激的反应,只轻笑一声,“那你也派人去查问一番,我竟不知道,我母亲身上有什么值得深究的事。”

    他那个娼妓出身,一无是处、视财如命的母亲,竟然也值得燕王派人去查。

    真是好笑。

    处理完这些事,已经到后半夜了。

    他摩挲着手上的银镯子,屏退了方毅,躺倒在床上。

    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帐,长发散在床上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心里却在想——要如何不动声色的除掉燕王。

    身为权臣时除掉对手自然毫无顾忌,但现在他有了清清,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事不留后路,既要除掉燕王,又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得做得干净些,才能全身而退。

    他得干干净净的回来扬州。

    给她一个风光的婚礼,与她相守一生,再不问世事。

    “清清……我的清清……”

    情到深处,唤着她的名字都觉得心脏甜甜的满满的,拥着柔软的锦被陷入深眠。

    ——

    和暖的春风吹过渡口,江上的波涛泛着远山的青绿色,在蔚蓝天空下又晕染了一层宁静的蓝。

    人来人往的渡口,力工一趟一趟往商船上搬运货物,远行的客船上,玉家的家丁在往上搬行李,少年来时带的东西不多,离开时却被添了不少,有衣裳、文房四宝,还有在扬州这大半年被人送的各种珍奇的宝物。

    他并非爱财之人,但这些东西,回去自有用得到的地方。

    前来送行的有池家兄妹、萧家父子,还有不少书院的同窗,尽管没能得江昭元一个正眼,依旧要来送行。

    少年的视线在他们面前扫了一遍,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他们前来送行的好意。

    并没同他们说话,径直走向了客船边的一抹倩影。

    她侧身立在渡口上,面朝着泛着波浪的江面,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他,也看到他身后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散去。

    玉黎清轻咬下唇,心里酸酸的,小声道:“一定要写信给我。”

    少年走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萧信会派人保护你,我也会留几个得力的影卫给你听用,你千万要护好自己。”

    她的额头抵着少年的锁骨,关心道:“那你呢,你把人留给了我,你人手还够用吗?”

    “不用担心,萧信给我推举了几个人,身手还算不错,我也打算培养他们,把他们带到梁京,也算是一番历练。”

    他温柔的应答,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玉黎清试探着握上他的侧腰,叮嘱他:“你若要对付燕王,千万不要急进,一定要小心。”

    “嗯,我都听你的。”江昭元低下头来,吻了吻她的发顶。

    真不想分开,就想这么抱着她。

    两颗心脏在胸腔跳动着,你来我往,一退一进,在风吹绿江的波浪声中,心跳声渐渐重叠。

    玉黎清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个子,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稳妥些,半年之内可归,若生出旁的事,怕是还要再晚上两个月。”他的声音渐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稚嫩,带了些成熟的喑哑。

    江昭元解下腰间的翡翠玉佩,拉过她一只手,将玉佩放到她手中。

    “这是我从小就随身携带的玉佩,你若是想我,就看看它。”

    上等的翡翠触手生凉,玉黎清看着那玉佩,忙推回他手上,“这太贵重了。”

    若说他买的那宅子是花了大价钱,那这小小一块玉佩,应当能再买下一个宅子。

    “你不是也送了我镯子吗?我日日都带着它。”江昭元抬起手来,撩起袖子给她看自己的手腕,银色的镯子勾着他纤细的手腕,更衬的他肤色白嫩。

    玉黎清看过他的手腕,又看了玉佩一眼,只能收下了它,系在了自己腰间。

    江昭元的视线也追着向下,看她柔软的纤腰上坠着自己的玉佩,眼神也变得炙热起来,微笑道:“还是你戴着更好看。”

    少女脸色微红,拨了外衣去遮自己的腰线。

    “今日来送你,我也没准备什么。”她从袖中摸出一方叠的整齐的丝帕,双手送到他面前,“这是我绣的丝帕,你拿去用吧。”

    “是专门为我绣的吗?”江昭元开心的接过来。

    “嗯。”玉黎清羞涩的低头。

    母亲说,若是喜欢一个人,便可以为他绣香囊丝帕寥表心意,她还是第一次送出自己的绣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少年在她面前展开丝帕,一方水蓝色的帕子上绣了一只盘在雪中的小狐狸。

    温顺中透着些俏皮可爱,不愧是出自清清之手。

    “真好看。”他夸了一句,凑到鼻间轻嗅,嗅到了独属于她的馨香,心满意足的将帕子叠好了放在衣裳里贴近胸口的位置。

    两人难舍难分,船上传来了方毅的声音,“公子,我们该走了。”

    已经不得不离开。

    江昭元不舍地松开手,俯下身子,亲亲她的眼睛,呢喃道:“一定要想我。”

    “嗯,哪怕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许你乱伤无辜。”玉黎清小声说着,不敢给别人听到。

    “我知道。”江昭元乖乖应着,唇瓣移到她唇角,重重的亲了一下。

    玉黎清睁大了眼睛,瞧着渡口上来来往往的人,羞得脸都红了,想凶他一句,可他人已经往船上走去了。

    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上了船去,风吹着眼睛,眼眶渐渐湿润。

    耳边是风声水声,眼中只望着他的身影。

    江昭元也在船上看她,眼眶泛红。

    偌大的客船驶离渡口,随着江河渐行渐远,载着远行的人前往远方,不知归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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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三月中旬,春日暖意随东风吹遍大梁的山水田野, 水波盈绿,草木丰茂,天地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梁京之中, 科考院里紧锣密鼓的尽兴这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

    整整三日, 科考院不许人进出,门外更是设了人四处警戒, 不容许人靠近。

    三日过去后,科考院门开, 参加科考的举子们从院里出来, 有的意气风发势在必得, 有的垂头丧气,已经准备三年之后再考, 更有不少人远远瞧见来迎接的家人, 如释重负,奔向人群。

    身着青衣的少年从科考院中走出来, 走到门边,早早等候在外面的方毅便上来将他手中的书箱接了过去。

    在一众二十左右, 甚至有三十多岁的举子中, 年仅十六岁的少年颇为惹眼。

    穿过人群时, 被众人瞩目,也听着他们私下的低语。

    “你们瞧,那不是宁远侯家的庶子吗?才十六就来参加科考, 真是年轻有为呀。”

    “能参加科考算什么本事, 真能榜上有名才叫本事。”

    “可我听说他文采斐然, 十二岁的时候便在诗会上得了魁首,说不准,人家还能考进前三甲呢。”

    “就他那古怪的脾气,连他爹都不正眼看他,就算考中了,日后官场凶险,他也不会有什么出路。”

    “我听说,他母亲是娼妓出身呢……”

    “嘘——这种话你也敢在这儿说,不要命了?”

    流言蜚语如风一般从耳边掠过,江昭元从中走过,心静不受其扰。

    来到侯府的马车边,窗帘从里面被撩开,江明远淡笑着看他:“你近来心性渐稳。”

    看到兄长来接他,江昭元有些意外,却很自然的接受了他的好意,坐上马车,回道:“兄长怎么来了,父亲竟也许你过来?”

    宁远候一向把他这个儿子当成耻辱,江昭元办了坏事,他便骂他是不争气的兔崽子,打骂不止,江昭元若办了什么得脸的事,他更要骂他是出风头、忘了本,想着一步登天,痴人说梦。

    十六岁参加科举在旁人眼中是年少有为,在宁远候眼中却是丢人现眼。

    嫡子江明远科考排在乙等,宁远候当年更是连榜都没上,若是让一个娼妓生的庶子榜上有名,那他们侯府的脸面可就要被败光了。

    宁远候的心思,兄弟二人都看在眼中,心照不宣。

    马车缓缓驶离人群,江明远一身墨绿,轻声道:“父亲年纪大了,很多事想管也没有心力,这个家,终究是要你我兄弟二人撑起来。”

    听罢,少年樱红的唇微微勾起笑容,平常道:“兄长可得做得干净些,不好留了把柄,遭其反噬。”

    “我不过是学一学你的手段,若是做的拙劣了,还得劳烦你来替我收拾。”

    江明远低声说着,一身墨绿隐藏在马车的阴影中,如同一条诡谲的蟒蛇,筹划着见不得光的计谋。

    科考结束后,举子们留在京中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四月初放榜之日,科考院外贴满了上榜的名姓,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直多的挤不进去。

    远在扬州的玉黎清却生出不少忧虑来。

    今年科考的结果,她前世早已知晓,江昭元是当之无愧的状元,她一直期待着他亲自写信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四月底。

    春日都要结束了,仍旧没有收到他的信。

    高中探花的池殷骑着高头大马,荣归故里,玉黎清和父亲被池家邀请去宴席,看着池家人笑容满面,合家团圆的幸福模样,玉黎清羡慕不已。

    前世的殷哥哥考中了榜上甲等第六名,这回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点,竟然考进了前三甲,实在是令人激动的大好事。

    池家摆了三天的宴席庆祝家中考出了一个探花,光耀门楣,接连几天都有人前去池家为池殷说亲。

    玉黎清前去池家时还撞上两回,被前来说亲的媒婆误认成了是池殷的心上人,闹了不少笑话出来。

    只一个探花便有这么多人想嫁,江昭元中了状元,想嫁给他的姑娘一定多到数不过来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嘟起嘴来。

    笨蛋江昭元,不给她写信,难道是忙着跟媒婆说亲吗?

    坐在池家的院子里,她不高兴的摆了摆腿,将脚边的小石子踢进了花丛里。

    一身轻飘飘的粉白色衣衫,被风一吹便像只漂亮的花蝴蝶张开翅膀似的,路过的下人都忍不住抬眼瞟过来。

    被池家拒绝的媒婆,也早就注意到这位生的水灵精致的小姑娘,私下跟池家下人打听,“这位玉姑娘,可许了人家?”

    家丁赶忙推着人往外走,“您就别打听那么多了,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

    听到小姑娘已经名花有主,媒婆失落的垂下头,只得作罢。

    池月从院子里走过来,跟她一起坐在走廊下,小声问,“清儿,你怎么不太高兴?”

    玉黎清低头道:“江昭元回京之后一直在给我写信,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三封。”

    “你们感情真好。”池月微笑着。

    玉黎清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可那已经是二月三月时候的事了,这个月都快到月底了,我还没收到他的信,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几日因为池家的喜事,她总往池家跑,看别人一家团圆,便想着自己那个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的未婚夫,越想越难受。

    池月在一旁宽慰她说:“对了,我兄长不是刚从梁京回来吗,他一定知道些有关江公子近况的事。”

    从梁京到扬州快的话只需要半个月,慢的话则需要走二十几天的路程。

    说不定殷哥哥真的知道些什么。

    “月月你真是我的救星。”玉黎清赶忙站起身来,拉着池月一起去找池殷。

    有了功名在身,池殷这几日的应酬就没断过,前几天被人宴请,今日又有府尹上门来祝贺。

    刚送走府尹,回到院子里两口茶都没喝上,就听到哒哒哒跑过来的脚步声。

    自家妹妹被清儿一路拉着跑过来,体力跟不上,哼哧哼哧喘着说:“兄长,兄长,清儿有话要问你。”

    两个小姑娘跑到面前,池殷背着手看她们,视线落在玉黎清身上。

    “要问什么?”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替她将跑乱的长发理顺。

    玉黎清把事原本的告诉了他一遍,向他打听有关江昭元的事。

    池殷请她们坐下,自己也思量起来,“江公子啊……我在京中时是住在客栈里,江公子则是回了侯府,平日里根本见不到面,只后来在一同看榜的时候见到了江公子的贴身小厮。”

    “是方毅?”玉黎清激动道。

    “对,就是他。”池殷继续说,“江公子中了状元,数不清的人想要榜下捉婿,可惜连江公子的面都没见到。我只同方毅闲聊了几句,听他说……”

    话到此处,两个小姑娘翘首以待,池殷却故意拉长了声音,像是心有顾虑。

    “说什么?兄长你快别卖关子了。”池月柔声道。

    池殷只得继续看着她们说:“就在科举结束之后没几天,宁远候突发中风,瘫倒在床,不省人事,整个侯府上下乱成一团呢。”

    宁远候倒了,侯府数不清的坏账都追上门来讨,原本就已经入不敷出的侯府,顷刻间成了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

    若是填不上这些账目,事情闹大,恐怕要被削去爵位,一家人也要跟着入狱。

    江家人一筹莫展之时,江昭元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自己多年来攒下的银钱,贴补了侯府账目上的窟窿,这事儿才算是了了。

    “几十万两白银啊,江公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池殷说着,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先前玉黎清还不知江昭元手里有那么多的银钱。

    虽然不知他那些银子都是哪里来的,但经过这一遭,恐怕他身上是一个子儿都不剩下了。

    忽然有些心疼。

    不自觉摸了一下戴在腰间的翡翠玉佩,这可能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了。

    以后见了面,还是还给他吧。

    男子身上没有银钱傍身,出门在外都没有底气。

    “之后呢?”她追问道。

    “平完账之后,老侯爷就被送到城外庄子养病去了,我临走的时候还听说,侯府的大公子已经承袭了爵位,至于江公子的近况,就没再听说了。”

    听到这里,玉黎清舒了一口气,“他才回京三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怨不得他不喜欢留在梁京,那么多的人事纠缠着,他过得很不轻松。

    看出少女心里的忧虑,池殷安抚道:“你放宽心,我早听说老侯爷品性不端,先前对江公子多有苛刻,如今是江公子的兄长继承了爵位,江公子又高中状元,日后不用受人钳制,都会好起来的。”

    对啊,还有哥哥陪着他呢。

    玉黎清真庆幸他们兄弟二人解开了心结,不至于在侯府动乱时,再生出旁的乱子来。

    旁的,宁远侯府之外的……

    她想起了江昭元曾对她说过的,小声问:“殷哥哥,你有没有听说过……燕王的事?”

    “燕王?”池殷一时没反应过来,摇摇头,“我在京中时,并未多关注燕王的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玉黎清不能暴露江昭元与燕王之间的恩怨,只随口解释说:“皇上的子女中,燕王最为年长,最有被立为储君的可能。殷哥哥过不久也要回梁京接受任命,日后同在朝中为官,竟然不关注此事吗?”

    她说的天真随意,池殷听了也没往心里去,轻笑道:“入朝为官,免不了要追随于人,只是我并不看重身份,除燕王之外,还有怀王、禹王等王爷,他们虽不是当今圣上的嫡系子嗣,但也不乏心怀天下、仁爱宽厚之人,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同各位王爷结交一番。”

    听他这番话,玉黎清顿时感到了自己政见上的认知浅薄,拱手道:“殷哥哥志向高远,我甘拜下风。”

    池殷一笑置之。

    离了池家,玉黎清坐在马车上,还是放心不下。

    若若看着自家小姐总是心神不定,劝她道:“小姐,您就别担心了,江公子那么机灵,谁能动得了他呀。”

    玉黎清戳着指尖,“你刚才不也听殷哥哥说了,他在京中遭受了很多变故,连攒下来的银钱都用光了,他现在会不会是忧愁缠身,所以才没心思给我写信呢。”

    若若随口道:“既然他不给您写,那您给他写信不就成了?”

    玉黎清也不是没有想过。

    可是他的信都是有人专门送过来的,自己要是给他送信,得另外找人,送到梁京至少也得大半个月的时间。

    一来一回就要等一个月的时间。

    江昭元真要是出点什么事,让她知晓,也是一个月之后了,这样担惊受怕一个月,她可怎么受得了呢。

    也怪她,先前没跟他多问一问通信的细节。

    如今他人不在,自己又能问谁呢。

    玉黎清默默思虑着,忽然想起来:江昭元不是说留了影卫保护她吗?

    尽管她从来没在自己身边看到过所谓的“影卫”,但江昭元应该不会骗她。

    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回到府中后,到花园的小竹林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屏退了若若,轻唤:“有人在吗?……影卫?”

    喊完便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仿佛在跟不存在的人说话。

    四周不见人,她失落的垂下眼眸。

    “小姐。”

    下一秒,身后突然响起浑厚的声音,吓了她一跳,缩紧了身子,转回身去看,青天//白日的,真的多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身形隐藏在竹下的阴影中,半跪在地上,像一座凝重雕像,姿态恭敬,一动不动。

    “你是江昭元留给我的影卫?”她小声问,面对一个陌生人,难免警惕些。

    影卫没有抬头,如实回答说:“负责保护您的有两队人,我只是其中一个,今日是我近身保护,小姐传唤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干净利落的作风,倒是很像方毅,不愧是江昭元一手调//教出来的人。

    玉黎清开口问他:“我最近没有收到江昭元的信,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影卫答:“一般这种情况,是我们的通信有被人拦截的危险或者已经被人拦截,所以才暂停了通信。”

    “你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我和他的通信?”玉黎清不自觉有些后怕。

    江昭元写给她的信都是些你侬我侬的软语甜言,若是给旁人看见,一定会笑话他的。

    “是,不光是您和公子,我们影卫之间的通信也减少了大半,安全起见,小姐还是不要往梁京送信为好。”影卫半跪着,说话果断干脆。

    从他这里了解到了情况,玉黎清稍微定下了心,为了江昭元也为了她自己,信件只能停了。

    影卫反问一句:“小姐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粗重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有种莫名的威慑感,玉黎清稍稍后退了半步,小声道:“没,没有了。”

    “那小人先退下了。”影卫低了一下头,紧接着施展轻功踩着新长出的竹叶翻过了墙去,消失在了日光中。

    好厉害的身手。

    玉黎清痴痴的看着影卫离开的方向,想着江昭元能轻而易举的驱使这些本领高强的人,一定也能保护好他自己的安全。

    她只需要相信他,做好自己的事,等他回来就好。

    一个月后,池殷离家前往梁京听任,玉黎清前去渡口送行。

    又过去小半个月,六月中旬,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她和父亲在家里为自己过了十七岁的生辰。

    七月初,江昭元离开整整五个月了,离当年约定了半年之期只剩下一个月了,可她还是没能收到他的信,只能从影卫那里零星的听到些有关他的信息。

    尽管不能通信,能知道他是安全的,心中也能得到慰藉。

    暑气最盛的时候,玉家大大小小的织坊染坊里全部休半个月的假,只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留人轮流做活巡视。

    夏日闷热,玉黎清穿的单薄,坐在书房中看账。

    屋里摆放了一盆冰块降温,依旧消解不了盛夏的暑热,半透明的轻纱外衫褪到手肘上,莹润的丰满不知觉间露了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她专心致志的看着账目,合上最后一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外头有人敲门。

    赶忙把衣裳整理好,让人进来。

    “小姐,不好了。”若若一脸慌张的走到她面前。

    玉黎清轻声道:“别着急,慢慢说。”

    若若稍微缓了一口气,说道:“府尹府上来人说,咱家送进梁京的布料出了问题,若不及时解决,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怎么会?”玉黎清惊的睁大了眼睛,“来人可说清是出了什么问题?”

    若若摇头,“他没有细说,只说是让小姐和老爷尽快想办法解决。”

    “织坊里刚做出新布料,要是在这个关头落下什么罪名,可就全完了。”若若越说越激动,小姐打理家里的生意有一年了,她这一年都跟着小姐,也学着做了不少事,一听到有可能会落罪,便着急的沉不住气。

    “你先别着急,我去府尹大人那里问一问。”玉黎清安抚她,又叮嘱说,“这件事先别跟别人说,尤其是我父亲,千万别告诉他。”

    “是。”若若点头。

    父亲冬日里才把身子养好,又养了半年多的肠胃,夏季暑热,他吃饭都不精神,若是再为家事操心,身子怎么能撑得住呢。

    玉黎清赶忙把看完的账目收拾起来,换了一身端庄些的衣裳,出门坐马车,前往崔府尹府上。

    崔府尹比起前任府尹来要平易近人的多,一听是玉家小姐有事拜访,便忙请了进去。

    前厅上门窗大敞着,屋里摆了冰块,崔道成摇着扇子走出来,请她坐下。

    玉黎清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问:“小女子听闻家中送上京的布料出了问题,不知府尹大人可知详情?”

    崔道成知她一定会来这一趟,细说道:“是有此事,上头只说是布料有十之一二抽了丝,疑心是在送货的路上颠簸太过,不过也有人怀疑是你家对布料不上心,所以才出了问题。”

    听到这话,玉黎清慌张起来。

    “送货出去时我一直在旁盯着,所有的布料都是完好的,怎么可能会抽丝。”

    为皇家准备的东西,她都是亲眼盯着的,确保没有问题才交出去,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崔道成摇着扇子,说道:“户部发来的文书是这样写的,究竟是何原因,只有到梁京亲眼看了才知道。”

    他合起扇子,指了指一旁的小厮。

    小厮走上来,双手奉给她一个信封。

    玉黎清不知他是何用意,缓缓从小厮手上把东西接过来,“这是何物?”

    崔道成解释说:“这是我的亲笔信,你拿着这信去梁京找到户部,就能见到户部侍郎,他统管着这些事,具体的详情你可以与他面谈。”

    是户部的人发现的问题,想要摆平此事无论如何都得亲自去一趟,是真有此事还是有人诬告,也得亲去看了才能知晓。

    玉黎清抚摸着信封,知晓了崔府尹的用意,犹豫道:“大人是要让我上京?”

    “你不就是为此事而来的吗?”崔道成看着她,“我知道你将家业做到现在的兴盛很不容易,才写了这信为你引荐。”

    “是……可我……”玉黎清有些为难。

    如今家中的生意都是她在管,虽然下面有秦钰和账房先生帮忙分担着,但一些重要的是还是要由她来定才能安心。

    上京一趟来回就要一个多月,中间还要为处理此事耽误一段时间,只怕要两个多月才能回来。

    她细细思考着,库房里还有存货,夏季暑热难解,伙计工人也都在休息。

    若是只离开两个月,父亲应该还能忙得过来。

    只是……

    她去了梁京,不会给江昭元添麻烦吧。

    上元节那回便有人把她绑了威胁江昭元,梁京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暗藏杀心,她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把江昭元的软肋暴露给了旁人。

    几番犹豫被崔道成看在眼里。

    他提醒道:“你若不方便,让你父亲去也成,总归是你们玉家领了皇商的差事,出了差错自然也要由你们来平,若放任不管,只怕这莫须有的罪名就落到你家头上了,到时,江公子也会被牵连。”

    两家有婚约在,出了事,任何一方都不能独善其身。

    如果不摆平此事,日后一定有人拿此大做文章来针对江昭元。

    听懂他话中之意,玉黎清顿悟,忙起身道谢:“多谢大人提点。”

    “小事。”崔道成也跟着起身。

    从崔府出来,若若不放心的追问:“小姐,您真的要进京吗?”

    “事关玉家的生死,我不能放任不理。”玉黎清坐上马车。

    看着小姐严肃的表情,若若意识到她已经做下了决定,可又担心小姐前去梁京会有危险,便提议道:“江公子是新科状元,小姐托人传话给他,他一定能将此事摆平。”

    玉黎清回答说:“我知道他聪慧,但不能一有问题就想着求他办事,他会因此落人话柄的。”

    四月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再收到他的信,他在京中过得也不容易吧。

    回到府里,玉黎清赶忙让人去各处安排,又和父亲说开了此事,请他暂时统管家里,把自己极为信任的秦钰和账房先生都推荐给父亲重用。

    玉天磊了解到了此事的严重性,没有阻止女儿,吩咐人去为她备船。

    问她:“什么时候走?”

    “我得去布庄一趟,还有染坊那边有点小事没有处理,把这些杂事做完,明天一早就出发。”玉黎清一边说着,手上抱齐了今日看完的账本。

    “好。”玉天磊点点头。

    看着自己的女儿已经能独挡一面,心中感动又欣慰。

    即将离家,玉黎清担心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孤独忧虑,对他说:“父亲您不要担心,我有印象,那批货绝对没有问题,我进京处理完此事就会尽快赶回来。”

    “我相信你。”玉天磊微笑道,“你办事不要着急,一急躁就会出乱子,家里的事有我,你放心去吧。”

    “嗯。”玉黎清重重的应了一声。

    ——

    第二日一早,渡口边站满了人,一个个点着脚尖看向远处的江面。

    玉黎清个子不高,被众人的视线遮挡着,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走到自家的船边,看着护卫们往上搬行李。

    其中有六个是萧信送过来保护她的,还有两个是她从玉府带出来的家丁,船上的船工有六人,也是为玉家办事的。

    行李搬的差不多了,玉黎清看到渡口边聚集的人群那里走来了一人,好奇心驱使她上去问:“这位大哥,您知不知道那边出什么事了,怎么聚着这么多人?”

    男人随口道:“有条船在江上沉了,人都救出来了,只是可惜了那一船的宝贝,一件都没剩下。”

    沉了船?的确是件稀奇事。

    扬州这一片的水域一直很安宁,二十多年间,在这片水域出意外的船屈指可数。

    玉黎清追问说:“您怎么知道那船上有宝贝?”

    男人抬高了生量:“去救人的力工看见了呀,说是那船装的可漂亮了,地上掉的是玉壶玉碗,还有一把牛角弓,这船的主人一定是个富贵人家。”

    听故事似的,玉黎清对此事饶有兴趣。

    好在没有人受伤,只是丢了些财物,若真是大户人家,应该不会在意那点损失吧。

    与路人分开后,玉黎清登上了船。

    站在船头能看到更远处的风景,也瞧见了看热闹的人群之外,有几个湿漉漉的身影——是那几个被救上来的人?

    刚才听路人大哥说他们是富贵人家,可玉黎清看着他们衣着朴素,仪态端庄,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并不多富贵。

    一个男子搀扶着一位更年轻些的男子,为他整理了衣衫,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看着仍旧落魄。

    二人走到渡口边,近侍同那船老大客气道:“还请行个方便。”

    船老大统管着整个渡口的船只调度,看着两个生人,没给他们好脸色,“行什么方便,今日已经没有客船出渡口了,你们想走,明日早点来,不要胡搅蛮缠。”

    近侍皱眉道:“我们是真的着急,请您帮帮忙吧。”

    船老大挑眉道:“你们要是有银子,就自己去买一艘船,雇几个船工,要是没银子,就老老实实的等明天的客船吧。”

    闻言,近侍为难地走到青年身边,小声道:“公子,咱们的银子都跟着船沉了,身上剩下的也不多了,怕是只能等明天……”

    身着白衣的青年垂眸思量,并未应答。

    近侍又提议说:“要不然,去找扬州的府尹帮忙?”

    青年抬手制止了他的提议,“有人动手脚毁了我们的船,在此地暴露行踪,只会让我们更加危险。”

    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掉进了江水中,哪怕去见了府尹,也很难让他相信自己的身份。

    青年站在原地,好看的眉眼微皱着,忽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许是路人经过,他并未回头。

    紧接着便听身后传来了少女灵动的声音,热情中仍不失端庄的礼数,“敢问这位公子是要往梁京去吗?”

    青年回过身来,迎着高起的阳光看清了那少女的面容,皎皎芙蓉面,一道天真无邪的笑容,轻易的让人放下了戒备。

    他问:“不知小姐是?”

    陪侍在身侧的若若答话:“我家小姐是扬州玉府的独女,玉黎清。”

    青年拱手对玉黎清行了个礼,“玉小姐,我等确是要往梁京去。”

    玉黎清微笑着邀请他:“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一到前去,路上也好做个伴。”

    青年直起身子,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丫鬟,婉拒道:“小姐好意,我本不该拒绝,只是我与下属都是男子,与小姐同行,只怕坏了小姐清誉。”

    “公子不必忧虑,我并非独自前去。”玉黎清侧过身指了指不远处自家船上的人,“那些都是陪同我前去的护卫。”

    主仆二人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船上忙碌的一水的青壮年男子,无一不是身强力壮。

    近侍凑到青年耳边道:“公子,她的这帮护卫看着挺可靠,和她一起同行,比我们独自前去要安全多了。”

    青年稍微思考一下,微笑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在下,刘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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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刘辉一行只有四人,两个随行的护卫, 一个近侍伺候在他身边。

    玉黎清帮人帮到底,出钱替他们在渡口旁的客栈订了几间房,让他们洗漱整齐, 又让人买了干净衣裳给他们换上。

    一番忙碌, 快到中午,所有人才到船上。

    玉黎清坐在船头, 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心里念着要进京解决的事, 还有近半年未见的江昭元, 不知他在京城过得可好……

    飘摇的思绪被开动的船打断,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身去。

    迎面走来的青年换了一身霜白色衣衫, □□平整的布料穿在他身上, 更贴合他高挑的身姿,高高扎在身后的马尾更显得青年神采奕奕, 平白添了几分肆意潇洒的江湖气。

    青年生的俊俏,一眼便能让人注意到他那双清透的眼眸, 从容自得, 登上生人的船却并不局促, 反倒让人觉得他才是这船上的主人。

    察觉自己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很没礼数,玉黎清收敛了视线,轻声问:“刚才问听说江中沉了一艘船, 可是你们的?”

    “是。”刘辉并不避讳。

    玉黎清疑惑道:“真是稀奇, 我在扬州住着,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附近沉船了。”

    “意外难以预料,终归还是手底下的人不上心。”刘辉淡然的说着,走到她身边,眼神看向她身边的位置,询问自己是否能坐在她身旁。

    玉黎清大方的答应了,和他一起坐在床头的桅杆下,看着船上忙碌的众人,问他:“你上京就只带着这些人?”

    “有什么问题吗?”刘辉抿着唇,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她。

    被他的眼神盯着,玉黎清莫名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很蠢似的。

    她解释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与你相比,我带着这么多人,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刘辉反安慰她:“女子出门总要格外注意些,一切以安全为重。”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玉家的船已经驶离了港口,往江面上去。

    盛夏时节,从江上吹来的风带着夏日难得的清凉,撩过少女颈肩,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落下时,有几缕落到了身旁青年的肩膀上。

    他的视线随着少女乌黑的秀发移到她小巧的耳垂上,一对粉玉的桃花耳坠灵动可爱,头顶照下来的阳光透过雕琢精细的粉玉投下一缕粉嫩的光,映衬着少女白皙清透的脖颈,撩人心动。

    刘辉嘴角勾笑,视线向下,一路从她粉白相间的衣裙,落到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上。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生的倒是灵动可人。

    带着些欣赏的眼神并未在腰间久留,忽然,他的视线定在了那一处——少女的腰侧垂着一枚翡翠玉佩。

    虽然被裙间的褶皱遮住一半,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枚玉佩,他见过的。

    身边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玉黎清不想冷了气氛,主动问他:“刘公子前去梁京是做什么?”

    听她说话,刘辉才把视线从玉佩上收回来,从容答:“算是回去探亲,家中的长辈身体不好,我回去看望一番,也算是尽尽孝心。”

    说完又反问玉黎清,“那玉小姐前去梁京,所为何事?”

    玉黎清想了想,回答说:“我家是做生意的,梁京里的客人说我家的布料出了问题,我带人过去处理,不然会影响以后的合作。”

    “嗯——”刘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试探着问:“不知,小姐身上这块玉佩是……”

    玉佩?

    突然听他说起来,玉黎清下意识伸手去把玉佩摸了过来捂在手里。这可是江昭元留给她的信物,而且特别特别值钱,可千万不能丢了坏了。

    她解下玉佩,宝贝似的捂在手里,小声道:“这是……我的未婚夫送给我的。”

    闻言,刘辉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原来玉小姐已经有婚配了。”他的身子往后靠在桅杆上,从后面看着少女如此珍爱那玉佩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追问,“你这位未婚夫,可是在梁京?”

    “嗯。”玉黎清点点头,有些害羞。

    想想自己这回去了梁京就能见到他,心中还挺高兴。

    他们都已经五个多月没见了,不知道江昭元看见她会是什么表情。

    刘辉在身后轻笑一声:“不知是哪位公子这样有福气,能娶到玉小姐这样热忱心善的女子。”

    “刘公子过誉了。”玉黎清克制着回了一句,没有提起江昭元的姓名。

    今年的状元应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可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了自己和江昭元的关系,万事小心为好。

    江上行船可窥见两岸风景,只能凭借天色来定时辰,用过晚饭后,天黑了下来,玉黎清也在护卫陪同下回了船舱。

    护卫送她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四处检查后,才问:“小姐,为何要邀请那几个生人一起同行?他们是外地人,也不知可不可信。”

    不怪他们多想,毕竟对方也带着人手,虽然人少,但也不能轻视。

    萧信特意派了他们过来保护玉小姐的安危,为的是萧家和江公子的约定,若是他们保护不利,让玉小姐伤着了,不光江公子会震怒,就连老爷和少爷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护卫身上担着不轻的责任,上了船后便紧绷着神经,生怕会出问题。

    玉黎清安慰他说:“出门在外自要多结交些朋友,路才能越走越宽,更何况我瞧刘公子相貌堂堂,仪态有方,应当是大户人家出身,不会有旁的心思。”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刘辉真是个坏人,不至于连一个船老大都说服不了,而且他们很着急赶去梁京,哪怕船沉到了水里也不肯在扬州休息一夜,应当是真的有急事。

    玉黎清见的人多了,平日里做生意,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若非是有意在她面前隐藏,她应当不会看错人。

    “你若是担心,多派几个人盯着他们就是了,反正这是咱家的船,船工也是我家的人,他们几个外人想在这里上办坏事,不会那么容易。”

    她心思宽,想的少,烦恼便少。

    看她如此笃定,护卫也暂时信了她的判断,“那好吧,我等定会保护小姐安全。”

    说罢,护卫从屋里退了出去。

    大船在江上前行,入夜时分,灼热的暑气被夜风吹散,平静的江面上映着一轮升起的弯月,泛着银光,宁静平和。

    两岸的风景不断变幻,从茂密的树丛到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期间还路过两个小小的渡口,与远处的一叶孤舟遥遥相望。

    夜深人静,船舱里安静无声。

    另一间房中,近侍服侍着自家公子脱衣裳,感慨道:“还以为要在扬州耽搁下来了,没想到会遇见这样好心的玉小姐,这样不出半个月,咱们就能到梁京了。”

    今天经历了大惊大喜,刘辉却没什么反应,近侍从旁问:“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刘辉坐在床榻上,淡笑道:“我在想,这位玉小姐身份不太一般。”

    “有吗?我瞧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啊。”近侍转身去把衣裳挂好,随口道:“刚才我去船舱看了一眼,里头堆着不少布匹,她家应该是做布料生意的。”

    “一个商户之女去哪里搜罗来了这么多武功高强的护卫?”刘辉抬眼道。

    闻言,近侍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公子是担心她们……图财害命?”

    刘辉轻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她应当是真心想帮我们。”

    “那公子在想什么?”

    “她身上那个玉佩,我曾经见过。”刘辉靠着床头侧躺下,做深思状。

    “怎么可能,公子和玉小姐今天是头一回遇见啊。”

    近侍听了觉得很不可思议,以自家公子的身份,能让他有记忆的东西必然不是普通物件,怎么会跟一个路遇的小姑娘扯上关系呢。

    窗外潺潺的流水声抚人安眠,刘辉淡淡道:“她说那玉佩是她未婚夫送的,我在想,她的未婚夫究竟是何方神圣。”

    近侍听着,提议道:“公子想知道,直接去问便是,我瞧着玉小姐心思不深,不是会藏事的人。”

    还有她身边那个丫鬟,瞧着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人,若是公子想知道,他去套个话还不容易吗。

    刘辉摇摇头。

    他也试探过,但一提到她未婚夫,小姑娘便噤口不言,想来也是不愿意把未婚夫的身份透露给旁人。

    这才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原本这趟回京便做好了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平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路上沉了船,还能遇见这么一位玉小姐。

    他轻笑一声,平躺在床上,“越来越有趣了。”

    近侍听不懂公子话里的意思,把屋里收拾好了,便走出门去。

    虽然从未见过,但两伙人意外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半个月,经历了一场大雨,几日阴沉的雾天后,船只驶进了梁京外的港口。

    一路从南方北上,夏季的暑热丝毫不减,离开时是七月初,如今已经快到七月底了。

    船只排在数只船后等着入港。

    玉黎清和若若把贴身的物件收拾好了,准备着下船,路过刘辉的房间时,却见他正在悠闲的喝茶。

    青年在门里举起一杯茶问她:“玉小姐,不来品一杯茶?”

    被人邀请了,玉黎清也不好拒绝。

    过会儿就要下船了,今日分开,或许以后都没机会再见了,一路相陪数日,今天便陪他喝最后一杯茶吧。

    她让若若去看看还有没有没收拾好的东西,自己走进房中,坐在了刘辉对面。

    刘辉将茶杯放到她面前,替她斟了一杯茶水。

    闻着清淡的茶香,玉黎清捧起茶杯来小啄了一口,面露笑容,称赞道:“刘公子泡茶的手艺真好。”

    看着少女不设防的笑容,刘辉心生欢喜,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同行多日,如今要分开,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叫我刘辉便是。”

    “这……”玉黎清有些犹豫。

    直呼旁人的姓名,是不是有些没规矩。

    她还没答应,青年主动道:“你唤我刘辉,我唤你黎清,我们便是朋友了。”

    若是朋友,这样叫倒挺合适。

    玉黎清扬起嘴角,“好。”

    没想到她答应的这样容易,刘辉哈哈笑了两声,束在身后的马尾跟着身子一起颤动。

    笑过之后,又说:“你帮了我如此大忙,我不知该如何回报。进了京城之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来找我,明月街,落英巷刘家。”

    “嗯。”玉黎清开心的点点头。

    虽然她应该不会去找他帮忙,但刘辉能有这份心,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一盏茶喝完,船也到了港口,梁京的港口比起扬州来要忙碌的多,拥挤的多。

    护卫们抬着行李下船,玉黎清带着若若一起下船,船工便留在船上,修缮船身,看护着船,为返航做准备。

    拥挤的港口处处都是人,有运送货物的商人,也有招揽客人的客栈酒肆的伙计,更多的是往货船上下搬运货物的力工,一箱一箱的货物从船上搬下来运进城里,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是她第二回 进梁京,仍旧觉得新奇。

    不光是梁京人的口音与他们不同,更因为这里是大梁的都城,各个州府的货物都会运送过来,汇集在此,供给繁华的都城。

    走在路上,忙碌的人来回行走,身旁有个急慌慌的伙计跑了过去,肩膀撞到了玉黎清。

    她身子失去平衡,往另一边倒过去。

    若若初到京城,眼睛看都看不过来,回过神才发现自家小姐快要歪倒了,忙凑过去要扶她,却被另一人抢在了前头。

    青年坚实的臂膀扶住少女歪倒的身子,将她扶正,在一旁温柔问道:“可还好?”

    他的手扶在她腰后,玉黎清感觉有些不对劲,往旁边撤了一步,不好意思的垂着头:“多谢。”

    是错觉吗?

    感觉刘辉好像格外关注她。

    并不是她的错觉,刘辉一直盯着她,盯的却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手上的镯子,发间的簪子、香花……

    原本还想再看看那块玉佩,可小姑娘像是生了些警惕性似的,下船之前便把那玉佩贴身放着了,不再挂在腰间。

    他想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何人,不能从她口中得知,便只能仔细观察她身上的物件——人用久了的东西都是会说话的,他记下了她身上的配饰,等见到她的未婚夫,一眼便能认出来。

    离开港口之后,二人没能一同前行,在一条岔路口分开。

    玉黎清带着人去客栈订了房间,先把人手和行李安顿下来。

    清早下船,在客栈住下时,已将近正午。

    订了两桌子饭菜犒劳随行的护卫,玉黎清感觉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上楼去到房间里翻出了崔府尹交给她的推荐信。

    京城里的大官平日里都忙得很,她想着早点见到侍郎大人,同人说明情况,若是大人很忙,她也能提前约一个大人有闲暇的时间,不至于把这事儿一直往后拖。

    要出去办正事,玉黎清让若若先在客栈休息,她带着两个护卫去了户部。

    前世在梁京住过大半年,对梁京的路还算是熟悉,没走多少弯路便找到了户部门外。

    户部的大门敞开着,门里有一个小官候着,坐在桌子后面百无聊赖的托着脸。

    玉黎清走过去,客气道:“这位小哥,不知能否麻烦您帮我们通报一声,我想求见侍郎大人。”

    看门的小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瞧她衣着普通,台阶下两个护卫也很平常,一眼就分辨出她不是高官侯爵家的小姐,瞥眼道:“哪里来的小姑娘,侍郎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离开,别挡在这儿。”

    “我有事要同侍郎大人商谈,这是扬州府尹的推荐信,还请您行个方便。”玉黎清从袖中掏出信来,双手呈过去。

    那小官连看都没看一眼,抬手打掉了她手上的信。

    不耐烦道:“什么信不信的,说了不让进就是不行,赶紧离开。”

    小姐被人这样冷落,台阶下的护卫猛的冲上去,捡起了信封,站在小官面前凶道:“你在也是当差的,瞧见我们小姐是个弱女子便不好好办事,于理不合吧。”

    小官看看他,又看看玉黎清,笑道:“你以为你是王母娘娘啊,你瞧瞧这进进出出的,有一个女子没有,再敢大放厥词,我就让人把你们打出去。”

    “你!”护卫气的要往腰上摸匕首。

    “别动怒啊。”玉黎清忙上去拦住他,拉着人走下台阶,小声道,“咱们初来乍到,不好跟他硬来,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还以为有了府尹大人的推荐信便能畅行无阻,没想到碰上这样不好好当差的人,连门都进不去,真是晦气。

    她劝着护卫,同时自己也开了窍。

    兄长好像也是在户部当差,若是请他帮忙,自己应该能进户部吧。

    去找江明远,比在这儿跟这个懈怠的小官拉扯要有用的多。

    想到方法,她没有犹豫,离了户部大门往另一条街上走去。

    身后的小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再不理旁事。

    两个护卫追在她身后,疑惑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宁远候府。”玉黎清答。

    她不知道江昭元如今在哪里任职,只知道江明远是户部的官员,一定能帮到她。

    两个护卫隐约猜到了小姐要做什么,跟在她后面问:“宁远侯府在哪儿啊,要不咱们找个人先问问路?”

    初来京城,感觉每条路上都站满了人,根本认不得路,小姐却像是很熟悉这里的路似的。

    “跟我来就是了。”玉黎清来不及跟他们解释,着急着往侯府赶。

    夏日的艳阳将路上灼烤得滚烫,一路走来,脸上都流了汗,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侯府大门。

    下午时分最为炎热,站在太阳地下没一会儿,身子就被晒的像煮熟的虾一样红。

    玉黎清站在墙边阴影中休息一会儿,这一停,就见侯府门外停下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走下来的绿衣男子,正是她想要找的江明远。

    “兄长!”玉黎清提着裙子向他跑过去,小声喊着。

    空马车驶向侧门,江明远站在门前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瞧见了笑意盈盈跑过来的小姑娘。

    “清儿,你怎么来梁京了?”江明远一脸惊喜,待她到身前,便抬起一只衣袖替她挡住头顶的阳光。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有九个多月没见了。

    先前江昭元回来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还以为自己下一回再见到玉黎清得是在两人的婚宴上,没想到小姑娘竟然突然从路边冒了出来,怎能不让他惊喜。

    少女娇小的身子躲在兄长袖下的影子里,把自己进京的事情跟他简单的说了一遍。

    “竟有这样的事。”江明远脸色沉重。

    玉黎清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若是个大官不给好脸色也就罢了,不过一个看门的小官都能这样懈怠,真是憋屈。

    见到兄长,便忍不住告状说:“崔府尹为我写了推荐信,可是那个守门的小官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不愿意让我进去。”

    越说越可怜,看在不知情的路人眼中,像是小姑娘在同侯爷撒娇似的。

    江明远思考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安抚她道:“你别着急,我与户部侍郎相识,你把信件交给我,我会为你安排为侍郎大人见面。”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玉黎清面露喜色,小小声答谢道:“多谢兄长。”

    江明远轻声道:“但我也只能帮你见到户部侍郎,你家的布匹究竟有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哪儿,还得要你自己去和他细说。”

    “嗯,这就足够了。”玉黎清自信的点头,“我带了很多布匹样式来,一定能跟大人解释清楚。”

    “你是今日刚到吗?”江明远看看她身后的人。

    玉黎清乖巧回答:“今天早上刚到,在客栈安放了行李便出来了。”

    看着小姑娘温顺的模样,江明远心中愉悦,自家弟弟可连她的半分乖巧都没有。

    既然是未来的弟媳,他作为兄长,也得尽到照顾的责任,便同她说:“都到这儿了,就别回去了。”

    “嗯?”玉黎清歪过头看他。

    江明远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指着门里的侯府道:“家里空房多的是,我让人收拾几间出来安置你的随从,至于你,我带你去看看几间空置的院子,你喜欢哪间,便住哪间。”

    面对兄长的好意,玉黎清有些受宠若惊,“这样不太好吧。”

    她偷偷绞着手指,不安道:“兄长在户部任职,我家又有事在户部压着,若是被人知道我住在侯府,会不会被人说兄长是徇私?”

    若不是今日遇上那个小官,她也没想过来找兄长帮忙。

    兄长帮她这一回已经算是念着情分了,她若留宿在侯府,岂不是更给了旁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身在官场,得事事留心才好。

    “你不必担心。”江明远温柔安抚她,“我在户部的官职并不高,就算想徇私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可是……江昭元……”她抬起头来,念着他的名字,不自觉有些脸红。

    知晓少女的心思,江明远嘴角勾笑,垂下手来,回过身吩咐她的两个护卫回客栈去把人和行李都带到侯府来。

    玉黎清都没有开口拒绝的机会,便被兄长带着往里走。

    侯府里与前世所见的模样并无二致,依旧是盛夏时节,宅子里的草木葱茂,少见花朵,与前世最为不同的,便是府里的人多了很多。

    前世来时,侯府里的下人都死气沉沉的不敢说话,现在走在路上,能看到远处走过的下人表情生动,互相之间不知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甚至还有人在偷偷看她。

    江明远不知她的心境,只当小姑娘是初到侯府觉得新奇才多瞧两眼。

    他陪她一起往里走,说起江昭元来,满心的无奈,“他呀,自从在中书省任职之后,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回来住了。”

    虽然同在侯府,但兄弟二人的职位却是天差地别。

    江明远有爵位在身,只在户部任个虚职。

    江昭元身为状元,开始被安排去了门下省,给了个五品官,如今不到四个月,不但从门下省调去了中书省,连官职也升了一级,是朝中最为年轻的三品大员,颇受皇帝器重。

    玉黎清知道他很能适应官场,心中为他的前途无量感到高兴,却也心疼他日日忙碌,还没长开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与兄长闲聊着进了后院,趁着四周人少,她小声说。

    “兄长,我这回来梁京是想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回去,不想太大张旗鼓。”

    如今朝中与江昭元对立的人数不胜数,总会有人按耐不住会背地里对他出手,若是被他们知道江昭元的未婚妻在京城里,她的安全可就不能保证了。

    “我懂了,你放心。”江明远也不想让她卷进朝廷的争斗中,便答应她,暂时隐藏她的身份。

    两人一同去看了院子,江明远住的是他从小住到大的院子,江昭元的院子空空荡荡,连服侍的下人都见不到一个。

    玉黎清挑好了自己想住的院子,跟着江明远一起往前厅走,走在路上,肚子咕噜一声,格外明显。

    她害羞的捂住自己的肚子。

    中午的时候没有食欲,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才知道饿。

    江明远笑道,“我让人去备饭。”

    “可是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玉黎清低头弱弱道。

    好丢人啊,当着兄长的面饿着肚子叫,还要麻烦人家特意为她做一顿。

    “无碍。”江明远轻声道,“我也是忙完刚回来,没用午饭,正好和你一起用一些。”

    他都这样说了,玉黎清不好再拒绝,便随着他一起用饭。

    燥热的季节,人总是会往阴凉的地方走。

    傍晚时分,几个丫鬟婆子凑到了后院的树下,闲聊着今日发生的大事——侯府来了一位姑娘,是侯爷亲自领进来的!

    “你们瞧见了没,侯爷对那位姑娘可亲近了。”

    “就是,还让人把听雨阁收拾出来给她住,那处小楼可是候夫人生前最爱的去处,侯爷向来不让人靠近,竟然让那小姑娘在那住下了。”

    “侯爷这个年纪还没有议过亲,会不会是……”

    “真要是两情相悦,那也得见过父母下了聘才好私下见面,怎么会孤身前来留宿在侯府,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难不成……是侯爷养在外头的外室?趁着侯府人丁稀少,这会子要登堂入室?”

    闲聊在一片震惊中结束,几人捂着嘴巴,纷纷觉得自己看破了事情的真相,担忧着侯府的未来,也担心自己的前程。

    午饭用的晚,晚饭便推迟了一个多时辰,用过晚饭后天都已经黑了。

    先前住在客栈的护卫也都来了侯府,被安置在客房里,若若则是跟着玉黎清一起住在后院。

    站在阁楼的二层上,两面的窗子打开通风,自上而下能瞧见侯府大半的景色,山水楼阁,阁楼下的小树林和青草地,空气中飘来悠悠的青草香,直叫人身心舒畅。

    若若一边铺着床一边惊叹:“小姐,侯爷对咱们真好,这小楼又漂亮又清凉,睡在这儿一定很舒服。”

    的确很舒服。

    玉黎清站在窗边远眺着侯府里的景致,不远处便是江昭元的院子,只是那边漆黑一片,门口连盏灯笼都没点,足以看出他是很久都没回来住了。

    他现在是个大忙人,自己若是去见他,会不会给他添麻烦啊。

    不成,不能去见他。

    给旁人看见,她有危险,江昭元也会分心。

    明明在一处却不能相见,她的心就这么悬在半空,想他想的心里发苦,可理智又要克制着自己不能任性。

    梁京不是扬州,她在家里可以胡作非为,在梁京就得规规矩矩,连一个不知名的小官都得敬着怕着,不然会给家里惹麻烦。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对若若说:“你收拾好了就去睡吧,我去园子里走走。”

    若若在床边站起身,“小姐不让奴婢陪着吗?”

    玉黎清摇摇头,“我想自己去瞧瞧。”

    她对侯府很熟悉,不怕迷路,而且兄长也在家里,有亲近的人在,她能安心很多。

    走下阁楼,穿过林间的石子小路,在侯府的后院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看着前世曾经住过的地方,心绪难平。

    她曾在那里和江昭元一起用晚饭,曾坐在门边夜夜等他,也曾在厨房里琢磨着怎么给他做一顿晚饭。

    回到了这里,仿佛前世与今生都交汇在一起,她曾经极力避免前世再上演,可冥冥之中,她还是来到了梁京,江昭元也还是进了中书省。

    离他的丞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她并不怀疑他的真心,也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去扬州与她白头偕老,可她隐隐担心,约定好的事,真的能够做到吗。

    在扬州的时候,两人相隔很远,她的不安可以用距离来解释,如今,他们同在梁京,她的不安却在加重。

    ——他们的身份差距越来越大。

    他还只是侯府公子的时候,便有人说她配不上他,如今他已经是三品大员,而她却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

    这样的落差,让她对自己生出怀疑。

    她真的能缚住他的欲//望吗。

    走着走着,耳边渐渐听到一些闲言碎语,隔着墙,从一旁的院子里传来。

    “你们听说了吗,侯爷下午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侯爷的外室!”

    “岂止啊,我看她总扶着肚子,定是已经身怀有孕了。”

    “先前老侯爷的妾室不就是挟子求恩吗,这回又来了一个,这宁远侯府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

    那声音有老有少,玉黎清听了没几句,就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

    她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呢,怎么就成了挟子求恩的外室了?

    才进府不过半日,竟生出这样的谣言来,若是放置不管,只怕到明日会传得更加离谱。

    她走过门去,看到聚在墙根下的三人,是一个小丫鬟,和两个年纪大的婆子。

    瞧见正主来了,三人赶忙噤声。

    玉黎清站到她们面前,怒道:“你们胡说什么呢!”

    “见过姑娘。”三人不情愿的行了个礼。

    “你们嘀嘀咕咕的在议论我?”玉黎清摆了个凶脸出来,不把这事儿说明白,绝不放过她们。

    小丫鬟不敢答话,那个看着年纪最大的婆子开了口:“姑娘您听错了,我们哪儿敢呢。”

    看她们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玉黎清咬牙道:“我和侯爷不是那种关系,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再编造谣言胡乱揣测,当心我在侯爷面前不给你们留情面。”

    另一个婆子赶忙应声:“是是是,姑娘身份高,我们怎么敢议论您呢。”

    年纪最大的婆子却呛声道:“姑娘可别傲气太过,侯爷要是真心想娶您,何必偷偷摸摸的把您接进来,说到底还不是为着您肚子里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玉黎清羞愤难当。

    兄长不过是对她亲近了些,怎么就被人传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来。

    她家里的下人都知道不该议论主子的事,这侯府里竟然这么没规矩!

    那婆子看玉黎清是个小姑娘好欺负,也怕她以后真成了气候,威胁到自己在府里的地位,于是提前来打压几下。

    她骄傲道:“我统管着全家的丫鬟婆子,连老侯爷都没曾说过我半句,不成想姑娘来了不过半日,竟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真是让人寒心。”

    统管全家?

    玉黎清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前世她没见过这婆子。

    她好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没见过这婆子,这副倚老卖老的模样,江昭元主管侯府,怎会留此人在府里。

    她气得脸都红了,怒道:“你不许再乱说,否则……”

    那婆子刁蛮劲儿上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怎么着,您还真把自己当成贵客了?无名无份,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呢。”

    “你!”玉黎清跺了一下脚。

    面前三人突然变了脸,刚才还偷偷得意的笑着,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园中只有灯笼的微光照着,朦胧着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玉黎清还未意识到她们神情的变化,便见她们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对着她猛的磕头。

    她还在气头上,忽然就被这三人的举动给吓懵了。

    这是在做什么?

    “奴婢……给二公子请安。”小丫鬟颤声道。

    听清她说的话后,玉黎清睁大了眼睛,后背不自觉的缩起来,脊椎发麻,眼眶有些发酸。

    她没有回头,后背贴上来的胸膛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结实的手臂圈住她的身子,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垂上,耳边响起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穿过耳膜,激得她蜷起了脚趾。

    “清清,我好想你。”

    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添了几分青年的成熟与难以压抑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长大了要做什么?

    吃清清!

    感谢在2022-08-25 23:55:53~2022-08-26 23:5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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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三个奴婢跪在面前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仿佛站在前头的是随时能要了人命去的阎王爷, 听他一声喑语,都能把人吓得抖三抖。

    侯府里谁人不知晓二公子的古怪,老侯爷还在府里的时候, 侯府里的下人便都要避着些二公子, 生怕跟他扯上关系,哪天就遭遇不幸。

    如今大公子承袭了爵位, 侯府里的人仍旧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可谁能猜到二公子竟然考了个状元回来, 不过十六岁, 一跃成为了得到皇上信任的重臣。

    自从老侯爷被送到城外庄子里, 侯府换了主子,二公子便越发肆无忌惮, 先前回来一次便把前院办事不利的家丁发卖了一批, 听说还打死了好几个,直吓得人头皮发麻。

    只要二公子不在, 侯爷也没心思管他们这些下人。

    二公子都已经半个多月不回侯府了,府里的人都猜测他做了大官, 要从侯府搬出去单独立府了, 没成想今天突然回来了。

    还被他瞧见了她们对“客人”不敬。

    丫鬟和婆子并不觉得二公子会替这位陌生的姑娘说话, 可余光瞥见他从身后将姑娘抱在怀里,温言软语,撒娇一般——在侯府待了十几年, 从没见过二公子对人这般亲近过。

    难道这个姑娘不是侯爷的外室, 是二公子的?

    瞧见二公子对那姑娘的亲昵, 三个奴婢惊恐万分,哆嗦着不敢说话。

    夏日夜里有些闷热,微起的夜风吹拂着身旁的绿树,树叶沙沙的声响,草丛中虫鸣阵阵,无人说话,只听得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玉黎清站在原地,感受着身后的青年圈紧了手臂,将自己的身子送上来,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相触的地方隐隐升起热意。

    他的声音变了许多,不再有少年的稚嫩可爱,倒与前世相见时的声线一模一样,不过比那时多了几分生气。

    虽然是在他家的院子里,但在人前搂搂抱抱,属实不成体统。

    “咳咳。”

    她轻咳两声,伸手去按下他圈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故作从容的从他怀中走出,侧身对着他,有话想说,却要顾及着眼前这几个奴婢,还有他身后的方毅。

    “见过二公子。”她想了想,还是给他行了一个礼。

    起身时,抬头瞧见了身子挺拔的青年,还有那张不染纤尘的俊美清颜。

    棱角分明的脸廓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逸,眉如柳叶,唇色浅淡如桃花酒色,一双冷清的凤眸轻飘飘的扫过来,定格在她紧张又克制的面容上。

    一眼就看懂了她的心思。

    江昭元背起一只手,问面前跪着的三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依旧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婆子回话。

    “那我听到的是什么?”他向前走了一步,三人紧张着往后缩。

    “兄长的外室,身怀有孕?”江昭元冷冷的说着,视线移到身侧的少女身上,在她的肚子瞄了一眼。

    发觉他在看着自己,玉黎清垂下袖子遮住自己的小腹,羞愤道:“看我做什么,这是你家里的人,你自己处置,我……与我无关。”

    不过是些无凭无据的谣言,听旁人说出口尚且让她觉得羞耻,江昭元竟然还重复了一遍。

    他真是坏透了。

    玉黎清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是个外人掺合旁人的家事,说了句,“你忙,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原路往回走,离了这是非之地。

    看到未婚妻生气,人都走了,江昭元忙收敛视线,招手让近侍过来,“方毅。”

    高大的男人从他身后走来,再往后还能看到偷藏起来围观的丫鬟和家丁。

    青年的语气平淡到冷漠,跪在地上的三人顿时感觉不好,不约而同道:“二公子饶命,我们真的什么都没说。”

    “兄长温和,把你们这帮奴才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慢待贵客。”语气淡淡的,厌烦的抬了一下眼,吩咐道,“拔了她们的舌头,找个人牙子来发卖了。”

    闻言,三人凄惨的叫喊起来。

    “二公子饶命啊!”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方毅领了吩咐,叫了几个人过来,将三人强行带下去。

    三人挣扎着,涕泗横流。

    “等等。”江昭元忽然叫住他们,指着三人之中的婆子,问道,“这个年纪最大的,叫什么来着?”

    “奴婢姓周。”那婆子看到了一线生机,收敛了丑陋的哭脸,毕恭毕敬的回答。

    江昭元点点头,指着她说:“把她拖下去杖毙。”

    周婆子愣了一下,猛然哭得更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人绑住了嘴,连一个清晰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远处偷看的丫鬟家丁吓得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先前还在背地里猜测着那位姑娘与侯爷之间不可说的关系,如今亲眼看到多嘴多舌的下场,是怎么都不敢再胡说了。

    处理完三人,江昭元急忙往玉黎清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园子里点着灯,在微弱的月光下,微黄的烛光照亮了园中的小路。走出没多远,便在斑驳的树影下见到了那抹让人魂牵梦萦的倩影。

    她侧身站在树下,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回过头去,没有过来,也没有离开。

    江昭元走到她身边,微笑道:“清清,你在等我?”

    玉黎清垂着头,看着他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子,有些恍神。

    分开不过半年,他怎么长得那么快?

    离开时啊只比她高出一掌,如今已经比她高出一头了。

    自己站在他面前,平视看到的是青年结实的胸膛,夏日衣衫轻薄,她甚至能看到他微开的领口下微微起伏着的肌肤。

    “我,我是迷路了。”她支吾着答,还在为方才受的气而不高兴。

    闻言,江昭元脸上笑意更深。

    她在这儿住过大半年,怎么可能会迷路?明明就是在等他,还要找这么蹩脚的借口,真可爱。

    他低下身子去抓住她的手,开心道:“那我带你回去。”

    手掌被他握住,玉黎清不自觉手心发热,他不光是个子长高了,身子壮了,就连手掌都大了一圈。

    跟在他身后往前走,玉黎清低声道:“刚刚她们说的都是胡话,我和兄长什么都没有。”

    走在前面的青年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她,微笑着的脸微微泛红,“你担心我误会,还是怕我吃醋?”

    人前凶得跟恶鬼似的,这会儿却像个讨宠的小郎君,一个劲儿的往她跟前凑。

    他身子靠得越近,玉黎清越觉得自己呼吸灼热,羞赧着挡住了自己的脸,“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半年不见,少女生的依旧粉嫩可爱,身子却长开了不少,被单薄的夏衣裹住的身子凹凸有致,半透明的外衣下,锁骨到肩头一览无余。

    比起娇柔的亲近感,更添了几分诱人的可口。

    盛夏真是燥热啊。

    江昭元滚了一下喉结,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听不到他的声音,玉黎清放下手来,主动问:“你给她们的处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她走的并不远,多少也听到了些那些哭喊,绝望又痛苦,真让人难受。

    闻言,青年好看的眉眼微皱起来,委屈道:“清清不知道,这帮刁奴精明的很,先前府里的亏空,有大半都是被他们从中贪了去,转头算在侯府的账上。我没和他们计较,一并给平了,他们便当我和兄长好磋磨,愈发蛮横起来。”

    听他这样说,真像是受了那些奴仆的欺负似的。

    玉黎清愤愤不平道:“竟然有这样的奴才,以下犯上,合该送去官府。”

    江昭元低头道:“兄长继承爵位不过数月,打理侯府的事务颇为不顺,才没立刻处置了他们。没想到,他们竟得寸进尺,越发没规矩起来。”

    兄弟二人都不得父亲的教养,许多事都要自己去学去摸索,管着一个府宅,担着江家的门面,要操心的事也有很多,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只能逐一击破。

    江昭元今日这一遭,也算是给剩下的人一个教训,杀鸡儆猴,才能让底下人安心办事,少生事端。

    “那你这样处置,倒还算妥当。”理解了他的初衷,玉黎清认可的点头。

    得到她的肯定,江昭元微笑起来,“那是自然。”

    和她一起并肩向前走,放了声音问:“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来找我?”

    “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到的吧。”玉黎清嘟嘴道。

    她身边一直有他的影卫。

    先前几个月他们二人之间的通信断了,但影卫们还在互相通信,所以她才能模糊的了解一些江昭元的事。

    他们都是江昭元的人,对他说的信息一定比透露给她的多得多。

    在少女娇嗔的语气声中,江昭元红着脸说:“知道啊,所以我才赶回来。”

    他摩挲着她的手心,体温在二人的手掌之间纠缠,越发热烫起来,江昭元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道:“还好,你也在等我。”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世上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从耳边一直流到心里,记得她心跳猛然加速,不自觉咳出一口气来,勉强维持镇定。

    “兄长说你很忙,半个多月都没回家了。”玉黎清柔声问着,“你突然跑回来,没关系吗?”

    中书省的运转事关着整个国家的决策,江昭元既然是三品官员,在中书省中自然是中流砥柱,若他不在,会影响到朝廷处理事务吧。

    闻言,江昭元低笑一声,“你猜猜我忙这个大半个月,是为了什么?”

    忙了大半个月——而她,是在半个多月之前从扬州离开的。

    玉黎清猛的反应过来,转头看他,“你早知道我要过来?”

    青年眨着一双闪着星光的凤眸,可怜道:“不能给你写信,就只能听影卫的汇报,你都不知道我这几个月过的有多难熬,做梦都想去你身边,亲你,抱你,再……”

    深情款款的倾诉莫名变得有些撩人,玉黎清干嘛捂住他的嘴,羞道:“胡说什么呢,也不怕被人听见。”

    江昭元顺势抓住她的手,故意吐出灼热的气息,暧昧的亲吻着她的手心。

    哑声道:“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好热啊。

    一只手被他握着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被他抓着贴在脸上,滚烫的热度从手掌一直蔓延到手臂上,分不清这热度是从他身上传来,还是自己身上起来的。

    指尖勾缠着,掌心贴着柔软的唇瓣,就连心里都跟着一起烧起来,热乎乎的,很舒服……

    “想了。”她微抿着唇,小脸仿佛羞答答的芙蓉面,粉粉嫩嫩,惹人心醉。

    许久未见,她怎会不想他呢。

    白日里忙着家里的生意,还能用做事来填补自己心里的空虚,到了晚上,天地安静下来,房间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便总是无法控制的想起他来。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她却要克制着,不能太过放纵。

    一来是因为这里是梁京,不守规矩不光是要给人说两句那么简单。

    二来……江昭元好似比她还要冲动,明明他面上依旧温柔可爱,可她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某种野性的冲动,就好像是,要把她吃掉似的。

    让她有点害怕。

    “清清……”江昭元软软地唤着她的名字,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牵着她的手,就近来到了长满青藤的花架下。

    一排花架被人精心打理过,藤蔓弯弯绕绕的缠满了整个花架,可惜的是连一朵花都没有开,远远看过去便是一片碧绿。

    四周无人,连一盏灯都没有点。

    江昭元将她带到花架旁,不由分说地逼近过来。

    玉黎清愣愣的后退,半透明的外衫触碰到绿油油的藤蔓,隔着衣裳碰到后背,有些痒痒的。

    他越靠越近,自己身后没有退路,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猎物,即将成为他的美餐。

    江昭元淡笑着凑过来,鼻尖快要碰到她的鼻尖时被她伸手挡住。

    “做什么呀,会被人看到的。”知晓他的用意,玉黎清拧一拧眉,眼中闪过一丝羞恼。

    “别怕,不会给人看到的。”他温柔的安抚着,压抑着喘息声,浅浅的亲了一下她的唇瓣,随后便分开。

    玉黎清瞪着眼睛看过去,只见那双含情的凤眸漾着满满的水波,可人又可怜。

    她轻咬了一下唇,细微的动作被身前的未婚夫看在眼中,盯着她水润的唇,脸红着滚了一下喉结,哑声唤道:“清清?”

    玉黎清害羞的“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样近距离的看她,江昭元的心里砰砰直跳,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禁锢在身前,问道:“吻我好不好?”

    月色皎洁朦胧,葱郁的绿植遮挡了视线,耳边只听得见嘈杂的虫鸣,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

    面对心上人的请求,玉黎清没有过久的犹豫,双手轻扶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唇瓣吻上他的唇。

    唇齿纠缠,极尽缠绵。

    原本是由她主导,慢条斯理,轻柔温和,但随着身体的温度不断升高,江昭元变得越发强势起来,反客为主,软舌闯进她的口中,蛮横的扫荡。

    玉黎清被吻的不知所措,只能被动的跟着他的动作而动,磕磕绊绊的和他勾缠,偶尔有几下被亲的错过了呼吸的间隙,闷哼出娇媚的鼻音。

    青年的气息如同清冽的泉水笼罩着她,她的意识时而昏沉时而清醒,背靠着花架,整个软在了江昭元怀里。

    吻毕,她趴在江昭元怀里轻轻喘气,江昭元也是呼吸急促。

    没有缓多久便再次提议道:“你今夜宿在哪儿,我去陪你好不好?”

    “不,不要。”玉黎清忙拒绝了他。

    一脸绯红的青年听到她的拒绝,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可怜道:“你不要我陪,是不喜欢我了吗?”

    玉黎清揉揉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一些,解释说:“没有不喜欢,是你……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江昭元低声问着,那声音仿佛有种勾人的魅力,直听得她耳根子都软了。

    “我有点累,想自己休息。”玉黎清转开话题,顺道劝他,“你不也是忙了很久才回来的吗,今晚好好休息吧。”

    本是睡前出来散步,没想到会遇到他,还被他困在这里亲了好久,腿都软了。

    若是再许他跟着回去同眠,她今晚就别想睡得安稳了。

    天色的确不早了。

    江昭元抬头看看被遮在云层后的月亮,又看看怀中只接了一回吻便热的身子发软的清清,怜惜她体力不支,想来是再受不了自己折腾的。

    连日行船,今日才到,又听影卫禀报说她跑了一趟户部,一整天都没闲着。

    他的未婚妻是真的累了。

    江昭元犹豫了一会儿,没再坚持。

    低头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喑哑道:“那你今夜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寻你。”

    “嗯。”玉黎清应了一声。

    从花架下离开,江昭元送她回了听雨阁,在楼下看着她卧房里的烛火都熄灭了之后,才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

    第二日清早,园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薄雾,太阳还未从东山升起,江明远从院中走出,来到后厅上,看到了起的比他还早,正坐在桌前品茶的江昭元。

    厨房正在准备早饭,江明远悠闲的坐到他对面,随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夜里。”江昭元放下手上的茶杯,让身旁的方毅给兄长斟了一杯茶。

    江明远看着弟弟脸上氤氲的戾气一夜之间消散,便知他已经见过了留宿在府上的玉黎清,低头看茶,道:“为着清儿?”

    听到她的名字,江昭元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除了她还能有谁。”

    说到有关玉黎清的事,江昭元意外的坦诚,与他平日里沉默冷淡的模样截然相反。

    江明远喝了一口茶,醒了醒神,转头问在一旁服侍的方毅,“你家大人可是从他自己的院里出来的?”

    方毅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向了自家主子。

    江昭元淡笑,抬眼看着江明远,“兄长问他做什么,昨夜我自然是宿在自己院中的。”

    原本是想陪清清一起睡,可又心疼她一路上京疲惫的很,这才没继续扰她,各自回房安睡了。

    江明远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一夜能忍,并非夜夜都能,他作为兄长,还是要提醒几句:“清儿昨日才进梁京,又要操心家中生意,你多少注意些,别太放肆了。”

    “我自有分寸。”江昭元轻松道。

    两人闲聊着,丫鬟也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把早饭摆到桌上,布置好碗筷便下去了。

    早饭已经备好,桌上二人却都不着急用。

    江明远的职务不忙,自然可以悠闲,可江昭元是个大忙人,这会儿竟然也一点都不着急。

    江明远问他:“你不回中书省了?”

    “连着在那儿熬了半个月,我也得偷些闲暇。”江昭元随口说着,理了理自己湖蓝色的轻衫,吩咐道,“方毅,去中书省说一声,就说我连日疲劳病倒了,要在家休养些时日,若不是重要紧急的文书,就不要送过来了。”

    “是。”方毅很快应了声,出门去办事。

    他走之后,屋里也没留服侍的丫鬟小厮,只有兄弟二人。

    江明远疑惑问:“前几天燕王还在弹劾你,你避而不见数日,如今又不去务公,就不怕他趁机上书将你架空?”

    朝堂上的争斗是一刻都不停的,江昭元不在,更给了旁人动手脚的机会。

    燕王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机会。

    江昭元若无其事的品着茶,回味着昨日夜里那缠绵热烈的一吻,口中虽是茶香的苦涩,但回想起来的却是少女甜美的馨香。

    当初许诺她半年可归,最晚也不过再添两个月,如今距离半年的约定只剩下半个月,他也收集了不少燕王的罪证,早早的呈了上去,用不了一个月,便可将燕王彻底铲除。

    他回道:“燕王的一干罪责,刑部的人已经在查了,这几日就能定下罪名,我何必去赶这个热闹。”

    对于此事,他有十足的把握。

    江明远却在担忧,“哪怕定下罪名,他仍旧是皇上的长子,有的是翻身的机会。”

    闻言,江昭元微微眯起眼睛,平淡道:“长子又如何,燕王底子差,早就没几年活头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是死罪一条,江明远却毫不意外自己的弟弟能说出这种话,他本就是个狂傲的冷血之人,只是有了未婚妻之后,稍微添了点人性,但骨子里还是那个他。

    江明远知道自己的学识和见识都不如弟弟,也不多提醒什么,只道:“太医院的御医都不敢下此定论,你竟然敢说这种话?”

    “那帮庸医贪生怕死,自然不会说这种会掉脑袋的实话。”江昭元摩挲着精致的玉杯。

    江明远看着他的眼睛,追问:“燕王若不能做太子,那……”

    京城之中的局势会如何转变?

    那些事本不该是江昭元考虑的,但江明远要撑起侯府,不得不多留意。

    江昭元也不隐瞒他,似乎是觉得此事算不得多机密,说道:“皇帝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传了密诏,召驻守在岭南的怀王回京。”

    “怀王?他不是皇上的侄子吗。”江明远微微皱眉。

    哪怕燕王不能做太子,皇帝膝下仍旧还有两个小皇子,只是年纪小了些。

    在这关口,皇帝不考虑立自己的哪个儿子为太子,竟然把侄子召回京城来,是有心让怀王继承大统,还是……利用他削弱燕王的势力。

    比起前者,还是后者更有可能。

    事关大梁未来的君主,江昭元说起来却像是闲聊一般,“皇帝本想让禹王也回京,但是北疆不比岭南安定,若把禹王召回,必然会引起大乱,暂且只召了怀王回来。”

    如此,更加确信了皇帝是想利用自己的侄儿削弱燕王的势力。

    毕竟燕王无才无德,但只要有他在,剩下的两位小皇子,无论哪一位做了太子,都不会安稳的继承皇位。

    听了江昭元一番话,江明远茅塞顿开,对如今朝堂上的局势有了新的见解。

    自己的弟弟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他惊喜,不但有能力探听到皇帝的密信,甚至能够摸清皇帝的心思打算,借着皇帝的手推波助澜,铲除燕王。

    众人只当是燕王与江昭元不和,却不知皇帝早已在背后下了一局棋。

    而江昭元此番借势为之,更是滴水不漏。

    江明远轻笑道:“昭元,我一直都很好奇,父亲那样的庸俗蠢笨之辈,如何能生得出你这样天资聪颖的儿子。”

    就连他都觉得,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才,自己的这点才智是随了母亲。

    可江昭元的母亲并非高门大户的贵女,虽有精明的心思,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就算进了侯府的门,也没能过上她苦苦追寻的富贵生活,惨死病中。

    这样的二人,生出的儿子竟然还不满十七就做到了三品官。

    若他想,只怕成为二品丞相,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昭元喝了一口茶,听完兄长的话,抬眉道:“兴许,我不是他的种。”

    在江明远的惊愕中,他继续缓缓道:“毕竟我的母亲是娼妓出身,有过多少男人都数不清,说我是外头带进来的野种也没错。”

    他很小的时候便听人时常说他是个野种,那时只觉得被人辱骂很不高兴,如今想来,或许他们说的没错。

    但现在,他都不在乎了。

    父亲、母亲、过去的一切曾经像腐烂的泥潭一样束缚着他,将他深埋其中,困到窒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才用疯狂和杀戮来麻木自己。

    好在,他有了清清。

    因为她,自己终于从淤泥中挣脱出来,摆脱了那些虚妄的过去,活在了当下,也期待着,和她在一起的未来。

    他的淡然并没能平复江明远的震惊,江明远的表情严肃起来,厉声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说话虽然凶,但也是怕江昭元的心思和过往被人知晓,迟早会毁了自己。

    江昭元却并不在意,轻声道:“这不过是你我兄弟之间的私话,兄长别往心里去。”

    二人聊了一早上,碗筷没动几下,茶也喝干了。

    自从把父亲送走之后,他们时常这样闲聊,有时说说小时候无法原谅的过往,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说着朝廷上的事,并不隐藏心思,如亲生兄弟般坦诚。

    侯府的听雨阁建在东边,晨起的日光最先照进来,将卧房照的亮堂堂的。

    睡在船上半个多月,摇摇晃晃,夜里睡得很不踏实,今日总算睡了一回稳当的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

    外头若若来敲了两回门,玉黎清睡得太沉,一回都没听到。

    快到正午,她才懒懒的在床上翻个身,睡足了精神也好,睁开眼睛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床帐,没一会儿便清醒过来。

    起身穿好衣裳,打开窗子看到若若正坐在阁楼下的小院子里百无聊赖的捡石子玩。

    玉黎清叫了她上来帮自己洗漱梳妆,随后才一同往后厅去。

    借宿在别人家里还起的那么晚,按理说她该觉得不好意思,可意外的很放松。

    或许是因为知道兄长待她很温柔,又或许是因为知道江昭元也在这里,哪怕自己起得晚了,也不会有人敢说她什么。

    走在路上,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江昭元住在她家里的时候敢那样肆无忌惮的往她房里钻,原来是看准了她不忍心责罚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守规矩。

    炎热的阳光照在身上,一路寻着树荫走过来,到了后厅,竟然见到兄长也在。

    江明远像是出去一趟刚回来,热的脸色发红,正在吃一碗冰酪,看到她进来,赶忙吩咐人去为她准备早饭。

    玉黎清坐到他身旁,关心道:“兄长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热成这样?”

    江明远微笑着答她:“户部需要采购一些货物,我上午去了港口一趟。”

    看他脸上的热红久久退不下去,玉黎清从怀中掏了帕子出来,放在冰水里浸了,拧干后送到他手上,“兄长擦擦脸吧,当心中了暑气。”

    看着小姑娘体贴的把帕子叠的整齐放进他手里,江明远心中微暖。

    自从母亲去世后,家中只剩下暴戾的父亲和冷傲的弟弟,再没有人对他这样关心过了。

    若是清儿嫁给昭元,做他们江家的媳妇,他是非常愿意的。

    他把帕子拿在手上,轻轻擦拭着热烫的脸,说道:“我已经为你安排了与侍郎大人见面,就在明日下午,你去户部门外,到时会有人带你进去。”

    闻言,玉黎清惊喜万分,开心道:“多谢兄长。”

    江明远不忘提醒她:“侍郎大人公务繁忙,只能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要提前做些准备。”

    “嗯,我一定会把这事儿办好。”玉黎清鼓足了勇气,明日一定要把此事给平了。

    用过早饭后,玉黎清陪着江明远在后厅上说话,眼睛确实不时看向窗外,好像是在期待什么人出现在此。

    看出她的心思,江明远说道:“昭元身体抱恙,同中书省请了假,这会儿应该在院子里休息,你把他叫过来一起吃碗冰酪吧。”

    听了兄长的吩咐,玉黎清挽着裙子站起身来,点点头便往外头去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来到了江昭元住的院子里,因为小时不受宠,院子连提名都没有,门上空荡荡的。

    院门敞着,她轻易就走了进去。

    书房门外是方毅在候着,另外还有两个小厮,玉黎清感觉自己见过,但早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看到是她过来,候在院子里的人没有大的动静,示意她可以随意走动。

    于是她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坐在屋里的青年早早的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看到她人进来,对她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暂且放下了手上的公文。

    玉黎清一进门就看到了屋里摆放的冰块,还有他书案上高高一摞公文。

    他身边还有另外一摞,应当是已经看完的,也有不少,难道他一上午都在书房里看公文吗?

    她皱起眉来,关心道:“你不是身体抱恙吗,为何还要看这么多公文?”

    江昭元松了松领口,单手支在桌上托着脸,无辜道:“许是那些资历老的官员看我是新入官场,所以才把这些事强加给我。”

    一瞬间,玉黎清为他抱不平。

    下一秒又反应过来,江昭元是三品大员,六部的尚书也不过是三品,比他还高的恐怕就只有丞相和皇上了。

    除了这二位,谁敢把事强加给他呀。

    她站在原地,说:“兄长让我来叫你去用冰酪,解解暑气。”

    “你倒听他的话。”江昭元把眼睛一撇,不高兴的嘟起嘴来,随手一甩,挂在肩头的外衣便滑到了手肘上。

    夏季炎热,他身上穿的不多,外衣掉下来,里头只剩一层轻薄柔滑的冰丝锻,紧贴在身上,隐隐透出臂膀间肌肉的轮廓,胸膛上的一块随着呼吸起伏,勾着人的视线。

    玉黎清垂下眼睛,理所当然道:“他是一家之主,我是客人,自然要听他的话。”

    “那我呢,你听不听我的话?”

    江昭元坐在书案后,灼热的视线落在少女凹凸有致的身姿上,那半透明的轻纱轻飘飘的遮在她身上,欲语还羞,简直要了人命去。

    “那得看你说什么了。”玉黎清认真道。

    她知道自己不比江昭元聪慧,如今又是在梁京,她自然会听他的话。但也不能全听,万一他说的是……

    “过来,让我抱一会儿。”江昭元向她张开手臂,满心满眼的期待,热切的眼神像是跃动的心跳,迫不及待想要将她抱进怀里。

    好像一只大狗狗,都快要看到他身后的摇晃的尾巴了。

    玉黎清忍住笑意,克制着反问他:“你不是要忙吗?”

    “不急在这一时。”他把手边的公文随手一推,身子往后靠了一下,在腿上给她留了位置。

    玉黎清小心的看看四周,门窗都关着,外头也没有动静,应该没人会注意这里。

    她提起裙子,点着脚尖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给自己留下的位置,心一横,侧身坐到了他腿上,双手拘谨着按在自己的膝盖上。

    少女自己送上门来,江昭元开心不已,微微俯下身,一只手从她双膝下穿过,抱着人往自己身上贴。

    一瞬间的失重感,玉黎清还以为自己要被抱起来了,紧张着去抓他胸膛上的衣服,没想到他的衣裳只是随意的挂在身上,被她这么一扯,就像水一样滑落了下去。

    湖蓝色的外衣整个落到了手肘上,雪白的里衬松松垮垮,锁骨就在她眼前横着,肌肉的纹理没进衣衫里,衣领随意的敞开着,莹润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因为热意而泛着薄粉。

    许久未见,他身量长了一圈,身子却还是这样白嫩。

    恍然一瞥,玉黎清看的口干舌燥,忙转过头去,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放到他的书案上。

    “这是你先前送给我的玉佩,我拿来还给你。”

    看到她把玉佩拿出来,江昭元震惊,委屈道:“这是我对你的心意,你不要了?”

    发觉他误会了,玉黎清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听说你为了平侯府的旧账把银子都花光了,这块玉佩也值不少钱,本来就是你的,你拿回去傍身吧。”

    “送给你,便是你的了。”

    江昭元搂住她的后背,隔着薄如蝉翼的轻纱摩挲着她的蝴蝶骨,咬唇道:“现在拿来退还给我,难不成是……嫌弃我一穷二白?”

    骨感的手指在身后撩拨,玉黎清觉得后背痒痒的,心里也跟着发痒。

    青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委屈着,“如今我只有每个月几百两银子的俸禄,以后恐怕要清清来养我了。”

    他并没有贴着自己的耳朵,可每一次呼吸都十分巧合的打在她的耳垂上,暖哄哄的热气吹得她脊背发麻,两条腿都跟着打颤。

    她坐姿乖巧,小声道:“我攒了不少钱,养你还是绰绰有余。”

    “真的?”江昭元弱弱的问。

    “嗯!我不缺银子,如果你需要用银子,尽管跟我说就是了。”她抬高了声音,许下承诺似的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清清,你对我真好。”他微笑着低下头来,唇瓣摩挲着贴在了她脸上。

    手掌慢慢移到她的后腰,经过的地方泛起淡淡的痒感,玉黎清不好意思去碰,扭捏着躲开他的手掌,炙热的吻从眼睛移到下颌,呼吸深重,身子渐渐热了起来。

    扶在身后的手掌稍微用力,她整个上半身都向后倒去,缓缓躺在了书案上。

    “你这是……”玉黎清眨眨眼睛,有些不解。

    不是说要她抱吗?这会儿算是松开她了?

    松开就松开,为什么要把她放在书案上?这样起身好不方便啊。

    她身手抓住书案的边缘,想要翻身站起来,身子还没翻动,江昭元便站起身,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亲昵的吻着。

    低沉的喘息和着甜蜜的笑意,“清清愿意养我,我也得有所表示不是?可不能白受了清清的恩惠。”

    噗通一声,案上的公文尽数被推到地上,散落一地。

    玉黎清轻推着他的肩膀,明明他的表情那么轻松,可自己就是怎么都推不动他。

    他这是要做什么啊?

    灼热的唇压在她唇瓣上深吻,不给她思考的间隙,在热烈的爱意中渐渐酥软了身子,隐隐察觉到腰间有什么东西在动。

    没等她反应过来,腰带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勾在他细长的手指上,往后一扔,挂到了椅背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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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腰间的布料突然宽松下来,积聚在小腹的热气随着松垮的衣裳散了出来, 玉黎清低低呜咽一声,一路从脸颊红到了脖颈。

    “江昭元,你松开我。”她小声闷哼着, 手臂被压着, 抓在桌沿上的手怎么也收不回来。

    身上的青年纹丝不动,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 心下窃喜,面上却茫然无辜:“我又没有抓着你, 清清若是想走, 我怎么会拦着呢。”

    宽厚的胸膛仿佛压的紧实的棉被, 表面压过来是软软的,却带着十足的重量, 让她无法挣脱。

    他压的越紧, 玉黎清便感觉自己胸膛里的热气越发紊乱,连说话呼吸都变得燥热急促起来, “那你不要压着我。”

    娇柔的尾音落在江昭元耳朵里,身子立马又精神了几分。

    动作细微的轻蹭着她温暖的小腹, 灵活的手掌抚住她的后背, 轻声道:“清清可别误会了我。”

    “嗯?”玉黎清迷蒙的看着他。

    一双桃花眼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映衬着她含羞带怯的容颜,倒显得他神志清醒,真像没有丝毫杂念似的。

    可他脸上也是红红的, 而且, 隔着衣裳也能察觉到他身体上细微的变化。

    若说他没有那心思, 她才不相信。

    先前真是纵容他太过了,竟把他惯的那么大胆,原本在卧房里做这种事也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看见。如今还是大白天,在书房里就敢这样对她,实在是太放肆了!

    难道是做了大官,觉得没人能管得住他了,所以才这般放纵。

    玉黎清咬紧了牙关,要是他强行吻下来,她就咬他的舌头,给他点教训!

    心里愤愤的,身子却被他困着无法逃脱,没了腰带的束缚,一身轻薄的布料只要一阵轻风便能吹的四散落下,她紧张地蜷缩着身子,比起他的轻薄,更害怕给他看了身子去。

    父亲说过姑娘家的身子不能给人看,哪怕是未婚夫,也要等洞房花烛之后才能……若是没有行过婚姻大礼便给人看光了,那她就是被欺负,被坏了清白。

    她才不要给人欺负,哪怕是江昭元也不行。

    越想越是抵触,一双圆润的杏眸羞愤地盯着身上的未婚夫,正要义正言辞地训斥几句,忽而听他言语温顺,连颇有重量的身子都放轻了几分。

    他说:“你愿意与我同舟共济,我真的很开心,可我手上的权势不入你的眼,又没有旁的什么能报答你,只有……”

    眼睫羞涩的眨了眨,日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变得柔和白亮,照在他睫毛上,闪着五颜六色的细微光彩。

    说着,额头向下低了低,脸加在她脸上磨蹭着,声音沙哑道:“只有这副身子……能供你驱使。”

    听他话里的意思,玉黎清脸色更红了。

    她也曾在茶楼听过几场戏,知道才子佳人,知恩图报,还有,以身相许。

    江昭元是有多缺银子,竟然会因为她愿意养着他而……屈身于她。他为了这个侯府,还真是下了血本。

    她稍微侧过脸去,身子渐渐放松下来,手掌松开了桌沿,小声道:“我只是想帮你而已,并不是想要你的报答,更何况你我男女有别,我怎能……”

    “你不要我吗?”

    江昭元急慌慌的问了一句,水灵的眸子微皱起一个弧度,像只怕被丢弃的小狗,紧紧贴在她身上,眼巴巴的瞧着她的反应。

    “我不是那个意思。”玉黎清转过头来正视他,低眸便瞧见了他领口下的肌肤,一眼望到了腹肌下的腰线上,若不是有腰带系在那里,只怕会看见更多不该看的东西。

    夏日穿在身上的衣物本就轻薄透凉,可他穿的如此随意,怎能让人不胡思乱想。

    胸膛里的热气顺着喉咙往上涌,玉黎清干咳了两声,只觉得脑袋都要热晕了,咬着下唇支吾道:“我们还没有成亲,不能……”

    “不能什么?”

    青年的声音透着些许迷惘,眼底隐藏着狡黠的笑意,肆无忌惮的在近距离欣赏着怀中的少女染上蜜桃般诱人的粉,她柔软的身子包裹在松散的轻纱衣物中,像一件待拆封的礼物,而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脸颊染上潮热的红,未婚妻却怎么都不肯松口,慌忙伸手来挡住他的脸,硬气道:“反正就是,不能!”

    好软啊。

    手掌心是软的,头发是软的,身子也是软的,腰下更是软的像花瓣一样。

    就是这俱身子,曾把他抱在怀里,给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如今他身子见长,才发觉自己贪恋的柔软是那样的诱人,只要他迈出那一步,就能将她据为己有,永远束缚在身边,只为他一人盛开。

    他的眼神越发凌厉,充满侵略性的呼吸喷洒在脸侧,玉黎清紧张着缩紧了身子,想把手抽回来,去反被他握住。

    柔软的掌心带着微微的热烫,江昭元好心情的弯起一对桃花眼,伸出舌头在她的掌心舔了一下,引得少女一阵敏感的颤抖。

    “你!”玉黎清这下子连脖子都红透了。

    少女脸红的厉害,一双杏眸水润的瞪着青年,却是一点威胁力都没有,软的像随时能流出水来。

    她还是这么心软,都被压在桌上欺负了,还不忍心骂他一句。

    江昭元感觉自己困住了一只顺滑娇弱的白狐狸,哪怕对着他呲着牙亮出爪子也不会真的抓疼他,只是让人揉肉垫而已,看着满心的盘算,实际好欺负的很。

    好想就这么要//了她。

    身子憋闷的难受,呼吸又重了几分。

    “清清,清清……”江昭元拉着她的手抚到了自己脖子上,引着她搂上他的脖颈。

    “嗯?”少女闷闷地哼了一声,懵懂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外头是盛夏的暑气,屋里摆放着冰块让房中比外头要凉爽许多,可玉黎清却丝毫没觉得清凉,反而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自己的身子滚烫,压在上头的那人比她还要烫,像是一同滚到了火里,燃烧起来。

    青年的身子偶尔动弹两下,少女便像惊弓之鸟一般呜咽出声,叫他怎么都不忍心真要//了她。

    这样对她而言太草率了。

    积聚在身子里的热气无处发泄,视线灼热的盯在那莹润的脖颈上,俯下身轻吻一下,惹的少女微微颤抖。

    沙哑的声音低低道:“给我咬一口吧,不然……我真的会疯掉的。”

    “咬什么?你真想吃了我呀?”玉黎清紧紧的搂着他,手臂圈在他脖颈上,像是将他束缚住一般,若是给他挣脱了,自己才要真的掉进虎口去了。

    他轻笑一声,泛红的眼角挑起一个勾人的弧度,“不愿意给我吃?”

    近在脸侧的表情让玉黎清无法忽视,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答话。

    “不说话就是愿意了?”江昭元微笑着看她,有点情难自禁。

    他坐起身来,轻轻松松将那娇柔的身子抱进怀里,搂着她的腰往后靠,将自己的胸膛贴上去,让她听自己的心跳声。

    ……

    房间中静谧无声,只偶尔传出几声桌椅移动的咯吱声,低不可闻。

    外头候着的下人知道二公子的脾性,只安分守在门外,不敢靠近书房打扰。

    院外匆匆走来一小厮,站在院门边传了侯爷的话,“侯爷问玉姑娘来了许久都不见回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方毅走过去小声道:“没什么事。”

    小厮便说:“既然没什么事,那就请玉姑娘和二公子一起过去吧,耽搁久了,新鲜制出来的冰酪可就要化掉了。”

    方毅点点头,送走了小厮后,站到书房外,试了试音量,对着门里说道:“大人,侯爷叫人过来催了,说是大人和小姐再耽搁下去,冰酪都化掉了。”

    江昭元正在兴头上,哪有时间理会他们,随口回:“化了便再做新的,去回了兄长的话,你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想理,玉黎清却挣扎着从他怀里站了起来,腿脚软了一下,扶住书案才没让自己的身子倒下去。

    “我现在就过去。”慌乱的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衣裳,眼尾的嫣红都没消退,眸中水光潋滟,抿着唇压下心口的燥热。

    “清清,你要去哪儿?”江昭元跟着她起来,扯住她的袖子不让她离开。

    “我要去和兄长吃冰酪。”玉黎清小声道。

    兄长都派人来催了,若是不过去,肯定会被人知道她和江昭元厮混在一起,实在有辱他们玉家的名声。

    而且,她要是不趁这个机会离开,就要被江昭元给吃掉了。

    她低着头整理衣裳,江昭元攥着她的袖子走了上来,哑声道:“可是我们都半年没见了,你就不想和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不要,和你待在一起太热了。”

    玉黎清小声嘀咕着,扭过身去把袖子从他手里夺了出来,一手拢着松垮的衣裳,对他伸出手,羞道:“把腰带还给我!”

    江昭元随手把椅背上的腰带拿了下来,犹豫着,“可是我……”

    顺着他潮红的脸一路向下,视线定在跨间。

    玉黎清倒吸一口气,把腰带从他手上扯过来,一边系着一边往门边走,羞道:“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理。”

    人到了门前,衣裳也穿好了。

    她谨慎着摸了摸头发又搓了搓涨红的脸,深吸一口气,头脑清醒了些,若无其事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开的声音,方毅转过头看了一眼,出来的人不是大人而是玉小姐。

    她脸颊泛红,衣衫皱皱的,虽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但瞧见她这幅春情潋滟的模样,也能猜到自家大人定然是不老实了。

    方毅恭敬低头,礼貌的送走了玉黎清。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放松,回京这半年,大人每天都在筹划算计,尤其是入了中书省之后,更是没有一日安歇。

    皇上的身体已大不如前,需要过多依靠朝臣来为他分担政务,丞相大人颇得皇上信任,中书省的职责越发重要起来,劳累了江昭元为顶头两位上司分忧。

    他忙碌了半年,今日能得一时放松,也是好的。

    待玉黎清离开院子之后,方毅主动走进屋里去,看到了一地的狼藉。

    原本规整的摆在桌上的公文散落了一地,桌椅歪歪扭扭,坐在椅子上的江昭元更是衣衫不整,单手支着脸,仿佛在深思。

    “大人,您没事儿吧?”方毅小心翼翼的问。

    江昭元没有答他,回味着方才的缠//绵悱恻,又娇又有脾气的清清,抱在怀里软软的,怎么想怎么可爱。

    嘴角勾起笑容,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叹道:“我对她真是越来越……”

    难以自持。

    ……

    日光西移,暑气灼烤着大地,院子里的绿植生的葱茂,有几个家丁拿着大剪子修剪快长到路上的绿植,路过的丫鬟捡着树荫走,露在日头下面,直烤的人热红了脸。

    过了好一会儿,独自等在后厅上的江明远总算凉爽下来,在后厨准备的丫鬟也端了两碗冰酪上来。

    等不到人,江明远便让人去催。

    江昭元能做出什么事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就算开口也没办法阻止。

    虽然两人如今有兄弟之谊,可江昭元终究是冷血薄情之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没人能劝得动。

    他们二人年轻气盛,又是久别重逢,情难自抑也是有的,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只能在边上偶尔提醒几句,叫江昭元克制一些。

    有时想想,既然清儿人都来京城了,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把亲事办了。

    但如今是多事之秋,要铲除燕王一党,将其连根拔起并非易事,江昭元又身居要职,他的选择关乎着未来朝堂的局势变化,无论是哪位皇子被立为储君,落在江昭元身上的职责都只会变重。

    这个关头若是成了亲,清儿必然会成为昭元明晃晃的软肋,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若是清儿被人暗害,那昭元也一定不会善了,事情只会越发不可收拾。

    为着他们两人好,亲事只能暂时按下,就连两人之间有婚约的事也要压着,不能大肆宣扬出去——至少站在宁远候的角度上,江明远是这么想的。

    过了一会儿,去传话的小厮回来了,玉黎清也跟着回来了。

    小姑娘脸色红红的,像是走在日头底下晒的,更像是泡过了潮湿的温泉,从脸颊红到了指尖,一双眼睛羞怯着不敢直视人。

    江明远看了她一眼,心下了然,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被兄长问起来,玉黎清脸色更红,解释说:“江昭元他,他很忙,说不过来了。”

    说话都不顺畅,一看就是被江昭元欺负的很了。

    江明远心感无奈,刚想替她说几句话,训斥一下不知礼数的弟弟,就听院外走来两串脚步声。

    意气风发的青年从院外拐了进来,径直走上后厅,看了江明远一眼后,转头将视线落在了玉黎清身上,淡笑道:“虽然忙,但是清清亲自去请我了,我怎能不过来呢。”

    说罢,随意的坐在椅子上。

    玉黎清不敢直视他,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瞧见他身上穿的整齐,不似方才无拘无束,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都到齐了,江明远也不好说什么,请二人吃冰酪,随口说了些府上的家事。

    三人平常而自然的闲聊着,冰凉凉的冰酪顺着喉咙进了肚子里,消解了身体里淤积的燥热,玉黎清的呼吸顺畅了许多,脑子也清醒了起来。

    许是感知变得敏锐,江昭元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越发无法忽视。

    从脸颊掠到脖颈,盯着她轻纱下的肌肤看,看她身上羞的泛红,他嘴角勾起了腼腆的笑,因为她的羞涩,倍感心动。

    玉黎清觉得很不自在。

    兄长还坐在这里呢,他怎么敢乱看乱瞧,成何体统!

    吃完了冰酪,她慌忙站起身来,说着:“我还有事,就先回房了。”

    江明远没有追问,说了声:“去吧,记得让人在屋里多放几块冰,当心暑气。”

    “多谢兄长关心。”玉黎清微微俯身,不给江昭元开口说话的机会,匆匆转身离开。

    衣着端庄的青年眯起视线追着她的身影一直到院外,看未婚妻像只受惊的小狐狸一样从自己身边跑开,心中却甜蜜的紧。

    她在意,她害羞。

    那就说明,她也有感觉。

    像只可口柔软的团子,已经被抓在了手里,被他吃掉是迟早的事。

    江昭元越想越开心,吃着化了一半的冰酪也觉得甚有滋味。

    坐在一旁的江明远抬眼撇了一下他的表情,问道:“你又做了什么?就不怕吓着清儿?”

    江昭元抿唇微笑,“她怎会怕我,该是我怕她才对。”

    闻言,江明远忍不住淡笑起来,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弟弟是个活生生的人——清儿能来这一趟,真是他们江家的福气。

    走在路上,玉黎清走一会儿就要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追过来,心神不定。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好像很怕江公子似的。”若若小跑着跟在她身侧,忽然意识到,江公子已经有了官职,现在该改口叫江大人了。

    “我才不怕他呢。”玉黎清撅起嘴来,脚下的步子却没放慢半分。

    “那您怎么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了。”若若也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嘟囔着就问出了口。

    “我是……有正事要去做。”玉黎清勉强解释着,又道,“兄长好不容易为我安排了与侍郎大人见面,我得回去好好准备,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想起了正事,刚才在书房里哪些不成体统的羞人事总算淡化了一些。

    先前在扬州,家里有父亲,他还知道收敛些,如今这侯府里也没人能管得住他,兄长虽然约束着侯府众人,江昭元却一点都不怕他。

    刚才在书房里,江昭元都敢脱她衣裳了,不会是真的想和她……

    不成不成,她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

    玉黎清红着脸摇头,一路躲回了听雨阁,没在一楼停留,踏着楼梯上了二楼卧房,没有让若若跟上来。

    她坐在铜镜前,撩起散在身后的长发想看看自己的后颈上有没有落下什么痕迹。

    可不管怎么扭,都看不到后面。

    伸手摸了摸,能摸到一圈浅浅的牙印,稍微按下去还有一点点疼。

    这个坏蛋,若是他再敢这么欺负她,她就不要再理他了。

    冷静下来之后,便在房中整理自家仓库的货品出量,以及记录下来的各种布料的原料配比,这些都是她带过来作为证据,要交给侍郎大人看的。

    零零散散的收拾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听雨阁外静悄悄的,能清晰的听到水流从树林中穿过的潺潺声。

    卸下钗环后,玉黎清躺在床上,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暗暗松了一口气。

    昨夜他没有来,今晚也没来,以后应该也不会过来了吧?

    这样安安分分的多好。

    嘴角扬起微笑,渐渐舒展了身子,安稳入梦。

    第二日,到了约定好的下午,玉黎清带着若若和两个护卫前去户部,走到大门外,没有看到先前那个怠慢她的小官。

    没等多久,便有人从里面走出来,问过姓名之后便将她们带进去了。

    进了院子,宽阔的主路上能看到院子的东西北面都是官员们办公的房屋,里头坐着不少人,旁边廊下有官员匆匆的来回,忙得不可开交。

    玉黎清低着头不敢乱看,想起门边不见的那人,小声问前头的领路人道:“敢问这位大人,先前在门边那位大人去哪儿了,怎么没见到他人?”

    那人也不避讳,随口道:“我也不知,今天一大早过来就没见到人,许是在哪儿偷闲吧。”

    本就是个低微的小官,无足轻重。如今各部异常忙碌,谁有心思去理他。

    一路走进北边的大堂,官员将她请进去之后便留在了门外。

    玉黎清走进屋里,屋中有四个文官坐在下头做事,一旁的侧厅上站着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五十多岁的人,老当益壮,身形挺拔,转头看向走进来的小姑娘。

    他身上的衣裳和她一路走过来时看到的这众人都不一样,玉黎清立马认出他就是自己今日要见的侍郎大人。

    一路走过去。

    因为紧张,行礼慢了半截。

    侍郎开口问:“你就是明远说的那位姑娘?”

    “是。”玉黎清垂眸屈膝,行礼道,“民女玉黎清,见过侍郎大人。”

    侍郎没有看她,只把自己方才拿在手里的文书放到了一旁,说:“崔府尹写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你为着你家布料的事来找我的,是想向我证明你家布料没有问题?”

    玉黎清拱手道:“大人明鉴,我家的布料织得紧密,绝不会因为运输中的磕碰而抽丝。”

    “请大人稍等片刻。”她轻声说着,让自己带进来的护卫抱着布匹走了进来。

    随即,她解释说:“这四匹布与当初运送上京的布匹是同一批次出来的,我这回上京,特意从仓库里带了这几匹过来,有仓库的出货单和密不外传的布匹原料为证。”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各种凭证。

    侍郎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认真的看了起来,随后又上手试了一下布料的手感,“的确不容易抽丝。”

    “大人若有疑虑,尽可以去将出事的布匹拿来与之相比对,若非被人动过手脚,这批布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玉黎清诚恳道。

    有证据在手里,侍郎心里有了谱,对她说:“我会让人去仓库里把布匹重新检查一遍,明天让人去通知你。”

    “多谢大人。”玉黎清总算松了一口气。

    侍郎将她带来的物证都收下,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若是没有旁的要说,就先回去吧。”

    “民女告退。”玉黎清带人退了出去。

    看着她离开户部,侍郎从侧室走出,坐在了最上面的位置,继续整理今日的公务。

    下面有一文官默默看完了全程,好奇问道:“大人,现在前朝正乱着,您怎么还特意抽出时间来处理这种小事。”

    侍郎轻叹了一口气:“皇上因为燕王的罪责正在气头上,这关头要是有不开眼的办错了事,那才真是祸上身。”

    燕王结交朋党,收受贿赂,买卖官职,一连串的罪责都在刑部定了罪,皇上大怒,将其禁足家中,停了他半年的俸禄,与燕王结交最密的几位官员也跟着被调查,底子都不干净。

    皇上对长子寄予厚望,燕王身体不好,皇上亦对其多加照拂,不忍苛责,没想到燕王不但不感恩,反而依仗皇恩犯下大错。

    原本布料出问题只是件小事,不值得上心,但在这种关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侍郎不得不慎重处理。

    吩咐道:“带两个人去仓库细查一遍,若非布料出了问题,就是人手出了问题,务必要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是。”文官领了吩咐,起身去办事。

    走出了户部,玉黎清一身轻松。

    布料的事关乎她家的生意,又是头一回在大官面前说话,还好事先做了准备,不然出了差错可真要吓死人。

    若若在她身边小声说:“没想到侍郎大人这么好说话,想来用不了多久,布料的事儿就能解决了。”

    玉黎清点点头:“对啊,好在侍郎大人明事理,不然还不知道要费多少事儿呢。”

    听罢,若若稍微顿了一下,小声问:“小姐,是不是处理完了这件事,咱们就能回家了?”

    “你想回去了?”玉黎清转头看她。

    若若支吾道:“奴婢第一次离扬州这么远,梁京虽然有意思,但规矩很多,不能像在家里似的那样轻松自在。”

    玉黎清立马关心道:“有人让你守规矩了?”

    若若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只是奴婢听府里的人说,有几个丫鬟婆子说错了话,被拔了舌头发卖出去了,奴婢害怕自己要是不小心做错了事,也会……”

    她们哪是说错了话,分明是蛮横无理要骑到人头上去了。

    玉黎清安抚她道:“你别怕,你是我带来的,有我护着你。”

    说着,低眸思量了一下,才道:“至于回扬州……当此事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再做打算吧。”

    “好,奴婢都听小姐的。”若若乖巧点头。

    回到侯府里,正是用晚饭的时辰,玉黎清陪着江明远在后厅上用饭,却不见江昭元的人影。

    问了兄长之后才知道,下午府里来了几个官员,同江昭元汇报事务,送走了一个两个,又来了一大帮,陆陆续续,没完没了,在前厅上谈论政事,无休无止。

    用过了晚饭,回听雨阁的路上朝前厅那边偷看了一眼,隐约能听到官员们互相争论,却听不见江昭元的声音。

    一道墙,仿佛分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墙那边,是江昭元被众人围绕,为国是操劳,墙这边是她躲在树下的阴影中,看着可望不可及的心上人,心里有点寂寞。

    他好忙啊……明明都告了假,却仍旧有数不清的事务要送过来让他处理。

    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就算回了扬州,她也要忙自己家的生意,而他也要忙公务,在一日一日的忙碌中,渐行渐远……

    回到听雨阁,丫鬟们在一楼备好了浴桶,玉黎清进去关上门,解了衣裳坐在浴桶里,闷热的身子浸入水里,暑意消减了大半。

    撩波着温热的水,身子越发放松,渐渐生出困意。

    洗干净身子后,她从浴桶中走出来,简单擦过一遍,穿上了用雪缎做的寝衣,先前江昭元很喜欢穿这种布料的寝衣,如今自己穿上身才知道,软软凉凉的贴在身上,真的很舒服。

    她踏着楼梯走上卧房去,吩咐若若道:“你让人来把这儿收拾了,收拾完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若若敞开门,和丫鬟们一起收拾房间里的水渍。

    二楼外有一处小小的露台,旁边是生长上来的梧桐树,站在露台上伸出手就能碰到宽大的树叶。

    玉黎清推开门,在露台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前世便很喜欢坐在这里俯看侯府后院的景色,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泡过澡的身子有些发懒。

    夏日的夜风徐徐的自身侧穿过,吹着身上未干的水迹,带来些许凉意。头顶一弯新月浅淡不清,漫天的星辰却闪烁的亮眼。

    前院里灯火还未吹灭,想来是各位官员还没离开,只怕是要熬到半夜。

    阁楼下,下人来来回回搬着东西,身后传来踏步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若若在屋里嘱咐:“小姐,衣裳我给您放到床头了,您睡前记得换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没有回头,舒展着一双白净纤长的腿,享受着夏夜的惬意。

    若若下楼之后没过多久,又有一道脚步声走了上来,玉黎清以为是若若有事折返回来,开口问:“怎么回来了,还有旁的事?”

    里头无人应答她,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穿过了敞开的门,来到了她身边。

    高大的身影站在身侧,玉黎清心中升起不安,忙将四肢收拢进寝衣中,侧过身去看,却被青年俯下身抱起。

    熟悉的气息铺了满面,凉凉淡淡,如同身处林间,清冽的泉水流过茂盛的草地,是属于他的味道。

    玉黎清没有挣扎,任他抱着,惊讶道:“你怎么过来了?”

    “今夜,让我在这儿睡吧。”江昭元抱着她走进屋里,随手把露台边的门关上。

    闻言,玉黎清紧张起来,昨天才夸他安分了一些,今天就跑过来了,果然是按耐不住本性吗。

    拒绝道:“不行,你还是回去吧。”

    “中书省的官员围着我说个没完,我若是不躲过来,他们是不肯走了。”江昭元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低下脸来在她脸上亲昵的吻着,“只求清清好心收留我一晚吧。”

    被他亲过的地方痒痒的,玉黎清闭上了一只眼睛,犹豫道:“你身居要职,若真是有要紧事,还是先处理为好吧。”

    她虽然是商贾之女,不通政事,但也知道国家大事是耽误不得的。

    江昭元表情认真,垂眸道:“他们找我可不为要紧事,无非是如何处置燕王与其党羽,争来争去,都是为着两个皇子积攒势力,让我去当出头鸟。”

    话里话外尽是委屈,仿佛如今的局势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一般。

    玉黎清不懂这些,只能出主意:“那你把他们请出去不成吗?”

    青年好看的眉眼颦蹙起来,走到床边,将未婚妻放到床上,坐在床边同她说:“兄长正和他们说理呢,一时半会儿还请不出去。若非我说园中有佳人在候,不可误了良辰美景,他们还不肯放我走呢。”

    听着他的话,玉黎清眨眨眼睛。

    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佳人”并非为了脱身而扯谎,而是在说她!

    沐浴过后的身子清清凉凉,还带着些许花香,温润的如同娇嫩的花苞,被他一句话惹得红了脸。

    手上捏着寝衣,羞愤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又不是……”

    “那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未婚妻?”他认真的求问,真诚的眼神仿佛只等她一点头,便要把此事公之于众。

    “不行。”玉黎清摇摇头,害怕的嘟起了嘴。

    她害怕又会被人绑架,更害怕自己会成为别人威胁江昭元的工具,宁可不要名分大白于天下,只希望他们二人能平安。

    “好好好,不说不说。”江昭元挪着身子坐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语,“现在可以收留我了吗?”

    玉黎清屈腿坐在床上,犹豫了一会儿,指着床下问他:“那你能睡在地上吗?”

    江昭元的视线一直看着她,樱红的唇轻吐着温热的气息,可怜道:“你舍得让我睡地上?”

    “可是……”玉黎清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

    她还没穿里衣,身上只有一层寝衣,里头空空的,很是羞耻,不自觉蜷缩起脚趾,嫩白圆润的脚趾小小的,落在江昭元眼中,又是别样一番勾人的美景。

    纠结一会儿后,玉黎清开口道:“那你得答应我,不许对我……”

    “不许什么?”江昭元追问。

    “就是那个。”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娇哼,落在耳朵里直听的人心都热了起来。

    “哪个?”他的身子往前凑了一分。

    玉黎清抬眸才发觉他人都已经到身前了,鼻尖贴着鼻尖,眼中带着浅浅笑意,分明是在戏耍她。

    “你明知故问!”娇嗔着,随手抓了绣花枕头朝他扔过去。

    江昭元轻松接住枕头,将其抛回了原位。

    自然而然的脱了鞋袜爬上床来,一手扣住她的肩膀,将人按倒在床上,温柔又炽热的目光自上而下的审视着属于他的少女。

    双手撑在她的脸颊两侧,嘴角含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天资愚钝,难以领悟,还是清清亲口来告诉我吧。”

    玉黎清在江昭元的注视下脸色一片羞红,他的脸靠的越来越近,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嘴唇贴了上来。

    两具清凉的身子靠在一起,很快升起热度,唇齿间细密的纠缠着,玉黎清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被他强势的吻攻城略地,连连退败。

    理智告诉她不能和他做这种事,但心里却在为此时此刻的亲密而悸动。

    因为两人身份的差距,她总会觉得不安,而江昭元却无时无刻不让她感受到自己对他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只有她能让他在意,只有她可以撩拨他的感情,束缚他的欲//望。

    这个人,是属于她的。

    相拥,亲吻。

    心上人就在身边,她心里被幸福感填的满满的,先前的孤单与不安被甜蜜的热度簇拥着消散开来,心脏里仿佛盈着一汪沸腾的水,不断的满上来,从心里溢出,心脏热热的,身子也暖烘烘的。

    积聚在身体里的热度缓缓的向下游去,紧绷的神经被安抚着渐渐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双唇分开,两人四目相对,少女满脸红//潮,眼睛里蕴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懵懂又惹人疼惜。

    一吻毕,江昭元呼吸粗重,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唇瓣,低沉的声音微微笑道:“喜欢吗?”

    玉黎清的脑袋发晕,能听到他的声音,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不施粉黛的脸颊软嫩水润,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如同亮丽的黑缎衬着莹白的肌肤,美的不可方物。

    将心上人的情//态尽收眼底,江昭元哑声道:“既然喜欢,那我就继续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更的晚了,这几章感情戏很多,要细细打磨(明天还有,小江加油呀!要把老婆搞到手!)

    感谢在2022-08-28 01:27:27~2022-08-29 22:4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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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柔软的嘴唇渐渐用力,玉黎清完全沦陷在未婚夫的热吻之中, 心脏激烈的跳动着,头脑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

    情难自已时, 无意识的主动松开牙关, 一个简单的动作勾引得江昭元吻得更加放肆。

    散去闷热的夏夜微凉,阁楼上的窗户对着开了两扇, 夜风穿堂而过,吹去了屋中的湿热, 刮着听雨阁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唇瓣不依不舍的分开, 少女的嘴唇被吻得水润红艳, 双眼水雾迷蒙,泛着海棠色的春//情悦动, 娇声推拒道:“好热。”

    “我也热。”江昭元撑起半边身子, 看向她的目光温柔缱绻又狂热躁动,声音低沉的问道, “帮我把衣服脱了好不好?”

    微凉的夜风灌进屋里,床榻间的热气也被吹散了几分, 玉黎清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缓缓睁开眼睛, 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已经被他牵着抓住了他的衣裳。

    她眨着眼睛,看着青年褪下半边衣裳后露出的白净的身子,视线猛然聚在一处, “这是……”

    那是一条伤口, 在侧腰前一点的位置, 简单的缠了两圈绷带,隐隐透出伤口一角还未长好的淡粉色的疤痕。

    她小心翼翼的抚过去,不敢触碰。

    “刀伤而已。”江昭元低头看了一眼,不经意道。

    “什么时候的事,伤的重不重?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玉黎清紧张地问着,她来了两天,从来没听他说过自己受伤了,连兄长和方毅也没有提起过。看他对那种事颇有兴致,还以为他是精力旺盛,怎会料到他身上竟然有伤。

    见她表情认真,哪怕江昭元觉得这点伤不值得大惊小怪,仍旧停了下来,认真同她解释。

    “半个月之前,那时候我刚升官职,有不少老臣说我年纪轻担不起重任,很抗拒皇帝对我的提拔,皇帝不听他们的进谏,有几个心术不正的便在暗地里派人动了手。”

    “怎么能这样呢。”玉黎清皱起眉头。

    他身处要职,几乎每天都在忙,连一日的歇息都没有,竟然还有人想要害他。

    这帮为人臣子的官员,不想着如何为国为民分优,只知道争这些名分势力,真正在做事的人反而要被他们排挤,真是没天理了。

    “他们眼里除了权势和资历是看不到旁的了。”玉黎清哼唧着贬损了那些官员一通,好生安慰江昭元,“咱们迟早要离了这是非之地,回扬州去过自己的日子。”

    “嗯。”江昭元乖顺的点点头,低下头来正在她颈窝里。

    没有什么能比得到清清的关心在意更让他开心,他自然不会说,那些前来暗害的人死相如何凄惨,更没有告诉清清,那个幕后指使的官员,在事发后第三天便被发配边疆,死在了路上。

    经历过那场刺杀事件之后,朝堂上的人也就知道他不只是个简单的文官,不敢再胡言乱语,反而让他更快的树立了威严。

    这些,玉黎清都不会知道。

    她只是看着身上的青年,低头凝视他的伤口,心疼道:“还疼吗?”

    “疼。”江昭元软软道。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疼痛,但听到清清如此在意他,心中满溢的幸福感更让他欢喜雀跃。

    只是受了个小伤便能让清清如此关注,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实在划算。

    听他喊疼,玉黎清紧张着支起手臂,“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你身上带伤也不知道收敛些。”说着就要去查看他的伤口。

    手伸到一半又怕自己笨手笨脚扯痛了他,从床上坐起身子,要往床下去,“我去找点药来。”

    “别走。”江昭元从身侧揽住她的腰。

    玉黎清就这么坐在了床上,肩膀靠在他怀里,心情渐渐失落下来,“你伤的这么严重,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哪天你出了事,是不是也要让人瞒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她也想知道江昭元的情况,是好是坏,是开心难过还是因为伤病而疼痛不止。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傻乎乎的被他蒙在鼓里,连迟来的担心都显得多余。

    他是高官,自己只是一个做生意的民女,哪里能替他操心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软弱无力,眼眶湿湿的,闷哼着落下泪来,侧过身去偷偷拭泪,不想给他看见自己流泪。

    “只是点小伤,要不了命去。”

    江昭元从身侧抱住她,下颌搁在她颈肩上,软声道,“倒是我的好娘子,为我哭的这么伤心,才真是要了我的命呢。”

    “谁是你娘子,这种时候还胡闹。”玉黎清羞红了脸,娇气着扭过头去不给他看。

    江昭元的反应意外沉稳,没有撒娇求原谅,而是静静的解释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平日里又忙得紧,没办法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只能先捡些重要的说。”

    他伸出手去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回脸来看着自己,探出手指为她拭去眼眶渗出的泪珠,微笑道:“燕王倒台也就是这个月的事,用不了两个月,等京中的局势稳定下来,咱们就能回扬州去了。”

    看着他一脸笑意,闪着光的眼眸中透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知他心意,玉黎清看着他,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句道:“对我来说,你最重要。”

    不管是皇帝还是王爷,亦或是满朝的文武官员,权衡势力的变动,对她而言都是远在天边无法接触的东西,她眼中关注的,心里担忧着的,只有眼前人。

    她的声音,她的话语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江昭元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揉碎的沙子一样散在了生满绿植的树林中。

    “再说一遍。”一双桃花眼满是期待的看着她,心底的悸动仿佛在草地上开出的鲜花,亮眼迷人。

    玉黎清以为他没听清,于是郑重道:“你最重要,你要好好活着,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

    已经死过一次,怎会不知生命的可贵。

    能够重生回来是上天的恩赐,才更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

    “嗯。”江昭元微笑着点头,眸色温柔,脸颊凑到她面前,亲了亲她的鼻尖。

    “清清对我真好。”

    人长高了不少,声音也变了,容颜更是美的动人心魄,倒是这幅爱撒娇卖乖的模样半分没变。

    玉黎清抽泣了一下,眼眶中的泪水收了回去,抬手摸摸他的发顶,“你知道就好了。”

    说话间放松了警惕,竟被他握住了胳膊,向后倒在了床上。

    青年的身子压过来,玉黎清猛然涨红了脸——江昭元话说的乖巧可爱,身子却全然没消火。

    她别过脸去呵斥道:“你怎么还想着那种事。”

    江昭元一手解开腰带,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般有什么不妥,理所应当道:“没办法啊,我是个男人,躺在心上人床上,怎么会什么都不想。”

    他有他的道理,玉黎清却不想再纵容他了。

    挣扎着坐起身来,匆忙就要下床,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可怜兮兮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少女低着头,红着脸说:“我下去待会儿,那个……你自己看着办。”

    “不要你走。”江昭元放软了声线,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添了几分柔弱可欺的脆弱感,又或许是因为他身子不太方便,这会儿曲腿坐在床上看着更是乖巧。

    “清清帮我好不好?”有些害羞,又小心翼翼地乞求着。

    “我,不行……”玉黎清不敢回头看他。

    他总是这样,似有若无的撩拨着她的心,只要她一松口,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被他带着走,无法拒绝他。

    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知江昭元早就看出了她的动摇。

    他怎能不知清清对他的爱意之深,他是那样的渴求着与她相拥,她又怎会没有想过。

    江昭元并不迫她,只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循循善诱:“只是帮帮我,你先前不是也帮过我的吗,整整两回呢。”

    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那些让人耳红心跳的画面也不断在眼前重现,玉黎清害羞的捂住脸,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曾经做过那种事。

    磕磕巴巴地为自己辩解,“第一回 是醉了酒,第二回是我怕你被补药伤了身子,所以才帮你。而且……那时候你还没长这么高呢,个子也和我差不多,所以我才不害怕……”

    那时候只是个青涩的少年,天可怜见,任她怎么欺负都可以。

    现在已经成了成熟稳重的青年,身形比她大了一圈不止,又有官职在身,不怒自威,叫她怎么敢胡乱动手呢。

    她把缘由解释的很清楚,江昭元听了却失落的垂下眼眸,咬着下唇道:“原来清清喜欢我少年时的样子,如今长了个子,身子也不如先前秀气,入不得清清的眼了。”

    精致绝美的容颜渐渐失了光彩,像是被无情抛弃的痴情郎,连圈在她腰间的手都松开了。

    玉黎清心中一紧,暗生羞愧,说的她好像是只爱戏弄少年郎似的。

    慌忙回身抱他,抬头道:“你现在也很好看,我也很喜欢。”

    搂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希望这样能平复他的心情。

    自己掉眼泪不过是平常事,可要是因为她让江昭元伤心得哭了,那她才真是要心疼坏了。

    低下来的容颜超尘脱俗,说是仙君下凡也不为过,雪白的肌肤,高挺的鼻梁,细密的睫毛忽闪忽闪,一双桃花眼含羞带怯,在暗处,眸色漆黑乌亮,轻抿着红润的唇,腼腆道:“清清也好看。”

    只这么看着他,心中便动摇着坚持不下去了——他真是太黏人了。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是她的未婚夫呢。

    既是她的人,怎能放着不管。

    扭捏着缩了一下手指,凑上去亲亲他的嘴角,小声道:“我帮你这回就是了,但只这一回,再不能有下回了。”

    “嗯。”青年温顺着点点头,脸颊染上淡淡的薄红,懂事的拨开了余下的衣衫。

    夜里少有人走动,园子里的虫鸣格外明显,夹杂在虫鸣声中的脚步声渐渐走来。

    人到林外,方毅抬手拦住:“请止步。”

    来人便是今天下午过来的那一帮官员中的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停下脚步,主动求问:“不知江大人可在里面?我们有要事禀报。”

    方毅回道:“大人已经准备休息了,再要紧的事也得推到明天,若您实在等不及,可以先告诉我,等方便的时候,我会去禀报大人。”

    “不行,此时一定要亲口告诉大人。”

    官员固执地回答,抬头看了一眼精致的小楼,二楼上还亮着火光呢——江大人还没睡。

    “大人现在不方便听您说话。”方毅拦着他,不让他上前去。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阻拦,官员显然不耐烦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大人借故离开,不过是随口编了个谎,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国家政事耽误不得,我要去见江大人!”

    一边说着就要从方毅身旁绕过去,可惜仍未得逞,被拦了下来。

    方毅清咳了一声:“您误会了,大人并未说谎,他如今的确是在……”

    “怎么可能?”官员皱起眉头。

    这满朝廷谁不知道江昭元不近女色,先前有人为了拉拢他送了几个美女过来,竟被他挨个赎了身,安排着嫁给了守城门的将士,这番借花献佛,竟被他笼络到不少将士的忠心。

    人人都以为他洁身自好,无心男女之事,这会儿怎会突然在府里养起了侍妾?

    官员一脸的不相信。

    方毅也是被这些固执的官员给磨得累了,先前陪着大人在中书省便总要应付这些人,如今回了侯府,仍旧躲不过他们。

    他冷言道:“您若是不相信,就自己上去看一眼,只是看过之后的后果,您自己得担着。”

    楼下二人的交谈声传到楼上,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玉黎清还是忍不住去关注,动作不自觉迟缓了些。

    江昭元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哑声道:“清清分什么神呢?专注些,看着我。”

    “楼下好像有人。”她有点担心。

    这阁楼上下通着,只要进了一楼便能顺着楼梯走上二楼,拐过来就能瞧见整个卧房里的景象,以及他们二人……

    “别去管他,方毅会去处理。”江昭元的声音急躁了些,凑上来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声音喑哑,“这种时候,只想着我就好。”

    玉黎清红着脸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楼下的说话声停了,但紧接着便是明显的脚步声,哒,哒,哒——有人踩着楼梯上来了!

    玉黎清左看右看,手忙脚乱,猛地把人按到自己胸膛上,从一旁扯了薄被来,用被子把他整个人直到自己的后背都裹起来,慌张道:“是谁?”

    迈着稳健的步子上楼,官员志在必得。

    忽然听到,有女人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呆愣着杵在了原地,本以为那些话只是江大人随口胡诌出来的,没想到真的有女人。

    “下官鲁莽了,还请大人恕罪。”官员慌忙退下了台阶去,停在了楼梯拐角处,低着头怎么也不敢往上瞧了。

    虽说私闯江大人的住所是很无礼,但为了政事,他愿意冒这一次险。

    如今却不同了,竟然给他撞见了江大人的私事,这可就严重了。

    官员战战兢兢等着江大人的呵斥,却没听到他的声音,只在顷刻过后,又听到了那声轻柔灵动的女声。

    “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位大人请回去休息吧,江大人也已经睡下了,若真是有要紧事,可以同外头的近侍通禀。”声音从容有度,娇而不媚,听上去是个端方有礼,又识大体的女子。

    “是是,下官这就离开。”官员来不及想太多,赶忙从屋里逃了出来。

    走到方毅身旁时,听到了一声冷哼,像是在嘲讽他不自量力。官员暗暗咽了一口气,还是把事情跟他说了。

    四周恢复安静,玉黎清蜷缩着的身子总算舒展开了,轻轻吐息,“吓死我了。”

    还好他没上来,不然给人看见了可怎么了得呢。

    这些官员不是最讲礼仪廉耻吗,怎会如此鲁莽无礼,失了文人气度。

    深呼吸一口,胸膛缓缓的起伏着,伏在她身上的青年却闷哼着没有应声。

    刚才也是,那个官员都要上楼来了,还好她反应的快把人遮了起来,江昭元也不说句话呵退他,还是她开口把人请走。

    “你怎么不说话?”玉黎清不悦道,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撑起被沿,露出里头藏着的白玉无瑕的美人,长发披肩,眼神迷蒙,红润的脸颊埋//在她锁骨上,痴迷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柔。

    勾起一个撩人的魅眼,用近乎喘息的声音说:“清清,我们继续吧。”

    玉黎清躲了一下视线。

    被他这样看着,心里有点紧绷绷的,还有点甜甜的感觉。

    转回视线来看着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

    聚在前院的官员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七八个人站在前厅上,连江明远都不胜其烦,找了个借口暂时退回后院,让这帮热气上头的官员们冷静冷静。

    燕王落了罪,连带着其党羽也跟着被调查,甚至查到了两位尚书头上。

    朝廷不稳,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除了皇上和丞相大人,最为重要的便是江大人的选择,尽管他年纪轻轻初入官场,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除了几个最顽固的老臣之外,没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先前又被揭露出有人对江大人下杀手,始作俑者也没能得善终。

    中书省的官员都要遵从丞相大人的决定,而丞相大人年纪大了,平日里又时常得到皇上召见,他们这些四品五品的官员,很难直接面见丞相,便转而服从丞相之下的江昭元。

    燕王究竟会不会彻底倒台,再无翻身的机会,两位小皇子,又该立谁做太子。

    皇上的身体日益变差,朝中局势骤变很可能只在一瞬间,最要命的是,就在刚刚才知晓——怀王回京了!

    几乎没有半点风声,怀王就这么回到了梁京,住进了王府,他手上可是有着三十万大军驻扎在岭南,此次回京,难道是有心于皇位?

    怀王并非皇帝的子嗣,在这种时候回京,怎能不让人忧心。

    “若是江大人不给个决断出来,我今夜只怕睡不着了。”一人叹气道。

    几人七嘴八舌的小声讨论着,过了一会儿,先前那个大着胆子闯进后院去寻江大人的官员,总算回来了。

    他走上前厅来,气息不稳。

    一人上去扶他,担忧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剩下的人急忙围上去,“江大人怎么说的,究竟要如何处置那帮乱党?又要如何应对怀王回京一事?”

    “你快说话呀,你再不说,我亲自去找江大人问。”有人冲动着也要往后院去。

    那官员匆忙拉住他:“快别过去了,江大人要休息了。”

    他却道:“休息不休息有什么要紧的,把正事做完再休息也不迟。”

    先前在中书省里日日熬夜也是有的,江大人对政务很是上心,如今出了此等要事,大人怎会置之不理呢。

    那官员犹豫着开口:“江大人他在……他和一个女子在一起。”

    闻言,官员们纷纷变了脸色。

    “什么?”

    “怎么可能!你眼花了吧。”

    “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被江大人劝着来一起哄我们呢?”

    那官员垂眸道:“他们一同睡在阁楼上,我还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默契的安静了片刻后,一人开口小声道:“这……还以为江大人是个洁身自好的,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

    另一人勉强笑了两声,“这样也好,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

    “偷腥?”其他人转头看向他。

    那人解释说:“你们都不知道吗,江大人有个未婚妻,是老侯爷给他定下的,好像是个富商家的姑娘,只是不知名姓,好像是扬州苏州那边的。”

    闻言,几人顿在了原地。

    一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道:“江大人行为不检,此事若是传到燕王耳朵里,岂不是又给了他反将一军的机会。”

    另一人赶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反驳道:“什么行为不检,你们又没有亲眼看到,快别乱说,当心给江大人听见,咱们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先前那个进后院的小声嘟囔着:“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除了那档子事儿还能有什么。”

    一般上到五十,下到三十多的官员,就这么在别人家的院子里,聊起了顶头上司的私密事。

    “咳咳。”敞开的门外传来了两声咳嗽。

    江明远走了进来,看着这帮无头苍蝇一样急躁着的官员,冷眼道:“诸位大人还没走呢?”

    “这就要走了,劳烦侯爷了。”众人挨个作揖行礼。

    江明远没好气的看着他们,厌烦道:“诸位大人日后多少该注意些,本候虽然喜欢待客,但舍弟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诸位应该也知道他的脾气,近来他身体欠佳,情绪不稳,诸位大人还是躲着些比较好。”

    “是是,多谢侯爷提醒。”官员们点头弯腰,走出了前厅,在家丁的引路下离开了侯府。

    眼看着他们挨个走出去,江明远心里才舒坦的些,想起刚才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偷腥”,忽然意识到什么,问身旁的小厮。

    “昭元去了听雨阁?”

    小厮点点头,“嗯,这会儿也没见出来,像是要宿在那儿了。”

    江明远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听雨阁里住着谁,小厮也心知肚明,提议道:“那侯爷要不要去提醒提醒?”

    江明远思考了一会儿,严肃的面容渐渐放松下来,轻声道:“清儿是个心里有谱的,就算昭元兴致上来想发疯,也得看清儿愿不愿意。”

    一想到自己的弟弟会在心上人那里吃瘪,江明远就忍不住嘴角勾笑。

    小厮见了,更是称奇:“真是奇事,自从玉姑娘来了府上,侯爷和二公子脸上的笑都变多了,尤其是二公子,先前一张冷脸吓得人直哆嗦,这几天看着可有人气儿多了。”

    “能有个人治住他,才真是奇事。”江明远赞叹着,回身往后院去了。

    小厮跟在他身旁,看到四周无人才敢问:“这玉姑娘是不是先前老侯爷为二公子定下的……”

    府里鲜少有人知道玉黎清的身份,只当她是来借宿的客人。小厮跟在侯爷身边,这几天也能看出侯爷和二公子对待玉姑娘的态度很是不同,才有了这猜想。

    江明远没有转头看他,直视着前路,冷声道:“不该你说的话就不要说。”

    看到侯爷的态度,小厮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低头,“是,奴才知道了。”

    时至夜半,前院后院的灯都熄了大半,侯府才总算安静下来。

    烛火被吹灭,听雨阁中一片昏暗。

    身段清俊的美人侧卧在心上人臂弯里,用暧昧沙哑的声音悄声赞叹着:“清清,你好厉害啊,弄得我……”

    “住口。”玉黎清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闷声道,“当心我把你踢下去。”

    “你舍得吗?”美人香肩半露,黏人的小狗似的往她怀里拱,幸福道,“我可是你的人了。”

    “你!”玉黎清睁开眼睛,侧过头去看他,嘱咐说,“这种话你私下说说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在外头乱说。”

    江昭元抿了抿唇,眼神无辜又带着些怨念,像是在责怪她的不解风情。

    玉黎清知道自己没办法跟他动怒,只得折中妥协,“好了好了,快睡吧。”

    侧过身来,就着他窝在她怀里的姿势抱住他的臂肩,拥他入眠。

    ——

    第二天下午,将近黄昏时分,府里有人来传话,说是户部的人请玉黎清过去一趟。

    玉黎清知道是自家布匹的事出了结果,赶紧换了身衣裳出门。

    人到户部,丫鬟和护卫都被拦在外面,只请她一人进去。

    如昨日那样被人带着进了屋里去,只是这回,里头没有办公的文官,只有在等她户部的侍郎。

    看到人来了,侍郎也不说废话,直言:“昨日派人将仓库查了一遍,一直查到今天早上。你家的布料的确没有问题,是有人用了劣质的布料替换了一批,才会出现抽丝的问题。”

    听到自家的布料没问题,玉黎清松了一口气,但听他说是有人动手脚,又不免担忧起来,“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户部侍郎坐在书案后,平淡道:“替换货物的人已经被抓起来,只是他说背后无人指使,刚刚已经被送去蹲大牢了。”

    “这……”玉黎清不解,他是真的无人指使,还是咬死了不敢暴露身后人呢……

    “我只能跟你说这些。”侍郎抬头看她一眼,轻声道,“剩下的事我也爱莫能助。”

    “您能秉公处理此事已经算是帮民女主持公道了。”玉黎清拱手道谢,随即告辞,“民女就不打扰大人,先行退下了。”

    “你去吧。”侍郎低下头,没再看她。

    他已经大概能猜到,眼前这姑娘与江家的关系,如今朝廷不稳,处处都有事要忙,他并不打算选边站,只能做好该做的,剩下的顺其自然。

    从户部出来,若若紧张的迎上来,“小姐,侍郎大人怎么说?”

    玉黎清欣慰道:“布料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真是太好了。”若若开心的笑着。

    玉黎清拉着她一起走远了些,才小声说:“可侍郎大人也说,这件事是有人栽赃嫁祸,想让我们玉家背上罪责。”

    “啊?是谁会这么做,咱家也没得罪梁京里的人啊。”若若眉头不解。

    玉黎清默默思量,“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了咱家和江家的关系,故意利用我们来对付江昭元。”

    沿着墙边走,街上行人不多,她便走得慢些,认真思量。

    玉家只是众多富商中不起眼的一家,玉家与江家缔结婚约一事,也只有双方的家人知晓,并不多外传,外人就算知晓,也不会准确的知道门户姓名。

    难道是燕王?

    先前他派人去过扬州,会不会是他们。

    可是……那些人都死了呀,难道是在出事前把信息送回了梁京?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是燕王要害他们。

    专注的思考着,拐进了人少的街巷,没注意到身前有个人影越来越近,直至人到身前,玉黎清才猛的抬起头来,看到了眼前人。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时失语。

    那人看到她却露出一副早就预料到的表情,笑道:“你果然来了。”

    玉黎清后退半步,疑惑道:“周嫣?你怎么会在这儿?”

    眼前的女子穿着娇艳的衣裳,挽起的发髻上别着金玉的发饰,额前留了一缕柔发,堪堪别到耳后,娇媚无双。

    记忆中周嫣虽然性情张扬,却也从未有过这样媚色的装扮,近一年未见,不成想她变化这么大。

    周嫣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反说:“我就知道,你家的货出了问题,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是你?”玉黎清猛然意识到。

    要想找模样相似,但质量天差地别的布料替换,必然是熟悉布料的人才能办得到,不然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你就没想到是我吗?”周嫣的笑容变得扭曲起来,“难道你不知道,我如今是燕王的侍妾?”

    来者不善,身后的两个护卫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比起警惕,玉黎清心中更多的是不解,“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家?难道我有哪里得罪过你,还是说是燕王逼迫你这样做的?”

    周嫣轻佻的笑着,“逼迫不逼迫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我想做什么从来由不得自己。”

    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凶狠起来,“至于你哪里得罪过我,难道你不记得了?当初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就与杜公子互通情肠,嫁做人妇,又怎会落到如今为人侍妾的地步。”

    玉黎清分辨道:“杜公子若是真心喜欢你,早在你被送进京之前就该去提亲,而你为人侍妾也是你父兄的安排,我一个外人如何能干涉你的婚姻大事。”

    听她说的理直气壮,周嫣越发不能镇定,指责她:“若不是你去参加皇商酌选,我们家也不会生意惨淡,我父亲又怎么会把我献给燕王。”

    满腔怨怼,一步一步朝她逼近,“你敢说我落到现在这种田地,与你无关?”

    身后的护卫见状不妙,要上来拦下周嫣,却被玉黎清抬手挡在身后。

    玉黎清没有半分退却,昂首挺胸的直视着昔日的同窗,说道:“你这是谬论,布行生意不好就该想着如何让生意变好,而不是去攀附权贵,卖女求荣。”

    “周嫣,你我同窗一场,我虽一直与你斗嘴,却并未恨过你。”

    “我知道你现在过得不容易,但你也该清醒些,你可以怪父亲兄长不在乎你的婚事,怪杜公子无情无义,甚至怪燕王待你不善,唯独不能把你的苦痛归咎到我身上。”

    周嫣后退半步,冷笑一声,“事情已成定局,你想怎么说都行,咱们出身差不多,凭什么你就能嫁进侯府做正头夫人,而我就只能做个侍妾?”

    听她说这种话,玉黎清心中更为凄凉。

    当初,周嫣可是连江昭元都瞧不上眼,心比天高,如今遭了难,却还是想着攀比嫉妒,已然被怨念蒙蔽了双眼。

    她替她感到不值,轻语道:“我听人说,燕王被罚了禁足,你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吧。”

    “少在这假惺惺。”周嫣扭过头去。

    玉黎清考虑一会儿,认真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离开燕王,回到扬州重新开始。”

    “重新来过?说的好听。”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周嫣嘲笑几声,面容渐渐冷下来,自嘲道,“如今我身子已经坏了,还有谁肯要我。”

    玉黎清安慰她说:“就算失了清白,也并非不能再定姻缘。”

    “你听不懂吗?”周嫣抬起眸子,心如死灰,“我的身子坏了,别说生儿育女,只怕寿命也没多少年。”

    “……怎会这样?”玉黎清一脸震惊。

    好好的一个人,进京不到一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对啊,你的江公子把你护的那样好,你当然不知道。”看着她惊讶中带着恐惧的模样,周嫣总算觉得舒心了些。

    她的一生本来耀眼夺目,如果不是玉黎清,她又怎么会失了光彩,沦落到如此地步。

    周嫣不甘心,不甘心只有自己如此悲苦,冷言道,“你要不要听一听,王爷是如何让人折辱于我,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在我身上都做了什么下作事?”

    玉黎清害怕着往后退。

    若若猛的冲上来把周嫣推开,“你别过来!”

    周嫣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半步,伸手扶住墙才让稳住身子。

    见她们惧怕自己,心中又是爽快又是凄凉,可玉黎清没有逃开,反而对她说:“哪怕是这样……只要有门手艺,就能活下去。你不是很会绣花吗,只要你愿意,总有办法重新开始。”

    真是天真啊。

    周嫣冷笑一声,捂着脸,表情扭曲。

    也对,玉黎清从小就聪明,学什么一点就通,父母对她万般宠爱,就算母亲去世,她的父亲也没有再娶,把她当成宝贝宠着,如今又有了一个能为她遮风避雨的未婚夫江昭元,她当然有天真的资本。

    可是自己和她不一样。

    周嫣无时无刻不体会着这一点,人和人的命是不一样的,她多么羡慕玉黎清有父母疼爱,而她自己却只是父亲眼中的“赔钱货”。

    她永远也不会像玉黎清一样幸福。

    与其期盼着得到幸福,不如把玉黎清拉下来,看她陷进泥潭中,等到那时候,看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周嫣沉重的吐了一口气,故作媚态,笑说:“可是王爷答应我,只要能扳倒江昭元,日后他做了太子,登上皇位,便会封我做妃子呢。”

    玉黎清咬紧了牙关,皱眉道:“那你为何还要来见我?”

    难道不是有话想和她说,难道不是怀念扬州的生活,想向她求救?

    周嫣的回答彻底断绝了她的善念,“我得多看几眼你这清白干净的模样,日后你与江昭元落为阶下囚,我才能痛快呀。”

    原来有些人的心,真的捂不热。

    “啪!”清脆的一响。

    玉黎清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周嫣愣在了原地,捂着自己的脸,半晌没回过神来——玉黎清竟然敢打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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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同样是长了一岁,周嫣面容看上去疲惫惆怅, 而玉黎清却是愈发明艳水灵。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如今站在一起,一个仍是少女, 另一个却已为人妾, 心境不同,话也说不到一起去。

    玉黎清蜷缩起有些发麻的手掌, 凶巴巴的看着她,警告她说:“周嫣, 你过得不如意, 想来我面前埋怨两句, 我能理解,但你如果打定了心思想要打压玉家, 对付江昭元, 我也不会再顾念同窗之谊。”

    脸上火辣辣的,周嫣一时气不过, 想要还手,手掌还没抬起来就被她身后的两个护卫狠狠瞪了回去。

    怒气堵在心里, 越发不平衡, 闷声道:“什么同窗之谊, 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玉黎清冷眼看着她,轻蔑的哼了一声:“我不知是不是我一厢情愿,我只知道你如今这副模样若是让先生和一起读过书的同窗见了, 他们一定会心寒的。”

    周嫣冷笑:“自然要心寒, 我如今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怎么能比得过你,早早的定下了江家侯府这样的好亲事。”

    陷进了执念里,怎么都走不出来。

    玉黎清越听越觉得难受,同在私塾里读书,她学了礼仪廉耻,自尊自爱,周嫣记在心里的却只有门楣高低,攀比嫉妒,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她偏过头去说:“并不是每个人都盯着别人的婚事瞧,她们要心寒,也只是因为你被嫉恨蒙蔽,为虎作伥。”

    “我为虎作伥?”周嫣抬高了语调,“王爷是洪水猛兽,难道你的江公子就是什么好人了?如果不是他,王爷早就做了太子,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听到这里,玉黎清属实不想开口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从周嫣身边绕过去,不想再同她说话。

    “你想逃?你以为你逃得开?”周嫣转身追了上来,扯住她的衣袖。

    喋喋不休道:“江昭元不过入朝几个月便做到三品,你以为是他天赋异禀?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如今的地位杀了多少人,如今他事事针对燕王,焉知不是他自己有心于皇位!”

    她越说越激动,玉黎清猛的睁大眼睛,催促护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堵住她的嘴。”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若是传到旁人耳朵里,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谣言呢。

    一个护卫上来伸手扣住了周嫣的双手折在后腰,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巷口外偶尔有人路过,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误会,护卫托着周嫣往墙角边躲过去。

    玉黎清跟上来,面对着面郑重道:“周嫣,你再敢乱说,我真对你不留情面了。”

    许是身子被人扣着,嘴巴也被捂住了,周嫣瞬间老实了下来,也不挣扎,只是愤愤的盯着眼前花容月貌的少女。

    看她老实了一些,玉黎清也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带着若若先行离开。

    待小姐走远了一些,护卫才尝试着松开周嫣,微微松了一下手,周嫣没有大的反应,他才把人放开,正准备去跟上小姐,就见周嫣猛的往玉黎清的身后追了过去。

    护卫本把周嫣当成个弱女子,没想到她竟如此执着。

    他赶忙过去把人拦住,却没能及时捂住她的嘴,被她高声叫喊着:“你该不会真认为自己能嫁进侯府做正头夫人吧?”

    “如今他手握权势,怎么朝中人都不知道江大人的未婚妻姓氏名谁?怕不是他嫌弃你出身低,怕人知道他有你这么一个未婚妻,丢了他高官侯爵的门脸。”周嫣叫喊的格外用力,对玉黎清平淡的反应很是不满。

    玉黎清越是满不在乎,她便越要偏执着惹她生气,让她难过,痛不欲生——就像她自己现在这样。

    可是走在前面的玉黎清只是淡淡的回过身来,看着重新被护卫控制住的女子,平静道:“是我不让他说的。”

    周嫣瞪大了眼睛,一时失语。

    想说话时也说不出来了——这回护卫提高了警惕,她别想再逃脱。

    玉黎清吩咐护卫道:“别伤着她,也别让她再接近我了。”

    “是。”护卫低头,留下一人控制着周嫣,剩下一人继续跟在玉黎清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转到另一条街上,路上行人多了起来,走在夕阳的余晖中,迎面金色的阳光洒在脸上,闷热之中能窥见到天边云霞中折射出的或明或暗的光彩。

    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玉黎清才将心绪平复下来。

    他乡遇故人本是件好事,哪曾想对方不念旧情还多生怨怼。可一想到同为女子,知道周嫣受人欺辱,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陪在身旁的若若看出小姐心情不好,以为小姐是在为周嫣那些胡言乱语生气,开口道:“好不容易解决了生意上的事能开心一会儿,没想到碰到了她,真是晦气。”

    玉黎清却心软道:“她过得也不容易,估计是受了燕王的欺负,心里难受又无人倾诉,所以才来我面前泄愤。”

    若若接话说:“周姑娘也太糊涂了,她变成如今这样分明是她父兄的过错,她不怨恨他们,反倒来斥责小姐你,明摆着是看咱们好欺负。”

    小姐与周嫣有同窗之谊,她可没有。若若皱眉道:“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她就总是针对小姐,如今在外头好不容易见到同乡,她连旧情都不念一点,满心戾气,真叫人心寒。”

    说到底,周嫣过得如何都与她无关。

    玉黎清渐渐想开,自己生气周嫣的无端指责,又因为同为女子而可怜她的遭遇,但不管怎样,她都没办法改变别人的人生。

    除非他们自己愿意改变,否则,不管旁人再上心,自己都会走上既定的道路。

    就像江昭元,若不是他自己想开了,仅凭她的教导劝说也没办法劝动他。

    好在,江昭元愿意改变。

    而她也相信他能越来越好。

    想到江昭元,玉黎清便把刚才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去了,自己下午出来,这会儿天都要暗下去了,江昭元今日没有出府,应当还在府里等她吧。

    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侯府,期待着厨房今日会准备什么晚饭。

    穿过大门走到前院里,就见到后院门边走出来一行人,是身着官服的江明远带着他的小厮和两个官员打扮的人,正一同往外走。

    快走到她身前时,江明远缓下了步伐。

    玉黎清看着他的阵仗,疑惑道:“兄长这是要出去吗。”

    江明远答:“有点小事要去办,你这是刚从户部回来?”

    “嗯,侍郎大人已经把我家布料的事查清楚了,找到了动手脚的人,也惩处了他。”因着有两个外人在场,玉黎清虽然心情很激动,但尽力压低了声音。

    江明远看出她的拘谨,让那二人和小厮一起先行到府门外头等着,自己单独留下同她说话。

    低语道:“还真是有人动了手脚。”

    玉黎清小声问:“听兄长这话,是早有这猜想?”

    江明远解释说:“你家的布料是我当初选定下的,若是布料出了问题,玉家逃不了罪责,我也会跟着受牵连,如此一石二鸟之计,有心之人都能猜得到。”

    听他这么说,玉黎清也能领会到几分,朝堂上的派系争斗真是越斗越凶,为了把对方拉下马,什么手段都能用得上。

    她叹息道:“可惜那人没有供出幕后主使,不知道这样的事,以后还会不会发生,若是再来几回,我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招架得住。”

    小姑娘一个人来到异乡,本就没有安全感,又因为江家被卷进权力斗争的漩涡,心里怎么会不害怕。

    江明远安抚她说:“你别担心,虽然燕王只被罚禁足在府中,但他不能上朝这段时间,他的党羽也会被挨个调查惩处,如今他们人人自危,只怕没力气分出心来再使坏了。”

    玉黎清稍微垂下头,“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看她乖巧的模样,江明远心中温暖,同她说道:“你先过去用晚饭吧。”

    说罢便从她身边走开,玉黎清站在原地,转过身叫住了他,“兄长!”

    江明远停住脚步,回过身来,“是还有话要说?”

    玉黎清点点头,凑上去小声道:“我有些不明白,江昭元入朝为官不过数月,为何皇上会如此重用他,甚至给他一个仅次于丞相之下的位置,这实在是太……”

    或许是因为早知道江昭元前世是丞相,所以一开始并不觉得他现在成为三品大员是多么值得惊讶的事。

    但是……刚刚听周嫣说那些……她有点害怕。

    她信任江昭元,可她也担心,江昭元会不会真做了什么让人无法原谅的事。

    毕竟他们两个人有半年没见,对于江昭元在梁京中的事,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周嫣的一面之词虽不可信,却勾起了她的担忧。想了想,在整个梁京中,最为了解江昭元的人,应当就是面前的兄长了。

    江明远的确很了解江昭元,虽是同父异母,但打小在一起长起来,脾气秉性都摸得清楚。

    玉黎清能问出这样的话,他并不惊讶,耐心的解释说:“因为他没有背景,又不爱亲近人,想要维持权势就只能忠于皇上,专心替皇上办事。”

    “没有背景?”玉黎清不解。

    他可是侯府的公子啊,如今又是定远侯的弟弟,这样的门楣也能叫没有背景吗?

    江明远淡笑道:“你瞧着这是偌大一个侯府,但我外祖家已经没落,母亲去世之后,外祖也没多少心力来招抚我这个外孙,昭元更是……”

    不好在她面前提起江昭元的生母,江明远转言说:“真正有权势的侯爵都是依靠与大家族联姻来维系自己的地位,而我与昭元都未娶亲,我在官场上更是说不上话,宁远侯府虽然平了旧账,保住了爵位,却早已不似从前。”

    所以皇上才敢任用江昭元。

    一是因为他真的有能力,二来,比起提拔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任用一个新科状元显然更能提高朝廷办事的效率。

    旁人只当他是用尽了手段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虽然也有这原因在里头,但朝廷上会算计筹谋的人多了,不见得人人手上都干净,却也没个个升到三品。

    说白了是嫉妒江昭元年少有为,他们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便暗自诋毁江昭元,以此泄愤罢了。

    玉黎清豁然开朗。

    “我懂了,多谢兄长。”

    江明远抬手摸摸她的头,疑惑:“你怎么突然想着问这些事?”

    玉黎清低着头,老实答:“我今日见了一个人,她说江昭元走到如今的地位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我有些心慌……所以才……”

    听了她的话,江明远静静道:“清儿,官场很复杂,哪里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就连我也不敢说自己没做过违背良心的事。”

    “我,我知道,我没有怪兄长的意思,也不怪江昭元。”玉黎清有些慌张。

    自己就只是个做生意的,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合作,和气生财,与官场上的诡谲多变,拜高踩低截然相反。

    她说:“我不懂那些门道,所以胡思乱想而已。”

    江明远揉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你已经懂了不少了。”

    “嗯?”玉黎清抬起头来看向他。

    江明远淡笑着说:“不偏信盲从,仁慈博爱,你若能做官,定位爱民如子的好官。”

    玉黎清赶忙摆手,“兄长说笑了。”

    手忙脚乱,真是可爱。

    江明远又问她:“可还有别的想问?”

    “没有了,兄长去忙吧。”

    江明远这才松开她的头发,把手背到身后,“那我先走了,今夜应当不回来了,你与昭元在府上,他若是欺负你,你便让人来告诉我,我帮你罚他。”

    玉黎清害羞的垂下眸子,白皙的小脸渐渐染上粉色。

    江明远离开侯府。

    太阳从天边落下,最后一抹金色的阳光也消失在云层之后,天地昏暗下来,虫鸣声起,夏季的燥热也稍微缓解了些。

    远在东城的王府中,府院里一片寂静,没人敢大声说话,连走路都要静悄悄的,生怕弄出一丁点动静就要惹了主子不悦。

    宽敞的卧房里,光服侍的丫鬟就有六七个,都紧绷绷的杵在一旁低着头,呼吸都小心翼翼。

    坐在床边的女子穿着端庄厚重的华服,面色富态雍容,端着一碗肉粥喂到夫君嘴边,劝说:“王爷,您再用一点吧,您总这样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坐在床上的男人脸色枯黄,眼眶发黑,神情压抑,抬眸扫了一眼送到嘴边的吃食,不悦道:“拿走,本王没胃口。”

    燕王不给好脸色,燕王妃心疼的厉害,好生安慰道:“王爷,父皇还是疼爱您的,虽然刑部的那些官员一直在父皇面前参奏,但父皇不还是只让您禁足在家里吗。”

    把碗递给了一旁的丫鬟,自己深情款款的看向夫君,说道:“只要过了这阵子,父皇气消了,还是会立您做太子的。”

    “妇人之见。”燕王低声呵斥,“你懂什么,父皇这次是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王爷……”燕王妃伸手想去抚摸他的后背,却被王爷抬手猛的在床榻上一捶给震了回去。

    “江昭元,都怪他!”燕王斥骂着,本就病态的容颜显得更加枯槁无力。

    “王爷您别动气。”燕王妃从旁安抚。

    燕王对她怒道:“滚,都滚出去!”

    声音又虚弱又戾气,燕王妃吓了一跳,转头去骂后在屋里的丫鬟,“一帮蠢货,没听到吗,都滚出去。”

    丫鬟们不敢出声,纷纷退了出去。

    燕王妃回过头来想跟夫君说话,却被他猛地推了一把,“你也,你也滚出去!”

    王妃愣了一下,神色怨怼,却不敢违背王爷的命令,也跟着丫鬟们一起退出去了。

    走到卧房外,燕王妃又心疼自家王爷,又气王府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宾客冷落,门可罗雀,哪里还有从前的荣光。

    嘱咐了丫鬟们好生照顾王爷,燕王妃往外头走去,想着进宫去同皇后娘娘说说话,请她在父皇面前替自家王爷说句好话。

    刚走院子就见到从侧门边灰溜溜走进来的周嫣。

    燕王妃放低了声音,对着她的方向冷不丁道:“你去哪儿了?”

    周嫣偷偷进了门,猛然听到王妃的声音,吓得身子一抖,看到不远处的燕王妃后,赶忙上去跪在她面前,“见过王妃。”

    人到面前,燕王妃越瞧越觉得厌恶,“小贱蹄子长本事了?竟敢偷偷溜出府去,记吃不记打?”

    周嫣卑微道:“是王爷许妾身出府的,还请王妃息怒。”

    闻言,燕王妃冷笑道:“王爷让你出府?看来王爷待你挺好啊?”

    听出她话中的醋意,周嫣赶忙解释说:“妾身哪里入得了王爷的眼,只是妾身恰巧与江昭元的未婚妻是同乡,所以王爷才让妾身去瞧一瞧,江昭元的未婚妻是否入京。”

    一听到江昭元的名字,燕王妃的注意力立马转了过去,追问说:“那你可瞧见她了?”

    周嫣点头道:“见着了,她身边还有护卫呢,一定是江昭元安排的。”

    听到这里,燕王妃抬手让她站了起来,自己转身往小花园走过去,没有让陪侍的丫鬟跟着,对着周嫣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单独跟上来。

    离这王爷的主院远了些,燕王妃才敢大声说话。

    愤愤道:“这个江昭元,他母亲不过是娼妓出身,竟然祖坟冒了青烟,给他考上了状元,平步青云,竟敢跟我们王爷作对。”

    如果不是因为江昭元挑拨父皇和王爷之间的父子之情,他们王府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周嫣并没有一昧附和,而是在一旁道:“江昭元固然可恶,但他的未婚妻才更值得警惕。”

    “什么?”燕王妃转头看她。

    “王妃不知道吗,宁远侯府为了平旧账,他们两兄弟的银钱都掏空了,如今的侯府不过是个空壳子。”

    燕王妃白了她一眼:“这还用你说,宁远侯府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被我们王府放在眼里。”

    周嫣继续说:“侯府是不足为惧,但江家若是和玉家结了亲,光是陪嫁的彩礼就能有近百万两白银,他们两家一个出门面一个出钱,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一百万两?”燕王妃眼睛都瞪大了,戳着周嫣的胸口道,“你个贱蹄子说什么大话来唬我,我嫁进侯府的时候家中陪嫁了五十万两,已经是仅次于公主娘娘的嫁妆钱了,她不过一个商女,怎么可能有百万两。”

    “妾身不敢说谎,先前许是拿不出百万两,但是玉家先前接了皇商的单子,赚的盆满钵满,他家女儿嫁给江昭元又是高嫁,自然会多备陪嫁。”周嫣低声说着。

    燕王妃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且不说玉家有没有一百万,光是玉家能为江家源源不断的送银子这点,就足以让人心京。

    在这京城里,有用权做不到的事,也有用钱做不到的事,可有了钱和权,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王妃喃喃道:“他们若是成了亲,江昭元在朝中的地位就更稳了。”

    江昭元才上位几个月,王爷就被罚了禁足。若是让他长久的待在高位上,王爷就没有翻身之日了!

    她猛的攥起了拳头,“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娘娘明鉴。”周嫣俯下身行礼,在没人看得见的角度,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

    侯府厨房正在准备晚饭,玉黎清与江明远分开之后,去后厅上转了一圈,在园子里也没看到江昭元,问了丫鬟才知他这会儿正在自己的院子里。

    江昭元一上午都在处理政务,下午才有了空闲,可天都黑了都没人见他出来。

    他在里头忙什么呢?

    带着疑惑,玉黎清走到他的院外,透过半开的院门看到方毅和一个小厮候在院子里,她走进去的时候,也没人上来阻拦。

    方毅替她指了方向,示意江昭元正在书房里。

    她走过去敲敲门,里头人局促了一下,才回道:“进来吧。”

    玉黎清走进书房去,随手把门关了上来。

    刚进去就看到坐在书案后的文弱美人赤着半边身子,看到她进来,对着她扬起一张笑脸,“你回来啦。”

    真像是等她回家的贤夫,让她忍不住想过去抱抱他,但是瞧见他衣衫半褪,便不敢贸然走过去,只坐在书案边的椅子上给他说:“嗯,布料的事已经解决了。”

    尽量收敛视线,不去看他冰骨雪肌般的身子。

    察觉到玉黎清的视线躲闪,江昭元微微抿唇,一手握住了衣领扯到了手肘上,却没敢再往上。

    本以为在心爱的人面前不用隐藏自己的身子,可她如今就坐在身旁,稍微转过头来就能将他的身躯尽收眼底,想到这里,青年的脸渐渐浮上红晕,有些害羞……

    轻声道:“玉家的事了了,你总算能放心了。”

    “是啊。”玉黎清点点头,顿了一下,小声问:“你怎么……不穿好衣裳?”

    一边说着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乌黑的长发一半散在肩后,一半用青玉色的发冠束在发顶,穿在身上的薄衫也是他钟爱的天青色,半边手臂搁在书案上,薄衫连带着雪白的里衬都挂在手肘上,露出了肌理分明的胸膛,精瘦的腰身。

    不管看多少次,她总是会被江昭元的美貌惊艳到,不光是他细腻如玉的身子,更因为他眼角眉梢无意间流露出的羞怯。

    她一眼就瞧见了江昭元脸颊上的红晕,像是在美人图上晕开了些许胭脂色,在高傲冷僻的底色上添了一□□人的情//欲。

    让人有些……心动。

    玉黎清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暗暗咽下了一口热气。

    “我在换药。”他淡淡道。

    “嗯?”玉黎清再次转过头去看,这才注意到书案上摆着一个小瓷瓶,还有几条换下来的绷带。

    还真是在换药。

    她都在想什么呀,连这都没注意到。

    赶忙起身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去看他腰间的伤疤,涂了一层药,可绷带却缠的有些乱。

    伸手替他解下来,又重新扯了一块,半蹲在他身边为他包扎。

    一边忙活一边关心道:“自己换药很不方便吧,怎么不让丫鬟来,我瞧着外头也有小厮呢。”

    “这种小事,我自己就做了。”江昭元低头看着神情专注在自己身上的未婚妻,软声道,“更何况,也不想让旁人瞧见我这副模样。”

    面上说的轻轻软软,心里想的却是:他们算什么,也配来近身服侍。

    玉黎清自然领会不到他心里的意思,只当他性子傲,自尊心也强,所以才不想让人瞧见自己受了伤,脆弱可欺的模样。

    想起他脸红害羞的模样,坏心思的追问:“那怎么肯给我瞧?”

    似是被这问题给问倒了,江昭元半晌没应声,咬了一下唇才道:“我本就是你的。”

    轻巧从容的回答一下子击中了玉黎清的心脏,脸上渐渐觉得发烫,不自觉手抖了一下,指尖从他侧腰滑过,惹的指下的肌肤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包扎好伤口,玉黎清赶忙收回了手,起身之时又替他把衣裳弄好,眼睛四下看看,从地上捡起腰带为他松垮的系上,但且藏住了一片春色。

    站在他身旁,近在咫尺,总觉得心里有点热。

    明明什么都没做。

    “婚约定下之时,我就已经是你的了。”江昭元柔声说着,转过身来张开双臂,顺势搂住了近在眼前的腰肢,身子凑上来,脸颊就这么隔着衣衫贴在了她软绵绵的肚子上。

    他好乖啊。

    玉黎清愣在原地,有些懵。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江昭元搂的并不紧,清俊的脸贴在她肚子上,像是找到了依偎,整个人都很放松。

    “别离开我……”他喃喃道。

    “这是怎么了。”玉黎清抬手摸摸他的发顶,温柔道。

    青年声音有些哽咽,卑微道:“我不知道旁人对你说什么,或许我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也没有再对你说谎,你相信我好不好?”

    玉黎清这才明白过来,反问:“你知道我见过周嫣?”

    江昭元无辜道:“是影卫来禀报的。”可不是他故意让底下人时刻盯着清清,事事禀报。

    玉黎清早就意识到他让影卫在暗中保护自己,那么相应的,自己做的事也都会传到他耳朵里,为了保命,这点小事还能暂且忍下。

    她又问他说:“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打了周嫣?”

    “说了。”江昭元乖乖答话。

    “那你还不清楚我的态度吗。”她的手指穿过他发间,将乌黑的秀发从发根撩到发尾,安抚他说,“虽然我与她是同窗,但话说不到一处去,为人处事也合不来,我怎么会轻信她的话,转过头来怀疑你呢。”

    虽然因为周嫣的话生出担心,但也是怕他做事落人把柄,刚才也听兄长解释了,这会儿心里是什么疑虑都没有了。

    江昭元虽然能看透人心,却总担心自己看不透清清的心思。

    她的心太过纯洁干净,以至于让他无法揣测,才会怕自己这样不干净的人留不住她的心。

    江昭元可怜道:“我没有那么好,我怕你会厌恶我,离开我。”

    “怎么会呢,我喜欢你都还来不及呢。”玉黎清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吗?”闻言,青年从她肚子上抬起头来,高高的仰望着她的脸。

    玉黎清点头,趁机捏了捏他的脸,肌肤柔滑,手感极佳,开心道:“虽然你没有那么好,但我就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说着,眉眼都要飞起来了。

    江昭元听了也心生欢喜,微笑问:“有多喜欢?”

    玉黎清想了想,“比兔子糖还要甜,比蜜桃团子还软,比海棠花还美,有那——么喜欢。”说着展开了手臂,给他比划了一下。

    “清清……”江昭元心动不已。

    他越发意识道:这世间再没有除清清以外的另一个人,能像清清一样接受这样不堪的一个他,而他也不会像爱清清一样,去爱另外一个人了。

    他们是属于彼此的,唯一。

    伸出一只手去搂自己的未婚妻,手掌覆在她后颈上摩挲,勾着她的脖子压下来。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浅浅的,带着温热的暖,一直暖到了心里。

    玉黎清俯下身来失了重心,随手按在了他肩膀上,被他一连串的吻亲得忍不住发笑,“别亲了,好痒啊。”

    夜幕落下,庭院中绿植静谧无声的生长着,郁郁葱葱,抽枝生芽,一日比一日茂盛。

    ……

    又过了两日,朝堂上对燕王党羽的清除尽行的稳稳当当,没出什么大乱子,也没再听到燕王那里有什么动静,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玉黎清看着局势稳当了一些,便计划着自己该回扬州了。

    还没把这个打算同江昭元说,侯府便接到了丞相家送来的请帖,是丞相将在明日举办宴席为怀王接风洗尘,特意送了请帖过来请江昭元赴宴。

    玉黎清是从方毅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样江昭元明天便没有时间了,她便打算着等过了明天再同他说自己要回去的事。

    “后天收拾行李,大后天就能出发了……”

    “船上应该没什么事,若是这阵子天气好,用上半个月也就到家了。”

    坐在听雨阁上品茶,盘算着回程的事。

    楼下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若若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红红的东西。

    在她的注视下,若若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请帖交给她。

    “这是什么?”玉黎清左看右看,好像有点像丞相府今日派人送过来的请帖,只是自己手上这个和那个有点不一样。

    若若也一知半解,说道:“这是丞相府上为怀王举办接风宴的请帖。”

    “那不是应该送到江昭元或者兄长那里去吗,怎么拿给我了?”玉黎清翻看着,怕是下人拿错了东西,不敢打开看。

    若若回话说,“来传话的小厮说,外面来送请帖的人点名了要送到小姐手里。”

    听到这里,玉黎清才确信不是下人拿错了东西。

    这是送给她的请帖?

    她又不认识丞相大人,为什么会有请帖送到她手上?难道是因为江昭元的缘故吗?

    玉黎清心生不解,打开了请帖,看上面的确是写了她的名字,邀请她前去赴宴,只是落笔人却不是丞相,而是——李辉。

    看着这两个字,玉黎清莫名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而且这个笔迹,她也是见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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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心有疑惑却不能肯定, 便拿着请柬去了江昭元的院子。

    伺候江昭元的下人已经习惯了玉姑娘时常到此处,并没有阻拦,也没有对屋里禀报, 只对玉黎清行了礼便请人进去了。

    书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 青年应声从书案后抬起头来,看着玉黎清拿着一张红折子走过来, 把东西递给他,问道:“这个……”

    “什么?”江昭元将请柬接了过来。

    玉黎清问他:“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这个李辉是谁?”

    “咳咳。”一旁打扫书架的方毅没忍住惊讶咳了两声, 回过神来小声提醒, “小姐,不好直呼王爷的名字。”

    话刚说出口, 便被江昭元飞过来的眼刀给瞪了回去。

    方毅忙低头, “属下失言了。”随即转回身去继续收拾书架,不敢再说话。

    玉黎清愣愣的, 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说的王爷是……

    看出她的不解,江昭元耐心解释道:“李辉是皇帝的长兄南广王的嫡子, 也就是当今的怀王。”

    说着打开了手上的请柬仔细看, 一眼便看出了不同于丞相的笔迹, 尤其是落笔提名的“李辉”二字,挥洒俊逸,足见用心。

    南广王因伤故去后, 怀王在岭南掌兵, 一向只知他用兵如神, 武艺出众,却不知他竟在书法上也颇为出众。

    江昭元的眼神渐渐凝重,抬眸看向玉黎清时寒冰又化成了柔水,温柔问:“这是怀王亲手写给你的请柬。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竟也不告诉我一声?”

    那个人是怀王?

    玉黎清渐渐回想起来,他不同于平常富家公子的举止气度,长相也颇显贵气,当时没有多想,谁能想到他会是个王爷呢。

    “不是不告诉你……我上京的那天,他的船刚好在扬州附近沉了,我就顺道带了他过来。当时他跟我说他叫刘辉,回京城是来探亲的。”玉黎清小声解释着,“之后到了京城就没有再见过了,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他会是怀王。”

    “船沉了?”江昭元忽然感兴趣起来。

    “对呀,当时有很多人在围观,我也看了几眼。”

    当时只觉得是个意外,现在想起来有些怀疑,玉黎清小声嘀咕着:“他一个王爷出行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只带三个人,而且船还坏掉了。”

    江昭元淡笑着:“应当是有人不想让他回来吧。”

    怀王回京之事,皇帝并没有让过多人知晓,除了丞相和他之外,还有一个……服侍在皇帝身侧的宦官。

    先前还想着皇帝对燕王的处罚太过轻松,应当是年纪大了还想顾全父子之情,若是让老皇帝知道,自己的亲儿子收买了进士之人作为眼线,那他会不会被气死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害他?”

    玉黎清感到后怕。

    她一路与怀王同行来到京城,只觉得路上风光秀丽,从未想过身旁的人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他既然能活着来到京城,自然不会放过想害他的人。”江昭元瞥眼注视着请柬上的字,觉得扎眼,又道,“他们这些皇室,一个个心思深沉,又惯会装的文雅,口不对心,清清可千万要当心。”

    她自然是要当心的。

    本以为只是做件善事,到了京城便相忘于江湖,没想到会被怀王记住,还被人带着请柬找上门来了。

    那怀王岂不是知道她和侯府的关系不一般了,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她和江昭元的关系也不一定,日后若是偶然碰见,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了。

    玉黎清点点头,应下了江昭元的叮嘱。

    随即指着桌子上的请柬问:“嗯,那这个怎么办……”

    旁人都把东西送上门来了,她该怎么处理才好。

    江昭元看着局促不安的未婚妻,对她伸出一只手,玉黎清便迈着小碎步过来牵住了他的手,站在他身边,心里才舒坦了一些。

    对于陌生的事和人,玉黎清有很大的兴趣去了解,但今时不同往日,梁京也不是扬州,江昭元作为朝廷中的新秀,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有人等他做决断,步步高升,也有人等他一步错,坠入深渊。

    而她在他身边,在旁人眼中他们便是一体的,她若是做错了事,不光会牵连整个玉家,也会让江昭元跟着遭罪。

    为了避免出错,她只能多问问江昭元,听他的意见行事。

    这样一来,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每日中有那么多的官员来求问他的意思,想来也是怕做错事,要承担后果吧。

    宽大的手掌因为常年拿笔握剑,手掌上生了一层薄茧,略微粗糙的触感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带着青年温凉的体热传递到她手掌中。

    站在他身边,心中便安稳了许多。

    江昭元放松了声音,对她解释说:“现在正是立储争议最大的时候,仍不清楚怀王是什么态度,贸然与其扯上关系,只怕会惹人猜忌。”

    “那我就不去了。”玉黎清果断道。

    她本也没想过去的,而且她也准备回扬州了,趁着这两天时间去梁京的布庄里瞧瞧梁京时兴的料子,也算是此行的收获。

    这种高官家中的宴会定然有数不清的规矩,以她的身份,就算去了也不自在,何必去找不痛快。

    “这个就退还给他?”她指着请柬问。

    “何必退还,随手扔了便是。”

    江昭元轻蔑的说着,拿了请帖,随手便扔进了一旁的纸篓里。红艳艳的请帖很快被埋进了米黄色的废纸中。

    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潇洒自然,玉黎清居然觉得有些糟蹋人家的心意,但也算是把这事解决了,轻轻松开了他握着自己的手。

    “那你先忙吧,我就回去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清清。”江昭元在身侧拉住了她的手腕,少女的腕子纤瘦细腻,藏在衣袖下还带着一只银白色的镯子。

    “嗯?”玉黎清回头看他。

    江昭元缓缓站起身来,心中有些空洞,微微泛酸。

    许是因为这几日忙于公务,都没能和她亲近几回,又许是清清人就在他面前,他们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不能谈婚论嫁。

    他一向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事从来没有人能够阻碍他,可如今他要顾及着清清的安全,清清的意愿,有时真的好怕哪一步走错了,就会失去她。

    怀王……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怀王对清清的心思绝对不简单。

    不过是一个远召回来的王爷,除了岭南的那几十万兵力足以让人忌惮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挂心的,也想来抢他的清清,简直是不自量力。

    江昭元拉着玉黎清的手腕,走到她面前,低下头去轻吻她的额头,“明日的宴会,你陪我一起去吧。”

    闻言,玉黎清有些意外,“宴会上都是王侯将相,我一个小女子过去不合适吧。”

    能被邀请过去的都是高官,而她不通政事又看不明白权势斗争中的门道,去到了也不敢说话,难道要装成个木头吗……

    “正因为都是王侯将相,我一个初入官场的文官,只怕哪句话说错就会把人给得罪了。”江昭元小心翼翼的说着,真像有此顾虑似的,俯身在她耳边道,“有你在我身边,也好提点我几句。”

    响在耳边的声音磁性低沉,荡在耳廓里,后颈有些发麻,玉黎清害羞地低下头,“我哪有什么能提点你的。”

    “怀王能亲笔写请柬来请,我的清清,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江昭元微笑着,撒娇道,“好清清,你就别推辞了,陪我去吧。”

    听他这么说,玉黎清真觉得自己好像很重要似的。

    虽然她不想去,但如果江昭元需要她在身边,那陪他去一趟也没什么。

    她微微点头,“那好吧。”

    得她同意,江昭元开心的笑了一声,手上却没松开,宽大的手掌沿着少女纤瘦的腕子抚摸到她手臂上,捏着手肘处软乎乎的肉,还要一路向上……

    自己的衣袖被他推着一路向上,在肩膀下一寸处堆起褶皱,半边胳膊都露了出来,给他轻柔的抚摸着,又痒又热。

    脑海中冒出先前在书房亲昵的画面,玉黎清瑟缩了一下身子,抬手按住他的手,抬眸盯着他,“别闹了,你不是还要忙吗,我也该回去了。”

    江昭元停了下来,看着少女温润水嫩的面容,总想咬上一口。

    不能吃,她会生气的。

    权衡在三,他松开了手,闭上眼睛,对着她抿起了唇。

    玉黎清很快会意,想着亲一下也没什么,可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却提醒了她——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呢。

    作为局外人,方毅平日很少说话,这会儿在一旁听着自家大人与小姐你侬我侬就更不敢开口了,把东西收拾好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了。

    听到轻微的关门声,玉黎清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头闭眼的青年,宠溺的笑了一下。

    真是一点都没变,还这么爱撒娇。

    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脸庞凑上去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分开之后,才见那双水润的眸子缓缓睁开,带着笑意,深情款款的望着她。

    被他的目光凝视,玉黎清羞红了脸,扭捏着小声道:“下回别这样了,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江昭元却不同以往那样乖巧应声,反而教她,“迟早要做夫妻的,清清该早些习惯才好。”

    一双手掌隔着衣服握在她手腕上,仿佛温柔又坚实的禁锢,将她紧锁在身旁,再不能离开。

    玉黎清隐约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不同,比起平日的黏人体贴,多了那么一丝强硬的占有欲,就像是在想方设法的证明她是独属于他的。

    她并不讨厌江昭元这些小心思,只把这归咎于他生性凉薄,无法信任旁人,便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她身上。

    这样没什么不好。

    总归她喜欢接纳他的爱意,也愿意用余生来爱他。

    ——

    一向很少铺张浪费的丞相府一大早便忙活了起来,丞相、丞相夫人一起对着宾客名单,下人们便在厅上院子里收拾忙活,准备着今日的宴席。

    经过一上午的准备,下午时分府上已经装点的有模有样,渐渐宾客也到了。

    管家候在门口迎客,来客走到门前,送上请柬便被人引着请到府里。

    门外一辆马车停下,眼尖的管家远远的就瞧见往车上走下来的是一张熟面孔,喜笑颜开的走下台阶迎上去,“江大人!我们丞相等了您好久了,快请进,快请进。”

    一边说着一边邀请人走上台阶。

    江昭元不为所动,站在马车边抬起手臂。

    云山蓝色的衣袖被微风轻轻拂过,衣裳底料的祥云纹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蓝,和着青年冷若冰霜的态度,直叫人退避三舍。

    管家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侧身才看见马车上走来了一位衣着粉嫩的女子。

    她微微俯身,一身粉白相间的石榴裙垂在膝下,只露出一双桃红色的绣花鞋,手掌轻轻搭在江昭元手臂上,发间的流苏垂在脸侧,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摇晃,灵动可爱。

    在江昭元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管家瞧见了生面孔,试探着问:“这位姑娘是?”

    “是我府上的人。”江昭元没有看他,眼神一直落在少女身上,伸手去将她挂在头发上的耳坠拨弄下来,指尖不经意的擦过少女粉嘟嘟的耳垂,惹的小姑娘紧张的咬住了唇。

    瞧见二人之间亲密的动作,管家就知道二人的关系不一般,忙说:“奴才失礼了。既然是江大人府上的姑娘,那也请进吧。”

    随即请他们一起进去。

    江大人可是他们丞相府上的贵客,是无论如何都怠慢不得的。

    江昭元没有多言,与玉黎清一同进府。

    在二人进去后,陆续又有宾客前来,管家忙着接待,见一架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外,上头走下来的人却让他笑不出来。

    衣着华丽的富态女子走到门前,轻蔑的往里面瞅着。

    走到管家面前时,管家不得不跪地行礼,“参见王妃。”

    燕王妃随口应了一声,就要往里走。

    管家赶忙起身,上去拦住人说:“王妃请留步,请问您的请柬……”

    陪侍在身旁的丫鬟傲气道:“知道这是王妃还敢要什么请柬?”

    管家卑微的低着头,依旧不肯退让,“奴才只是照规矩行事,今日是丞相大人宴请众人,没有请柬是不让进的。”

    闻言,燕王妃面露不满,“狗奴才,今日这宴会是给怀王接风洗尘,我们家王爷与怀王亲如兄弟,王爷虽然禁足在府上,但我这个做弟媳的却不能失了礼数。”

    “是是。”管家附和着点点头。

    就算没有请柬,也没有人真敢拦她。

    燕王妃大步走了进去,留下管家在原地满脸为难,身后走过来的宾客瞧见了跋扈的燕王妃,也在心中暗自叹息。

    众人都知道燕王与丞相政见不和,这次丞相举办的宴席自然没有邀请燕王,没想到燕王妃居然只身过来了,这下席上只怕不得安宁了。

    管家连忙催促家丁,“快去禀告丞相大人。”

    前院侧厅,早到的几位大人与丞相一起坐在里头喝茶,江昭元一走进去,众人便齐刷刷站了起来,丞相年纪大些,动作迟缓,但也站起身来迎他。

    “昭元,你可来了,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江昭元平淡道:“等我做什么,今日是为怀王接风,诸位坐下来先静静心才是。”

    被他这样说,心中急躁的众人但是被戳中了心事,尴尬的坐回原位,一人人有些急不可耐,开口道:“怀王回京已经有几日了,除了进宫几趟……”

    “咳咳。”丞相不合时宜地咳了两声。

    那人这才注意到江昭元身旁还带着一位女子,赶忙住了嘴。

    丞相打量玉黎清一眼,主动问:“昭元,不知这位姑娘是?”

    玉黎清知道他们这些大官聚在一起一定是有要事商谈,还没等江昭元回答,便屈身行礼,说:“我方才瞧着园子里的花不错,诸位大人先聊,我去园子里逛逛。”

    说着转身往外走。

    江昭元跟上来两步,想挽留她。

    玉黎清温柔的看着他,说道:“你们先聊吧,我就在外头逛逛,一会儿开了席,我再去宴席上寻你。”

    同在丞相府里,今日来的都是政见相合的人,应该没有人不开眼会在这里惹事。

    “也好。”江昭元这才放下心来,叮嘱她,“若有事尽可吩咐这府里的下人,或者过来找我。”

    “我知道。”短暂的对视之后,玉黎清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江昭元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同僚面前目无旁人,他向来不在意旁人的心情,与他共事的人都习惯了,毕竟要倚仗他的能力处理国事,这一点小小的不满还是能忍得住。

    待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屋外,丞相才犹豫着开口说:“昭元,我听人说你在府上金屋藏娇,难道就是那位……”

    “是。”

    果断又轻描淡写的回答更惹的人心里打颤,一向不近女色的江昭元身旁突然多了一位女子,而且还把人带到这种场合来,属实是任性了。

    丞相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劝他什么,只说:“她底细可靠吗,你可别乱来。”

    “我能乱来什么,我可是有婚约在身。”江昭元随口说着,坐在椅子上。

    “你心里有数就好。”丞相也走过上去,坐回原位,说,“我瞧着那姑娘性子温和良善,你若是喜欢,尽早给人一个名分,别辜负了人家,也别因为这件事让别人拿去了把柄。”

    说这番话不光是为了劝江昭元,更是为了让在座的诸位官员定心,毕竟江昭元是他的直系下属,也是在坐其他人的上司。

    “我知道了。”江昭元对这件事没什么耐心,打断他说,“别说我的事了,不如聊聊怀王?”

    听到这里,寂静的众人猛然就有了说不完的话,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商讨了没一会儿,家丁敲敲门,从外头走进来说:“大人,燕王妃来了。”

    “她怎么过来了。”丞相猛然皱起眉头,“让她进来了?”

    家丁无奈的低头,“燕王妃执意要进来,奴才们实在拦不住。”

    坐在厅上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江昭元微微皱眉,勾手让方毅过来,小声吩咐他,“去找清清,若是出什么事,千万要护她周全。”

    方毅点点头,退出侧厅。

    丞相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办法,只能吩咐说:“人都进来了,就给她添一个席位吧,毕竟是皇亲国戚,不好怠慢了。”

    “是。”家丁应声下去。

    丞相又叮嘱说,“派人盯着些,千万别让她弄出什么乱子来。”

    “奴才这就去。”

    八月盛暑,园子里的草木生得郁郁葱葱,不同的人家对花草树木有不同的打理方式,更有不同的喜好。

    在侯府住的几日,满眼瞧过去都是各式各样的绿,一支花朵都不见。到了丞相府的园子里,便能看到处处都开着鲜花,多是大朵大朵的月季、牡丹,颜色各异,香气扑鼻。

    走在花丛间,轻嗅着花香气,玉黎清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与若若二人沿着鹅卵石小路一边散步一边赏花,好生愉快。

    这府上的下人也格外有礼,见了她都俯身行礼,唤一声“姑娘”。

    远远的瞧见花丛里开了一朵白里透红的大月季,美的实在惊艳,玉黎清开心的指给若若看,“你瞧那一朵,开的真好看。”

    若若踮起脚尖看过去,欢快的点头。

    二人一起朝着那朵花的方向走过去,想离得近一些细赏,却听到一声,“那朵花不错,去摘下来给我。”

    玉黎清转过头看,是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在她之前走到了月季花旁,贵妇人身旁的丫鬟已经听吩咐踏进了花丛里。

    眼瞧着花就要被人采下,她上前行礼,提醒道:“敢问夫人是丞相府上的人?”

    踩在花丛里的丫鬟直起身子道:“你是哪家的,怎么这么不懂礼数,见到我们燕王妃还不行大礼?”

    燕王妃?

    玉黎清心里咯噔一下。

    先前早听说燕王人品不端,今日却是第一次接触燕王身边的人。

    想着对方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玉黎清行了个礼,大着胆子说:“既是王妃娘娘,那便不是丞相府里的人,也就不是这花的主人,主人家悉心栽培了这花,娘娘没问过主人,怎能轻易攀折。”

    “你这小丫头好生啰嗦。”燕王妃不耐烦的看着她,“别说是这朵花,就算是我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也得给我摘下来,用得着你在这多嘴。”

    她刚说完,丫鬟便把那朵开的最大最好的月季摘了下来,踩着花丛走回来,身后踩倒了一片月季,走回来把花朵亲手奉上。

    没能制止她折花,玉黎清垂眸,没了赏花的心情,准备离开。

    “我好似没在京城中见过你。”燕王妃喃喃道,“你是哪家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玉黎清从容道:“京城中门户多的是,娘娘也不见得能认得全,俗名恐污了娘娘耳朵,小女子就先告退了。”

    “给我站住。”燕王妃喊住她,对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心生怀疑,“今日可是为怀王接风洗尘的宴席,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你若不愿报上家门名号,我便叫人了把你赶出去。”

    “我……”玉黎清侧过身子,犹豫着要如何脱身。

    她不能把门户姓名告诉燕王妃。

    再过几日就要离开梁京了,若是在这个时候暴露了身份,一定会被人盯上,说不定她的船也会沉掉。

    她越是不回答,燕王妃就越是怀疑,步步紧逼,“连姓名都不敢说,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还是说,你是哪家的侍妾,知道自己身份低贱,所以才不敢说?”

    这两样,玉黎清都不认。

    “我先告退了。”她转头要走,却被燕王妃扯出了袖子,转头去看,若若也被那个丫鬟给拦住了。

    眼看着就要纠缠厮打起来,一旁主路上走来厚重的脚步声,轻松道:“燕王妃何必咄咄逼人。”

    听到那声音,玉黎清和燕王妃都愣了一下。

    燕王妃先松手转过头去看,开心地唤了一声,“王兄?”

    看到怀王走过来,她那还有心思跟一个无名的小女子纠缠,迎上去热情道:“本以为王兄还要过一会儿才到,没想到这么早就过来了。”

    对比她的热情,李辉明显冷淡的多,“燕王妃都过来了,本王怎么能不到呢。”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玉黎清缓缓转过身去,瞥见了男子一身沉稳的藏青色劲装,屈身行礼,“参见王爷。”

    本以为要在宴席上才能见到人,没想到会在这种境况下重逢。

    她不敢抬眼看他的脸,趁着燕王妃不在身边,赶忙说,“王爷和燕王妃说话吧,小女子就先退下了。”说着就要离开。

    燕王妃在她身后呵斥,“你给我站住,怎么老想着跑,难不成真的来路不正?”

    “燕王妃何必苛责。”李辉轻笑道,“她是本王的朋友,今日是本王邀请她过来的。”

    “是王兄的朋友?”

    闻言,燕王妃上下打量着娇软纤细的小姑娘,心想着王兄离京十多年,如今早已成年却还没娶妻,这回上京也没听说他带着什么女子在身边,在京中哪里来的朋友。

    瞧这小姑娘生得水灵,王兄又常年在军中,难免心向娇娘,难不成是……

    在这关头,她家王爷深陷罪责不好脱身,若是能得到王兄的支持,那就是如鱼得水啊。

    燕王妃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笑盈盈的看着她,关切道:“是我失礼了,不知这位姑娘叫什么姓名,是哪家的?可否婚配啊?”

    听她问这些,玉黎清低头不语。

    想不通这人的脸色怎么会变得这么快,难道怀王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才让燕王妃上赶着巴结。

    “燕王妃又说笑了。”李辉打断了燕王妃的关切,随口说,“丞相夫人好像在找你呢,王妃不过去看看?”

    燕王妃是过来人,听他这话便知道王兄是嫌她在这里多余了,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应声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待燕王妃带着人走远,玉黎清才总算舒了一口气,再次对怀王道谢,“多谢王爷解围。”

    李辉伸手去扶,微笑着看她,“何必客气,从前不也说了,你唤我刘辉,我唤你黎清,你我是朋友。”

    玉黎清直起身子,还是不敢看他,支吾道:“可我不能直呼王爷的姓名。”

    小姑娘生的娇小,这会儿在他面前就像只受惊的小兽战战兢兢的,碰一下都会打哆嗦,看着可爱,意外的惹人怜惜。

    手掌从她手臂上滑落,轻柔又带着体温的触感让他难以忘却,他开朗道:“你如今也该知道,刘辉并非我本名。”

    “嗯。”玉黎清缓缓应声。

    李辉又道:“刘姓是我母亲的姓氏,我出门在外便用这个名字,并非故意欺瞒你,还请你不要因此对我生分了。”

    “我,没有。”她本就把他当成一个路遇的点头之交,本就没有多熟络,又何谈生分呢。

    越是看她这样拘谨,李辉心里便越痒,他想看她不设防备,发自心底的笑颜,就像在船上那几日,她明明不清楚他的底细,却还是处处招抚,能与他品茶赏景,聊一聊人生百态。

    本想着再见几面,慢慢把身份告诉她,没想到入京之后小姑娘就像把他忘了似的,他派人在那巷子里等了好几天,一直都没等到她。

    后来派人去查,才知道黎清早早的住进了宁远候府里。

    能跟那兄弟二人扯上关系,黎清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所以他才亲自写了请柬过去,期盼着能在今日相见。

    她人虽然过来了,但好像还是没能接受他的身份,这样小心谨慎的模样,看着真叫人难受。

    李辉叹了一口气,“唉。”

    玉黎清本想着离开了,可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忍不住关心道:“王爷有什么烦心事吗?为何唉声叹气?”

    男子高挑的身姿站在她面前,几乎挡住了她面前大半的阳光,叫她站在阴影里清凉了许多。

    李辉轻语,“本以为我们很快会再见,来到京中这几日,没想到你一次都没去找过我,看来黎清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啊。”

    玉黎清眨眨眼睛,抬起头来答:“王爷别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平民百姓,怎么能去求您帮忙呢。”

    总算敢抬头看他了。

    李辉微笑着,“可你也帮了我的,若是不还你这份恩情,本王心里难安啊。”

    被他注视,玉黎清紧张得后背发僵,解释说:“方才王爷替我解了围,已经算是帮我的忙了,就这样扯平了。”

    男子扎着高高的马尾,整个人干练又清爽,笑得灿烂,“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怎能算是还了恩情,再说,我们是朋友,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看着他明媚的笑容,玉黎清稍微放下了警惕,“那就多谢王爷了。”

    “你先前说过未婚夫在梁京,你停留在梁京这几日,可与他商谈过婚事?”李辉闲聊似的问起来,一边说着,朝一旁小路迈出了步子。

    “没有,他说现在不太合适,我也觉得现在商量婚事为时过早。”听他跟自己说话,玉黎清也不好意思不回答,也跟着他走上了小路。

    闻言,李辉满意的勾起嘴角。

    又问:“你们是父母之命?”

    “是。”玉黎清点点头。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李辉语气一转,好似十分惋惜。

    “王爷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委屈。”玉黎清却不在意。

    李辉始终保持着合适的速度,引着她陪自己散步,中肯的语气说:“本王觉得,像黎清这般心地好又生的美的妙人,该嫁这天底下最好的夫君才是。”

    听这话,玉黎清脑海中浮现出江昭元的面容,微笑道:“各花入各眼,我觉得他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了。”

    “是吗?”李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侧过脸低头看她,“不知是哪位公子有幸能娶了黎清为妻?”

    玉黎清哑然失声。

    她好像有点过于放松了,怎么什么都跟他说啊——可怀王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与那仗势欺人的燕王妃相比,实在是亲和。

    “不方便告诉我?”李辉低语问。

    硬朗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回荡在低沉的山谷中。

    玉黎清解释说:“对不起,我怕说了会影响到他,而且我再过几天就要回扬州了,我不希望因为我影响到他做事……”

    怀王能把请柬送到侯府去,应该也能猜到她和江家有关系,只是他猜归他猜,她是不会亲口承认的。

    李辉似乎也不在意她的未婚夫究竟是谁,只用悠长的语调说:“你对他还真是用情至深,真叫人羡慕啊。”

    许是因为进京之后处处拘束着,不敢对旁人说太多,这会儿能和李辉说几句话,心里才格外放松。

    玉黎清笑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王爷是人中龙凤,日后也会自己的好姻缘。”

    少女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李辉听在耳朵里,心里也跟着舒畅起来,有种甜滋滋的感觉。

    继续道:“我不羡慕你们的姻缘,我只是羡慕你的未婚夫,能有你这样的好女子处处替他着想,若是换了我,知道你这份心,定然也要非你不娶。”

    能和他闲聊,玉黎清挺开心的,听到后面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赶忙劝阻:“王爷,王爷慎言。”

    “哈哈,你怕什么,不过是说几句玩笑话。”看着小姑娘又羞又怕的扭过头去,李辉反倒觉得很有意思,故意逗弄她,“难道你觉得我会做那种强娶臣妻的事?”

    玉黎清不敢说话了。

    这个刘辉,先前看着挺有礼数的,怎么成了王爷就这样爱捉弄人呢。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身后有人追上来,是丞相府上的下人,提醒道:“宴席要开始了,王爷该去入席了。”

    “知道了,你先去吧。”李辉随口打发了他。

    侧过身来问:“我们同去?”

    “啊?”玉黎清左右看看,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推辞道,“不必了,王爷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再跟他走一路,又不知道会被他套出什么话去。

    “黎清还有什么事要做?”李辉盯着她。

    玉黎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单纯不想和他一起过去而已。怀王是这场宴会的主角,自己与他同去,实在不合规矩。

    犹豫之时,李辉俯下身来在她面前笑说:“既然想不出借口,就陪我一起去吧。”

    被戳破小心思,玉黎清羞得恨不得找地方钻进去。

    反正都要过去,他是王爷,自己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玉黎清无奈的呼了一口气。

    走在身侧的男子满意的笑着,在她背后伸出了手,指尖搭在了她肩膀上。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就发现人物已经不受我控制了,剧情溜到了大纲外……(小江要加油啊,麻麻已经帮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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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落在肩膀上的触感厚实沉重,玉黎清身子一僵, 颤声道:“王,王爷!”

    “你怕什么?”李辉抬起手掌替她掸掸肩上的灰尘,平常道, “先前在船上同吃同住也没见黎清这般拘束, 难不成我身上多了一个怀王的头衔,便成了吃人的老虎?”

    他说的虽然有道理, 可玉黎清依旧不能放松警惕,解释说:“不是……我怕人看到误会, 别坏了王爷清誉。”

    李辉闻言, 爽朗的笑起来, “你一个女子,不想着自己的清誉, 反而要担心我?”

    “我有未婚夫。”玉黎清加重了语气。

    是在强调她有婚约在身, 不会在与旁的男子有感情上的纠葛,也提醒他自重些, 在梁京规矩繁多,虽然身为王爷, 也该自尊自爱, 别总玩笑似的来戏弄她。

    一边走着, 躲开了男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与他保持了半臂的距离。

    小姑娘从自己手下逃开,李辉淡笑着看她, 并不生气也不失落, 反而有种猫捉老鼠的趣味感。

    旁的女子得知他的身份恨不得自己贴上来, 偏黎清不为所动,对他畏惧又敬重,反倒没了先前在一起时那样自在从容的气氛。

    有点可惜啊。

    李辉赞叹一句:“看来你和未婚夫的感情很好啊。”

    脚下踩着花丛照到路上的影子,少女粉若莲花的裙边随着脚步一下一下荡开波浪,垂到脚踝的披帛轻薄如云,飘在光与影的交界中,好看的晃人眼。

    玉黎清规矩的将双手收到身前,脸颊上浮起幸福的红晕,“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也很喜欢他。”

    “这样啊……”

    看着她眼中洋溢着的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李辉心里很不是滋味,方才在心里生出的一点甜,慢慢滋生出酸苦——又不是现在才知道她有未婚夫,自己在嫉妒什么。

    先前一同在船上,虽然知道她有婚约在身,却很少听她提及自己的未婚夫。

    如今小姑娘就走在身边,明明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她嘴里说的,心里想的,全都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没有成亲,婚约就是一张纸。

    难道如今在大梁,会有人比他的身份还要尊贵?

    皇帝老迈,燕王病重,能与他旗鼓相当的禹王如今人在边疆,根本没办法离开,剩下两个小皇子更是不足为惧。

    只要他想要,为自己添一位王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惜黎清如今心里还放着另外一个人,不过他不在意,只要把人哄到手,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至于她心里那位……

    李辉轻笑一声:“本王是越来越好奇,黎清的未婚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笑的亲和,玉黎清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不自在,提醒道:“王爷何必要关心我的事,今日是丞相大人宴请王爷,为你接风,一会儿到了席上,王爷该想想如何跟众人说话才是。”

    李辉随口道:“这有什么可想的,该说什么便说什么,难道我说错了话,他们敢说我的不是?”

    “自然是不敢的。”玉黎清放低了声音。

    “傻姑娘,我跟你说笑呢。”李辉靠过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总这样怕我,我心里可难受的紧。”

    肩膀上有重量压下来,玉黎清想躲开但自己已经走在路的最边缘,再往外一步就要踏进花丛里去了,只得在他手下安定下来,说:“原本是不怕的,但你总说些叫人担心的话。”

    先前是朋友,闲聊起来虽然没什么好顾忌的。可他现在不光成了王爷,说话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话。”李辉说着,手上拿捏着少女圆润的肩头。

    感受着手底下娇小身躯的颤抖,心底油然而生的成就感让他心情的变好了起来,放低了声音道:“若对旁人,说些虚话假话应付场面也就是了,但黎清待人真诚,我又怎么能不以真心回报呢。”

    “哦。”玉黎清不带情绪的回应了一声。

    反正她也要离开梁京了,以后也没机会再看到怀王,这会儿便任他闹腾吧。

    走在陌生的院落里,身旁立着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玉黎清感到很不自在,只盼着赶紧到宴席上落座,和李辉李辉分开才好。

    宴席摆在前厅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下人们进进出出端酒奉茶,宾客们已陆续落座,丞相坐在主位上同下头的宾客闲聊着,一同等待怀王入席。

    燕王妃的位置就在江昭元右后方,因为是临时加的位置,桌椅有些小。

    她坐在席位上,怎么瞧怎么不满意,但看到江昭元走过来坐在自己前面,顿时把不满压了下去,开心地吩咐道:“春儿,还不快去为江大人倒酒。”

    身侧的丫鬟脸颊浮红,端着酒壶向前迈了几步走到了江昭元身边,跪下身去要为他倒酒。

    青年坐姿端正,目不斜视,抬手挡住了斜倚过来的酒壶。

    他神情阴鸷,冷冷地看来人一眼,沉声道:“王妃失礼了,今日丞相做东是为怀王接风,怀王未到,臣怎能先饮。”

    “江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燕王妃丝毫不介意他的语气,笑道,“你们兄弟二人都不曾娶亲,这侯府里也没个女子照顾着,难怪江大人性子这样冷僻。”

    江昭元冷声道:“我已有婚约在身,不劳王妃费心。”

    坐在两人旁边的官员默默的听着,心里打怵。

    江大人脾气一向不好,平日里他们都得敬着躲着,偏燕王妃这样不知死活,上赶着惹江大人,还出言议论人家的私事。

    燕王妃根本不在意江昭元冷漠的态度,反驳道:“有婚约是另外一码事,你那未婚妻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大人又何必拿她来做托词。”

    “看来王爷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王妃竟有心思操心我的事。”江昭元不耐烦起来。

    “我作为正妻,替王爷体恤下属是理所应当,王爷身边有侍妾伺候着,我才能放心前来。”看他态度焦躁,燕王妃反而热心道,“江大人虽未娶妻,也该收一两个侍妾放在房中,替大人分忧解闷才是。”

    还没等江昭元回答,便急不可耐道:“我叔父家的庶女早就有意于大人,只要能陪侍在大人左右,就算做侍妾也是愿意的。”

    又指指跪在他身边的丫鬟,“您身旁这个,是我们府上的春儿,刚外头买来的丫鬟,温顺懂事,您若是不嫌弃,带回去做通房丫鬟,也算是我送给大人的礼物。”

    众人在屋里三三两两的谈话闲聊,并不避人,彼此之间多少能听到些对方在说什么,所以并不会讨论过于私密的话题。

    燕王妃却独与众不同,丝毫不收敛声音,生怕人不知道她想给江昭元纳妾,王爷府中的正妻越权管到了臣子家里的私事,既不合规矩,传出去也不好听。

    不知是故意要败坏江昭元的名声,还是借此事来羞辱他,替自己的夫君燕王出气。

    旁人不好插话,就连丞相也没有开口。

    并非担心得罪了燕王妃,而是知道这种小事江昭元自己就能应对的来。

    “来人。”江昭元抬手,叫身后的人过来。

    一个小厮走过来,躬身行礼,“大人。”

    江昭元轻飘飘道:“王妃身体不适,送她出去吧。”

    闻言,小厮稍稍犹豫了一下,没有反驳也没有多问,走向了燕王妃的席位,连个请字都没有说,直接伸手要把人拉起来。

    燕王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低贱的下人要把自己从宴席上赶出去,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就知道江昭元在这群人中的份量不轻。

    “别,别。”她赶忙服软,“江大人不爱听,我不说了就是,千万别伤了和气。”

    听完她低声下气的认错,江昭元才抬了一下手。

    小厮松开燕王妃,退到了后头去。

    燕王妃住了口,把丫鬟召回了自己身边,看向江昭元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厌恶与痛恨。

    宴席快要开始,江昭元往外头看了一眼,没看到玉黎清的身影,心中有些焦躁。

    过了一会儿,方毅躬身走了进来,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江昭元的眉眼顿时严肃起来——清清正和怀王在一处?

    方毅奉命前去院子里寻玉黎清,正巧看见了怀王和小姐一起往这边过来,还有……怀王看向玉黎清时那暧昧不明的眼神,时不时贴近的肢体动作,无一不透露着怀王的心思。

    他本想上去提醒怀王注意礼仪规矩,却不知道自家大人是什么态度,毕竟自己是江昭元的近侍,而怀王又是朝中举足轻重的王爷。

    思来想去,还是率先赶回来同大人说了此事。

    刚说完不久,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怀王踏上了前厅来,众人起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江昭元并未俯身,视线直直的穿过怀王,看向了他身后的那抹淡粉,神情复杂。

    玉黎清也看到了江昭元,只是众人都在对李辉行礼,她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等李辉开口让他们都坐下,她才挪着步子要往江昭元身边去。

    从李辉身旁走过,还没迈出去,便被男人揽着肩膀搂去了另一边。

    李辉温柔道:“黎清,来坐在我身边。”

    目光深情款款,如视珍宝,一举一动都被席上的众人看在眼睛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位姑娘不是江大人带进来的吗?这会儿怎么又到了王爷身边?

    虽看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怀王待那姑娘的亲近劲儿,众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肩膀上被男人的手掌紧紧扣着,玉黎清不得已跟着他迈了两步。

    虽然她不太了解高门大族宴请宾客的规矩,但她肯定知道李辉总对她动手动脚,不光是朋友间的戏弄,若放在平时,她肯定就一巴掌打上去了。

    可身边这人打不得,尤其在这个场合,自己真要打了他,或是惹了他不高兴,那才是惹了大祸。

    她犹豫一会儿,觉得不能逆来顺受。

    在众人惊奇的眼神中,她紧张地停在了原地,指指对面的空位置,小声对李辉道:“我还是去坐那边吧。”

    “你想坐在那儿?”李辉转眼看过去,瞧见她指的是江昭元身旁的空位,而年少有为的江大人这会儿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那眼神,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李辉挑眉,笑着俯下身子在小姑娘耳边说:“你没听说过吗,那位江大人可不是好亲近的,你去那儿,就不怕被他给吃了?”

    “这……”玉黎清咬住下唇,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就在李辉得意自己留得美人在侧时,正对面的青年站起身来,高挑的身姿站的挺拔,细腻的肌肤,俊美的容颜,冷冰冰的表情,美的像幅画一样。

    只是这画中的人眼神如刀,一开口便是压不住的戾气,冷声问:“王爷可与臣的未婚妻聊的尽兴了?”

    未婚妻?

    众人震惊,眼神齐刷刷的看向那粉嫩可爱的小姑娘——本以为只是江大人用来打发寂寞的女子,没想到竟是他订婚多年的未婚妻!

    而怀王竟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旁人的未婚妻搂在怀里,实在是荒唐。

    “哦?”李辉淡笑一下,似乎早猜到二人之间的关系,却仍然惊讶于江昭元敢当众公开,本以为他是个色厉内荏的狠角色,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李辉松开了按在少女身上的手,轻松道:“玉小姐是本王特意请过来的朋友,本王竟不知道她是江大人的未婚妻。”

    江昭元不理会他,看向玉黎清,柔声道:“清清,来我身边。”

    李辉也紧接着问:“你想去他那儿,还是留在我这里?”

    玉黎清看向对面,又看看身旁的人,只觉得自己快要被众人的视线给盯穿了。

    今天不该来的。

    短暂的犹豫让李辉看到了可乘之机,体贴道:“不用怕,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勉强得了你。”

    她赶忙屈身回话:“多谢王爷好意。”

    随后直起身子,走到了江昭元身边,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二人对视。

    他小声问:“怎么回事?”

    玉黎清将身子往他身边歪过去,小声回答:“逛园子的时候碰见的,说了一会儿话,顺道就一起过来了。”

    一对有情人恩爱有加,亲昵私语,直看得站在对面的李辉愤愤不平。

    在座的各位官员除了丞相之外,品级都比江昭元要低,哪怕吃瘪的人是王爷,他们也不敢当着江昭元的面替人说话。

    丞相面露尴尬,不好讨论人家的私事,只劝着怀王先坐下,让丫鬟们开始上菜。

    尽管怀王的脸色不好看,也没人敢说江昭元的不是。

    忽然,好不容易住了一会儿嘴的燕王妃又开了腔,“哎呦,这位姑娘竟然是江大人的未婚妻呀,我瞧王兄在园子百般护着姑娘,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儿呢。”

    方才认错飞快,这会儿怀王在席上坐下,燕王妃好似有了靠山一样,说话声比刚才更大了。

    “是吗?”闻言,李辉脸色缓和了一些,颇有兴趣的接话说,“本王也觉得与玉姑娘说话很投机,以后若是有机会,该多坐在一块儿聚一聚才是。”

    他并不介意小姑娘又未婚夫,虽然她的未婚夫是江昭元会有点麻烦,但也多了几分刺激。

    带军打仗最有成就感的便是以小博大,以少胜多。若轻易得到手,反而没意思了。

    事如此,人亦如此。

    灼灼目光毫不掩饰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女,期待着她的回应。

    玉黎清不自在的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桌下的手被身旁的青年紧紧的握在手里,给予了她坚实的安全感,甚至于敢无视王爷的话。

    江昭元开口道:“燕王正闭门思过,燕王妃倒有心思来这儿吃酒。”

    坐在身后的燕王妃脸色难看。

    他又道:“皇上召怀王回京是为了国家大事,王爷不想着如何替皇上分忧,却把心思放在臣的未婚妻身上。”

    “这样看来,你们二位才是一对啊。”明目张胆的讽刺,毫不遮掩自己对二人的的不满。

    闻言,李辉脸色一僵,随即很快用笑掩饰了过去。

    丞相赶忙打圆场,“听闻怀王回京,老陈特意让人去开封了一坛三十年的美酒,还请王爷细品。”

    丫鬟们端上来美酒,宾客们渐渐热闹起来,江昭元与李辉也没有再对话,两人之间的战火似乎渐渐平息下来。

    可李辉仍旧放肆大胆的看着玉黎清,端着酒杯,视线穿过轻盈摇曳的舞姬,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席位间的小姑娘,瞧她面容熏红,眉眼带笑,却不是对他,而是将纯粹的爱意尽数给了江昭元。

    玉黎清察觉到江昭元很不高兴。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重重的攥着酒盏,直压的那脆弱的琉璃盏濒临崩碎一般。

    她担心他真把酒盏攥碎了,伤着手,主动伸手过去覆在他手上,柔声道:“江昭元,少喝一点吧,当心伤了身子。”

    听到她的声音,江昭元短暂的放松了一下,握在琉璃盏上的手指很容易就被她松开,但下一秒又紧绷着肌肉,反将少女的手握在了自己手心里。

    在玉黎清的错愕中,他紧紧的握着她,控制着力道没有把人握痛,却也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清清是他的。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竟然有人敢觊觎她,当着他的面,对清清动手动脚,他恨不得把李辉杀了,才能解气。

    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紧紧握在手里。从前为了权力,可以六亲不认,滥杀无辜,如今为了留住清清,再杀一个王爷又有什么难的。

    当初他计划着除掉燕王,稳定京中局势后便南下长居扬州,所以才对皇帝旁敲侧击,让皇帝把怀王召回来抗衡燕王,扶持年幼的小皇子。

    这只是最方便省时的一条路,若怀王不可控,他自有办法卸了他的兵权,再把禹王召回来。

    总会有一个听话的人。

    如果怀王想把事情变复杂,那他会为他安排一个更为合适的去处。

    一群蠢货,都不配被他放在眼里,竟然敢觊觎清清,还敢给她委屈受,真是该死!

    把他们都杀了,一个都不留!

    滋长的怒意如同凶猛的烈火在心脏中熊熊燃烧,几乎快要将理智灼烧殆尽。

    玉黎清就坐在他身边,感受到他的手越发僵硬冰冷,抬头看他眼神凶狠,担心道:“你没事吧?”

    轻柔的声音飘在耳侧,江昭元恍然回神,转过头来看清了少女的面容,温柔可爱,又圆又亮的眼睛满是担忧的看着他,红润的唇欲言又止。

    比起这一屋子的假客气假热心,唯有身边的清清是最真实的。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是属于他的人。

    旁人只在乎他的功绩官职有多遥不可及,只有她关心的是他本身,他这个人。

    江昭元轻吐一口气,揉揉发痛的太阳穴,轻声道:“陪我出去吹吹风吧。”

    “嗯。”玉黎清陪他站起身来。

    在热闹的舞乐声中,二人从侧门离席,屋里的宾客好奇的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有人担心江昭元是不是身体不适,但看他们是两人一起出去,便心照不宣,不再多问。

    夕阳落下山,府宅里一片昏暗,不远处有下人正在挂灯笼,江昭元特意挑人少的地方去,越走越偏。

    江昭元没有让下人跟过来,只他们二人单独走在院子里,吹着傍晚的风散心。

    身侧的手掌被他握在手心里,微凉的触感一直从手背传到胳膊上,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是在闷热的夏夜,他身上怎么那么冷……

    回想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事,玉黎清隐隐不安,虽然江昭元没有开口说,但她也能从他看李辉的眼神中读到些许。

    她轻声解释说:“我和怀王没有什么,刚刚那是燕王妃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青年不住的往前走,四周越是昏暗,视线越是模糊,他才能感到内心的混乱有片刻的安宁。

    低沉的声音回她:“我相信你。”

    闻言,玉黎清更加不解,她以为他是因为李辉的事在吃醋,若不是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生气?”她问。

    “我有生气吗?”江昭元停下脚步,紧皱的眉头拧得发痛,好看的眉眼带着还未散去的力气和狠劲儿,眼神瞟过来,看得玉黎清满心疼惜。

    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揉揉他的眉心,嘟嘴道:“你喝了好多酒。”

    “可我没有醉。”他辩解道。

    “我不喜欢你喝酒。”玉黎清垂下眼眸。

    江昭元随即乖顺道:“那我就不喝了。”

    两人站在一条小路上,身侧是怪石嶙峋的假山,另一旁是齐膝高的花丛,夜风吹来,鼻间便能嗅到清新的花香。

    微凉的风划破了夜的闷热,轻轻从青年发间撩过,吹起他的长发,又丝丝缕缕落回肩上。

    心里泛着酸酸的苦涩,江昭元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心底有种莫名的冲动。

    是她对他爱的太深,爱的毫无保留,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一直坚信着他们二人这回一定能修成正果。

    可前世,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明明已经喜欢上了清清,却为着自己不肯放手的权力,失去了她。

    可是清清会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他没能调去扬州,如果有另外的男人愿意给她一切她想要的,那她还会非他不可吗?

    燕王已经倒台,梁京的权力重心会逐渐转到怀王那里,怀王那样明目张胆的觊觎清清,清清还对他那样客气,是不是也对他有那么几份情意?

    江昭元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愤怒的躁动与阴暗潮湿的不安从心底涌动出来,仿佛失控的黑色藤蔓渐渐缠绕住他整颗心脏。

    在遇到清清之前,他不知道被爱的滋味,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从父亲身上学到的只有对权力的炙热渴望,而从母亲身上学到的,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要留住一个人的心,就要留住她的身子。

    自己不止一次的想把身子给她,可是清清不愿要他,只肯陪他做些不深不浅的消遣。

    难道自己的身躯就这样不堪,难道清清就没有对他有过那种心思?

    他越想越害怕。

    人心易变,若是日后再起波折,清清亦有别的考量,到那时,他还有百分百的把握能留住她吗。

    他的想法很纯粹,他早就把自己的心和身子都交给了清清,任她取用。他已经是清清的人,清清若是爱他,也该如此待他才对……

    可清清总是不愿意。

    肚子里的热酒翻涌着,酒劲儿泛上来,江昭元意识还清醒着,脸颊却蒙上了醉醺的酡红,眼神迷蒙着低下身躯,瑟缩着抱住了自己的身子,迷糊道:“清清,我好冷。”

    清俊的脸上晕开一片红,玉黎清知道他是醉意上来了,听他说冷,便伸手去解自己的外衣,要拿给他披上。

    青年抬手按住了她,红着脸说,“不要你的衣裳。”

    他张开手臂,对着近在咫尺的玉黎清央求道:“你抱抱我。”

    两人站得很近,近到他上前半步,收起手臂就能将她搂进怀里,可他没有那样做,而是站在原地,等她来抱,仿佛是想从她主动的亲近中寻求一丝安慰。

    可少女却迟迟没有抱他,站在原地,甚至有些局促的后退半步。

    玉黎清你有些紧张,虽然江昭元说自己没有醉,可她看着不管是眼神还是脸色都是一副醉态,自己真要抱了他,只怕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家丞相府的院子里,宴席还没有结束,院里院外都是下人,这边虽然看不到人,但也不能确保没人。

    她小声说:“咱们还是回府再……”

    只这一句,江昭元的心就凉了。

    她连抱他都不肯了。

    江昭元失意的垂下手臂,别扭的转过脸去,“李辉对你很好吧。”

    “怎么说起他了?”玉黎清慌张起来,“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吗,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不过是点头之交,过了今日,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可是他很喜欢你,他甚至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动手动脚,我却不能……”

    骨子里的嗜血和残忍让他本能的习惯用杀戮来解决问题,他已经想好了如何杀掉李辉,又如何利用李辉的死来稳定局势,可他却不能这么做。

    清清会讨厌他。

    可是没有什么方法比杀了他能更快的平息自己内心的苦涩与愤怒。

    李辉是王爷,有这层身份在,就永远不会收敛锋芒,若不杀掉他,今天这样的事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明明是只属于他的清清,却被旁人的目光玷污。

    江昭元睁大了眼睛,水润的眼眸中透着偏执的疯狂,握住她的肩膀恳求道:“清清,让我去杀了他好不好?我会做的干净,不会牵连旁人。”

    他的声音在面前萦绕着,玉黎清听在耳朵里,心生恐惧。

    江昭元是因为喝醉了才说这些话,还是他心里真这么想?

    她本想呵斥他打消这样疯狂的想法,抬头却看到一张瓷白的美人面委屈巴巴,眼底蔓延的疯狂,深处却是恐惧失去的不安。

    刚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她转而温柔劝道:“他虽然举止轻佻些,但本性不坏,我去跟他说开,实在不行便绝交不再来往了就是,何必非得要人性命。”

    “不光是他。”青年喃喃道。

    “啊?”玉黎清一时懵了,除了李辉,还有旁的人吗?

    江昭元紧握着她的肩膀,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强迫着她步步后退,直到二人的身影隐没在假山中。

    “清清这么好,总会有旁人来爱你喜欢你,若是有人比我还聪明,生的也好看,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上他们。”

    像是带着怨念的质问,少女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因为不安的委屈而浮起一层水雾,显得凄美而惹人怜爱。

    他从前是那么骄傲冷淡,从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现在却患得患失,情绪失控。

    与其说是因为李辉不合适的举动,不如说是因为爱她太深。

    他的心上始终有一片空洞,只有用爱填满才能感到幸福。得到的越多,奢求的,想要得到的就更多。

    没能彻底得到她,他总是不安。

    玉黎清只浅浅理解了一层,安抚他说:“你在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谁给我的糖多一点,我就要喜欢他吗?”

    小心地靠近他,细长宛如玉葱的手指轻轻勾上青年的脖子,“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眼中混沌的疯狂稍稍停歇下来,喃喃自语道:“你爱我……你只爱我吗?”

    “只爱你,最爱你。”玉黎清坚定的看着他,轻柔的披帛沿着手臂的曲线搭在他背后,顺着风轻轻浮动,撩拨着脊背上的神经。

    从她身上得到了爱意暂时熄灭了江昭元心中的疯狂,却不合时宜的挑动起另一处偏执。

    “空口无凭,清清得亲自证明给我看。”

    昏暗的光线中,青年墨色的眼眸冷冽,声线微颤。

    领会到他的意思,玉黎清红脸低头,任未婚夫勾起她莹白的下巴,微微一抬,细微的压迫感让她羞得连耳根都红透了。

    江昭元低下头吻着少女的唇,未婚妻被他吻着,满心羞怕,鼻腔里溢出几声绵软的娇吟,如春日海棠般软嫩,激得他越吻越深,一瞬间,仿佛崩断了某根弦,犬齿用力,咬破那娇嫩的唇,吮吸属于她的甜美的血味。

    细微的痛感让玉黎清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可江昭元却没有放开她,直吻得两人都呼吸急促,才短暂的分开。

    拇指按在她唇瓣上,看着樱唇上渗出血珠,心疼道:“对不起……疼吗?”

    “没,没事。”玉黎清脸色涨红,被吻的头脑发晕,下意识的摇摇头。

    看她被吻得迷糊还要强装清醒,江昭元觉得甚是可爱,微笑着低下脸舔去了她唇边的血珠,品尝着她的味道,总觉得不太够,越发想做点旁的。

    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在这儿不太合适。

    江昭元拉住她的手,想把人抱起来直接出门去坐上马车回府,什么宴席、怀王,通通不值一提,扔到一旁。

    玉黎清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趴在他胸口上大口的呼吸,自己这样好奇怪,只是被他吻了一会儿便腿上发软,后背上也酥酥麻麻的,差一点就要站不稳了。

    难道是因为他喝了酒,刚刚接吻让她也沾上酒气?

    看到他的笑容,玉黎清知道他心情好了一些,便没多说,感觉到他拉起了自己的手,便乖顺着要随他一起走。

    可他却没再动弹,反而领着她的手探到了他腰上,低沉的嗓音咬着她的耳朵喑哑道:“好冷啊,清清抱着我好不好?”

    玉黎清暗暗咽了下口水,手掌扶在细腰上,没有放开,也没有握紧。

    他肯定是喝醉了。

    这样想着,她抬起头来想看他的脸,正对上他凑过脸来又要吻她。

    有一丝清醒,玉黎清忙往一旁躲开,没被他亲到嘴巴,灼热的唇从脸颊上擦了过去。

    她劝说:“别这样了,会被别人看到。”

    都亲过一回了,怎么还要?未免有些得寸进尺。

    “不会的,这里哪有人。”青年充满磁性的嗓音柔声安慰着,再次捏住了她的下巴,不容拒绝的吻了上去。

    比起方才的深吻,他这回变得温柔了许多,唇齿间细细密密的吻着,玉黎清的呼吸顺畅了,自然的搂住他的腰,也在无意识间把自己的身子送了过去。

    江昭元顺势抱住她的后背,把少女娇小而柔软的身子按进自己怀里,温柔而缠绵的吻着她的唇。

    正在二人亲昵时,相隔不远的假山后,一人影停在了那里。

    显然他也注意到了二人,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一对郎才女貌的男女深情拥吻,看着那忘我的情//态,他暗暗攥起了拳头。

    站在他的视角,看不到少女的表情,只能看到小姑娘的背影被青年扣在怀里,一副温顺柔软的姿态。

    怀拥美人的青年只露半张脸,沉迷在深吻中的神情染上欢愉,额发下水灵的眼睛在抬眸的瞬间褪去媚//色,冷冰冰的与他对视,如锋利的刀,不掩杀意,直勾勾地刺进他眼底。

    被发现了!

    李辉被猛然惊的倒退半步。

    发出的声响听进了玉黎清耳朵里,她害怕的蜷缩起身子,江昭元也适时松了口。

    她羞怕着把脸埋进了江昭元胸膛里,小声道:“好像有什么声音。”

    “别怕,没有声音,也没有人。”江昭元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眼神却冷冷的看着李辉的身影从假山后消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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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待怀中的少女平复下情绪,江昭元悄声安抚她, “先去马车上等我好不好,我有件小事要办,过会儿便去寻你, 咱们一起回府。”

    玉黎清支起身子, 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宴席也没什么意思, 官员们聊的政事她听不懂,燕王妃坐在后头虎视眈眈, 正对面的李辉也不知收敛, 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反正人都出来了, 回府也好。

    她从他怀里走出来,说:“那你忙完早些过来找我, 若是太晚, 我可不等你了。”

    “好。”江昭元乖乖应下。

    他把未婚妻送到侧门,安排了方毅送她出去坐马车, 自己则折返回了前院。

    宴会上依旧热闹,歌舞升平, 推杯置盏。

    与前厅隔着一道墙外有一丛新开的绣球花, 花丛间点了石灯照亮了一整片花圃, 在花圃旁,有一条长廊,正是从后院假山那边延伸过来。

    江昭元走到灯笼下, 隔着不远便看到长廊中站着一个人, 藏青色的衣衫在烛光照不到的廊下深了几分, 隐隐透着不悦的怒意。

    他并不在乎李辉的心情,径直走过去,冷眼道:“王爷不在席上坐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本王要做什么,似乎不用跟江大人交代吧。”李辉侧过身来看他,想起方才这人看着自己时那挑衅的眼神,心里便忍不住动怒。

    缓了一会儿才放下那点偏激的心思,镇定着调笑说:“本王早在岭南的时候就听说过江昭元的大名,百闻不如一见,人人都说江大人是个冷若寒冰的阎王,没想到大人背地里还有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啊。”

    说是柔情似水倒是抬举他了。

    明知道有人看着还不知廉耻的和小姑娘亲近,跟护食的野兽有什么区别,难怪人都对江昭元敬而远之,像这样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比起李辉浮动的语气,江昭元显然更为平静,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

    二人相差了三岁,个头却相差不大,再加上江昭元的眼神从容老成,心态亦不同于常人,因此在怀王面前也不落下风,甚至气势要盖过怀王。

    他平淡道:“南广王生性不爱争抢,只愿做个闲云野鹤,你是南广王的独子,却半分不像你父王。”

    闻言,李辉心里咯噔一下。

    这样的话从丞相口中说出来他并不会惊讶,但江昭元不过是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却像是很熟悉他家的背景似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江昭元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本事,只用几个月的时间便做到了三品。

    心中不稳,面上却装的镇定,“彼此彼此,江大人与老侯爷不也没有半分相像。”

    江昭元并不理会他的回答,冷冷的警告他说:“既然选择奉旨回京,王爷就该乖乖为皇帝办事,别让他老人家觉得选错人,寒了心。”

    李辉眯起眼睛,“你这样说,难道是知道皇上召我回来所谓何事?”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江昭元抬头看他,阴鸷的眼神死死的把人框在视野中,“重要的是,无人知王爷心中所想。”

    “也无人知你所想。”李辉冷笑一声,“江昭元,我听人说得你可得天下,先前听着有些虚,现在倒有几分真了。”

    江昭元不屑一顾,偏过头去,“我不替任何人办事。”

    看他这样冷漠的态度,李辉反而更加来劲,主动说:“不考虑考虑?我手上多少也有三十万大军,作为请你的筹码应当够格吧。”

    “你的将士远在岭南,入京声势浩大不说,一路开营拔寨至少要两个月,而禹王的镇北军就在北疆,入京只需要一个月。”江昭元轻蔑道,“你想动兵?天真。”

    在没接触之前,没人知道怀王的心思,所以才有人担心怀王入京会扰乱京中的局势。

    如今三言两语倒让他知道了李辉的心思,也的确如他所想。

    江昭元提醒说:“想坐皇位,王爷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李辉看不明白他的态度,反问:“你不帮我,又与燕王为敌,难道是有心要扶持我那两个还没成年的堂弟?”

    两个小皇子还很年幼,二人的母妃家世也并不强大,若是江昭元能扶持其中一人上位,做个摄政理事的权臣也未尝不可。

    李辉隐隐担忧。

    他并非良善之辈,既然入了京,那便不可能会别无所求,一心一意的按照老皇帝的要求行事,说不觊觎皇位是假的。

    同样是有野心的人,他怎能看不出江昭元非池中之物。有野心是好事,可野心太大了按不住,那就只能是龙虎相争,你死我活了。

    李辉紧绷着神经,等待他的回答。

    却听江昭元不紧不慢道:“我不关心谁是皇帝,也不在乎谁坐龙椅,我只在意,我想要的东西,谁能给得起。”

    “你想要什么?”李辉迫不及待的问。

    见他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江昭元只觉得好笑,说:“若是王爷问了我便答,那就是轻贱了王爷的诚心。”

    听罢,李辉轻笑一声,“有意思。”

    互相试探过对方的态度,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没有半分松懈。

    江昭元警告他说:“王爷日后不要再纠缠陈的未婚妻了。”

    说到此事,李辉的态度意外强硬:“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既没有举行大礼,毁弃婚约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再说了,像黎清这样家资丰厚,底细清白简单的姑娘,本王也喜欢的很。”

    听到这回答,江昭元不屑的转过身离开,丢下一句。

    “那王爷就当心些,再有下回,臣可就不能保证南广王一脉还能不能后继有人。”

    这是在威胁他?

    李辉皱起眉头,却觉得江昭元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他竟然说得出,就说明他真有本事做得到。

    有点害怕,不过更多的是刺激感。

    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能人了,他倒是想看看,自己和江昭元,究竟谁胜谁负,谁能抱得美人归。

    江昭元离开后,李辉单独回到了宴席上,与着诸位宾客一起饮酒,直到夜深,宴席结束才准备打道回府。

    刚走出府门,身旁的小厮过来传话说:“王爷,燕王妃要找您说话呢。”

    “怎么又是她。”李辉不耐烦道。

    小厮低着头说:“王爷不想见,找个借口推拒了便是。”

    李辉轻吐了一口酒气,深深思量了一番,说:“不必拒绝,既然她想见我,那我们顺道跟着她去燕王府瞧瞧。”

    他也有事,得去燕王那里问个清楚。

    怀王的马车跟着燕王妃的马车一同行到了燕王府外,夜深人静,府门外只挂了两盏灯笼,走下马车来,顺着半开的大门看进去,整个宅子黑漆漆的,看着有些骇人。

    在燕王妃的引路下,怀王进了内宅,看到了枯坐在床上的燕王。

    看到有外人进来,燕王猛的咳嗽了几声,坐着身子往外探,惊讶道:“王兄,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神色疲惫而病态,李辉走到床边坐下,随口道:“想过来便过来了,顺道看看你的病。”

    燕王别扭的转过头去,“我这身子还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快要死的人了。”

    看到自家王爷自暴自弃,燕王妃心疼的上去安抚,一边抚着他的后背,一边对李辉抱怨道:“都怪江昭元,若不是他在父皇那边挑拨,我们王爷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辉听了不为所动,同她说:“我和燕王说会儿话,燕王妃……”

    燕王妃看看燕王又看看怀王,心道他们一定是有要事要谈,自己这宴席果然去的值当,不但逼的江昭元暴露了未婚妻的身份,还帮自家王爷请来了怀王做助力。

    她笑意盈盈的站起身来,“哦,那你们说,我先出去了。”说罢便退出了卧房,贴心的替他们关上门。

    屋里没有旁人,李辉也不再遮掩,直言道:“我见过江昭元了,他的确是个人才,你为何不早些将他收到麾下,也不至于如今树倒猢狲散,连个能信的人都没有。”

    燕王猛的咳嗽两声,发黑的面容在明黄的烛光中更显憔悴。

    气愤道:“就是手底下的人都死光了,也不能用他。”

    见他这个反应,李辉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继续试探:“何必对他这么大恶意,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难道你给不起他想要的东西,才收买不了他?”

    燕王看着坐在旁边的堂兄,眼神复杂,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从来没想过收买他,江昭元就是个疯狗,谁想控制他,借他的力,都只会被他反噬。”燕王向后靠在床头上,眼中满是不甘心的痛恨,气息奄奄道,“这件事我本一辈子都不想说出口。”

    “嗯?”李辉来了兴趣。

    又听他说:“但我如今气数将近,却也不能留他继续扰乱朝堂。”

    就是死,也要带着江昭元一起下地狱。

    燕王艰难的喘息着,对怀王讲述了他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皇帝当年有一宠妃,南下前去避暑山庄时,那宠妃也随皇帝同行,却在半路失踪,再没有人见过。

    燕王很小的时候就看到江昭元身上带着一块玉佩,那分明是父皇的东西,被父皇赏赐给那宠妃,也随着那宠妃一起消失了。

    从那时,他就已经怀疑江昭元的身份。

    后来他派人多方去打听,并没有找到宠妃的下落,却得知江昭元的生母曾经牵扯进一桩命案里,死者是个难产而死的孕妇,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能对上。

    而江昭元也并非他那身为娼妓的母亲入候府之后生的,而是在外头生了,说是宁远候的子嗣,母子二人才被接进侯府,草草给了名分。

    听到这里,李辉也渐渐明白,问他:“你怀疑江昭元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

    “不是怀疑,我有足够的证据!”燕王激动起来,“但证据已经被我毁了,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我就要让他不明不白的活,痛苦万分的死!”

    李辉不解,看着燕王病态的疯狂,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那还怕他做什么,他既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怎么会对你产生威胁。”

    燕王喃喃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落下这一身的病根,也不会失去父皇的信任……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故意在暗地里实施报复。”

    “他知道?”李辉皱起眉头。

    他想起了江昭元说过的,“我想要的东西,谁能给得起。”

    难道他想要的是……名正言顺的身份?

    对于江昭元的身世,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单凭燕王的一面之词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他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日子了,或许这会儿是在说胡话。

    就算是真话又能怎样,一个记在侯府名下的庶子,单凭一块玉佩就想认回皇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辉想了想,又觉得江昭元这样聪明的人,哪怕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以他现在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官至丞相,统领百官,重权在握,真想坐上皇位,也只需振臂一呼,谋朝篡位,何必要认回皇家,卑躬屈膝的做一个陌生人的儿子。

    反倒是躺在床上这位,都已经病成这副模样了还满心想着和江昭元斗,争来斗去,满盘皆输。

    当初自己的船因何而沉,李辉心中已经有了分辨。

    ……

    马车回到府上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玉黎清坐在马车里不敢乱动,因为身旁的青年一直在盯着她,坐着看,靠在车厢上看,撑着手臂看,走了一路,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想起在丞相的庭院里那两个缠绵悱恻的吻,少女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一片,绯色的红云从面颊蔓延到脖颈,衬得她肌肤仿佛映雪般洁白,又如玉脂似的娇柔细腻。

    坐在身旁的青年微笑着,抬起手想抚摸一下那柔嫩的肌肤,却被玉黎清往一旁侧身,躲了过去。

    不能再陪他胡闹了。

    江昭元意外得很识趣,见她不愿让自己亲近,便收回手来。

    马车停在了府门外,他走了下去。

    听到外头没什么声音,玉黎清才撩开门帘走出来,一眼看下去,美容绝美的男子正站在马车下对她伸出手,是要扶她下去。

    她没有多想,俯下身去够青年的手臂,手刚按在他胳膊上,便觉自己整个上半身都被他捞了过去,屈起的膝盖下穿过一只手掌,将她轻松的托起,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入夜时分,府门外少见行人,打开的门里却有不少候着的家丁在等着迎江昭元入府。

    那若有若无的视线瞟过来,玉黎清脸色胀红,轻轻拍打他的肩膀,催促道:“江昭元,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让他们看去。”江昭元抱着她进了门,所经之处,下人们识趣的低下头,哪怕二公子已经抱着玉姑娘走出了好远,也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去看。

    玉黎清觉得江昭元有点不对劲。

    他冷冷的看着前路,脸上没什么表情,搂在她膝下、后背上的手是那样的坚实有力,她推着他的胸膛也不能挣脱,渐渐失去了斗志。

    本以为他是醉了,可他去办完了事回来,明显而神情清醒了许多,可行动上却还是这样的任性妄为。

    她有些怕。

    难道他是想和她……

    不对不对,可能他只是想送她回房间,也有可能只是想在她房间留宿一夜。

    她努力为江昭元找补,却无法忽视近在耳侧,来自青年胸膛里的激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强而有力的震动,带着火热的温度隔着胸膛几乎快要把她的身子给烫化。

    玉黎清沉默着不敢问,她心里已经猜到了江昭元想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伤他的心。

    一路回到听雨阁,一路追在后面的方毅和若若都停在了小楼外。

    江昭元抱着少女踏进门里,对外头人吩咐,“把门关好,谁都不许进来。”

    “是。”方毅点头,上去把门关上。

    青年一路走上楼梯,怀抱着心爱的少女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手上稳当,气息也很平稳。

    走进阁楼,把人放在床榻上,他就站在床前,一手扶着床柱,不许她逃。

    房中只点着几只蜡烛,昏暗的光线尽数被他的身影遮挡,身处青年身前的阴影中,玉黎清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来,一双杏眸仿佛有星星在闪耀,纯洁透彻,能让人看进心底。

    江昭元看得痴了,俯下身想来吻她。

    玉黎清见状,身子往后撤了一下,警惕的看着他,“兄长在府里呢,他要是知道你又这样不守规矩,会生你的气。”

    江昭元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他只是期艾、痴痴地望着她,一双水润的眸子像是能挤出水儿来。

    清冷的面容凉薄淡漠,莹白似雪,如墨的长发松松地垂在脑后,发丝随着俯身的动作丝丝缕缕的垂落下来,一身细丝云山蓝薄衫,宛如堕入人间的谪仙,清冷绝美,出尘绝艳。

    良久,他开口道:“清清,我们成亲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被他的提议惊讶到,少女睫毛微颤,轻咬下唇。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等回到扬州再办婚事。”她软绵绵的说着,心有顾虑。

    原本自己也计划着后天离开梁京,江昭元在人前暴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已经担心会节外生枝,如今他又突然说起成亲的事,她哪有心思想这事。

    似乎冷静下来,知道婚事急不得,江昭元松开了床柱,在床沿上坐下,长发顺着美好的玉颈垂下,搭在雪白的后颈上。

    他思考良久,眼底烧着的火却越发汹涌,双臂按在少女身侧,哑声道:“那给我好不好?”

    “什么?”玉黎清愣愣的。

    “我想要你。”青年毫不掩饰的重复了一遍,指尖挪动着覆在她的手背上。

    他一定要得到清清。

    从心到身子,完完整整的她,都该是属于他的。

    只有这样,他的心脏才能完整。

    他才能真正感受到,和她一起畅想的未来有多么的美好,美好到只要有她在身边,自己就能感受到幸福,从身体的心灵,完完全全的交融。

    怀王的觊觎固然让他有了不安的危机感,但占有她的执念早已不是一天两天。

    他可以压抑自己的欲//望,可以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但是总有失控的那一天。

    既然早晚会失控,那为何不是今天。

    他步步逼近,半个身子都压上床来,迫着玉黎清后倾身子,失去平衡,躺倒在了被子上。

    “你又……”玉黎清红着脸,气鼓鼓地垂在他胸膛上,触感软弹弹的,凶道,“先前已经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了,我不能再和你做那种事。”

    “为什么?你不爱我吗?”

    美人清俊的脸颊染上委屈的可怜,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如冰晶玉骨般清冷高雅,让人不忍玷污。

    “我没有不爱你,只是不能……”玉黎清侧过头去,无法忽视的心跳声仿佛从他身上传到了自己身上,胸腔里被激烈的撞击,彰显着她的心动与慌乱。

    从小到大,自己才是那个最不守规矩最任性的人,自从遇到了江昭元,衬得她是多么识礼数。

    没有听到青年的声音,她抬起眼眸,对上一双美目宛如一泓清泉。

    眼中浸着的深情如同海浪般生生不息,不断涌向她,似乎要将她淹没。

    他的气息,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心跳和身躯,仿佛将她与宽敞的空间隔开,束缚于他身下的小小空间。

    鼻间的呼吸渐渐变热,玉黎清的身子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双眸澄澈圆润,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嘀咕着:“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才十六,怎么老是想着这种事。”

    她自觉江昭元很好哄,只要自己循循善诱,一定能能劝他暂时压下那些让人羞红脸的心思。

    话音刚落,粗糙宽大的手掌就揽住她的腰臀向上抬,将她强抱入怀,玉黎清挣扎几下,就听到耳侧落下粗哑低沉的喘息,“我是个男人,是你的男人,清清就没有想过和我更进一步?”

    一字一句,宛如玉珠坠入银盘,清丽魅惑。

    “嗯……”少女脊背一酥,不受控制的轻/吐出声,又赶忙咬紧牙关。

    青年的声音萦绕在耳侧,痴痴艾艾,轻声喃喃,“难道你对我没感觉?”

    伴着胸腔的震动,仿佛带着哭腔,落进玉黎清耳朵里,勾的她喉咙发干,连带着一股酥麻从心脏蔓延到指尖,不自觉蜷起了脚趾。

    她怎会对他没感觉。

    因他而起的每一次心动,和他接吻,与他同寝,每一次的接触都在她心底刻下烙印,那是她爱他的证明。

    她开始动摇。

    他们分离了半年,他独自一个人待在梁京一定很寂寞吧。重逢没几日,自己已经准备要离开了,下一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自己回到扬州还有父亲和朋友,可他孤身在此,除了兄长,哪还有旁人能说得上话。

    她感到很心疼。

    江昭元一直在为她迁就,放弃仕途,压抑本性,留在梁京虚与委蛇,只为与她回到扬州双宿双飞,而她却没能为他做什么。

    如果这样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那她应该能接受……反正,她也是非他不可。

    早一日,晚一日,应当没什么区别。

    她支吾道,“那,那你……”

    话还没说完,缠绵的吻落下来,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呼吸的间隙,江昭元缠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搭。

    “抱着我的脖子。”低沉磁性的声音诱惑着她伸出玉臂,让她抱紧他,纤细白嫩的手揽住未婚夫厚实的背肌,

    “清清,把一切都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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