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面试官换了一身花衬衫，平框眼镜也换成了墨镜，整个人虽身处办公大楼，一颗心却已经飘到了夏威夷度假。
他连哄带骗，“进去吧，越早开始工作就能越早拿工资。”
阙翎点点头，瞧着立在面前的门，黑白两色在门中心交融，晃眼一看，颜色仿佛在流动，像鱼一般。而外界虽已是四月，门却依旧发出丝丝的凉气，一靠近就跟站在冰箱门口似的。
“确定有五险一金？”阙翎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现在不守劳动法的公司可太多了，阙翎昨日将合同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没看到员工福利这一条，所有的承诺现在都是口头的，难怪她不放心。
“当然。”面试官伸手扶着眼镜，语重心长，“我们公司从不骗人。”
因为拿到气氛组合同的人就没有能活过一月的。
*
阙翎推开了门。
新世界在面前打开。
【欢迎来到地榆游戏，成为新人主播，现发放新手奖励，100积分】
机械女声响起，阙翎好奇地看着面前飘过的弹幕。
“欢迎新主播！”
“嘿嘿嘿，小姐姐好漂亮！”
“加油加油！”
……
大家这么热情的吗？
阙翎感动了。
她现在的直播间关注人数只有十二人，很少，但每一个都是热情善良小可爱，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阙翎摸索着点开了游戏后台，认真想了又想，发出去了一个羞涩的表情。
“谢谢大家的喜欢，我一定好好表现。”
*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条条散发着恶意的弹幕正在屏幕上划过。
“笑死了，又是一个新人？我看她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死。”
“啧，瞧你怎么说话的？这么好看的妹子怎么也要活过十分钟吧？不然太可惜了。”
“狗公司终于做了一回鬼，舍得找漂亮小姑娘来调剂氛围了，啧，最喜欢看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被吓哭。”
“她这身衣服不错，白衬衣，配上点红色最好看//羞涩~”
直播间的人数慢慢上升，公司深谙这些鬼怪的心思。里世界里厉鬼不在少数，表里世界隔绝后，他们没法去人间，只能看看直播，找些乐趣。
当然还有些赌徒在发问。
“主播身上怎么没有投票键？”
“醒醒，她明显拿的气氛组剧本，这么柔弱一姑娘丢进来就是给咱们看热闹的，你还想投票？当地榆公司做慈善吗？”
表里世界融合这一年，地榆游戏直播公司的规则越发完善，开发出了投票功能。
可通过投票主播的存活时长来赚取积分。
简单来说，如果有人赌阙翎能成功活着离开游戏，而阙翎确实成功了的话，他就能依照赔率将自己投给阙翎的积分给赚回来。
堪称灵异界的赛马活动。
但是阙翎手拿炮灰剧本，纯粹是被丢进来活跃气氛的，公司甚至懒得给她开一个投票渠道。
*
直播间的人数缓慢上升。
阙翎眨眨眼看着关注人数升到了一百，心里莫名地感动，好久不见，现在的鬼都这么友善了。
她抬脚往前面走去。
游戏开始解说。
【二星级副本：幸福里医院，一个让来了就不想走的医院，我们的口号是，欢迎下次光临
现在开始抽取主播身份卡】
圆盘转动。
一阵炫目的光芒后，指针停在了一个小格子上，身份卡掉落。
【你是幸福里医院的一名小护士，今天是你入职第一天
加油~崭新的生活正在面前
希望你能平安度过实习期
任务发布：满足病人的需求，得到五星好评】
*
游戏的声音结束，刺目的光芒袭来，阙翎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内部。
白衣白裤白帽，阙翎扭头往窗玻璃上一望。
好一个娇滴滴的小护士。
游戏弹幕依旧稀稀拉拉就那么几条。
“小姐姐好看呢。”
“哈哈哈，加油加油~”
……
十分的机械。
但是观看人数已经上升到了两百。
游戏是根据观看人数和打赏来换取积分，每十分钟可兑换一次，比例大概是十比一。
而积分又能在商城购买物品。
阙翎点开了游戏的商城，她现在只是一星级主播，新手中的新手，商城权限不高，只能买一楼的小商品。
从口罩、外套到奥利奥雪糕，一应俱全，就是价格昂贵，也看不出什么用途来。
最便宜的抽纸也要十积分。
阙翎退出商城，买不起，告辞。
*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
是护士长。
“你就是新来的实习护士？”护士长凑近，鼻尖一抽一抽，似乎在嗅什么，她的身上有着一股腐烂的臭味，又被浓烈的香水味掩盖，最后交杂成了一种不伦不类的恶臭。
阙翎下意识后退。
护士长抬头，她的眼睛了布满血丝，眼眶下一圈深深的黑色，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觉，“你身上有股外来者的气息。”
阙翎老实点头，“我确实是从外面来的。”
她转身打开了走廊旁的窗户，风从外面涌入，阳光也跟着照射进来，是春天的气息。
护士长连连后退，似乎被光给吓住了，声音都扭曲起来，“谁让你打开窗户的，快关上！”
“好。”阙翎看了一眼医院走廊，明明是白天，但是整个医院的窗户却全都紧闭，白炽灯每隔一米就有一个，光芒忽闪忽闪，似乎坏掉了。
啧啧啧，这游戏做得真好，好有鬼片的氛围啊。
阙翎由衷发出赞美。
*
“现在儿科缺人，你就去那里实习。”护士长塞给阙翎一个名片，指了指方向，“瞧见了吗？从楼梯上去，就是儿科。”
她转身，登登登地离开。
在护士长的白色裙摆之下，一双小小的血手印仿佛一朵花似地印在那里。
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咧到耳根的笑容。
他两只手紧紧抓着护士长的裙子，整个人如同壁虎趴在上面，随着护士长的抖动，婴儿也跟着一晃一晃。
血迹顺着他的脚踝落下来。
*
“没意思！这人也太倒霉了，开局就抽到护士的身份卡，谁不知道这个副本里护士就是必死局。”
“护士又累又糟心，不但要面对病人的刁难，还要面对医院的绩效考核，我看这姑娘连十分钟都撑不过。”
“本来就是来看她怎么死的？可是这样子也太没有新意了？啧啧啧，我都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非就是尖叫、逃跑、被追上……”
“散了散了，去其他直播间看看吧，听说有三星级的主播抽中了这个副本，活不过半小时的赔率是一比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无语，赌狗没脑子吗？这个副本只有两星，三星级主播还能在半小时内死了？别把自己手上的积分都赔了出去。”
……
*
直播间人数出现了一定的下滑。
但是阙翎却没有关心这些，她只是很认真地盯着地上的血迹。
怎么办，有点手痒。
地板光洁，几乎能反光，白色的瓷砖锃亮，映照出阙翎娇小的身影，她终于没忍住，起身，将一旁的拖把拿起，很认真地将地上的血迹擦干。
婴儿倒挂在裙子边上，血咕隆咚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来，他张开了嘴，露出鲨鱼一样的小尖牙。
“嘶~”
声音中似乎透着被忽视的愤怒，婴儿松开了手，身子落到地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小红印子，然后双手一撑地，整个身子就朝阙翎弹射而来。
刚刚才拖好的地……
阙翎心中感到一阵烦躁，她这人重度洁癖兼强迫症，最受不了干净的东西被弄脏，眼瞅着红色小孩在半空中张牙舞爪，马上就要落到自己脸上，阙翎淡定地举起了拖把，一个横扫。
吧唧一声。
婴儿的运动轨迹发生了变化，直挺挺砸到了地上。
阙翎伸出手，尖着手指，拽着婴儿的胳膊起来，身子还离得远远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臭小孩没有人喜欢。”
阙翎皱起了眉头，小孩身上一股血腥气息，但不是腐烂味，护士长身上的臭味和婴儿无关。
她抬头看着已经走到走廊拐角处的护士长，见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呈现出一种黑色，一边走一边掉下碎肉，有苍蝇绕着她嗡嗡飞行。
头顶的灯光一闪一闪，护士长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啧，不对啊，护士长不是短发吗？而地上的影子却是一头飘逸长发。
*
婴儿在阙翎手中拼命挣扎。
他拼命转头，想要咬上阙翎的胳膊，却屡屡因为脖子太短而失败。
“臭臭，要洗香香，才是乖宝宝。”阙翎自觉将自己代入了儿科护士的岗位。
关爱儿童是我们护士的使命。
她单手领着婴儿走到了水龙头下，拎开。
大水从头顶灌下来，小孩被冲地眼睛都睁不开，四肢拼命挣扎，血水被冲了一层又一层，水池子都被染上了一层红。
“呜~”小孩踢踢腿，没用。张开嘴，还是没用。
他瞧着单手拎住自己的恶魔，越瞧心里越慌，怎么回事？虽然是以游戏的名义把这些人骗进来，但是鬼怪的攻击力却是一点没有减弱！
很多人以为是游戏，却在阴气缠上身体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吓得哭爹喊娘，在游戏里乱窜。
但是自己的阴气对这人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婴儿看得很清楚，他身上的阴气在靠近阙翎的一瞬间就消散了，仿佛水蒸气遇见了火，被烤得一干二净。
*
他收敛了阴气，露出了一张白皙的脸。
声音甜甜，“姐姐~”
小孩生得乖巧，大眼睛，翘睫毛，鸡蛋般光滑的皮肤，现在声音一甜，简直插上翅膀就能伪装成天使。
阙翎关了水龙头。
“果然，小孩子还是要洗干净才好看。”
她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小孩子身上的血迹消散之后，手腕上系着的腕带也漏了出来。
——宁宁，男，22个月，儿科4床，先心病。
看来是自己的小病人。
阙翎抱起宁宁，“走吧，我带你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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