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式告诫裴良方不能向皇帝泄露他已经知道长寿面的事。
裴良方说:“你放心,白头吟的事我都守口如瓶,何况这个。话说回来,你也就知道欺负小孩,要不是我拦着,恨不得活吃了人家。”裴良方翻出一包药材扔给徐嘉式,“拿去喝!”
“这是什么?”徐嘉式接住看了看。
“下火的凉茶。”裴良方本来想把找机会把小皇帝的真实脉象告诉徐嘉式,但刚听他说那些气死人的话便作罢了。
一碗长寿面都能让他欢喜得没个人样,听到那个消息还不乐死,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裴良方警告:“接下来几个月别再碰小皇帝,别到时候后悔怪我没提醒你。”
徐嘉式警觉地皱眉:“他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习武出身的,严肃时气势迫人,裴良方有些心虚地移开眼:“是有些问题——”见徐嘉式急了,忙接着道,“不碍事的,有我在你怕什么。就是身体虚弱了些需要进补,你让他好好养养,来日方长。”
徐嘉式还是不放心:“你要记得,本王保你不被那个人找到的前提是照顾好他。”
“记得记得。”裴良方有些不耐烦,“当初在江州,你差点没命,还剩一口气却不让我先给你止血治疗,而要解除白头吟,不就是怕万一你死了小皇帝也跟着没命么?现在知道根本没有白头吟这种毒,又舍不得了,到底还是馋人家。这种事能瞒到什么时候?不怕小皇帝到时候知道真相生你的气,把你踹了找别人?”
徐嘉式把那包凉茶扔回给裴良方:“自己拿去喝吧。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反正治不好砸的是你裴家神医的招牌,于本王有益无害。”
裴良方咬着牙骂一句老狐狸。
“至于生不生气,不关你的事,本王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徐嘉式垂下眼,神情有些落寞,“只要本王在世一日,他便只能有本王一个。若是本王哪一日归西了,便也管不着了。”
是啊,即使权力滔天又奈何生死有命,死后原知万事空……裴良方跟着也低沉了一瞬,转念一想叫着不对:“你也就比他大十岁,照你这身板条件活个八十九十不在话下,到时候他七老八十再找谁啊,找孙子给自己养老送终啊!”
徐嘉式扬起头不无得意地看裴良方一眼。
裴良方险些捏碎药包,说他胖还喘上了!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啊!不该给他凉茶,应该给他来个一蹶不振永垂不举茶!
徐嘉式心情大好走出安养院,想着去看看他的小皇帝,到了地方却听三泰说陛下带着双顺去如意坊了。
徐嘉式急忙赶过去,心道打算夹带烧给老祖宗的私货可别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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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坊在皇宫之外,皇帝本想带两个小内监随行微服而去就是,但今日轮到腾骧右卫保护皇帝安全,施张恨不得不错眼珠地守在皇帝身边,力谏陛下不可随意出宫。
燕绥问既然忠君是不是就该唯君命是从?施张答是,即使君要臣死也是义无反顾。燕绥说好,那就随朕出宫,朕相信你们能保护好朕。
于是,燕绥带了两个内监、二十个侍卫同行。好在如意坊离皇宫不远也不在闹市,如此阵仗倒也没惊动太多人。
皇帝临时驾临,如意坊事先没接到通知,到门口了众人才慌忙放下纸笔出来迎接。
如意坊不在朝堂编制之内,主管人员非科举出身,是从写手中择优任用的,但日常多少也会与官员有所交际——如意坊有时收到匿名投递的话本或者绘画,几日后便有官员询问近日皇家采用的是哪些读物——因此,主管待人接物也还算从容镇定,见到皇帝不至于惊慌失态。
从大门进去,路径两边是芳草鲜花,花草尽头是一排秋千。主管对皇帝道:“写手们写到闺中少女心事时总爱在上面荡一荡寻找灵感。”
燕绥看了眼胡须花白的写手们……少女心事……燕绥沉吟良久道:“让大家注意安全。”
“小人们深谢陛下关怀。”
写手们工作的地方和文官们严肃甚至古板的环境大有不同,除了秋千,如意坊内还有许多有趣的玩意摆设:投壶、双陆、毽子、捶丸等。
渐行至储书阁门前,主管指向不远处一方半人高的草地:“待过几日开辟出来,便是一片蹴鞠的场地。届时若得陛下驾临,便是小人们无上的荣幸。”
燕绥不会蹴鞠,但听着很有意思,问:“蹴鞠也能提供灵感么?”
主管答:“回陛下,小的们近来在思考写竞技方面的话本,主角便是蹴鞠的能手。”
话本还能这么写。
燕绥觉得有趣,也喜欢这个地方。这如意坊果然坊如其名,写手们在其中的生活简直比他这个皇帝还自在如意。
景色看得差不多了,燕绥准备进储书阁转一圈,让主管把最近编的书,尤其是摄政王让编的拿出看看。
主管应声正要让人开门搬书,忽然草丛里摇晃了下。
“有刺客!护驾!”施张大声喊。
侍卫们迅速围拢上来,将皇帝环在中央。
施张握刀压着脚步上前,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草丛里还动个不停,他举刀正要劈下去,突然钻出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住手!”
燕绥扒开侍卫上前,那是个小男孩,两岁左右的样子,上身红衣小杉下身月白绸裤,倒是不认生,张着短胖的小胳膊摇摇晃晃扑向燕绥:“抱!好看哥哥抱!”
吐泡泡的小家伙一颠一颠地过来,奶气未褪糯乎乎的一团,燕绥下意识后退。
施张把孩子提着衣裳后背抓住,小家伙顿时就哇哇地哭起来了。
施张眉头一皱,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平生第一次遇上这么小的“刺客”,像个滚烫的山芋砸手里了。
燕绥被哭声闹得头疼,问主管:“哪来的孩子?怎么钻在草丛里?”
主管额角已冒了一层汗,神色为难,向旁边一指,低声道:“是那位写手带来的。原本在暖阁里睡觉,不知怎么醒了还跑到这里,还冲撞了皇上,小人罪该万死!”
燕绥看了眼主管所说的那位写手,其人垂着头瑟瑟发抖,燕绥让他抬起头来:“你是摄政王新招的?最近在写什么本子?”
“回……回陛下的话,是新来的,小人近来在……在写孩……孩童睡前故事……”写手跪地磕磕巴巴回话道。
睡前故事?等会带两本给净芸。
燕绥又问:“这是你家孩子?家中无人照看么,要带到如意坊来。草丛多蛇虫,小心咬着孩子。”
“这……这……其实……小人……”写手抬了抬头,目光快速扫过手脚扑腾的孩子,以袖口擦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又没怪罪,至于吓成这样?燕绥皱眉,难不成这孩子是拐来的?
正疑惑时,徐嘉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陛下要来怎不提前吩咐臣一声,怠慢了陛下又是臣的罪过了。”
燕绥转身,见徐嘉式面带喜色,不自觉也微笑起来。
而他话音刚落,施张手里提着的孩子便止了哭,冲徐嘉式张着胳膊喊:“爹爹抱抱!”
燕绥清楚看着徐嘉式笑意瞬间褪去,燕绥自己也笑不起来了,艰难张口,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来——
“徐敛,这是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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