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扑通

    次日清晨。

    钟离垂下头, 望着枕边人的睡颜。

    少年的面容白皙,宛如稚子般纯洁无瑕,一贯带着灵动笑意的眼眸微微闭合, 平白带了几分乖巧的感觉。

    乌黑色的发丝,在末端渐变为蓝绿色, 柔润地垂落在耳畔……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发丝捋了一下, 恰好露出耳朵下方的脖颈。

    本也该是纯白无瑕的地方,布满了暗红色吻痕。

    在晨光的照映下, 散发着些许颓靡的气息。

    钟离看得怔住, 手臂停顿在半空。

    “不要吵醒我。”

    温迪小声咕哝着,声音懒洋洋软绵绵的。

    钟离轻咳一声,若有所思地问:“你不会又在梦什么狐狸美少女吧?”

    “怎么会,我梦里都是你。”

    一如往常的是吟游诗人张口就来的情话。

    但在清晨将醒未醒时轻轻翕动着淡粉色唇瓣, 在些许淡淡晨光下泛着微光,让人不由沉醉。

    静默良久。

    钟离忍不住问:“我是哪般?”

    “你好可恶。”

    懒洋洋的声音里有点低哑的味道,像是控诉, 又像是某种神秘的引诱。

    钟离微微露出疑惑的神情,凝望着面前少年。

    温迪眯着眼, 愤愤开口:“我梦见……在风神戴冠之日,你突然跑过来, 把我的头冠抢走了!”

    钟离垂眸不语。

    手里吟游诗人的帽子,仿佛是确凿的罪证。

    钟离解释:“我只是想帮你戴上。”

    温迪偏过头,不作理睬。

    钟离跟着转过身去, 缓缓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这个吻如此轻柔, 以至于足以唤醒一个清晨。

    温迪终于睁开了眼。

    青年人侧身在前, 柔软厚实的锦被被掀开一角, 可见其屈膝倾身的姿势。

    纵使最不屈坚硬之磐岩,亦会有如此柔和的一面。

    不再身披锋锐的铠甲,只身着一层薄薄的内衫。

    青年人胸口衣衫微微敞开,显现出线条分明的锁骨,连金眸边缘的杏色眼影像也更红几分,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温迪懒洋洋地说:“想起很久前,你还不愿意呢。”

    曾经在那个至冬酒店的冬日清晨,尚还矜持的钟离还在抨击异国人类的陋习。

    钟离似乎也回想起旧日情形,不由轻叹一声。

    温迪继续笑着问:“嗯……睡的怎么样?”

    “很满足。”

    低沉喑哑的声音响在耳畔,对方的唇距离很近,似乎贴在他的耳畔,喷薄出一阵灼热的气息。

    翠色眼眸里的笑意霎时间顿住,温迪仿佛有一点错愕,面颊泛起微红的色泽。

    *

    午时将近。

    钟离握着笔杆,凝神作画。

    画上是从天空降落的风神。

    用翠色点染那亮晶晶的眼眸,墨色渲染出美丽的羽翼。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手中的画笔一顿,墨水洒落了一滴。

    “更喜欢这样吗?”

    灵动的少年音响在耳畔,手臂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

    钟离轻咳一声:“唔……你怎么样都好。”

    温迪轻笑一声,凑过来看。

    清晰的线条勾勒出风之神装。

    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双墨绿色眼眸,巧妙的运笔使得那双眼眸显得极为灵动,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含情脉脉。只需望一眼,足以令人沉陷其中。

    神明张开庇佑万物生灵的羽翼,圣洁而美丽。

    胸口的绿宝石璀璨夺目,映照着青色的神纹。

    双足缠绕着缕缕布条,风轻飘飘地落下,姿势像如此恣意,像是信步而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空白处的那滴墨。

    像是不经意染上的墨渍,与整幅画格格不入。

    温迪伸出手来,微笑着说:“那随我来吧。”

    似乎在微风的吹拂下,墨滴逐渐染上双足,浸染着那幅画。

    宛如搅动心湖,掀起丝丝涟漪。

    *

    走出门外后,钟离抬起头来,微微一怔。

    吟游诗人的模样已经变成了画上那般——

    原先圣洁纯白的神装,而今看起来,却似乎另有一番风味。

    手上传来些许柔软温度,带着笑意的少年音随之响起:“我带你飞。”

    钟离四顾无人,仍然有些犹豫地问:“若被发现飞在天上,会不会不太好?”

    “那你变小一点,再轻一点。”

    “唔……”

    钟离依言变小了一些。

    而后,神之羽翼将他包裹着振翅起飞。

    逐渐升高远离地面后,空中传来高天之风的气息。

    不同于多年前的略感失态,也不再担心会被突然抛下——

    钟离自然而然地朝那双翅膀靠近了一些,感知到片片纯白色羽毛拂过他的面颊,是轻而柔软的温度。

    似乎还有奇怪的香味旋绕起来。

    恍若香风阵阵。

    *

    风神很快降落下来。

    钟离再度变回了青年模样,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景致。

    云雾缥缈,山石林立,花草鲜妍,翠色连绵,远处依稀可闻潺潺水声,如处仙家福地。

    “老爷子,我买了那个香膏哦,试试。”

    温迪语气轻快地说着,伸手从兜帽里拿出来一块香膏。

    钟离有些无奈,只觉得对方果然从不轻易放弃,转念一想,又略感好奇:“你哪来的摩拉?”

    “咳咳,摩拉都去拿买琴了,香膏是我从供桌上拿的。”

    “?”

    “哎,反正都用在你身上,总不会怪罪我吧。”

    “……”

    话音落下的瞬间,少年的指尖已触碰到衣领,动作轻快地解开了扣子。

    钟离忙伸手按住。

    手掌交叠时分,掌间传来温软的温度,清晰地感受到期间清瘦的骨骼。

    钟离轻轻一叹,无奈地说:“我自己来。”

    解开繁复的外装,肌骨逐渐显现出来。

    刹那间,钟离感受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

    像是斑驳的枯叶凋落在雪地里,一阵柔风吹拂而来,沉积的冰雪逐渐融化,万物复苏,唯余春意朦胧。

    清凉的感觉从脖子上蔓延而下,些许淡淡的香味蔓延开来,清晰的触感逐渐遍布脊背,胸口逐渐灼热,微微起伏。

    “听莺儿小姐说,香膏可以帮助人们活血行气、止痛化瘀、澡雪清神、平神静气,还可以使人容光焕发、延年益寿,带来好心情哦。”

    灵动的少年音响起,丝丝热气拂动在耳畔。

    “好香。”

    温迪上前一步,趴在对方的肩膀上,望见金眸边沿仿佛沾染湿的汗意,眉睫下一抹杏色眼影晕染在眼波里,似乎变得愈显艳丽。

    与此同时,青年口中似乎发出轻微咬牙的声音,肌肉已呈紧绷之态。

    香膏的气息扩散开来,淡淡的香味飘远,弥久不散。

    钟离有些恍然,感觉对方更加贴近了些,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但却只是轻轻地闻了闻,像只是单纯的一场游戏。

    不知是期盼后的落空,还是持久不散的香气,让他心情逐渐变得燥热起来,半晌,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了温迪一眼,轻声一叹,准备去把这身味道洗掉。

    *

    水池中缓缓地升起漫漫白雾。

    束起的棕色头发已然解散,垂落在宽阔的肩膀上。

    杏色的眼影很红,水珠垂落眉梢,沿着面颊缓缓流动,落在线条分明的锁骨上。

    棕发青年伸出修长的手指,擦过如玉的肌肤。

    “扑通。”

    清脆悦耳的水声响起,还有少年特意的配音。

    钟离霍然抬起头来。

    天使般纯白的羽翼包裹着他,是高天之上的神明跌入他的怀里。

    纵使沾湿了池水,羽毛却仍显出澄澈之态。

    “感谢风神的庇佑……和垂怜。”

    一贯沉稳的声音略带着颤音,钟离清晰地听见巨大的心跳声和水滴滴落的声音。

    清水沾湿了白色布条,若有若无地描绘着身体的曲线。

    像是被这句话所取悦,少年纤细的指尖划过他的肌肤,趴在身前,微笑着说:“你的怀抱也是风寻求的安稳哦。”

    清风吻过他身上每一寸肌肤。

    香膏的味道还没散尽,若有若无的香气氤氲其间。

    不知是因为泉水本身水温有所升高,还是因为香膏味道的发散,钟离逐渐感觉到周身热气难耐。

    望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翠色眸子,浅浅地吻了一下那双眼睛。

    翠色眼眸微微闭合,风埋在他的颈窝间。

    他只觉面前水雾迷离。

    彼此心跳声清晰可闻。

    钟离轻轻抚上那脊梁后湿润的羽毛,感知到其间柔软的温度,随即寻到翅膀根处,用指尖戳了戳。

    仿佛受惊般,那翅膀颤动起来,怀里传来一声闷哼。

    钟离轻叹:“是我以前没有领悟到神谕。”

    怀中神明抬起头来,湿润的翠绿眼里是不解的眼神。

    “确实想要,更多。”

    话音落下,在水中看不见的地方,纯白的色彩染上斑驳的红印。

    片片羽毛像是风中的飘絮,织成了他的美梦。

    第102章 印记

    温迪从水池里爬起来, 软软地趴在水池边。

    细碎的水滴落在身上,映着夕晖照在脊背滑腻的肌肤上,隐约可见深浅不一的痕迹。

    钟离面色一怔, 不自觉地走过去,轻声说:“这样的你……”

    温迪缓缓地抬起头来。

    水滴从散落的棕色长发上滴滴答答地落下, 像是山间的泉水。

    曾经远远见过高山不动磐岩,也确认过其真实流动的姿态。

    并不只是外表上的吸引, 也不只是多变的风追寻安稳的怀抱。

    在饮食起居方面无微不至的贴身照顾已足够令许多人羡慕,随时随地的怀抱与亲密的接触也逐渐习惯——

    但仍然不够。

    甚至不甘于口头上的认可, 还想要全心全意地信服。

    温迪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吹开面前水雾,将对方逐渐看得更加清晰。

    鎏金般的双眸中萦绕着金红色的雾气,带着迷离的神色,与夕晖融合在一起。

    眼眸边缘的杏色眼影愈发鲜明, 犹如落日熔金。

    温迪歪着头,伸出两根手指撑着脸,轻轻开口:“很久很久以前, 我曾想看清楚这一双眼。我想,如果这双眼望向我的时候, 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沾染上些许情绪, 或者说沉陷于风色——为我展露笑颜,为我惊慌失措,为我辗转无眠。那么, 沉稳如岩石的你——又是否已经动摇了呢?”

    低吟般的诗语, 透过雾气萦绕在耳畔。

    分明神色温柔, 却无疑不激荡着内心。

    翠绿色眸光凝望而来, 像是唤醒枯木的春风。

    钟离垂下头来,用手臂将对方圈在怀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环住腰身,声音低哑:“不止是动摇——甚至,很难克制。”

    话音落下时,周遭似乎升起炽热的温度,金色眼眸里像燃烧着火焰。

    刹那间,温迪回想起了在纳塔看过的火山熔岩。

    彼时,漫天热气喷薄而出,周遭各种元素力涌动,玉璋护盾挡在面前。

    而今,温泉中热气蔓延开来,倾泻而出的元素力宛如金色碎片。

    些许棕色发丝垂落在他面前,温迪顺手撩起一缕发丝,问:“怎么不说难以拒绝了?”

    “没有风神敕令,不敢擅自揣测。”

    温迪不由笑了:“我以前也这样穿着,可你以前如何呢?”

    “怪我不解风情。”

    低哑的声音似乎有些灼热,青年的侧脸连着耳尖,一同染上了片片红晕。

    透明的水珠流动在宽阔的胸腔上。

    不再是岩石的锋锐,却依然可以遮风避雨。

    其下一颗滚烫的心,传递来切实存在的温度。

    钟离开口问:“还好吗?”

    温迪低下头:“嗯。”

    “……还可以?”

    “嗯。”

    钟离不由跟着垂下了头,半晌说:“但还是不免觉得……我们这样是不是太纵情声色了?”

    “你也知道啊。”

    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浑不在意的戏谑,又像是可怜兮兮的控诉。

    钟离心神一动,缓缓地在少年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轻柔得像在安抚。

    温迪不由闭上了眼睛。

    钟离轻轻开口,欲言又止地:“你的声音……”

    “嗯?”

    “这样……能克制才怪……”

    “这是正常的声音。你想听听别的吗?”

    “?”

    “钟离哥哥,多年不见,进步许多。”

    “不要、这样说话……”

    钟离不由感觉呼吸一滞,很明显地感受到后面的声音会更软,像是怀中轻风的感觉。

    “所以本来就……”

    温迪还未说完,感觉到一阵温润的触觉轻轻地拂过喉结,带着些许刺激,逐渐转为温柔地舔舐,像是石子激荡着心湖,掀起阵阵涟漪。

    “唔。”

    “嗯……”

    水中逐渐浸染着风与岩的元素力。

    无法反应,无法相容,却能毫无间隙地紧密交织在一起。

    岩元素以沉积的态势坠下,而风元素则漂浮向上。

    羽毛和石片落在水面,苍翠与黄金交织出明亮的色彩。

    良久。

    钟离起身穿好衣衫,接着拿过水池旁的棕色外套,给温迪披上。

    岸上的空气依然清新。

    灼热的气息渐渐散去,凉风吹拂而来。

    夜空下,少年乌黑色发丝湿润,水珠沿着脖子滑下,落在清瘦的锁骨间,映照出浅淡的绯色。

    宽大的棕色外套盖住少年大半的身体,隐约显露出些许肌肤。

    向来灵动的绿眸却有些微润,似沾染上颓靡的气息,显现出黯淡的苍翠。

    钟离忽然感觉到胸口轻微的疼痛,垂下头来,却见胸口上……

    是翠绿的风的印记。

    钟离若有所思地看着旁边牙齿的咬痕,轻轻抚上去,感受到那清晰的咬痕,以及上面充沛的元素力。

    他清晰无比地感受到风的痕迹。

    像是在昏睡时被一阵清风唤醒,又像是小动物温柔地舔舐而过,整个身体因此变得轻盈起来。

    温迪转过身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开口问:“怎么样?”

    钟离愈发感受到风元素在全身游走的感觉,像薄荷一般清凉,像羽毛一般轻软,煽动着他的内心。

    他不由心神一动,将方才披上来的外套褪去,朝肩膀上咬了过去。

    温迪只觉肩头一颤。

    毫无征兆地,厚重的岩元素倏然落在他的肩上。

    元素沉积在白皙的肌肤上,那抹金色逐渐变深,留下一个岩印,旁边还有些许血迹。

    始作俑者埋低了头,还在若有若思地看着那个印记……

    大约是兴起而为,力度控制得并不太好。

    空气中一阵沉默。

    钟离却忽然注意到,那双绿眸闪烁起一点楚楚泪光。

    他小心翼翼地为温迪披上衣衫,内心隐隐不安,开口说:“是你答应成为唯一的恋人的。”

    温迪咬着牙:“唔。”

    钟离强调道:“是你先留下印记的。”

    “可是我没有这么重!”

    “我也不想……但我以为你可以承受得住,本来神明之体,应该不在话下……”

    “可我飞那么久,本就很累,而且你刚刚……”温迪越说越觉心累,不由闭上了眼睛,“你到底懂不懂啊……”

    声音轻而无力,似乎含着呜咽,像风中的悲鸣。

    一滴泪,接着落下。

    钟离愣住。

    一贯带着微笑的风神,却为此突然落泪……

    那滴眼泪如此晶莹,牵动着他的内心。

    他本就应当尊重对方的自由,但今日……

    隐秘的心思在无人知晓的夜空下逐渐袒露,真正实施后却受到这般谴责。

    钟离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半晌说:“是我之过……温迪,你要毁掉它吗?”

    没有回答。

    凉风吹过发丝,钟离感觉到脊背上汗意微冷。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沉默,唯余夜风破空之声。

    漫漫黑夜中——

    那双绿眸发出明亮的光彩,像是一盏指路明灯。

    如此高天之风,本来应当自由自在,愿意降落在身前已实属不易,想要占有的确是一种妄念。

    仅仅想藏起来都不应该,更不必谈属于谁的印记。

    如果因束缚而变得不再明亮……

    如果不再是明亮的风色,那又与子虚乌有何异?

    钟离思索半晌,愈发觉得自己此举有失妥当,长声一叹:“如果你无法接受,消除也不是不可……我想我可以尽力适应。”

    温迪沉默了片刻,叹息:“你可以吻一下。”

    钟离半晌才反应过来。

    没有谴责。

    没有否定。

    只是要求应有的安抚。

    他依言轻吻过那个印记。

    不止安抚了对方的疼痛,也安抚着自己不安的心。

    钟离忽然想起那个某个异国的清晨,醒后发觉肩膀上那缕淡淡的风元素气息。

    还有夜里少年唇角沾上血迹的模样……

    钟离若有所悟,问:“之前……你是不是已经想那样做了?”

    温迪微微一怔,说:“是啊。”

    钟离沉默。

    已不知如何评价这般深藏不露的心思……

    但总体说来,还算是公平。

    钟离望着这张流过泪的面颊,轻声一叹,将温迪拉在怀里,轻轻地吻过去。

    第103章 完美恋人

    流水声断断续续, 点点星光照映在碧绿的草地上。

    细碎的星光映入翠色眼眸,显现出明丽的色泽。

    少年身上松松散散地套着件宽大的棕色外套,闲适地倚靠在棕发青年身上。

    钟离伸手抚过温迪的头顶, 修长的指尖穿过那缕乌黑的发丝。

    宛如风中飘絮一般柔软。

    他垂首望向身畔少年,想到亲手编织的头发, 亲自穿好的衣衫,亲自刻上的印记——

    如此真切地沾染上彼此的印记, 两者逐渐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而且,是在被允许的情况下。

    心湖中的涟漪泛开, 像是花的模样。

    与此同时, 钟离感觉到腥咸的血味在口腔扩散开来,稍微用舌尖抵住下颚,能清晰地感受到此间微甜的风息。

    紧接着,胸口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钝痛感。

    他不由想起了那个风印。

    大约是风神难得耐心的证明, 是那一贯精妙的布局和徐徐图之的作风。

    对方的力度控制得很好,类似钝刀子割肉的感觉。甚至在一开始他根本没发现,等到很久后回过神, 才觉察到那股钝痛。

    像是蚂蚁咬过带来微痒的刺激,而那阵痛觉逐渐蔓延开来, 在胸口盘旋着,弥久不散。

    钟离轻声说:“其实, 我也会感觉到痛。”

    温迪沉默片刻,说:“你这么说,是想要安慰我吧?”

    钟离摇了摇头, 正色说道:“事实是, 我担心你会不满意, 所以才不提。”

    温迪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

    宽大的手缓缓地握住了他的手, 抚过手腕上清晰的青筋脉络,像是在感受此间跳跃的心情。

    “你给予的一切,我都珍视。”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温迪微微一怔,转口说道:“唔,老爷子……我们这样把神之心交出去了,岂不是以后可以随便玩了?天理那边,也不知道……”

    钟离闻言,神思不由有些恍惚,及至听到最后,霍地抬起头来,望向远处的天空。

    广袤的天际亮起粒粒星辰,照亮了未知的斑驳夜色。

    钟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太好。从前我的记忆很好,可以记住很多东西,但是现在……我的记忆里只剩下你。”

    “如果你还记得别人,岂不是显得不够真诚,又或者我缺乏魅力。”

    低哑的少年音像是一种鼓舞,带着随性的感觉,轻易地让人沉陷其中。

    钟离若有若思,越发觉得尘世间的恋情很奇妙,也许是因为风的变幻多姿,甚至每天都能为他带来新鲜的感触。

    温迪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钟离沉默不语,有些不自在地避开那双波光潋滟的绿眸,握着对方的手却更紧了一些。

    穿过细长纤细的指尖,十指紧扣在一起,手背与手心的触感愈发温热。

    “你不要老指望我来猜,揣摩帝君的深意,这也很累吧?”

    微微上挑的少年音,犹带着不满地意味。

    钟离不由轻声笑了:“我揣摩风神的深意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是什么感觉呢? ”

    温迪微微一愣,眨了眨眼:“怪我咯,你自己也不问。”

    但……不得不承认,其实在旁边看着也尚算有趣。

    清风微微拂动,蓝绿色发丝轻轻扫过青年如玉的面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温迪轻声说:“你看,你都脸红了,我猜——你大约想到了一些并不符合普遍理性的事情。”

    “唔……”

    “在我靠近的瞬间,你心跳加快了,所以——是和我有关的对吧?”

    钟离不自然地垂下了头。

    温迪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吻过那双金色的眼眸。

    金色眼眸缓缓地闭合,睫毛似在轻微地颤抖。

    “不敢看着我吗?好吧,我知道了——”

    “嗯?”钟离蓦地睁开眼,望向少年近在咫尺的面孔。

    “大概——是觉得世间怎么会有我这样完美的恋人吧?”

    清脆的少年音里是自信的上扬语调。

    微弯的唇角勾勒出甜美的笑容,翠绿眼眸里流光溢彩。

    无一不挑动着情绪。

    无一不击中内心。

    钟离再也无法抑制,回吻过去。

    对于刚刚的推断——

    虽然并没有言语,但不啻为一种承认。

    两人拥吻时,再度染上彼此的气息。

    钟离侧过脸,望向埋在自己肩头的少年,若有所思地问:“你从来不拒绝,会不会太纵容我了?”

    温迪懒洋洋地说:“我拒绝的话,你不会说我欲拒还迎么?”

    钟离闻言,不由无言以对。

    温迪摇了摇头,像在抱怨:“话都不让人说完的家伙。”

    钟离习以为常地反思了一会,可转念一想,却说:“难道你不也是这样吗?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会想方设法……我不过是稍加模仿……”

    “……”

    钟离继续说:“像你这般能言善辩,多年以来,我才勉强寻到一个让你住口的方法。”

    温迪眯着眼,感知到唇齿间尚还留存的气息,叹道:“真是粗鲁的办法,但是有效。”

    钟离若有所思:“关于‘粗鲁’一词……”

    “?”

    “一开始、咳咳……我也会反思,这样不够尊重你,当然更称不上优雅的行为。”

    “一开始?”

    “后来,我回味许久……”

    温迪不由陷入了沉默,听到“回味”这个词就觉得不太妙,再加上个‘许久’,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并不是多么优雅的字句。

    钟离继续说道:“慢慢地,我领悟到,这根本是一种邀请,而不是反驳吧。”

    “……”

    “只可惜,在外面并不是那么好用。”

    言语中犹有遗憾之意。

    温迪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缕不安,唇角上扬:“既然——已经确定了关系,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呢?”

    ——而且这般做法在外面其实会更加有效。

    这一句温迪没有说出来。

    大约是不同文化的细微差异,老爷子那老派璃月人的面子还未搁下,因而还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妥。

    可前一秒说着“邀请”这种暧昧的词,下一秒居然还会难为情……

    温迪愈发感觉有趣,莞尔一笑,快速地将一根手指伸到钟离的唇边,轻声发问:“只是闭口的话,这是不是也可以?”

    钟离一怔。

    唇上明晰地传来温凉的风的触感。

    的确,这样的做法不失优雅也不损亲近。

    虽然那根指节很快抽离,却残留着些许余温……

    钟离略一颔首,开始尝试同样的做法。

    修长的手指触及对方的唇际,他清楚地感知着柔软唇瓣的形状。

    紧接着,是一阵湿润的触感。

    是……小巧的舌尖轻轻地舔舐在他的指尖上。

    宛如触电般,钟离下意识地将手收回,悬浮在半空中。

    只不过一瞬,那只手接着返回,轻易地握住了少年的下巴。

    刹那间,温迪在脑海里回想起“邀请”这个说法。

    不过是转瞬间的思绪飘过——

    那只手微微用力,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

    青年的脸颊在面前迅速放大,贴上柔软的唇瓣,缓缓撬开。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宝石般的绿眸里闪烁起错愕的眼神,逐渐地睁大。

    口中的气息被不断攫取着,像是恣意地入侵。又似乎是感知到鼻尖上的温度逐渐严重,对方微微停顿松开,灌入新的气息。

    断断续续的深吻之间,系好的衣衫飘落在草地上。

    夜空下斑驳的星光照映在少年身上,投射出苍翠色的影子。

    金色的眸光若有实质照映而来,朝那片影子探索而去。

    彼此逐渐交叠在一起,在微寒的冬日里,泛起松石的温暖。

    *

    潺潺流水声响起。

    原先池子里的元素力被冲散,又是一片澄澈的水池。

    温迪坐在水池边,轻轻地晃荡着双足,溅起透明的水滴。

    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发觉除去原先惯有的痕迹,腰间刻印着新的痕迹。

    是清晰的岩之印。

    其间忽地传来一股温度,是宽大厚实的手掌。

    温迪感觉到肌肤微微战栗,微微闭合眼眸:“你……”

    “情之所发罢了……”

    低沉的话音落下,双臂稍一用力,将他拥入怀里。

    头顶上一片阴影笼罩而来。

    而后,轻轻的吻落在他的发端和额间……

    钟离低声问:“现在怎么样?”

    “嗯……”

    钟离望向绿眸边缘颓靡的色彩,继续将绵密的吻落在眉梢、眼角、面颊……

    直至清晰地听见口中发出微弱的喘息,接着吻过红唇,他微微笑着:“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吗?”

    温迪感觉到耳畔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分明是关切的话,但听在耳里,越发觉得是一种挑衅。

    特别面前那抹笑容……

    他不由深一口气。

    空气中,却是浓重得令人几乎窒息的岩石气息。

    温迪不由颇觉纳闷:“咳咳,老爷子,这些年来……我只是睡一觉醒来,为何你变化如此大?”

    “那天晚上的夜色——像今天一样美,那天的酒,很醉人。”钟离长叹一声,垂眸望向怀中人,沉声道,“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尾音落下,恍若在时间长河里深长的叹息。

    静寂良久。

    “那晚的夜色很美……”温迪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继续说道,“本就不得已而离去,我也并不确定何时苏醒,想要留下一点什么而已。”

    “的确是值得回忆的美好。”钟离微微颔首,眸中似乎有追忆之色,沉声道,“但比起这些,我想……即使风不常吹拂到身边,只要存在便也足够。”

    这般言辞,温迪始料未及。

    本来以元素生命的长寿而论,他一向认为彼此的时间尚还充足。

    但历经陪伴千年的时光,当最老成持重的岩石已开始动摇——

    他忽然发现,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变得极为短促。

    根本不够。

    ……

    温迪微微闭上眼眸,叹道:“你这些话……像是积淀千年的感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样吗?我只是想更爱你一些。”

    温迪闻言微微一怔,停顿片刻,方才开口:“喂——完完全全地,不止在身体上,连口头上也要那般占据上风么?你怎么这么过分呐,老爷子。”

    钟离微笑着说:“怎么会?作为唯一的信徒,我的全身心属于我的神明。”

    “噢……”

    钟离垂下头来,有理有据地说:“看看这个风印,就知道我虔诚的心意了。”

    “哼……”

    “是吧?后知后觉地感知到风神的占有欲,或者说,这也是一种启迪?我会慢慢地学习的。”

    “……”

    青年口中呼出丝丝热气,轻轻拂动在他的面颊前,微痒。

    温迪想到对方奇怪的学习成果,只剩下一片沉默。

    第104章 龙角

    远处虫鸣的声音响起, 晨光照耀在少年的面颊上,微微泛红。

    “我饿了。”

    初醒时分,少年音低低的, 慵懒无力。

    绿眸像是沾染露水般湿润,本应纯白的脖颈与锁骨之间, 被刻下深浅不一的暗金色岩印和绯色吻痕。

    刹那间,金色眼眸凝望而来, 眼神里似乎意味不明。

    温迪轻声说:“是想吃食物的那种单纯的饿。”

    钟离“唔”了一声。

    温迪纳闷地问:“你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

    温迪像是发生了什么似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一些, 唇角上扬起一个微笑:“回答得很快嘛, 真的没有想什么吗?”

    “……”

    青年略一垂下眼睫,像是掩盖什么似的,金眸微微一黯。

    空气里似乎弥漫起异样的气息。

    温迪眯着眼,忽然感觉到周身一股热气上涌, 是被结实的双臂环抱在怀里。

    近距离地,那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你希望我想什么吗?”

    “……”

    “怎么,不说话了?”

    磁性的声音带着缕缕热气拂动在他耳畔。

    温迪微微一怔。

    青年玉石般的面孔近距离地贴近而来, 棕色的发丝拂动在额头前,微微湿润。

    像是熔岩般, 在最古拙朴实的外表下,其实潜藏着极深的热流。

    与此同时, 那坚实的双臂将他抱得更紧。

    紧接着头顶一片阴影笼罩而来,是晨光下微微黯淡的阴影。

    面前仿佛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

    只是轻轻地嗅了嗅,便将他缓缓地松开。

    温迪感觉到周遭温度忽然降低。

    若有寒风起, 拂过面颊, 微凉。

    他抬起头来, 望着不远处岩之神装的背影。

    长长的黑色衣摆随风飘动, 棕色发丝透过白色兜帽的边缘,垂落在那挺直的脊梁上,看起来潇洒不群,正是山岩的姿态。

    不一会儿,钟离带回来几个苹果,俯身递了过来。

    “献给风神的供奉,可还满意?”

    低沉的声音附在耳畔,是极为熟悉的句子。

    红润的苹果放在他的手里时,青年修长的指尖似乎不经意地划过掌心。

    温迪感觉到耳朵一烫,低下头:“唔……”

    钟离伸手缓缓地抚过温迪的头顶,轻轻揉了揉,语气里犹有担忧:“但只吃这些的话,营养也不够吧?”

    温迪附和:“以老爷子的美□□致之道来说,确实不够。”

    钟离略一思忖,叹道:“这样不用工作,有吃有喝确实极好,但还是出去弄点吃的吧?”

    温迪闻言,不由陷入思索。

    虽然这句话蛮合心意,但听在耳边总觉得有些微妙。

    分明老爷子也没怎么进食,为何声音里的满足又如此真切……

    *

    不一会儿,两人走出云间,再次变回凡人模样。

    钟离客卿身着考究的棕黑色外装,身披冷硬的肩甲,耳畔挂着石珀耳坠,胸口挂着金色菱形块,手上戴着一双纯黑色手套,端正挺直地站着,自带一股疏淡严肃的感觉。

    他上前一步,微微俯身,伸手拂过吟游诗人胸前的白色蝴蝶领结,指尖感知到其间熟悉的元素力涌动,

    金色眼眸闪过复杂的思绪,映照出吟游诗人的模样。

    暗色硬甲勾勒出少年腰部曲线,其上是白色内衫,外面则罩着件宽大的翠绿斗篷,而在袖口却是柔软的蕾丝。

    “老爷子,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较重了?就可以自重了。”

    钟离微微疑惑,半晌回想起自己旧日的发言,察觉到又被挤兑了,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

    “你呢,也可以变轻一点,不要那么沉,不然以后我就载不动你啦。”

    钟离沉默不语,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按在自己胸前。

    其间的传来浓烈的风元素气息,似有清风环绕在身旁,仿佛更轻了一些。

    钟离面色一正,严肃地说:“我们现在是凡人,应该走路。”

    “噢~~”

    钟离忍不住说:“其实,我觉得我也不重。”

    “噢。”

    钟离转念一想,低声问:“是动作太重了吗?”

    “噢?”

    温迪拖长了语调,回眸一望。

    分明在冬季,弯弯的绿眸却潋滟如春水。

    在外面被这双眼望着,钟离还是有些不太自在,半晌轻咳一声,说:“等我们到了蒙德,变成龙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温迪附和:“没错,蒙德人都不懂时事的。”

    钟离有理有据地说:“蒙德人连风神巴巴托斯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认识岩神?”

    “嗯,有道理。”

    “如果被发现了,就推在特瓦林身上。”

    “想法不错,可特瓦林是青色的。”

    “人们应该觉得巨龙都是神通广大的,特瓦林变成金色也很正常。”

    温迪不由失笑:“真有你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蒙德境内。

    温迪微笑着伸出双臂,感慨道:“故乡苍风的气息,真令我怀念。”

    钟离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场景,关切地说:“离开这么久,辛苦你了。”

    温迪回过身来,笑盈盈地问:“那老爷子要不要跟我留在蒙德呢?”

    “也不是不可,但——”钟离颇为遗憾地说,“你好像没有住处。”

    “天为地,地为席,要什么住处呢?”

    “这不太好……”

    “我可以在树上呆着,还可以摘苹果吃。”

    “你不是说风精灵摘不了苹果吗?”

    “但吟游诗人可以。”

    “……”

    “老爷子,怎么样怎么样?”

    温迪笑盈盈地望着钟离,扯过他的衣角,眨了眨眼眸。

    钟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

    钟离半晌说:“会被看到……”

    “你……”

    温迪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下一瞬,却眼神一亮——

    棕发青年已变为金色巨龙的模样。

    温迪心情转好,快速地攀爬到龙的背上,寻到一个舒适的角度靠着,惬意地闭上了眼。

    金龙开始振翅腾飞,一边问:“巴巴托斯,你的龙呢?”

    “骑着呢。”

    金龙想到此前初次乘坐特瓦林时诗人的戏言,沉默半晌,才说:“我说的特瓦林。”

    “被关在副本里和旅行者作伴吧,回头我们再去看他。”

    温迪缓缓地坐直了,感受到高空中的风息,而后目光被那对耸立的金色龙角而吸引。

    像梦中那样——

    他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龙角。

    是坚硬的感觉。

    而后,低下头亲了一下。

    还是硬邦邦的,没有梦中那般柔软触感。

    温迪有点失望,却发现对龙角似乎在轻微地抖动。

    往下望去,那双金色龙眸似乎在轻微地闪动,杏色眼影仿佛也更红了几分。

    金龙高声说:“巴巴托斯,不要乱动。”

    温迪疑惑地说:“怎么了嘛……”

    金龙低吼一声,摆动起尾巴,沉声说道:“很久没飞了,一会坠机……”

    话音落下,温迪清楚地感受到周遭在震动,连忙抱紧了龙身,说:“喂,老爷子,不至于飞行技术这么差吧?”

    “不要碰……龙角。”

    “唔……之前梦里不是也摸过?”

    温迪闷闷地反问。

    虽然他一开始尚且不觉得有什么,但回想起彼时微甜的触感,再想起后续的交谈,像是明白了什么。

    金色岩龙忽地盘旋在空中,郑重其事地问:“你不会这般对特瓦林吧?”

    温迪反问:“我对他怎么了?上次把他揍了一顿拿眼泪呢。”

    “……”

    听到这句颇称得上凶残的话,金龙不由愣住了。

    早已习惯软玉生香在怀,一时竟有些忘记对方呼风唤雨的模样。

    虽然不久前风神带着他飞翔的时候,也可以明确地感受到风的力量,那双洁白的羽翼依然可以庇佑信徒,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这样的意识清晰地刻在脑海里,金龙继续向前飞翔而去。

    最后落在一处小镇上。

    清泉镇。

    *

    房屋前的篝火旁,传来一阵浓厚的肉香。

    一位黄裙白衫的女子望见迎面走来的客人,热情地说:“我叫布洛克,是位厨师,二位客人是来买肉的吗?”

    温迪上前一步,微笑着说:“我是吟游诗人温迪,是香菱的朋友。”

    布洛克略一停顿,说:“哦,是那位和我比赛厨艺的璃月大厨师啊。”

    “对。”

    “可来找我这个败军之将有什么事呢?还是说,二位是想要尝尝我做的菜有没有进步?”

    “好啊。”

    “那便给你展示一二。”

    布洛克冷哼一声,接着端上来一盘飘香的烤肉排和热气腾腾的北地烟熏鸡。

    钟离看了片刻,还觉得营养不够均衡,便说:“借您食材一用。”

    布洛克说:“客气了,先生请。”

    钟离微微颔首,接着寻来了土豆、胡萝卜和洋葱,烹饪出一盘风神杂烩菜,将它端上桌来。

    温迪尝了一口,莞尔一笑,赞叹道:“好吃哦~”

    布洛克拿起叉子,跟着尝了一口:“确实味道还可以。不过,你看起来也不像蒙德人。”

    温迪解释说:“他是璃月人。”

    布洛克诧异地问:“你一个璃月人,为什么会做风神杂烩菜?”

    钟离平静地说:“自由之风吹遍提瓦特大陆,我会做风神杂烩菜并不稀奇。”

    布洛克闻言一怔,随即虚心请教:“您说的很有道理,关于这道菜的经验,这位先生,可否传授一二?”

    钟离淡淡道:“既然你有心求学,我也并非吝啬之人。”

    布洛克微微弯腰,表示洗耳恭听。

    钟离开口说道:“首先,要怀着对风的虔诚。”

    布洛克连连点头。

    “其次祈祷着风神庇佑我。”

    “最后放入一缕希望之风。”

    “……”

    温迪在旁边沉默地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布洛克有些恍惚,可仔细想来又觉得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便点点头说:“感谢您,这餐我便给二位打五折吧。”

    温迪回过神来,失望地说:“我还以为大姐姐打算请我们吃呢。”

    布洛克察觉要素:“你们没钱?”

    钟离:“咳咳……”

    温迪挥手捏造出两个硬币形状的绿色风印,笑着说道:“大姐姐,这个风之印可以回收,在荣光之风纪念品商店玛乔丽小姐那里换取摩拉,就拿它抵餐费吧。”

    布洛克略一犹豫,叉着腰说道:“小家伙,我可不买纪念品。”

    温迪心思一转,继续问:“有一位金发的旅行者,你认识吗?”

    “荣誉骑士啊,我知道。”

    “你可以让她来帮忙,她也需要这个风之印。大姐姐,看着我的眼睛,是不是特别真诚?你的菜很美味哦。”

    布洛克犹豫半晌,说道:“哼,那我姑且相信你吧。”

    温迪笑着说:“多谢大姐姐。老爷子,我们继续吃吧。”

    第105章 雪山上的画家

    钟离拿起刀叉, 动作优雅地夹着那盘风神杂烩菜。

    橙红色的胡萝卜和金色的土豆片旁边是点缀的绿叶,同吟游诗人头顶上那朵塞西莉亚花旁的绿叶一般,仿佛是希望之风带来的细小转机。

    而那些轻快的言语和自然而然的微笑, 是吟游诗人惯常的交流方式,也是大部分人也无法抵御的魅力所在。

    钟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吟游诗人,夹了块烤肉排咀嚼起来,接着再度缓缓地抬起头来。

    温迪感受到明显的目光, 问:“怎么了?”

    钟离将刀叉放下,面色一正,说道:“不要随便认姐姐。”

    温迪若有所思地重复一句:“不要随便认姐姐……”

    “对。”

    钟离说罢,沉默地观察着吟游诗人的面色。

    诗人并不怎么意外这个要求似的,翠绿眼眸里波光流转,却说道:“所以, 你女装我叫你钟离姐姐吧。”

    “……”

    钟离不由诧异,为什么时间已经过了千年,直到现在, 巴巴托斯还没忘记这一茬?

    他望着吟游诗人精致的装束, 微微垂下眼眸,目光移过纯白袜子勾勒的笔直腿线, 眼神愈发复杂。

    温迪像只是随口一提, 转而辩解道:“诶嘿,这也不是随便,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嘛。”

    钟离不置可否, 继续提出要求:“不能做出超出朋友间的举动, 即使是拥抱, 也不可太久。”

    温迪听到石头这正经的语气, 微微一愣。

    钟离提出这个要求后, 仔细思索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不由心下不安,问:“温迪,你会后悔答应我吗?”

    温迪歪着头问:“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钟离轻叹一声:“我只是担心拘束你。”

    “唔……”

    钟离没有听到反驳的话,于是义正言辞地说:“既然是唯一的恋人,当然不能逾越朋友以上的关系。”

    温迪眯起了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莞尔一笑:“可我们以前也是朋友啊。”

    钟离摇了摇头,企图辩驳:“可我没有……”

    “是嘛。”

    意味深长的少年音响起,翠色眼眸端端望过来,像是在探究这句话的真假。

    钟离不由缓缓地垂下眼眸,半晌低声说:“不是我们那样的。”

    “噢。”

    依然是意味深长的声音。

    钟离不由陷入沉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往日与温迪的相处本来也并不合情合理。

    良久。

    他像是认定了什么似的,沉声说道:“其实不用说那么清楚,你会保持距离的,以前也会。”

    温迪无奈地说:“是啊,那不是为了你的要求嘛。”

    钟离不由怔住,思绪飘远。

    确实,在尚未明确关系之时,他出于莫名的私心,拐弯抹角地向对方提出逾越身份的质问,但温迪依然会解释,会接纳,甚至会退步……

    这样的退步,在这个自由自在的家伙身上如此罕见。像是那些只为他而作的诗歌,那些各式各样的礼物,证明着他在对方心中一无二的份量……

    温迪微微一笑:“原来你……什么时候,产生了这般心思呢?”

    钟离顿了顿,说:“可能早就有了,只是,我不甚明白。”

    “若让你回忆呢?”

    “大概在见到风落下的第一眼吧。”

    温迪得到比预想中更早的答案,不由有些惊讶。

    钟离伸出手为他拢了拢头发,低声问:“你呢?”

    “我……”温迪停顿片刻,缓缓说道,“首先确定一点,除了逗你玩的把戏以外,我说过的其实并非花言巧语。”

    钟离点点头。

    虽然他也曾为那些言辞巧妙的诗句而困惑,虽然也曾为那双波光流转的绿眸而染上迷雾,但逐渐拨开迷雾之后……

    钟离说:“我相信你。”

    温迪轻叹一声,眼眸里浮现出一片追忆之色,继续说道:“只是,可能我也没有想那么清楚,大多时候只是随性而为。初见时自然心喜,但心动未必像你这般深藏不露,只是在慢慢投入时间与经历后——亦不知从何时起,或许在某一次共饮后的清晨,看到身旁石头安稳的睡颜,又或许在我为你写下第一行诗的时候……”

    轻柔的声音入耳。

    钟离感觉心满意足,笑着说:“原来如此。”

    说罢,将身旁人揽在怀里,轻轻地撩了撩额前微乱的发丝。

    温迪仰起脸望着他,轻声说:“你总这样对我好,我偶尔也会怀疑……你想把我养废……”

    钟离有些不解之余,又觉得好笑:“我记得,这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确实……我还记得在一开始,你多么义正言辞、严肃冷淡地拒绝我的要求。”

    “唔……”

    “然后……时光推移,我渐渐发觉你是不是过分配合。”

    “我……这不是如你所愿让你偷懒么?你本来也不怎么努力,照这样说,其实我好端端地在处理政事,是你要拉着我玩,这才让我变成社会废人的。”

    “嗯?”

    “咳咳,不是不是,退休的生活也很快乐,是我愿意和你一起。”

    钟离连忙否认,而后在诗人的额前轻轻印下一吻。

    *

    荧听到消息前来回收风之印,看到面前——

    风色诗人双足微微晃荡着,与身旁棕发青年亲密地靠在一起……

    荧不由扶额。

    派蒙大声说:“我知道可以用风之印换摩拉。但温迪你这未免也太偷懒了,连卖唱也不卖了,直接来这一手。”

    温迪转过身来,朝她们招了招手:“诶嘿,是旅行者和派蒙哦。”

    派蒙轻快地飘了过去,问:“钟离你怎么不造摩拉啦?。”

    钟离淡淡地反问:“我一介凡人,怎么会造摩拉?”

    派蒙不由露出疑惑的眼神。

    荧反驳道:“钟离先生不是上次还说,如果可以买下这位吟游诗人,便可以……”

    钟离淡淡一笑,却理直气壮地说:“这就是我的,不用买了。”

    荧和派蒙听到这话后,顿时不约而同地撇开头,陷入了沉默。

    温迪诶嘿一笑,提出了建议:“听说旅行者有部留影机,为我们合影一张如何?”

    荧点头说:“没问题,小事一桩。”

    而后,温迪与钟离站在一起,荧举起了手中的留影机。

    咔嚓一声响起。

    派蒙宣布说:“留影完成!”便将照片拿了过来。

    钟离将照片看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温迪若有所思:“感觉老爷子拍照不太自然。”

    派蒙得意地叉着腰喊:“旅行者,你快看这个钟离,温迪笑的时候他倒是不笑了,这不上镜呀!”

    钟离轻咳两声,淡定地说:“留影机本就是科技产物,缺乏性灵熏陶,无法捕捉到美好的瞬间也是常事。”

    荧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钟离先生此言有理。对了,我最近结识了一位新朋友,可是一位天才画家,推荐给你们——他的名字叫阿贝多,住在蒙德雪山里,画画又快又好,一定能满足你的要求。”

    钟离连连颔首:“噢,蒙德居然还有这样的画师,我们一定前去拜访。”

    旅行者收集完封印,和派蒙一起离开了。

    温迪有些纳闷:“你这居然是什么意思?我们蒙德有天才画家很奇怪吗?”

    钟离澄清道:“我可没这么说。话说我刚刚听见旅行者和派蒙讨论,她使用了那个叫——”

    温迪回忆着那个镂空的水蓝色球体,其间交织着美丽的星空图案,说道:“纠缠之缘,唔,这个名字,像是在广袤的星空中捕捉一缕缘分呢。”

    “颇为诗意的形容。”

    “但我之前好像听见,旅行者对你怨气很重啊。”

    “嗯?是因为我让她付摩拉的事情?”

    “不是哦,听说她是觉得过去的璃月历史上的你——尘世七执政中摩拉克斯,太过强大,结果没想到纠缠到手后,却不符合内心期望呢。”

    “咳咳……确有此事,不过我已经有了新的身份,自然不符合旅行者的期待,话说她对你比较满意吧?我与旅行者初会时,她不仅说更喜欢蒙德的氛围,还说……”

    “哦?旅行者说了什么?”

    钟离从记忆中搜寻者旅行者的原话,面色一正,说道:“双风带狗,天下我有。”

    温迪哈哈大笑。

    “我还听旅行者说,自己的伙伴因为体力不够爬山,需要风神的高天之歌帮忙带飞,然后她可以借此向伙伴炫耀,说是自己早有远见,抽到温迪这张人权卡……”

    “哈哈哈,老爷子你还懂什么人权卡……不过最近我听旅行者说起,在你生日之后,状态也好些了吧?”

    钟离略微颔首,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旅行者仗义替我发声,认为壮士暮年壮心不已,还须加强才能尘世闲游。”

    温迪不由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还须加强才能尘世闲游,真有你的。”

    钟离继续说道:“现在旅行者又即将有新的羁绊角色了,是那位叫阿贝多的炼金术士。”

    温迪若有若思:“是那位画家兼炼金术士吗?旅行者可真是交际广泛呢。”

    钟离点头:“是的,我们还可以去找他帮忙画画。”

    于是,温迪与钟离一同往雪山前去。

    “卖唱的大哥哥!你好呀。”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红色裙子的金发女童,说话的时候红色眼瞳亮晶晶的,像是初升的太阳般明亮,手里拿着本童话书,腰间挂着个精灵似的玩偶。

    温迪微笑着说:“是小可莉啊。”

    可莉小心翼翼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睁大了眼睛说:“可莉不是来炸鱼的,是荣誉骑士姐姐说让我帮忙去雪山点火,我才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她。”

    温迪微笑着说:“哇,可莉很厉害呢,还会去雪山点火。”

    可莉被夸奖后很是满足,甜甜地笑了笑说:“那是当然,我的嘟嘟可炸弹可厉害了。”

    温迪问:“我们要找你的阿贝多哥哥帮忙画画,可莉,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可莉点点头:“知道的,跟着可莉过来吧!”

    小可莉跑的很快,在前面大摇大摆地带起路来。

    钟离在后方若有所思地看了半晌,说:“你们蒙德的小孩都这么自由,玩具是炸弹?”

    “老爷子,这可是那位魔女的孩子。炸弹已经算是破坏力比较小的玩具了,起码不会伤害人们。而且不要小看可莉,她可是我们的火花骑士呢!”

    “你们蒙德人忽悠小孩子当什么骑士?”

    “诶诶,什么忽悠,守护蒙德是大家的责任。”

    “你这分明是童工吧。”

    “唔……”

    他们一路聊天,慢慢地来到了雪山脚下的营地,只见几个零星的蒙德人围在篝火旁坐着。可莉绕了过去,沿着山路往前走去。

    面前一片白雪皑皑。

    精灵女孩挥出手臂,聚集起纯粹的火元素,采集到红色的石头,递给温迪,笑着说:“这是荣誉骑士姐姐交给我的方法,拿到它就不冷了”

    小太阳明亮的笑容和红色石头驱赶了雪山的寒冷。

    温迪笑着说:“谢谢可莉。”

    可莉犹犹豫豫看向旁边身形高大的棕发青年,说:“可莉是好孩子,要对人有礼貌……”

    钟离有些疑惑,停住脚步:“小可莉,有什么问题吗?”

    可莉在手里堆了两块红色石头,极为诚恳地说:“老爷爷,你看起来很冷,这个石头也给你吧。”

    钟离缓缓地伸出手掌接过红石头,礼貌地说:“谢谢可莉。”

    可莉点点头,继续一蹦一跳地朝前方走去。

    钟离有些不解地望着温迪,说:“我好像没那么老吧,她都叫你哥哥。”

    “诶嘿。”

    可莉回过头来,忽然问:“卖唱的大哥哥,你相信风神吗?”

    “唔,身为蒙德人,我当然相信风神啦。”

    可莉眼神一亮,点头说道:“对哦,你身上也有这样的小小的绿色玻璃球,它代表了巴巴托斯大人对可莉的肯定,我有一个愿望,希望风神帮可莉把炸弹吹得远远的……”

    温迪轻咳一声。

    可莉关心地问:“怎么啦,大哥哥你也冷吗?”

    “对了,大哥哥也有风元素之力,可以帮可莉把炸弹吹起来吗?”

    “这个……做不到呢。”

    “砂糖姐姐都可以帮可莉吹炸弹玩,可以吹到蒙德的广场上,荣誉骑士姐姐也可以做到,为什么大哥哥做不到,荣誉骑士姐姐还说大哥哥厉害……啊……呜呜……”

    可莉有些沮丧地说着,但转眼望见了雪山腰的营地,又开开心心地说道:“到了,卖唱的大哥哥和严肃的老爷爷。”

    只见一位淡金色头发的少年缓缓地从营地里走出,少年生着蓝色瞳孔,眉目清爽淡雅,穿着蓝色内衫和白色外套,身上飘着一根银链,胸口挂着一个金色的岩系神之眼。

    金发少年关切地开口问:“可莉,你怎么来了?”

    “阿贝多哥哥,是卖唱的大哥哥要来找你帮忙画画。”

    阿贝多望着面前的吟游诗人和棕发青年,若有所思地说:“二位……”

    钟离说道:“阿贝多老师,我们是旅行者介绍而来的,她对您精湛的的画技多有称道。”

    “既然是旅行者的朋友——”阿贝多点点头说,“可莉,你稍微在这里等下。二位跟我来吧。”

    温迪和钟离跟着阿贝多走在雪山里的小路上。

    只见小路的尽头,放着一处画架和画笔,上面是几个丘丘人的模样。

    “二位是要画什么?”

    “合照。”

    于是两人靠在一起,阿贝多很快完成了一副速写。

    画作上少年依偎在青年身上,翠色眼眸与金色眼眸相望,身旁飘摇着一缕清风。

    钟离赞叹着点头道:“阿贝多老师果然名不虚传。”

    阿贝多说:“客气了,劳烦你们一路看顾可莉,这幅画便送给你们了。”

    温迪附和:“那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不过你嘛,原初之人,白垩之子——既然是旅行者的朋友,我就姑且相信你啦。”

    话音落下,翠绿的眼眸淡淡地望过来。

    虽然说多余的话,但阿贝多在一瞬间感受到异样的压迫感。

    待到二人离去之后,那股感觉仍然久久不散。

    甚至于像是天然带来的,而非刻意营造,在刹那间,周围的寒风似乎变得更为凛冽。

    可明明之前让他画合照的时候,少年面上挂着纯真笑意……

    阿贝多想到绿色的家伙倚靠在青年身旁时候,那紧密的依靠仿佛寻找着港湾和庇佑。

    那小鸟依人般的姿势……

    阿贝多不由感觉到毛骨悚然,这种态度的转变,简直比骗骗花还可怕。

    他提起画笔,重新画了一副新的画。

    周围是流风涌动的元素力,却在绿色的眼里添上一笔新的墨色,使得少年微笑的面孔里平白带出几分异样的味道。

    第106章 风已降临

    寒风吹拂而来, 雪花扑簌簌地飘落在翠绿色的斗篷上,像是皑皑雪地里新生的绿叶,带来一抹生机。

    近距离地, 钟离凝眸望着少年的雪色面容。

    在墨绿色发丝下,少年眉睫处的雪花渐渐化开,澄澈的雪花滴落在羽毛般柔软的睫毛上,晕染在幽绿色眼波里, 天然生成一股幽魅之态。

    钟离缓缓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拂去温迪肩头的雪花,接着开口说:“那孩子倒颇有礼貌……”

    “可莉吗?是很可爱的孩子呢。”

    少年语气轻快地说着,步履轻快地朝前方走去。

    钟离跟在后面,看着那活泼的绿色影子,不由陷入沉思。

    无端地联想想起某人说过的一句话——

    “他已经对我没兴趣了吧……”

    钟离不由愈发心情微妙, 闷闷地问:“分明万物磨损,何以你容颜依旧?”

    温迪轻松地说:“这只是一副外表啦,你如果愿意, 改变也不难吧?”

    钟离却忽然长长一叹:“我往日想, 记住彼此,未尝不是对抗磨损的方式。但这些日子, 像是期盼之中, 又或许比预想中记忆更深……”

    温迪口中轻轻地呼出一口白气,垂下眸,望向掌心。

    那块深红色的石头正在逐渐消失。

    他抬手指向前方, 望着悬挂在空中的红色物体, 娓娓道来:“看, 那是绯红玉髓——旅者曾拿着染上杜林毒血的玉髓, 复活了忍冬之树。须知晓——在众人眼里被腐蚀的恶龙啊, 也曾只不过是在我琴声面前停下的孩子。”

    钟离轻轻一笑,颔首道:“为你停下,倒也并不意外。”

    温迪闻言,总觉得对方关注的重点似乎有点不一样,继续说道:“他们同出于一脉,但白垩与黑土相比,也许会带来不一样的色彩。”

    “没错,起码绘制那样美妙画作的人,不像凶恶之辈,事态尚且在控制之内。”钟离颔首接道,忽地掉转话头,“可还记得阿萍对你的谏言?”

    温迪略一思索:“唔,记得,泛爱众生。”

    “我也曾说过,即使离去也要化作岩石守护璃月,当时,你还开玩笑戏弄我……”

    “咳咳……”

    “但我现在才明白,你未曾出口的是,你亦会化作山风……”

    钟离轻声一叹,在吟游诗人那些随口说来的花言巧语下,在漫不经心的笑容下,仍然蕴藏着一颗温柔而坚定的心。

    “实际上你也是这么做的。我们终究会选择同样的路。对此,我自然心生敬意……但……自君一别,总在午夜梦回时,怀疑是否有风来过。”

    寒风袭来,金色眼眸里蕴藏着复杂的意味,似是怀着敬意的欣赏,已然直抵心灵的理解,又似是……

    漫长时光也无法冲淡的凄然。

    温迪轻声一叹,缓缓地握住钟离的手。

    温度从手心传递而来,呈十指紧扣的姿态。

    少年空灵的声音响起:“不必怀疑,风已降临。”

    *

    挥别雪山严寒后,温和的季风吹拂在绿野上,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蒙德城内。

    金发少女带着白色漂浮物站在冒险家协会的柜台前。

    凯瑟琳一如既往地礼貌说:“向着星辰与深渊。旅行者,你今天的委托……”

    荧满意地说:“嗯,原石到手。”

    凯瑟琳继续问:“旅行者今天是去和芭芭拉小姐约会吗?”

    派蒙叉着腰怒道:“那个艾伯特真是可恶,把我们的芭芭拉小姐吓坏了!唉,没想到在提瓦特居然会有这样的私生饭耶。”

    荧叹了口气:“蒙德之大无奇不有,好在我双岩的拼图就要凑齐了。到时候,与阿贝多偕游雪山,迎来诞生之刻。”

    凯瑟琳接着说:“这是蒙德偶像芭芭拉小姐的演出宣传单,今天她在西风教堂会举办一场Live演出。”

    荧眼神一亮,将宣传单收下了。

    *

    钟离在旁边听了许久,好奇地问:“温迪,她们说的偶像、私生饭、live……都是什么?”

    温迪摇了摇头:“诶,我也不知道哦,感觉像是一种年轻人的时尚吧?刚刚听旅行者说,那边有芭芭拉小姐的演出哦。要一起去看看吗?”

    “嗯,那我们去看看。”

    两人于是来到西风大教堂里,找了个观众席坐下。

    台上站着个身穿蓝白色牧师礼服的金发少女,蓝色眼瞳里是治愈的笑容,声音清脆:“芭芭拉闪耀登场!”

    芭芭拉站在台上,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形,水元素在身旁流转,萦绕起一个蓝色的水环,像是乐谱的形态。

    “哼哼哼,哼哼~哒,哒哒哒哒,哒哒~”

    清脆悦耳的少女声响彻在教堂里,底下的观众们听得如痴如醉,纷纷鼓掌赞叹。

    温迪也跟着鼓掌,说:“真是唱歌很好听的女孩子呢,我……”

    说到此处,他忽地发觉身前笼罩了一片阴影。

    刹那间,微微张开的口被唇瓣堵住。

    温热的气息紧紧相贴,他已无法言语。

    唇齿间皆是灼热的气息,紧接着齿尖倏地咬合,一阵酥麻的感觉传过周身。

    教堂吊顶上精致的圆灯辉映着神圣的光辉,周围传来信徒虔诚的伴奏乐,明亮的白日天光从彩窗映入。

    金色眸光投映在翠绿眼眸里,激荡起碧波微漾,显现出猝不及防的惊讶之色。

    而在台上演唱的芭芭拉见此情状,震惊得唱歌的调子都慢了半拍。

    但出于偶像的职业道德,芭芭拉还是继续努力地找回了调子,将歌曲勉强唱完。

    半晌,她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实在不理解为何在教堂的演奏现场,怎么还有人这般失礼……

    风神巴巴托斯保佑,无礼之徒退散。

    *

    温迪已很明显地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目光,快步走出教堂后,纳闷地问:“你在激动什么?我欣赏这样的音乐也不行么?”

    钟离不语,只是跟在他的身后。

    温迪继续数落:“那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看你带的什么风气?”

    钟离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我觉得,蒙德风气应该比璃月开放。”

    温迪站住脚步,一脸疑惑:“谁告诉你的?”

    钟离思索片刻,却反问道:“你以前也这么对我的,不是么?”

    温迪强调道:“这位是我们蒙德的祈礼牧师,经常向风神祷告,你这样的举动……”

    钟离截口说道:“果然是信徒啊。”

    “?”

    “说好的唯一,原来还故意去看信徒的演出,风神巴巴托斯可真是温柔的神明啊。”

    “?”

    “不想听见你喜欢别的,你是我的唯一。”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温迪不由愣住,虽然声音里传来的绵绵情意如此真切,但这话——是否太过于颠倒黑白了?

    半晌,温迪无奈地说:“可她信仰的只剩巴巴托斯啊,和我一个吟游诗人有什么关系?”

    钟离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轻咳一声,朝着前方走过去,伸手抚过温迪的头。

    宽大的手掌顺着头发往下,轻轻地抚过后颈。

    温迪眯着眼,感觉到温和的力度和舒缓的节奏像是安抚,却又若有意若无意地在触碰过衣领上的肌肤,平白带着一股微妙的刺激感。

    而后,青年低低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你可以亲回来。”

    温迪撇开头说:“你这奇怪的逻辑我不想评价。”

    “你一个吟游诗人,需要讲什么逻辑?”

    “?”

    “在风的国度,我们应当自由。”

    “……”

    天色渐晚,二人来到歌德大酒店面前。

    钟离见到门口站着个戴着眼罩的愚人众护卫,便问:“你们这边是愚人众把酒店包场了?”

    温迪点头说:“嗯,他们可真是财大气粗,怎么办呢?”

    “我有旅行者送我的一些材料。”钟离说着拿出了一排材料,转头朝愚人众护卫说道,“这位先生,我欲在此借宿,你看可否通融一二?”

    那愚人众护卫纳闷地说:“你是——”

    “我是从邻国来的普通人,名字不足一提,只是想借此暂住而已。”

    愚人众护卫观察了那材料半晌,忽然大惊:“这是那位执行官大人公子的东西……吞天鲸角!你是我们的敌人!”

    “唔……”

    愚人众护卫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你一定是打了公子才得到这鲸角,这位公子大人……我们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我们忠心于女皇,不会投敌,你走吧。”

    钟离见对方语气坚定,看来跨国寄账单不太行得通,转而望向温迪。

    温迪上前一步,微笑着说:“我知道藏匿天空之琴的地点,这个情报值得放我们进去住一晚吗?”

    “哪有这么轻易得来的消息?”那愚人众护卫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绿色家伙,提出了质疑,“再说,天空之琴已经坏了。”

    “已经被风神修好了。”

    “我不信。”

    温迪不由叹气:“哎,为什么旅行者可以和你们沟通?”

    那愚人众护卫理直气壮地说:“旅行者是带着任务来交涉的,你们两个家伙,一看就不是至冬女皇的好伙伴。”

    “咳咳……”

    那愚人众护卫继续说道:“只要给原石,旅行者就会帮愚人众做任务,甚至还会帮我同僚购买礼物。旅行者的战斗力十分可靠,她是真正黑白通吃的道上人物。在蒙德,她是荣誉骑士,在璃月,她是仙人之友,说不定到了至冬国,就跟我们一起向女皇效力了,你一个摸鱼的诗人懂什么?”

    摸鱼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却发现——

    不远处站着个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的红发青年。

    迪卢克冷冷地瞥了那愚人众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你们是准备对他们动手吗?”

    愚人众护卫闻言顿时被吓了个哆嗦,惊慌失措地喊起来:“动手——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温迪忽地笑了起来,望着迪卢克说:“诶嘿,迪卢克老爷,帮帮忙吧,这个讲究的璃月人非要找个住处。”

    “原来你们找愚人众只是这样的理由么?”迪卢克缓缓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蒙德有你这样的……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罢了,二位随我回晨曦酒庄吧。”

    “多谢啦!迪卢克老爷真是大方啊。”

    *

    夜色降临于晨曦酒庄。

    这是一处向风的庄园,温暖的季风滋润着植物的生长。庄园旁栽种着成片的葡萄架和苹果树,时不时有风晶蝶在面前飘过。

    园内餐桌上摆着一篮紫葡萄和红苹果。

    女仆长走上前来,礼貌地询问客人的需要。

    温迪说:“两间房间。”

    钟离说:“一间房间。”

    话音落下,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

    钟离有理有据地说:“既是叨扰朋友,还是节省空间,一间房间更加适合。”

    迪卢克在旁看着,冷淡的面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晨曦酒庄并非没有空余的房间,而且讲究的人如何愿意挤在一起住?

    温迪沉默地垂下眼眸,神情有些恍惚地跟着女仆长爬上楼梯,进入房间。

    不一会儿,“啪”地一声响起,是关门声。

    温迪尚还有些不解:“诶,老爷子……”

    话没说完,一股强力重重地压来,他感觉到肩膀被按住,顺势倒在床上。

    唇瓣相接,温热的气息遍布唇齿间。

    像是不满足白天的吻,此刻更加无所顾忌地攫取着气息。

    四周光线黯淡,青年修长的指尖轻抚过他的面颊,接着划过白色领口,微微敞出白皙的肌肤。

    面前垂下一片阴影,棕色的脑袋埋在颈间。

    下一瞬间,温迪吃痛惊呼,随即感觉到舌尖轻轻地舔过。

    这般激烈的痛楚与温和的安抚交织,脖间传来一股温凉的刺激感。

    耳畔响起低沉的声音:“我在想……以前你怎么教我的。”

    “唔……”

    温迪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单,眼眸睁大。

    在黯淡的夜空下,杏色眼影润湿后显出鲜明的水色,似乎变得更深些,而那眸光亦如金石融化的瞬间——

    如此炽烈。

    像是感受到化开积雪的凛风,重复的动作逐渐加深独属于岩石的印记。

    身下是柔风加护的床榻,窗外风车悠悠。

    周围依稀可见各种蒙德式陈设,散发微光的金色烛台、飘摇的绿色盆栽、陈旧的木质诗琴……

    刹那间,钟离像是回到了过去洞天内共眠的日子。

    那么,最初那些清晰无比的记忆……

    少年眉眼弯弯,带着春水般的笑容,不断地试探着距离,不断地接近而来。

    那流转的翠绿眼波,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像是重温旧梦,为它添上新的一笔,填补尚且不够鲜活的苍白过往。

    像是为了消散那些午夜梦回时无处可诉说的伤怀,蒙德微风的气息陪伴着他安然入梦。

    不再怀疑,风已降临。

    第107章 确实很甜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映入房间, 洒落在乌黑的发丝上。

    钟离拿起木梳,熟练地帮温迪梳着头发。

    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少年的脖颈上。

    修长的指尖轻抚过发丝,稍微理了理,显现出脖子下白皙的肌肤, 一切看起来尚且正常如初。

    但若往旁边看, 那件白色内衫……

    衣领像是用力撕裂而过分敞开,领口处松松散散地系着个蝴蝶结, 倒像是欲盖弥彰似的。

    恰在此时, 一线微光照在少年清瘦的锁骨上,映照出深浅不一的红色吻痕……

    钟离握着木梳,梳头的动作很小心, 只是堪堪擦过对方的面庞。

    但在他不经意间低下头时, 眼前蓝绿色发丝垂在微微起伏的肩膀下,隐隐约约地显现出岩印的一角。

    他近距离地感知到其间亲和的元素力。

    墨绿色的发映衬着雪白肌肤, 其上隐隐约约地显现出金棕与绯红的痕迹, 似乎更能激起遐思。

    少年腰间的绿色玻璃珠上,羽毛挂坠轻轻飘荡, 其下是雪白的长袜, 衬出笔直的腿……

    钟离忽地掉开头, 放下木梳转身走开了。

    温迪摆弄着编了一半的辫子,问:“老爷子是对我失去耐心了吗?”

    钟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温迪无辜地说:“你弄坏的, 怪我吗?”

    分明是略带责怪的语气, 但这轻灵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

    钟离不由深吸一口气,神色愈发复杂,迎着那犹带着倦意都翠绿眼眸, 唯余沉默。

    他转过身, 将绿斗篷扔了过去, 心情愈发复杂。

    忽地身旁脚步声响起。

    钟离霍地抬起头来,只见温迪正往门外走去,于是上前一步,拦在门口。

    温迪站住脚步,侧过头问:“怎么了?”

    钟离轻轻一叹:“你这样出去,不太好吧。”

    片刻沉默。

    他索性伸臂将少年拥在怀里。

    怀中少年一阵初醒的倦意盈满眉梢,绿眸里犹带着茫然无措的蒙昧,胸口微微起伏,隐约可见肚脐旁的风色神纹和旁边的腰间的金色岩印。

    钟离将那件绿色斗篷外套系好,又将蝴蝶领结系严实了一些。

    “真是讲……”

    温迪想要抱怨,忽然感觉到面颊上传来一股温凉的感觉,是一个浅浅的吻。

    忽然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抱歉先生……海莉不该打扰您,我什么都没看见……”

    身穿黑白裙子的女仆端着餐盘站在不远处,慌忙地垂下头来。

    钟离闻言抬起头来,镇定自若地接过餐盘,礼貌地说:“劳烦借我两套衣服。”

    海莉忙说:“是,先生。”

    温迪回到房间内,换上黑白相间的格子衫,坐下来将蕾丝花边的袖口撩起,缓缓地端起杯子。

    杯面上漂浮起来些许茶沫,氤氲着淡红色泽,散发着阵阵香气。

    他啜饮了一口红茶,就着三明治点心吃下去,一边纳闷地问:“难道你这样就好了?”

    钟离反问:“不是你想要的么?”

    “?”

    钟离淡淡地说:“只是一个吻而已,不是么?”

    温迪回想起旧日的戏言,停顿半晌,像是诧异又像是醒悟似地说:“你居然一点也不担心了。”

    钟离却忽地回想起女仆离去时楼下闪过的火红色身影,推测说:“蒙德人不认识我。”

    温迪提醒道:“迪卢克不是普通的酒庄老板。”

    钟离若有若思:“我看他身携一枚火系神之眼,的确也是个角色,听小派蒙说过是个正义人,倒是不知道有多正义。”

    “可正义了。”

    钟离放下茶杯,忽地面色一肃:“这不会是你的□□.守护吧?我觉得以你的审美……”

    “你在说什么?”

    钟离托着腮,稍加推断:“除了龙狼之外,若是人的话,多少还是女孩子正常一点。”

    温迪听到这般发言,不由失笑:“那是我们蒙德城的暗夜英雄,与愚人众打过多次交道。你设计公子的事情已经在愚人众传开了,所以你的身份,他是知道的……”

    钟离心里不由产生一股异样的感觉。

    温迪得意地说:“不要小看我们蒙德人。”

    钟离轻叹一声:“感觉到了,没有编制还能这么热情地守护蒙德,这可真是风神的魅力吧。”

    “你不要把简单的夸我的话说出一股怪怪的味道。”

    “咳咳……那我们继续?”

    “嗯?”

    “梳头。”

    “哦。”

    温迪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镜中棕发青年俯身梳头的场面。

    耳旁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你以为是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该多穿一点。”

    钟离手上略一停顿,反问:“你不是喜欢这种风格么?”

    “我现在喜欢你这种穿衣风格。”

    “我这种风格,倒也不是不行。其实依我之见,吟游诗人的装束本也是精致严密的。穿起来也并不麻烦。”

    温迪闻言略一沉吟,看着修长的指尖熟练地编织着发丝,眼神有些复杂。

    钟离继续说:“和穿什么关系不大,只是因为是你而已。”

    “……”

    空气中一阵寂静,温迪下意识地在镜子前的桌案上敲击着指头,清楚地听见木梳与头发摩擦而过的声音。

    头发很快梳好了。

    温迪站起身来,心思一转,提议说:“来,老爷子,我帮你画眼影吧。”

    钟离略感诧异,不知一贯惫懒的少年又有什么花样,但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温迪已拿起一只笔刷,染上橙红色,涂在金眸的边缘。

    似乎感觉到细密的笔触在眼部边缘移动,金眸渐渐缓缓地闭合。

    丹霞橙金眸边缘逐渐晕染开来,显现出温和迷人的杏色。

    时间仿佛过得很漫长。

    或许仍然不太习惯,一只金色眼眸微微睁开,瞥向镜子。

    温迪注意到这神态,停下手中动作,关切地问:“诶,老爷子在担心什么?”

    钟离犹豫了一下,说:“总觉得会被画个花脸。”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那么清楚。”

    “唔……”

    “我现在可喜欢你啦,不会捉弄你了。”

    “原来不喜欢吗?”

    “……没有,我的意思是现在更喜欢了。”

    “嗯,你还是那么花言巧语。”

    “哼,你爱信不信吧。”

    “信。”

    半晌,温迪迅速将笔刷放下,宣布:“好啦。”

    钟离望着镜中如常的容颜,近距离地感受近在咫尺的风的气息。

    大抵因为吟游诗人平日不正经的时候过多,难得这样专注而耐心的举动,倒显得另有一番气质。

    钟离顿了片刻,提议道:“我们这般白住着也不太好。不如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罢,出门去将周围的史莱姆、丘丘人等小怪清了一遍,然后提来木桶,去田地里浇水。

    温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悠悠然弹起了木琴。

    钟离看着温迪这熟练摸鱼的架势,若有所悟地说:“你平日在蒙德也都这般?难怪没人听你的。”

    “哎呀,那我勉为其难出点力吧。”

    温迪说罢召唤出风元素,将庭院里混乱的落叶堆清扫一空。

    风元素朝着田地吹拂而去,葡萄架摇摇晃晃,翠叶纷飞。

    钟离忙立了个盾。

    一个女声忽地响起:“这位先生……”

    钟离将木桶放下,望着面前金色高马尾身穿骑士服的成熟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淡淡地说:“不必客气,我只是一位普通璃月人。”

    “有位朋友向我提起神秘的往生堂客卿,听她的描述想必就是您了,但我不知您为何在这里做这般工作……”

    钟离淡淡地说:“在下身无所长,借住于此,稍作劳动,不足一提。”

    “噢,先生竟然如此热心吗?真是个值得钦佩的人。对了,那位吟游诗人——”

    温迪漫步走了过来,问:“琴团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琴解释道:“是我接到凝光来信,说的是一个自称认识她的吟游诗人……”

    “诶嘿。”

    琴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在俩人面前巡视了一圈,半晌说道:“二位失陪了,我去找迪卢克前辈。”

    钟离若有所思地说:“这位琴团长倒是对你很有礼貌。”

    温迪点头:“琴团长一向为人正直,对待每个人都礼节周到。不过看她的神情,是觉得你在蒙德做苦力呢。”

    钟离笑着反问:“难道不是么?”

    话音落下,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

    时至傍晚,迪卢克设下晚宴,摆上几坛美酒。

    琴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谨慎地说:“前辈不愧是蒙德富商,待客之道无可指摘,但是喝这么多酒……”

    迪卢克淡淡地说:“远来是客,用酒招待应该没错。再说了,琴,不要叫我前辈。”

    琴犹豫地说:“可我听闻那位先生行事严谨,不像是喜欢喝……”

    钟离正好走了过来,却说:“我的蒙德朋友经常给我带酒,他对晨曦酒庄的蒲公英酒赞赏有加。”

    身后的蒙德朋友并不答话,看到美酒便飞奔过来,坐下开喝。

    葡萄酒、蒲公英酒、苹果酒……

    各种美酒带着故乡的风味,入口甘甜,回味无穷。

    渐渐地,温迪已沉浸在酒的世界里。

    酒过三巡,钟离开始追忆往昔:“记得往日在璃月,也曾酿就苹果酒……”

    迪卢克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以璃月的土质和气候,除非风神亲至,在最初的季风里,才能带来这样的丰收。”

    温迪好像听见了什么,缓缓地从桌上抬起头来。

    钟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我们的风神大人来评判一二。”

    迪卢克若有所思地重复一声:“我们的风神大人……”

    温迪叹了口气:“老爷子越活越回去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攀比心。”说罢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往外面走去。

    钟离抬起头,望向渐渐远去的绿色影子,只觉少年的声音宛如清风般的絮语,连带着沾染酒气的气息回荡在耳旁。

    迪卢克见状眼神有些复杂,思索片刻问:“琴,你怎么看?”

    琴端起一杯酒缓缓饮过,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二位创造休假的空间。”

    迪卢克顿了半晌,凉凉地说:“琴自己不休息还关心别人,可真是大公无私。”

    琴闻言一怔,笑着回道:“谢谢前辈的关心,那么我去找丽莎喝茶了。”

    “你……”迪卢克像是没有预料到琴的这个回答,怔了怔才挥了挥手,“去吧。”

    *

    夜空下,葡萄田里。

    吟游诗人绿色的斗篷微微摆动着,像细碎的叶片,整个人隐匿在葡萄架中,似乎身旁的景致融为一体。

    他从葡萄架上摘下一颗葡萄,塞入口中。

    钟离漫步而来,问:“好吃吗?”

    “嗯嗯。”

    “给我尝一下。”

    温迪未加多想,伸出手来,结果刚刚接触到那葡萄串——

    猝不及防地,面前投下一片影子,身上迎来一片重压。

    唇上传来是一股炽热的气息。

    青年俊美如玉的面颊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确实很甜。”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连着周围枝叶摇落的声音。

    金棕色衣摆落在泥土上,四周弥漫着草叶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空中有风晶蝶飞舞而过。

    钟离凝神望向少年唇上鲜明的绯红色泽,愈发觉得这般姿态像极了那片摇摇欲坠的青翠葡萄叶。

    而风色诗人衣饰上的纯白与青翠交织一起,像是……

    任君采撷的葡萄。

    *

    而另一旁,迪卢克被这番动静吸引过来。

    他沉默地望向葡萄架下的身影,素来冷淡的脸上也不由露出震惊之色。

    很快,葡萄地上的人影已站了起来。

    钟离将温迪抱在怀里,朝庄园走了过来。

    温迪小声说:“老爷子,你看那边,有正义人……还有女仆,他们看着……”

    话没说完,感觉脑袋被往下一按。

    钟离闷闷地说:“不要看。”

    温迪轻笑一声:“噗,老爷子,你这是掩耳盗铃么。”

    “温迪——”

    “嗯。”

    “只看着我吧,这双眼睛,不要看别人了,只看着我。”

    重复两遍的话,带着些许的熟悉感。

    是他最初提出的要求。

    温迪抬起眼眸,望向青年近在咫尺的面容。

    不再沉稳的岩石缓缓前进,行走时呼吸的气息明显更加重了一些。

    金色眼眸显得明亮而炽热,像极了方才的那个吻。

    他不由在脑海里再度回想起那句话。

    “确实很甜。”

    ……

    迪卢克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情景。

    风色诗人坐在棕发青年的怀里,双足微微晃荡着,青年则揽着诗人的腰,从侧面看去,依稀可见其微红的耳尖。

    迪卢克忍不住说:“钟离先生应该克制一点。”

    钟离闻言一怔,这般被知晓身份的后辈撞见,还被好心告诫……

    他感觉到耳尖愈发地烫,却又无话可说。

    不一会儿,继续回到房间,将门带上。

    而后他轻声一叹:“只是回来,已用尽我的忍耐力。”

    “你不是一向理性克制么?”

    少年清凌凌的声音像是羽毛拂动在肌肤上的感觉,微妙而刺激。

    钟离俯身说道:“这种东西……呵,只需要一句话就击碎了吧。”

    温迪若有所悟,可现在,他明明也什么也没说……

    低哑迷人的笑声似乎还在他的耳畔回荡,他清晰地感知到彼此距离愈发地接近。

    金色的眼眸里波光微漾,其中是深切的欲望。

    仿佛在说——

    不必说话,只要出现在面前,就足以唤醒欲望。

    像是承认这般心思,钟离微微点头。

    白衫上似乎沾染着泥土的气息,葡萄花叶的味道在此间萦绕。

    还有,葡萄汁的味道……

    他在唇齿间细细地品尝,继续之前未尽之事。

    而那双翠色眼眸看着他。

    这样清醒地看着,眼里出现的情绪比平日更多……

    像是在一贯微笑的眼眸里搅动着翠色波澜。

    他轻抚着少年脸庞,感知着其上的温度和眼眸边缘湿润的水光。

    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

    ……

    钟离轻声说:“只看着我,原来在这时也可以做到。”

    “嗯。”

    “这双眼睛很美。”钟离温柔地轻吻过这双眼睛,“抱歉,我不太善用言辞赞美。”

    “唔……”

    “我做的还好?”

    “好……过分呐。”

    “你是在夸我吗?”

    “哼,老爷子分明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解读吧。”

    “有么?”

    “哼。”

    少年像是懒得再说,软软地趴在他的怀里。

    他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喊道:“温迪——”

    “恩。”

    “再来一次,可以吗?”

    “……”

    “我记得你的作风是——”

    “?”

    “答应了就更进一步,没有拒绝就是默认,被拒绝就再提一遍。”

    仿佛印证他的理论,继续实践。

    温迪不由闭上了双眼。

    没错,他的确当年那么蛮不讲理地要那些花。

    此时想来这套理论——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反驳都无处可说。

    眼眸边缘似乎被轻轻吻过,耳边接着响起一声轻笑。

    “闭上眼睛,梦里也只有我吧。”

    第108章 金龙与青风之舞

    十字格子的木质窗里透出一缕风。

    窗外传来幽幽风声, 风晶蝶随之起舞。

    温迪静静地望着外面的风景。

    身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迪微微垂下头来。

    只见黑色手套覆在腰间,玉石扳指在白日天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温迪说:“我们出去。”

    “嗯。”

    钟离伸出手,将那扇木窗拨开了一些, 而后将怀里人抱起来, 轻身一纵,便落在地上。

    空气中传来清新的空气。

    不远处传来淡淡的声音:“钟离先生身手不凡。”

    钟离转过头来, 望着站在庭院里的迪卢克, 谦虚地说:“迪卢克老爷过奖了。”

    迪卢克不咸不淡地说:“大门不出,倒爱爬窗,钟离先生真是有雅兴。”

    “咳咳……”

    钟离反思了下。

    这般行为, 的确不够老成持重。

    但他看着怀里微笑的少年, 转念一想……

    如果与清风为伴,无论如何玩乐, 倒不失为一种趣味。

    思索之时, 迪卢克已离去了。

    钟离埋下头来,只见吟游诗人白色的衣领与肌肤相衬, 在晨曦白日里散发着淡淡的光, 不由将一个轻吻落在颈间。

    微风阵阵, 吻过的地方如微风般柔软。

    但一只手忽然挡在下颌前。

    温迪稍微转过头来,眨了眨眼说:“我们上去。”

    周围忽然出现浓厚的风元素, 化成翠绿的羽毛, 正好形成了一个风场。

    身下似乎有风将他托起。

    风色诗人凌空飘扬,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他不假思索地接过那只手,感知到周围轻飘飘的风, 随即到了房顶上。

    温迪伸了伸懒腰, 眼眸微微闭合, 叹道:“在这里看外面的景色很舒服。”

    钟离点头:“你总能找到新鲜的地方,真是有趣。”

    举目望去,那片葡萄田……

    也许有好心人将倒下的葡萄架复原,所以在普通人眼里,像是什么没有发生过似的,但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觉其中细微的差别。

    甚至如果展开元素视野,还能看到残留的元素力。

    他很容易地联想起昨日的记忆……

    “老爷子,坐下来。”

    身旁响起清脆的少年音,垂下的手臂被轻轻地拉了拉。

    钟离忽地转过身来,却宛如不胜风力被拽过去似的,朝前方一倒。

    靠坐在红瓦上的温迪大为诧异。

    头上忽然一片阴影袭来。

    下一瞬间,另一只手臂将他圈住,两瓣唇贴合而上。

    温迪忽然回想起之前那句话……

    “新鲜的地方、真是有趣……”

    他霎时间察觉到话里蕴含的意味。

    面前棕色衣摆微动,金色眼眸里近在咫尺地闪耀着光彩。

    对方像是已习惯这般节奏,熟练地撬开唇瓣和齿关,攫取其中的气息。

    即使微凉的风拂过,周围气温依然如此灼热,充斥着故乡的风的味道和岩石安稳的气息。

    忽然下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庄园内的女仆震惊地看着掉落在地的瓦片,紧张地大喊起来:“是不是有怪物啊?一定愚人众!他们把我们的房子弄坏了!”

    迪卢克瞥了一眼楼顶,淡淡地说:“不必担忧,不过是天降陨石罢了。”

    女仆疑惑地问:“啊?陨石?”

    迪卢克轻笑了一声:“不把房子拆了就好了,嗯,如果拆了,就寄封信去璃月索赔吧。”

    始作俑者却是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挥手制造出一个精巧的金色岩块,将房顶落下的空白处堵住。

    温迪在旁边看着,不由笑了起来。

    钟离靠过来坐下,忽然凑近了说:“陪伴你晚上到清晨,是否感动呢?”

    温迪止住笑容,说:“我不敢动。”

    钟离继续问:“是我还不够努力吗?”

    “?”

    “哎,能言善辩的吟游诗人怎么会哑口无声呢?”

    “你闭嘴吧。”

    钟离微微一笑,忽然低下头凑近了,问:“你不是有办法让我闭嘴吗?”

    刹那间,温迪感觉到呼吸一滞。

    即使并非最初那般不假辞色,即使已经是这样一颗已然不再安宁的石头……

    在这张如玉的容颜上,那微微弯起的红唇……

    像是朴实无华的璞玉乍然开光,石头的笑依然炫目。

    彼此的气息萦绕此间。

    在这方寸空间里,他们的距离已非常地近。

    却像是刻意停顿在最后一线距离,只要,再前一步就可以……

    温迪向前靠近,轻轻地触碰了下那片唇。

    钟离抿了抿唇,像是在回味着,却说:“只是这一点么,这可不像你——”

    话未说完,唇上再度被覆盖上温软的感觉。

    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却又有着与外表完全不同的灵巧动作,甚至可以说是依然深谙其中技巧。

    循序渐进的吻,宛如乐曲般的韵律。

    像是方才在从风场中将他拉起时,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他随着清风而至,逐渐配合着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半晌,钟离开口说:“还是爱我的吧?”

    温迪感觉到额间发丝微微湿润,若有所思地望向面前青年。

    对方额头上也冒着一阵热气,像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温迪不由滚了滚喉结,不确定地问:“在问我?”

    钟离微微颔首,轻叹一声:“很久你都没有主动吻我了。”

    “咳咳……”

    温迪听到这颇带着憾意的语气,顺着话头稍加回想,却觉得其实也没有很久……

    不过认真而论……确实不如对方主动

    钟离继续说:“总觉得你对我失去新鲜感了。”

    说这话时,金色眼眸里镀上些许茫然的色彩,像此前尚未完全表露出来的意味。

    ——分明万物磨损,何以你容颜依旧年轻?

    温迪凝望着这双金眸。

    汗水润泽在那抹杏色眼影上,愈发透出明亮的光彩,像是沉淀着岁月风华。

    他不由想起将其绘制上去时的情形。

    大抵感情一物,并非仅止于接受,而是在漫长时光里伴随着投入而产生。

    他清楚地感知到面前青年外衫下胸膛间风之印记上的元素力,一种认知忽然逐渐变得强烈——

    在日夜相伴的恋人的脸上,这样炫目的笑容,这样茫然的双眸……

    独属于他。

    温迪缓缓说道:“我喜欢你那些为众人所公认的稳重,也喜欢这独属于我的不稳重。像是在困惑茫然时克制着心绪,沉寂许久忽然迸发——又比如说,明明自己想扑过来,还要假装倒下一样……”

    钟离欲言又止:“咳咳,我觉得——”

    “嗯?”

    “这不是跟你学的么?”

    “……”

    “你一开始就是这样。很难说得清,你这酒量怎么会喝倒的……”

    “?”

    “那束花也是吧,欲先求之,必先予之。甚至在我拒绝后,你也会送给我。”

    “……”

    “一鼓作气的拒绝,再而衰,三而竭。”

    “唔……”

    钟离像是回想起什么,强调说:“还有,你没回答。”

    “嗯,我可爱的石头,我爱你。在千年前的过去,在此时此刻你问我的现在,在遥远未知的未来,在这片提瓦特大陆,在异世界的空间,都爱你。”

    轻灵的声音落下,清风吻过石头的唇瓣,像是最初的温柔。

    钟离终于满足地说:“我也爱你。永远。”

    “老爷子,我们出去玩吧。”

    “嗯,打扰他们也不太好。”

    他们走在山间绿野之上,采撷着纯白的塞西莉亚花。

    钟离思索片刻,问:“可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串项链?”

    温迪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我以为……”

    “没有……你送我的东西同样珍贵,在那次睡过去之前,我特意将它藏了起来,但是可能睡太久,记不清放在哪里了,醒来后也没有见到……”

    这样的回答倒是在情理之中。

    钟离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仙人也有空间法器,但战事激烈不便保存,连记忆都会磨损,何况普通的鳞片。”

    “一点也不普通啊。”温迪不赞同地说道,接着话头一转,“对了,上次我见旅行者有背包,于是仿制了一个,可以把很多东西都装进去,然后将它外化成一顶帽子,真是方便许多呢。”

    “不错,我们还可以到处走走,若有机缘也许还能遇见。”

    “好耶!”

    度假的时光很是快活,诗人对着星星与花弹琴,拉着客卿去踩小水坑。

    他们在风神像上看众生百态,再去天使的酒馆品尝佳酿。

    最后来到了风龙废墟。

    诗人弹奏起音乐,而后,苍青色的巨龙缓缓地降落在他们面前。

    温迪招了招手:“嗨,特瓦林,好久不见。”

    钟离礼貌地说:“特瓦林,劳烦带我们去璃月一趟。”

    特瓦林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吟游诗人,忍不住说:“巴巴托斯你不行啊,还让我别听他的话,你自己都叛变了。”

    温迪霍地抬起头来,盯着特瓦林。

    钟离平静地否认道:“并非如此,我只是认真揣摩风神意见,为他发声而已。”

    温迪转过头来,疑惑地瞥了钟离一眼。

    钟离却已自顾自地立了一根岩脊,顺着爬到风龙背上。

    温迪摇了摇头,御风凌空而上。

    特瓦林不解其意,只是张开翅膀。

    苍青色的巨龙逐渐升至高空。

    温迪闭合着眼眸躺在龙背上,聆听者耳畔呼呼作响的风声。

    背后忽然迎来一个厚实的怀抱。

    而后,那张熟悉的面颊愈发靠近——

    “唔,我还是觉得,这张嘴拿来说话还是太浪费了。”

    青年低低的话音落下,眸光炽烈如熔金,如有实质地落在他的唇间。

    “就像这具身体,或许可以做更多事情。”

    低哑磁性的声音回荡在风中,久久不散。

    分明有着高天之上的冷风拂面而来,温迪仍不免觉得四周益发燥热。

    对方的语气十分平静,像说着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手上的动作却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灼人的呼吸已近在咫尺。

    温迪下意识地咬着唇,双腿轻轻地晃荡起来。

    钟离接着说:“我只是感叹一下,并没有要求。”

    “……那我可谢谢你。”

    钟离附身在他耳畔,低声一笑:“不对啊,按照你的想法,不应该责怪我不懂风情么?怎么还谢我,应该批评我才对。”

    “……你成心挤兑我是吧。”

    钟离闻言笑了起来,然后朝着那片嘟起的唇吻了过去。

    温迪气呼呼地侧开了脸。

    不曾想一只手握住他的下颌,将他的头转了过来。

    近距离地看着微笑着的金色眼眸,温迪微微一怔,随即感受到柔软的指尖摩挲而过。

    紧接着,唇上传来温热的气息。

    微风拂过,微凉。

    ……

    特瓦林感受到背上的动静,提醒道:“你们别乱动,不然会掉下去的。”

    温迪没好气地说:“你听到没?”

    钟离无辜地说:“只是亲一下,没有问题吧。”

    特瓦林努力听清了这句话,后知后觉地问:“你们在干嘛?”

    “唔,嗯……”

    特瓦林从意味不明的声音仔细分辨半晌,随即大吼一声:“巴巴托斯,干点正事吧!摩拉克斯,你也不对劲!”

    风龙的怒吼震天动地,直接将双神甩在空中。

    *

    钟离感受到身旁亦有风将他托起,微笑着望着怀中少年:“真好啊,风神庇佑我。”

    温迪笑了起来:“你可把特瓦林被气坏了。”

    钟离平静地说:“没事,让他去休息吧。”

    双神一起降落在地面上。

    钟离四下一望,说道:“这边已是璃月了。”

    温迪若有所思地说:“也不知道若坨龙王现在如何了,可还好?”

    “距离上次封印太久,若陀龙身宽广,地下皆有可能是他封印之处……”钟离长声一叹,“想到彼时与他订立契约,却没想到,随着时间的磨损,他竟与人类为敌……想来在我们相处时,我还不够为他产生正面的影响吧。

    温迪轻轻地拍了拍钟离的手臂,说:“不必担心,到时候旅行者会来帮忙的。”

    钟离缓缓颔首:“你说的对。对了,我带你去看一处风景。”

    温迪欢呼:“好耶!”

    两人一路前行,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层岩巨渊。

    只见乱石堆旁,一风一岩的史莱姆相依为伴,旁边还生着一块石珀。

    温迪笑了笑:“唔,确实很有趣。”

    “嗯。”钟离顿了半晌,说,“以旅行者的性格来说,大概会把这史莱姆打死。”

    温迪不太赞同地说:“旅行者也不是这么凶残的吧?”

    钟离却说:“我见过旅行者搜刮宝箱的样子,她连箱子的胡萝卜都不放过,这里的矿石肯定也会挖走。”

    话音落下,那个灰扑扑的岩史莱姆忽然蹦了过来。

    钟离立即立了个盾。

    岩元素萦绕在他们周围,免疫伤害的岩史莱姆伤害存活,那块石珀却被不小心击落了。

    温迪摇了摇头:“你看你!”

    “咳咳。”钟离有些无奈,然后弯下腰,将石珀捡了起来。

    夜色逐渐降临。

    青年长身玉立,棕金色衣摆在夜空下飘扬,头上却忽地长出一对金色的角。

    龙角青年开口问:“你想不想摸一摸?”

    温迪想起上次金龙在空中的叮嘱,只觉得对方这简直是无事献殷勤……

    钟离继续说:“你上次不是说……”

    温迪摇了摇头:“太高了,摸不到。”

    钟离歪了歪脑袋,诧异地:“诶?”

    温迪看着石头呆呆的神态加上头上金灿灿的龙角,愈发觉着新奇可爱,挥手制造出一个风场,凌空而上。

    清风吹拂而过龙角,微凉。

    少年化形回神装,亲吻过他的角。

    龙角微微耸动起来。

    钟离浑身一颤,随即感受到脚下轻飘飘的。

    周围流风旋绕,牵引着他腾入空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的手臂抱着他的脖子,攀援而上摸了摸了那对龙角。

    少年的翠绿眼眸在夜下闪着明亮的光彩。

    缕缕热气萦绕在他面前,伴着风声响起。

    那舔过龙角的红唇靠近在唇瓣上,带来难以呼吸的焦灼感。

    刹那间,钟离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随着身形一起停滞于空中,他揽过少年的腰身,触及身后的翅膀根处。

    羽毛像在轻轻地颤抖。

    钟离心神一动,而后另一只手臂挥向空中,身旁岩元素浮动。

    温迪看到这个制造空间阻碍物的熟悉架势,低笑一声:“你应该把力气用在别的地方。”

    钟离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悟,依言撤去了力道,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落下,青年已然变回了金龙的形态。

    在漫天风元素交织的空中,金龙用尾巴缠上少年的腰,须发轻拂过肚脐。

    羽毛与鳞片交织在一起,挥洒着热气。

    空气中充斥着风吟与龙啸声。

    轻飘飘的羽毛如柳絮般的幻梦,贴在坚硬的鳞片上。

    柔软的羽毛如此温暖,纯粹的风元素颗粒织成翠绿色的羽毛形状,伴随着天使般皎洁的羽毛,逐渐上升……

    而厚重的岩石颗粒却在夜空中沉积而下。

    羽毛轻灵地飘起,浮动在坚硬的龙鳞上,映出金色的光彩,在夜空下熠熠生辉。

    在高空的风场里,飘逸四散的风元素和沉积而下的岩元素愈发地贴近。

    从远处只能看到期间交织的金翠影子,呈现着翩然起舞的姿态,优美而自然。

    远远地,一切看不太清晰。

    当点点清辉从夜空上洒落,依稀可见金龙缠绕着精灵少年月光般皎洁的身躯,在空中时而升腾,时而下坠……

    像是金龙与青风的盛大舞蹈。

    许久后,风场逐渐地消散。

    天色微明,金龙携着清风来到一处清净的水池边。

    空气中传来清新的味道。

    金龙忽然感觉身上一轻,才发现少年已变成了风精灵模样。

    他将风精灵叼在口里放入水池,像最初那样清洗而过,然后轻轻地戳了戳,接着低下头吸一吸。

    闭上眼睛,体味着清风的味道……

    但风息渐渐减弱……

    睁开眼时,他却发现风精灵忽地变回了少年模样。

    天色已渐明。

    少年身上白衫不在,乌黑渐变的发丝垂落在肩上,几缕布条包裹着腿,一件宽大的绿斗篷堪堪掩盖住肌肤上不堪入目的痕迹。

    像是浑身无力,少年抱着双膝,瘫坐在地上,莹润的绿眸里一团雾气。

    金龙朝前方探了探头,出乎意料的是撞到了无法穿过的风障……

    转瞬之间,龙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小巧的淡黄色玉石。

    本来疲倦无力的少年望见这块玉石,忽然站起身来,赤足走了过来,将玉捧在了手心里。

    玉石在天光的照映下,显现出晶莹透亮的淡金色光彩。

    触感温凉,润泽着肌肤。

    是我的石头。

    温迪怀着这个念头,托起玉石,轻轻地往面颊上贴去。

    面上尚未传来温凉的感觉……

    那块玉却忽然变回了青年模样,在少年面上印下一个吻。

    面上余温微凉,与玉石的触感相比……

    似乎更加柔软。

    努力地把这个念头甩开后,温迪若有所思地望着穿着岩之神装的青年。

    青年将宽大的金白色外衫随意地解开,让他感受到宽阔结实的胸膛以及此间实际存在的风印。

    “简单的伪装,你也会被骗啊。”

    钟离微笑着说罢,将少年抱在怀里。

    实际的风的存在填补了他怀里空落落的感觉。

    他接着垂下头来,将此前少年的动作重新完成。

    双颊贴上去的瞬间,感觉到对方面庞上的温度仿佛更热了一些。

    钟离低声说:“还是说我误会了?你只是转一转,其实也不想离开呢。”

    温迪轻轻一叹,沉默无言。

    钟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说:“我知道你累了。”

    温迪忍不住问:“难道你不累吗?”

    “我的累不值一提,如果你有需要……”

    温迪截口道:“不,我没有。”

    钟离笑了笑,轻缓地抚过对方的脊背,说:“放松点,好吗?”

    怀中人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声。

    钟离继续说道:“我喜欢你云淡风轻的模样。在那天晚上,即使在我理智崩溃之后,还会笑着望过来,问我什么感受。大概是清风拂过胸膛的感觉。即使在旁人觉得亵渎污秽的事情,神态也那么自然。”

    “风许诺我温柔美好的夜色。”

    “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仔细观察你没一个动作神态,揣摩其中的含义。”

    低沉的声音落下时,温迪忽地产生了一种目光穿过身体的感觉,像是心思无处隐藏。

    钟离牵过温迪的手,继续说:“当然,我喜欢你每一个样子。就算不再云淡风轻,比如偶尔为我动情时的心乱,比如从高天坠落到我的怀抱,然后又与我一同升起……起起落落的节奏,像是你弹奏出的美妙音乐,婉转动听。”

    第109章 天理维系者

    天色大明, 微风轻拂。

    温迪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放着一块石珀。

    金黄色外表的包裹下,依稀可见里面的片片羽毛。

    也许是沾染了结晶片的缘故, 整块石珀放在天空下被阳光照射后, 皎洁的羽毛与晶片相接, 显现出柔和的淡金色光泽。

    钟离用手掌托着那块石珀,说道:“这是我用仙法将昨天的羽毛聚集后, 封印在石珀里的。”

    温迪眯着眼睛,微微地垂了头。

    钟离却将那个石珀收了回来。

    温迪霍地抬起头来, 诧异地问:“不是送我的吗?”

    “不。这是你送我的。”

    “诶?”

    “以往在蒙德时,风神赐予我信任的鸟羽, 而现在——这是赐予我幸福的鸟羽。”

    温迪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片刻,说:“我记得你那时还说不要了……”

    “唔……”钟离不由得偏开了头。

    “可现在呢?”

    钟离轻咳一声,感觉到对方微微上挑的尾音传在耳畔有些痒, 像是回想起羽毛拂过身体的感觉。

    在无人得见的寂静岩层之上,在无人抵达的高天之中, 他无法抑制地追逐洁白的羽翼时,羽毛支撑不住而飘然落下……

    回想着这般情形,他脸上逐渐地染上绯红的颜色。

    温迪轻哼一声, 望着远方葱葱郁郁的森林,若有若思地说:“这边有很多树,可惜树上没有苹果。”

    钟离跟着望了过去, 附和道:“这一切还在建设中, 没有冒险家协会, 也没有传送锚点。”

    温迪笑了笑说:“如果是按照旅行者的进度, 小派蒙会说‘这边的区域, 以后再来探索吧。’”

    钟离一本正经地纠正:“不是,是‘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温迪点头说:“对对,前面的区域。老爷子记得真清楚呐。哎,旅行者现在连稻妻都去不了,还想去须弥吗?”

    钟离稍作推断:“现在旅行者凑齐了双岩的拼图,应该还在奋战深渊。”

    “听旅行者说,新的一期,王小美要进池子了……”

    “王小美是谁?”

    “是勤劳的秘书甘雨,这你都不知道吗?”

    “唔,真是个别致的名号。”

    “说来,那像是一种虚空中的星辉倒映而来的羁绊。”

    说到这里时,温迪感觉到一只手轻抚上他的脸,愣了愣问:“干什么?”

    “我也想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虚幻。”

    厚实的指腹在脸上轻轻地摩挲而过,低沉的声音像是风中的叹息。

    温迪不由跟着轻轻一叹,接着却说:“不过,那是为旅行者设下的障碍,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哦。”

    钟离点头道:“不错,我们过去看看。”

    只见柔软的绿色草地旁搭建着圆形的树屋,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温迪四处搜寻,找到几个掉落的苹果,摇了摇头说:“偌大须弥,居然只给我们的勇者准备这一点东西,可真是小气啊!”

    钟离接口说:“毕竟王子殿下已经来过一遍了,自然所剩不多。不过,你再把这吃些食物吃掉,等待旅行者探索须弥时吃什么呢?”

    “旅行者其实也不需要吃什么,还是小派蒙的胃口大。等到她们来的时候,上面还会投放食物的。再不济,你看那边的卷心菜精灵,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话音落下,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顺着树叶看去是一只绿色精灵,他头上长着两片橙黄色的叶子,两只小眼睛一闪一闪,身体宛如卷心菜一般,看起来颇为可爱。

    温迪笑着说:“诶嘿,发现你了!”

    卷心菜精灵惊恐地往后退了退,可怜兮兮地说:“绿色的那菈,不、不要抓我,兰那罗是好伙伴,不能被吃。”

    钟离观察了一会,说:“嗯,是森林里的小家伙。”

    “我可以带你们找真正的卷心菜做菜肴,不要抓我!”

    说完话,兰那罗便往前方走了去,温迪和钟离在后面跟着。

    果不其然,他们在另一处杂物堆里发现了许多胡萝卜、卷心菜,还有一小瓶调料。

    兰那罗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篝火,把胡萝卜和卷心菜做成一叠菜肴,堆放在了他们面前。

    温迪尝了尝味道,说:“比起我的杂烩菜还是少了点风味,毕竟没有放盐……”

    兰那罗小声嘟囔着:“可怕的比那菈巴螺迦还可怕的……还想放盐……”

    温迪诶嘿一笑,唤出木琴斐林,拨动起琴弦。

    翠绿色的音符在琴弦里流淌而出,与周围森林的颜色谐和无间。

    兰那罗听到音乐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说:“绿色那菈真了不起,还会我们的曲调。”

    温迪笑着说:“在提瓦特,就没有我不会的音乐哦。”

    兰那罗鼓掌道:“绿色那菈……像是那个金色头发的寻找妹妹的那菈,但是你们也不像是哥哥妹妹的样子。”

    “诶嘿,我们不是啦……”

    钟离轻咳一声:“别和小孩子说这些。”

    兰那罗转着圈,好奇地说:“诶,原来高个子石头脸那菈也是会说话的。”

    温迪笑了笑,待到吃完菜肴,提议说:“唔,那我们去找小草妹妹吧,说不定还能蹭几瓶好酒呢。”

    钟离不由皱眉:“什么小草妹妹?”

    “咳咳……我听旅行者这么喊的。好吧,我们去看看伟大的小吉祥草王。劝她不要那么努力了,让旅行者来帮忙跑腿吧。”

    钟离却说:“这边没有果酒湖和季风,没有你要的那种口味的酒,只有冷浸蛇酒。”

    温迪坚持说:“去看看嘛,万一有意外呢。”

    钟离不再反驳,兰那罗便在前面带路。

    他们沿着须弥走下去,一路上欢声笑语,温迪时而弹奏乐曲,逗一逗卷心菜精灵。

    夕晖之下,路边忽然出现一位学者模样的须弥人,兰那罗立即钻到土里,消失了踪影。

    而那须弥学者正在一边徘徊,一边祷告:“我的小吉祥草王啊,我的大慈树王啊,请您保佑我,让我的论文过关吧。”

    温迪好奇地问:“什么论文?”

    学者表情痛苦地说道:“我在写一片论奉行制度历史沿革的文章,结果没想到稻妻居然锁国了,而且听说他们其中也出现了争执。”

    温迪问:“那你想过更改论题吗?”

    那学者唉声叹气道:“论题哪里有那么容易更改啊?如果选题过于新了,就会被说缺乏研究价值,如果选题陈旧,又会被说重复率高同质化。哎,太难了,我干脆一头撞死在树王圣体菇上得了!”

    钟离提议道:“换个地点如何?比如说,探讨一下璃月七星的变革。”

    学者思索片刻,分析道:“璃月七星确实有可有研究的地方,可是我听说那位天权星大人十分厉害。如果文章传了过去,她不满意的话,极有可能会对我们实施制裁……考虑到这方面的外交危机风险,还是不要沾染为妙啊!”

    温迪提议道:“那就写蒙德吧,自由之邦,毫无顾虑。”

    “那边确实安全,可是西风骑士团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蒙德城的大酒店还被愚人众包起来了,代理骑士团长有苦难言——这一看便是失败的案例,写这些怎么可能过呢?”

    温迪摇了摇头,说:“再见,看来蒙德是最没面子了。”

    告别了须弥学者后,他们继续了前行的步伐。

    夜幕逐渐降临时,一粉色的巨树出现在面前。

    巨树笼罩着周围的草地,散发着炫目的光彩,像是为臣民织成的粉色幻梦。

    温迪在一旁叹道:“啊,智慧之树!赞美草神。”

    空气里极为安静,只有树叶落下的声音。

    温迪继续笑着说:“没有神之心的生活可真是自由自在,到时候我也给阿影说,大家一起退休吧。听旅行者说,我们三个可以来斗地主,四个来打麻将……”

    钟离却沉声说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温迪,你小心点。”

    “没事的啦。”

    温迪一边说着,一边朝那棵树向前走去。

    忽然,头顶上洒下来一道光。

    那光晕逐渐变强,在他的眼前旋转起来,树木上的粉色光辉在面前逐渐变得越来越深,最终成了一片深红。

    接着,耳畔顿时响起一个冰冷的女声。

    “叮,天空岛系统连接中——”

    “检测到新角色意识进入系统。”

    “提瓦特最高层级尘世七执政来访,识别中——巴巴托斯,摩拉克斯,天理维系者已前来。”

    只见周围的树木已消失不见,只有一片浮空的岛屿,周围则是漫天的云朵和耸立的柱子。

    一位面容冷肃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前,她头顶着飘逸如雪的白发,一双十字金瞳里极为冷淡,手里捏着一块方块。

    温迪连忙开口:“哎呀,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天理维系者双手抱拳,冷冷的目光瞥过来,冷哼道:“巴巴托斯,你被授予神之心之后,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事,到处在酒馆喝酒卖唱,把工作丢给属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温迪歪了歪脑袋,神神秘秘地说:“是这样的,旅行者告诉我一件事,她想要对你说——”

    天理维系者见状不由侧耳倾听。

    温迪继续说:“她的伙伴,也是一位旅行者,但旅行者本来不想当旅行者的,在进入这个世界的起初,在兄妹之间抉择的时候,她便对这位天理维系者一见钟情,想要那美丽的白毛……”

    天理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够了,摸鱼之神,还敢调戏天理!”

    温迪耸了耸肩说:“才不是,我只是转述一下旅行者的意见。你不要这么凶巴巴的,温柔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进卡池,让旅行者带回家呢!”

    “什么卡池不卡池的,巴巴托斯,还有摩拉克斯——你们两个,在此地好好反省!”

    天理维系者瞪大双目,怒而转身就走。

    温迪摇了摇头,望向四周。

    没有苹果,没有酒——

    如此枯燥无味的世界。

    温迪叹了口气:“老爷子,我要睡觉了,有事醒来再说。”

    说罢躺了下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钟离劝道:“温迪,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

    “你清醒点,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

    “……”

    “巴巴托斯,你这个年纪你睡得着觉吗?”

    温迪双手堵上耳朵,气呼呼地说:“我这个年纪怎么了?我兢兢业业两千多年!我该退休了!”

    “温迪,这边有猫。”

    “你骗不了我了,这里没有猫。”

    “喵~”

    青年浑厚的声音拂过他的耳畔。

    曾听过这个声音说出各种话来,或是严厉冷淡的,或是温和含笑的,从来没有这样的……

    温迪着实被吓了一跳,立即惊坐起来,皱起眉头,看着青年附在耳畔说话的模样,郁闷地说:“还要学猫叫,你多大人了?”

    钟离将他拉起来,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温迪嘟囔着说:“你咳嗽什么,你也不对猫过敏?”

    “哼,你们两个!”

    愤怒的女声响起,是天理维系者去而复返:“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还在这……”

    话音落下,似乎言语已无法表达她的愤怒。

    只见天理维系者手中方块泛起淡淡的红光,手臂上逐渐蔓延出一片血红色,朝这边冲击而来!

    温迪立即往后退去。

    山岩般的身形挡在身前,身旁岩元素汇集而来,正好形成一个玉璋护盾。

    红色光芒撞击在护盾上。

    两者交击时,在七元素体系之外的力量,穿过尘世间最厚重的护盾。

    渐渐地,已不知是天理手中武器的光,还是血光……

    余波不停,红色光芒凝结成锁链,泛起血红色的流光。

    一滴红色溅落在温迪的眉间。

    方才还浑然一派倦意的惫懒少年,却在此时凛如寒风。

    红光飞溅在他头顶的塞西莉亚花上,像是那一天战后的色彩。

    咔嚓。

    石珀崩裂的声音响起。

    而后,片片羽毛从封印中飘散开来。

    细碎的羽毛漂浮在空中,织成了巨大的洁白羽翼,宛如亘古之初的星辰。

    温迪挽起弓箭,转瞬间汇集起风力。

    凛冽的寒风吹起,翠绿色羽毛环绕着流风中的箭矢。

    破空之声响起,宛如直击人心的叹息。

    天理维系者冷哼一声,忽然一跃而起。

    此时,温迪猛地发觉身下石板像在无端陷落。

    而失去了支撑的,不止是地面。

    连手中的元素力也骤然消散无踪,再也无法聚起。

    他正急速地向下坠去。

    此时,他感受到身旁的怀抱,是安稳的岩石的气息。

    似乎还有飘散的羽毛,托起了他们的身形。

    隐隐约约地,一个声音传来。

    “提瓦特偶像计划重启,传入试验基地。”

    第110章 你要以身相许吗

    温迪再度睁开眼时, 已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感觉像是从漫长的时间长河跋涉而过。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 他不再形单影只……

    修长的手臂在身前, 呈环抱的姿势。

    似乎是失去了意识的缘故, 力量的维系已经不再紧密,但这个姿势无疑宣誓着守护的决心。

    温迪抬起头来, 瞥见一缕微乱的棕色发丝。

    而后,细碎的岩石颗粒缓慢地映入眼里。

    抓不住的不止是风。

    金黄色的岩粒在他的掌心流淌而过, 像是流沙一般,渐渐消失不见。

    曾经被放在掌心珍藏的礼物已经碎裂, 而那些柔软的羽毛也随着石粒飘散在空中,作为下坠之势的缓冲地带,托起了他们的身形。

    而神明背后的羽翼早已消失无踪影。

    他们坠落于尘世。

    身下是柔软的海绵的感觉,像是陷入了棉花里。

    而那只手臂终于松开了。

    温迪揉了揉脑袋, 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群陌生的声音。

    “发什么愣呢?救人啊!”

    “已经拨打救护车电话了。”

    “哎,我就说课业太多, 闹这么大肯定出事吧。”

    “喂,你们说那个躺在地上的家伙还活着吧?”

    温迪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眼眸紧闭的钟离, 神思有些恍惚。

    曾经如山岩般沉重的身影,背负过多责任与期待,而今这般躺在软垫上, 龙眉玉颜之间, 却像变得年轻了些, 像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

    “你们不要吵, 会惊扰到病人的。”

    “可是他失去意识了, 要不要做人工呼吸?”

    杂乱的声音里,有位少年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好,需要帮一把手吗?”

    温迪瞥见来人身上未曾见过的天蓝色服饰,脑海里想起什么,挡在面前,开口说:“我来。”

    说完将钟离拖放在旁边的台子上,解开了衣领。

    只见胸膛上的风印依然存在,但像只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元素力的存在。

    温迪伸出手来,用力按压多次,然后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覆盖上干涩的唇,往其中渡入新鲜的气息。

    良久,胸膛微微跳动,金色双瞳睁开。

    温迪惊呼:“诶,老爷子醒啦!”

    钟离反问:“什么老爷子?”

    温迪听到有些年轻的声音,诧异地问:“年轻的老爷子?”

    钟离缓缓地坐起身来,继续反问:“什么年轻的老爷子?我叫钟离。”

    温迪愈发诧异,向前伸出手,抚在那坚实的胸膛上,从中感受到实际存在的心跳。

    他垂下头来,仔细观察也没有发现别的伤痕,但不知道为何,老爷子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呢?

    “这位同学,请你保持距离。”

    “啊?”

    温迪有些恍惚地松开了手,半晌,终于意识到到对方眼神里的陌生感。

    钟离轻咳一声,整理了下衣领,缓缓地将扣子扣上。

    自从苏醒时,这个绿色家伙就毫无顾忌地朝自己接近过来。

    那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此刻依然距离很近。

    他清晰地看到少年衣袖口的白色蕾丝边,屈膝靠近时的白袜,这一身可以称得上是中性的装扮,偏偏还有那般甜美的容颜,垂在两颊旁的蓝绿色辫子轻轻飘动……

    钟离继续强调:“请保持距离。”

    “你是——想丢下我吗?”

    少年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钟离抬起头来,从那双翠绿的眼睛里感受到格外复杂的情绪,连带那张圆脸也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刹那间,分明占据道理的钟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那双绿眸带着一点泪意,宛如易碎的祖母绿。

    这般模样,宛如懵懂无知、柔弱无力的少年……

    但尚有意识的钟离清楚地记得,对方是如何在他多次强调后还敢凑得更近。

    他逐渐从这话语里品味出一点不容拒绝的味道,甚至隐约感觉到那眼神里掩藏着危险的气息。

    直到救护车的铃声响起,两位医护人员赶了过来。

    医生扫视着现场,惊讶地说:“他已经醒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看来你的救治算是及时,还是把他送到医院去吧。”

    温迪沉默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一男一女。

    医生继续问:“你是家属吗?一起坐救护车去医院吧。”

    温迪点头:“对。”

    医护人员动作迅速地将钟离抬上了救护车。

    温迪跟随其后,缓缓地坐在横椅上,感觉到新型坐具的速度,好像比飞还快……

    他心神不由有些恍然,看着窗外漂浮而过的景致,虽然都是蓝天白云,但这林立的大厦和整齐的道路,偶尔闪过的彩色灯光……

    这一切都不属于他原来的世界。

    这个认知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位同学,你感觉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护士小姐不必担心,除了有点晕眩以外,没有其他问题。”

    温迪听到身旁两人的对话,转过头来,叹息一声说:“你有问题,你连我都忘了。”

    钟离微微一怔。

    那声叹息里像是带着无尽忧愁,像是在控诉他抛弃了对方似的……

    抛掉脑海中这种奇怪的感觉,钟离澄清说:“我本与你素不相识。”

    温迪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说:“看看——”

    钟离忙说:“但你救了我,我还是感谢这位同学的。”

    “不是这位同学,我叫温迪。”

    “温迪,感谢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那你要以身相许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微微上挑的少年音回荡在耳畔。

    钟离不由感觉到眼皮一跳,若非病情,都快要从担架上跳起来了。

    而温迪依旧神色如常,像是根本不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妥似的,只是轻快地朝他眨了眨一只眼。

    宝石绿的眼眸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同时少年绯红的唇角弯起优美的弧度。

    钟离感觉片刻失神,这番表情像是在哪里见过……

    护士小姐补充说:“是超可爱的k哦!”

    *

    救护车一路行驶到达了医院,一行人从急救通道快速通过,进入医院内部。

    温迪与医护人员认真交流,确认没有问题后,在意见书里签下自己的名字——Venti.

    青年医生抬了抬眼镜,问:“小伙子是外国人吗?中文说的挺溜啊,中文名字是?”

    “温迪……”

    “写中文!”

    医生强调一句,将意见书再次放在了温迪面前。

    温迪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心里有些疑惑,从记忆里的璃月话里搜索了一圈,再度拿起笔来写下二字——钟温。

    眼镜医生恍然大悟说:“诶,你们是兄弟啊,原来如此!虽然看着不怎么像。 ”

    温迪不做解释,默默注视着眼镜医生将那张纸收好,然后看着他们将钟离送入病房,隐隐约约听着要检查一番,于是端正地站在病房门口。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需要留院观察几日。

    他们沿着楼道前行,穿过回廊路过一处绿意盎然的草坪。

    葱葱郁郁的树木和几株鲜花传来新鲜的空气。

    但温迪的心情依然很微妙。

    方才在周围听到杂乱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是病人的喘息声,像是亲属哀叹的声音,还有金属探测仪器的声音……

    最后,他们来到了住院病房里。

    温迪看着洁白的墙壁和整齐的蓝色床单,周围的陈设干净而整洁,但这样的色彩使他回想起天空岛枯燥的颜色。

    而钟离已自然而然地在床畔坐下,撩开袖子准备输液。

    温迪看着那护士小姐手里奇怪的针管,不由暗自咬牙,陷入思索。

    过了一会,护士喊道:“温迪。”

    温迪走过去,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钟离,又望向那高高的装置上方的药瓶。

    护士叮嘱说:“如果液要完了,记得来喊我换。”

    温迪点点头:“知道了。”

    护士欣慰地看着他,说:“这么年轻还能照顾哥哥,可真是有责任感呢。”

    温迪等到护士离去,低声问:“这是什么?真的没问题吗?”

    钟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说……医药费?”

    温迪沉默片刻,说:“医药费的确有问题,但是这个治疗方式没问题吗?”

    “没问题。这是公立医院,输的是普通的生理盐水而已。”钟离想了想,斟酌着措辞补充一句,“你好像对我太担心了。”

    温迪问:“生理盐水是什么?”

    钟离有些纳闷,对方对他的推论视而不见,反而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半晌,钟离闷闷地说:“你好像没有常识。”

    “诶,被发现了呢。”温迪歪着头,好奇地问,“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你一定在生物课上睡觉,没有认真听讲。”

    “诶?”温迪大为不解,感觉彼此的记忆好像都出现了错乱,试探着问,“生物课?我们是……”

    “我们以前没有见过,但是应该是同学吧。”钟离轻轻地按着额头,回想了半晌,“不过,我的确不了解今天发生了什么。理性而论,我并非轻生之人,但他们都说你救了我——”

    说到这里,钟离感觉到头顶上传来一阵温度,抬头望着坐在床畔的少年。

    少年抚过他的头顶,翠绿的眼神里是温柔的关切之意。

    但他并不习惯,心情有些莫名,忍不住说:“不要摸头。”

    温迪松开了手,抱怨道:“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哎,钟离,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也不完全。”

    温迪听到这话,眼神一亮。

    钟离缓缓开口:“我记得——在无尽坠落的深渊里,有纯白的羽毛将我托起。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一定是神明的保佑。”

    温迪不由沉默。

    钟离忽地叹了口气:“哎,我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温迪问:“什么无神论者?”

    钟离平静地说:“以普遍理性而论,这个世界没有神迹。”

    温迪无法反驳,的确他早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使用元素力了。

    钟离继续说:“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那是神明在保佑我。”

    温迪不由轻轻地笑了笑。

    “你也觉得可笑吗?”

    话音落下,钟离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已朝他了扑过来,乌黑的脑袋埋在他的面前。

    蓝绿色发丝微微飘动,少年的眼眸里闪耀着翠绿光彩。

    “是哦,是我的羽毛呢,不过你也有保护我,也许忘记就是付出的代价。”

    少年空灵的声音响在耳畔。

    钟离有些茫然,同时再度意识到,彼此间的距离不太对劲。

    但,先不说现在这般生病的形态他无法拒绝……

    如果温迪说得不假,如果真的是他的羽毛……

    那么他欠下的恩情岂非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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