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胃口不佳的裴珑撇下山药粥,倒是把排骨汤喝了个干净。
他放下碗,抬眼吩咐奴仆:“收拾罢。”
奴仆佝偻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收拾方桌上的碗筷,将所有东西放入食盒,把桌子从床榻上搬下去。
在此期间,裴珑发现这名奴仆的视线总是时不时扫过他。
少年好看的脸皱起来:“你有话要说?”
奴仆一顿,登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可你看了我好几次。”
奴仆提着食盒,几次欲言又止。
少年生得美,莫名让人有好感,笑起来时格外灿烂。
因该可以说吧?
奴仆躬身在床前,想了想说:“裴小仙君可是对小主子有意?小主子素来外冷心热,若是裴小仙君真有此意,不必如此藏着掖着。”
“这男女之情本就是世间……”
裴珑用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听着奴仆的话,他提议时的表情格外真诚,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男女之情。”裴珑嘟囔,随即眉头紧紧皱起。
他抬手打断奴仆。
“不,你会错意了,我与粥粥是挚友。”
奴仆咋舌:“挚、挚友!?”
“对呀,男女之情怎么能跟挚友之情相比拟。”裴珑抿紧唇,眉间的褶皱从听到奴仆的话就没消失过。
他想到陆瑶光和她的几个跟班曾搂抱在一起、不甚雅观的画面,想到陆瑶光对他所表现出来的“爱”,殊色的脸露出几分厌恶。
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不过是肮脏的欲念,只有挚友,能同甘共苦,共同进退。
拿男女之情来形容他和粥粥,是在辱没粥粥在他心里的地位。
*
粥粥从书房里拿了几本典故,夹在咯吱窝下朝她的小院走去。
院子前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来人立在门前,表情寡淡得可怜,在看见粥粥的时候,他的眉毛才细微地动了下。
粥粥脚步一顿,下意识想跑。
周鹤怎么会出现在她门前?想起曾经多次被周鹤追逐的噩梦,她太阳穴突然跳了下。
门前的少年长身玉立,肩宽腰细,俊是俊,可惜粥粥没心思放在相貌上,她的目光紧盯周鹤的右手。
修长的手搭在剑柄上。
粥粥心里猛吸一口气,生怕下一秒周鹤会做出一如从前般,拔剑相向的举动。
她生生忍住转身走人的冲动,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周道友。”
周鹤的脸色本就冷淡,粥粥这声“周道友”一出口,他的脸色更冷。
握住剑柄的手发紧,青筋微微凸起。
粥粥看见后眼皮子一跳。
周鹤:“赤羽派跟恭华宗交好,师傅与无尽仙君是生死之交,你就算唤我一声师兄也不为过。”
说完,周鹤反倒先被自己诘问的语气愣住。
他烦躁极了,不知道该做什么,脸上的表情更是疏离。
嗯?
“……”又被周鹤训一顿。
难得啊,说这么长一段话来训她。
粥粥深知,自己的优点除了爱记仇之外,还有一个就是识时务,赤羽派确实跟恭华宗交好,而且周鹤不仅是华清道君唯一的弟子,还是赤羽派最具天赋的修道者,破术可谓接近至纯至净至臻之境,将来他在赤羽派的地位绝不可能低。
种种原因,她不可能跟周鹤决裂。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确实打不过周鹤。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
粥粥忙着回去背诵典故,先生明日要考察她,只得先把周鹤敷衍过去。
她点头称道:“周鹤师兄训得是。”
得了粥粥顺从的回应,周鹤并没有觉得好受,他垂下眸,错开粥粥的视线。
他想说自己没打算训斥她,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思虑半晌,发现没有充分的正当理由供他证明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
周鹤心里像是有重物七上八下到处撞,扰得人心里不宁静。
粥粥瞅着周鹤像个木头桩子杵着,不说话也不动,她腋下夹紧典故,抬脚朝门边刚想跨出去。
岂料周鹤比她动作还快,先一步挡在她面前。
粥粥如鲠在喉,她自认有礼地对周鹤笑了笑。
如三月桃花,灼灼其华。
周鹤神色恍惚了片刻,便听到粥粥疑惑的声音。
“师兄还有事?”她拍了拍腋下的书,“先生给我布置了课业,明日考察。”
周鹤的眼神落在典故上那刻,脸上竟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粥粥还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眨眨眼,恨不得拿手揉搓一番眼睛。
周鹤想起他的来意,淡淡道:“三日后是应天学府广召修士入门的日子。”
……应天学府。
这个不太陌生的名字拨动了她的脑神经,她想起来了。
应天学府是各宗门长老和名门望族的掌权者设立的学府,在修真界享誉盛名,倒不是它多厉害,而是学府里面的人跟普通修士不同。
入门的修士要么是不可多得的寒门奇才,要么就是各宗门里最具天赋的弟子,剩下的便只能是名望氏族的子女。
成功进入学府的修士,会被标记上修为等级的印记,而在那地方,只谈实力。
他们会让所有修士参与各种幻境考核,不过学府内的考核都是开胃小菜,后续还会让他们直面各种妖物,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将其手刃。
最后,表现优异的修士将会被以君相称,成为修真界人人仰望的存在。
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封闭式学校,关起门来让学生拼命学,最后考个优异的成绩,寒门修士脱胎换骨,氏族子弟继承家业。
让粥粥大脑清明的跟应天学府关系不大,而是裴珑。
她记得,应天学府是裴珑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
粥粥敛眉思考。
她夹着书,看起来像是在为进入应天学府的事担忧。
周鹤眼中的冷化开些许。
“应天学府的入门测试并不难,你身为长陵长女,又是恭华宗弟子,他们不会为难你。”
说完又觉得不对,这话分明是在说她身份地位不一般,入应天学府简直轻而易举。根本就是在劝慰她即使修为普通,靠着她身后的权利,也能顺利拜入应天。
周鹤懊恼地捏了捏手指。
补充道:“不要以为能入学府就一切顺遂,若还像以前一般懒散度日,早晚毁了自己。”
稀奇,原来不是来找她麻烦,是真的有正事告诉她。
话里话外竟然还是在提点她。
她正要道谢,就听见身姿挺拔的玉面少年又道。
“家师嘱咐,让我对你多加照顾。”
“你有不懂之处,可以问我。”
他拧着眉头,连正眼也不看她,口口声声说“可以问他”,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看来是看在华清道君的面子上,才来勉为其难来提点她。
粥粥颔首:“多谢师兄。”
虽然周鹤是授华清道君的意来找她,好歹他说的话也算是好意,粥粥这声谢有八分是发自内心。
周鹤耳根漫上红,他看向远处,半晌才应声。
“嗯,你去忙罢。”
“……”这是公事公办后连她脸都不想见了。
粥粥挑眉,夹着典故推门而入,连一眼也不曾回头看过去。
听见关门的响动,周鹤紧绷的身体松懈,他伸手抚过自己发热的耳,眼中的冷意褪去,露出宛如浓雾般的迷茫。
片刻后,周鹤眸中的浓雾逐渐散开,彻底清醒。
他想到了裴珑,周鹤早忘了裴珑是谁,只知道今日突然出现一名陌生的枣衣少年,笑着从比试台上带走粥粥。
周鹤目光一寸寸冷下来,低声吐出几个字。
“涎皮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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