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考核结束后,粥粥去了她的新住所。
应天学府的规矩是三人同寝,没见面之前,粥粥对素未谋面的两位室友还是存有几分好奇,不过这几分好奇在走进宿舍时消失殆尽。
一位是她的老熟人,另一位也算是熟人。
慕清芸靠在床头,闭目休息,粥粥的脚刚踏进来她便敏锐地睁开了眼,见是粥粥,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粥粥也回以一个礼貌的笑,转过头又看见陆瑶光不岔地瞪着她,别头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只露出几撮头发在外边。
房间布局空旷儒雅,摆着三张小案几和柜子,墙上挂着一卷字画,提字龙飞凤舞,“勤于思、敏于行、讷于言”。有点学校里挂名言名句那味儿了。
最显眼的是床,三张床并排,床与床之间空出一臂宽,陆瑶光和慕清芸分别占据了距离最远的两张床,她们之间似乎流窜着一股一触即发的气氛……,这会儿倒是谁也没搭理谁。
中间空出来的那张床……明显是剩给她的。
粥粥:……
面对此情此景,她作出的第一反应就是拿出玉简,从玉简里找出周鹤的灵印。
周鹤早她两年入应天学府,十分熟悉应天学府的各种规则。兴许是因为华清道君的嘱咐,周鹤竟主动与她交换灵印,并给了她一份有关应天学府的规则。
她快速翻了翻,扫到跟寝室分配有关的地方立即停下来,反复默读了几遍。
【若考核中表现过人,即可享有一居室。】
表现过人……,这个表达太过模糊,到底要多过人呢。
看来为了避免陆瑶光和慕清芸之间的纷争,她得尽量在考核中表现得出彩些。
舟车劳顿,整理好带来的行李,粥粥打算睡一觉。
慕清芸的眼神始终落在粥粥身上,粥粥走到哪儿她就往哪儿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粥粥早就察觉到她的注视,她俩实在不熟,粥粥无话可说,也就没有主动开口询问慕清芸。
她坐过去,掀开被子躺下,见她准备睡觉,慕清芸才开口。
“你可是……白道友?”
粥粥侧身面对她:“嗯,是我。”
“原来你真的是白道友。”
在广场中看见粥粥的时候,她心底就生出猜测,只是不能确定。
慕清芸的语气上扬,含着一丝惊讶,粥粥也不知道她的感觉出错没,总觉得她从慕清芸的话里听出一丝愉悦。
“道友认得我?”
慕清芸轻轻笑了笑,她的眉毛是淡淡的青色,唇并不红润,双颊清瘦,眼睛狭长。
是个清冷的美人。
但她一笑,整个人便散发出软软的气质。
“我叫慕清芸,比白道友早一年拜入学府,曾多次从李道友口中听过白道友的事。”
嗯??
李道友?
粥粥疑惑,她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李道友,这位李道友竟认识她?又或者他认识恭华宗的人,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她的事。
“今日测验资质,所有前来的修士中,只有白道友一人拿到玉牌。”慕清芸叹气,神情向往,“学府内至今也就二人佩的是玉牌。”
这就跟升学考试一样,需要一份初时成绩来分班,粥粥很清楚,她幸运地拥有这样一具天赋异禀的身体,但这份天赋是书中的白粥粥赋予她的,倘若她对修道的事不上心,再好的天赋到后面也会被淘汰掉。
粥粥:“物竞天择,一时的成绩不代表一世的成绩。”
慕清芸神色一怔:“白道友倒是跟传闻一样,不仅天资过人,跟那些心性高傲的氏族子弟也不同。”
又是传闻。
听慕清芸话里的意思,这传闻不像是在说她坏话,像是在夸赞她。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便睡了。
……
粥粥睡眠向来不沉,半夜陆瑶光发出动静的时候她醒了过来,窸窸窣窣,似乎掀开被子正在弄着什么,不一会儿房中便弥漫着一股青玉膏特别的气味。
自从陆瑶光的脸肿了后,她就再也没有取下脸上的白纱,昨日房里只有她们三人时,陆瑶光也仍旧戴着,睡觉都不曾取。
半夜起来抹青玉膏,估计是不想让她们看见,或者说,是不想让慕清芸看见,再丢一次脸。
粥粥:……
没想到陆瑶光在这种时候还挺爱惜颜面。
*
应天学府内修破、愈、守的修士按类别分开上课,巧的是,她们寝室里三人正好修的就是三种不同的术法。
姐妹携手上课她是没办法体验了,虽说她也不打算跟陆瑶光携手上课。
慕清芸起得最早,这会儿正端坐在床前,粥粥醒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慕清芸的脸。
“你对应天学府不甚熟悉,我这儿倒是有一张学府的舆地图,……你我交换灵印,方便我将地图传送给你。”
慕清芸坐在床前,跟她说话时特意靠近了些,眼神里有两分期盼。
很奇怪,她长得冷冷清清,这会儿粥粥却莫名察觉出她冷清之下藏着的热切。
粥粥:……?
其实周鹤早就将所有有关应天学府的信息都传送给她了。
粥粥沉默片刻,点头:“有劳慕道友。”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她弯弯唇,笑了起来。
将这件事办妥后,慕清芸便离开了,粥粥更觉得奇怪。
慕清芸醒得早,收拾得也快,似乎坐在那里就是为了等她醒来,告诉她学府的舆地图一样。
……
粥粥正用玉簪固定头发,隔壁床的陆瑶光总算醒了。
她揉揉眼睛,往慕清芸的方向瞅了眼,眼珠子登时转动两圈,鸡贼地往粥粥身边凑。
“你们昨天的说话声我都听到了。”陆瑶光打量着粥粥,“怎么?你与她一见如故,要同那人交好。”
粥粥懒得理她,兀自做自己的事。
陆瑶光“嗤”了声。
“你别忘了,药石谷与恭华宗关系匪浅,我们才是一伙儿的,你要背叛我?”
粥粥有点无语,还有点心梗。
她们的关系?她们能有什么关系,要是她没穿书,原书里的白粥粥跟陆瑶光倒是有个情敌关系,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的。
粥粥笑了笑:“背叛?”
“难道不是?”
“你在说笑吗?”陆瑶光根本没法交流,粥粥只好直言,“如果你真的在说笑,我可以因此笑一天,是个很不错的冷笑话。”
陆瑶光:……
她的表情凝固:“白粥粥,你什么意思?你在笑话我?”
粥粥起身,不紧不慢地套上外套:“字面上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有趣,你当然可以管教药石谷里的人,也可借着药石谷跟恭华宗的关系对一些弟子说教。只是……长陵一族,以你的身份,当真可以管束吗?陆道友。”
她没有威胁陆瑶光的意思,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陆瑶光要管教裴珑,可以,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陆瑶光想约束她。
这就不该了。
陆瑶光一张俏脸渐渐变白,被粥粥直白提醒,她才想起粥粥的另一层身份。
她只好闭嘴。
粥粥束好腰带,已经是收拾完毕的状态,陆瑶光突然想到什么,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那晚你看见了吗?裴珑那……”她犹豫了一瞬,“那低贱之人身上的怪物。”
粥粥心里腾地冒出一股违和感。
陆瑶光竟然说裴珑低贱,原书里她曾这样侮辱过裴珑吗?
陆瑶光恶毒得很直白,她的心眼也不够隐晦,一眼就能看透她的试探。
粥粥佯装疑惑地望过去,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茫然。
“你竟然没见到!”她失望透顶,烦躁地揉头。
终于,陆瑶光不再跟她说话,自顾自打开芥子袋,似乎在找什么。
粥粥踏出房门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自言自语。
“不见了……?哪儿去了,怎么会不见了?”
*
粥粥按照與地图的指引,朝修破术的天禄宫而去。
“白道友?”
半路上她被一道陌生的声音叫住,来人穿着玄衣,仪表不俗,粥粥打量两眼,记起来这人是昨日给她测验资质的修士。
“巧了,恰好遇上白道友,一起?”
粥粥没拒绝,迟疑道:“不知……道友名讳是?”
“李景。”他笑了笑,视线从粥粥脸上落在她腰间挂着的玉牌,“百闻不如一见,白道友确实天资过人,品行端正。”
“……”姓李?
“李道友谬赞,传闻而已,当不得真。”
“如何当不得真,他那人就是个锯嘴葫芦,想从他嘴里听见一句赞美,简直比登天还难!”李景哼哼,突然又说,“白道友觉得你这玉牌做工如何?精美不精美?”
“很好。”
确实很好,在没有发达科技的情况下,玉能雕刻成这样,实属不易。
李景语气酸溜溜的:“我让他提我雕一个银牌,他不愿,倒是主动请示学府,给你雕了个玉牌,你二人的关系当真是好啊。”
粥粥越听越糊涂,普天之下,除了小豆芽,她好像没有朋友吧?更别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抱歉,李道友,思来想去我也想不到,你口中的他是谁。”
应天学府由各氏族宗门插手建立,无尽仙君也算其中一名。
粥粥迟疑:“难道是我父君?”
“咳咳咳咳。”李景剧烈咳嗽起来,“不不不是。”
“……你们昨日不是才见过吗?他没跟你明说这是他亲手雕的吗?”
嗯???
“你是说……周鹤?”粥粥咋舌。
不是吧,周鹤夸她?这个笑话比陆摇光说她背叛她还要冷。
李景点头,好笑道:“要是让他知道,你说他是你的父君,噗哈哈哈,不知他作何感想。”
粥粥:……
她思考一瞬,周鹤跟她关系平平,没什么来往,应当是念在二人相识,或者是念在华清道君和恭华宗的面上,才做这些事。
粥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李道友跟慕道友认识?”
李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粥粥目视前方,不曾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确实认识。”
原来如此。
……
第一天教学的内容十分枯燥。
粥粥忍着困意和枯燥强行打起精神,果然,无论在什么地方,上学都是无聊的。
赵先生先说的是应天学府的各种考核。
“如今有新的修士拜入应天学府,这第一堂课我需得为各位讲一讲应天学府的考核。”
“每三月会有一次测验,根据测验结果,各位修士会再次评定成绩。”赵先生背着手,看向下方,“也就是说,现如今你们手中的牌子,并非是你们永久的倚仗。”
他的目光落在粥粥身上,面沉如水道:“白粥粥,你可要守好自己的玉牌,今后要是落了下成,少不了闹出笑话。”
闻言,殿内所有人都看着她。
眼神各异。
“……”来了,在课堂上突然被点名的刺激。
她抽了抽嘴角,说:“多谢先生提点。”
赵先生点头,继续讲解。
“除去每三月的测验,你们随时可能面临袭击检查,另外,玉简内会有学府发放的任务,若是感兴趣,可以自主接下。”
“除去测验和任务,偶尔也会有课堂小考,每次小考会记录你们的表现,若超过三次以上表现差劲,你们需得在其他方面表现出超出常人的优异,才能避免更换更低级的牌子的结果。”
“学府内有藏书阁,阁内的法诀、术法、剑术诸如此类的书籍众多,没事的时候记得多去看看。”
恐怖如斯。
这不妥妥“速成班教学”,简直是封闭式学校中的魔鬼级别,几乎全是扣分项。
一天课堂下来,粥粥重新体会了一下上高三的感觉,尤其是那种,黑板上面写着“距离高考还有30天”的紧张感。
更何况,这应天学府一踩一个坑,阶段性高考,比上高三还刺激。
走出天禄宫,粥粥便看见了守在门前的裴珑。
他今日穿了件绯色的衣裳,腰间束着褐色腰带,在人群中依旧显眼。
“你怎么在这?”
裴珑:“玉堂殿的先生提前结束了讲授,我便过来了。”
来往修士众多,又因为裴珑的长相过度瞩目,经过的人几乎都要看他们一眼。
粥粥背对着众人,将裴珑堵在墙壁之间。
“你一个人,陆瑶光没找你?”
两人都在玉堂殿上课,没道理陆瑶光不跟着裴珑。
裴珑垂首,眸中闪过愉悦。
那日他在青玉膏中藏了一只被逼出体内的附生灵,附生灵以他的血饲养,逼出体内后自然也听命于他。
能有机会毁了陆瑶光的珊瑚玉石,他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趁着陆瑶光将青玉膏和珊瑚玉石一同放入芥子袋的时机,伺机蚕食珊瑚玉石,然后“自焚而亡”。
裴珑翘了翘唇角,摇头,低声道:“今日她丢了东西,大概心情不好,独自回房休息了。”
粥粥:“哦。”这倒说得通。
“这位是?”李景走过来,盯着只能看见秀美鼻梁和嘴唇的裴珑看了半晌,见他面对粥粥似乎有些害羞的垂首,恍惚道,“这位道友似乎,长得过于漂亮了些。”
随即又替周鹤捏一把汗:“他是白道友的……呃,道侣?”
粥粥眼皮子不住地跳。
猜得很好,下次不许再猜。
裴珑拧眉,比她更快一步解释:“慎言,我与粥粥乃是挚友,不曾缔结姻亲。”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李景笑了笑,“也不知白道友将来会找什么样的人结为道侣。”
粥粥竟然从裴珑脸上看见了一丝认真的考虑。
“身份家世自然要好,相貌不俗,品行端正,名讳闻名于世,凡事听从,最好能放下身段,当个体贴入微的好郎君。”
李景:“……”
粥粥:“……”
她大概听出来了,裴珑这意思,只差说要人给她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李景哽住,开玩笑道:“若是白道友未来的道侣为人叛逆……?”
“不要也罢。”裴珑瘪嘴,看向粥粥,眼里泛着柔光,“没事的粥粥,你不用灰心,我会给你寻天下最出色的道侣。”
粥粥沉默了。
转而又有点高兴,看来裴珑是真拿她当哥们看,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她的计划没有白费!
粥粥眼睛一亮,颇为高兴地拍了拍裴珑的肩膀:“我看行。”
裴珑双眼一弯,颇有些愉悦,道侣不过是用来巩固长陵一族地位的人。
男女之情最不可靠,肮脏至极,比不得他与粥粥相识十几年,最为可贵的、诚挚的、毫无杂质的友人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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