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耐着性子,柔声讨好着,“我晚些准备做些糕点,十一可想来尝尝?”


    他抬起缠着绷带的手,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唔,刚杀完人,不是很有胃口。”


    姜南唇角抽了抽,她总算知道他和一开始刚到国公府时有何不同了,他这还哪里有一开始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她虽然很想硬气的转身离开,但转而想到他今日所做之事并不避讳自己,便算是朝她透露了自己实力,若二皇子真有什么动作,眼下只有他帮得上自己。


    思及此,她软下态度,问道:“那十一想如何?”


    便听他语气幽幽:“小姐想求十一,怎么又舍不得拉下面来?”


    他微微侧首,单手支着下巴,眼神戏谑地盯着她,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脸颊。


    她前世便是如此,有什么话也不直接和他说,无论是恼了气了还是有什么想法,向来都是自己憋着,就算是想告诉他,也要拐弯抹角换着法子让他猜。


    这种猜来猜去的沟通,总会有出错的时候,就像前世的那个误会一样……他下了决心定要把她这个毛病改过来。


    而姜南看着他的食指,却是会错了意,小脸憋得涨红。


    她哭丧着脸,心中憋屈,重活一世,明明说好要离他远远的,怎么最后还要栽在他身上?


    半晌,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手撑着他的膝,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在他脸上落下一道口脂印:“这样总行了吧?”


    沐池言怔住,瞳孔因震惊微缩,心底闪过无数个猜想,最终化作雀跃,洒在心头。


    “……小姐这是?”


    看着他一脸惊讶的模样,她便知道是自己会意错了,一时间红霞飞速袭上脸蛋,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螃蟹一般。


    她站起身子,尴尬的退后些,无措地掩饰道:“我并非故意……”


    沐池言轻笑一声,心情很好,竟好心的为她解围道:“小姐有何事,不妨直说。”


    被他拆穿小心思,姜南有几分无措地抿了抿唇,半晌才忸怩道:“那几名死士既然是冲着我二哥来的,可是朝廷的人?岭州可会出大事?”


    没想到她能猜测到这种程度,他顿了片刻才点头,不隐瞒道:“那些人的佩剑上有独特的印记,是二皇子派来的人,小姐想让我插手此事,可否应允属下一个要求?”


    他自称“属下”时,多半没什么好话,姜南正迟疑,便听他说:“属下希望小姐下回若有什么所求,不必拐弯抹角,只要是小姐想要办的,十一定会尽全力。”


    他的语气真诚,姜南低低嗯了一声,却知道自己这是上一世带过来的坏习惯。


    前世,他恶名在外,若是生起气来最坏的结果就是满城血流成河。


    虽然他并未同她生过气,但他身上那份与生俱来的冷意也让她本能的惧怕他。


    但这一世……不知是他的变化,还是国公府这张底牌还在,她感到自己好像没那么惧他了。


    “小姐放心,岭州不会有事,”话锋一转,他忽然似是不经意般问道:“不过小姐怎能得知属下能帮得上你?”


    又犯疑心病了,姜南暗自腹诽,扯了个理由,道:“十一是从漠北回来的奴隶,但却会讲官语,从那我便开始起疑了。且之前更改八字之事,若非你在城中有势力,又如何解释?方才你表露出自己认得二皇子的印记,我便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她的话有理有据,果然,他听后丝毫不起疑,只道了句:“小姐聪颖,既然属下与小姐当初达成合营,便不会任由旁人随意伤害小姐的家人。”


    听他这一席话,她嘴唇微微抿起,心中说不出作何感受,看着他的眸光也不禁温柔了许多。


    “十一可要同我一起用晚膳?”她主动邀请,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沐池言勾唇一笑,“好。”


    屋外天色转暗,从雪园出来时,沐池言走在她身侧。


    走到那条熟悉的小路上,回想起那日的雨,姜南呼吸一窒,有几分尴尬。


    但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提起那件事,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她一颗心又有几分失落。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他的疑问:“小姐今日看到属下杀人,心中是什么感觉?”


    姜南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他补充道:“对我可有一瞬的害怕?”


    她微微顿了顿,正想挑他爱听的说,便闻他又言:“讲实话便是。”


    她垂眸,点了点头,道:“毕竟我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后面得知他们的身份,便不怕了,十一不是乱杀无辜之人。”


    这一席话说的巧妙,既没有撒谎,又间接的认可了他。


    闻言,沐池言玩味笑出声:“小姐可莫要将十一想得太好了,我说不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他清楚自己今后还有仇要报,他当年的遭遇,在都城涉及极泛,那些参与之人很多都是看似贤良方正的官员贵族,到时都城血流成河,想抹黑他并不难。


    就像上一世,他可谓是恶名远扬。


    姜南微微歪着头,脑中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把持朝政后所杀的人,无意脱口而出,“那些人不过都是些罪有应得之人,十一本性不坏,就好比今日,若非那些人送上门来主动惹你,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沐池言脚步微顿,心中不知作何感受,前世他所做之事,除却亲近之人,从未有人理解过。


    世人都站在道德的高岸指责他暴虐、杀性重,却从未有人问过他为何如此。


    他看向眼前俏丽的身影,心底像是被温泉水泡过一样温暖。


    他有多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姜南觉着有些不对劲儿,转头发觉身边的人并没跟上来。


    她停住脚步,转身就见他站在身后不远处,正神色复杂的望着她。


    他虽生得高大,此时却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觉着他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心中不由得为之一软,朝他笑着招了招手:“十一,怎么不跟上来?”


    到了梨花院,月荣见她回来,连忙叫了下人上了厨房温着的晚膳。


    平时在国公府中,有主仆的规矩,她不能同主子一同上桌吃饭。


    但在这小庄上,没了那么多规矩,所以二人一直同桌吃饭。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要是再回来晚点儿,奴婢都要饿扁了。”月荣拉着她的袖口撒着娇。


    姜南笑着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你便是再饿上三顿也不会扁。”


    坐在小桌上,菜很快就上齐了,姜南看着桌上的小菜,突然想到重生前,应当在去岁存了几坛酒,便开口道:“月荣,去年埋的梨花酿呢?你去拿几坛来。”


    想到梨花酿的清香甘醇,月荣眼睛一亮,颠颠的跑了出去,不出半刻钟,就捧着三坛梨花酿回来。


    姜南接过,递给沐池言一坛,道:“尝尝,这是我去岁亲手酿的。”


    他浅浅一笑,接过微尝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前世她也偏爱梨花酿,每年阳春三月时,她都会在府上摘梨花,然后亲手酿成酒,在中秋节时打开一坛,邀他一同品尝。


    “好喝吗?”外边的天色已暗,屋内燃上了灯火,她看着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小心问着。


    “好喝,”他又喝了一口,酒水化作一道热流从喉中流淌至心间,他蓦然问道:“这般好喝的酒,属下以后还能喝到吗?”


    姜南不胜酒力,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他,似是在思索他话中的意思,半晌,她粲然一笑,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笑道:“并非难事,以后我每年都酿给你喝便是。”


    他的羽睫如一把小扇子,映着烛光,在眼睑下方蒙上一层弧形的阴影,盖住墨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好,一言为定。”


    酒过三巡,月荣醉的早就倒在一边呼呼大睡起来。


    姜南的话也不知不觉的多了起来,拉着他谈天说地,他都笑着一一应着。


    清风顺着窗牖吹了进来,屋外照进来的月光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手里还不忘捏着还剩半坛的梨花酿,兴奋地看向窗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月亮,半晌骤然转过头道:“十一,我想去看月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沐池言挑了挑眉毛,有些好笑地顺着她问道:“小姐怎么去?”


    她步伐有些不稳地朝小院中走去,一手紧紧捏着酒坛子,一手抬到头顶,做出术士施法的手势,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少顷,她单脚跺着地面,“飞!”


    结果自然是纹丝未动,她自言自语,“不可能啊,这应该是真的才对……”


    她记得看的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一时间想不出哪里不对,她不禁有些懊恼。


    见她这副似醉非醉的模样,沐池言转过头去,忍住笑意。


    随后走到她身侧,揽住她的腰身,耐心道:“小姐不妨再试一次?”


    姜南点点头,重新摆好姿势,“飞!”


    只觉腰身一紧,她便被一股强力带着飞上了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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