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开窑

    叶瑜起床洗漱之后从桌上拿起用草纸包着的小米煎饼, 边吃边往馒头窑走,他到时坡上已经站着十几个人。

    他们眼前映着橙红色的火光,高达一千多度的温度将窑炉里的陶坯渐渐烧制成型。

    姚陶匠说:“咱们还得再等一天一夜, 将风口全都堵上之后, 窑炉里的火焰会自己熄灭, 在熄灭之前千万不能开炉,要不然炉中温度下降的速度太快,会导致陶器破碎。”

    正好趁此时间,村里守着窑炉的人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再过来开窑。

    姚陶匠此刻也没闲着,他带领村子里手巧些的村人用粘土制作了些模具,像是盘子、杯子、罐子之类的,细细算下来数量可不少,日后只需要将粘土放进模具中塑形, 就不用他们再辛辛苦苦制作陶坯了。

    叶瑜坐在椅子上学着姚陶匠的动作摆弄着粘土, 说是制作模具,其实更像是在玩泥巴,他揉着揉着便开始神游天外。

    脑子里从陶器联想到铁器和玻璃, 能烧制玻璃的温度也可以炼铁, 同时玻璃需要的原材料是石英砂、纯碱、长石以及石灰石等, 炼铁也只需要铁矿石。

    更重要的是这几样材料并不罕见,回头可以试验看看,村里如今缺铁制品,像是铁锅和农具,家家户户都珍惜极了, 就算如此也基本上烂了一半, 连叶瑜自己家的铁锅中间都漏了一个洞, 只能修修补补勉强着用。

    铁质的武器也很重要,在如今这个世道,说句不好听的,谁拳头大谁才有话语权。

    还有玻璃,现在他们的窗户上糊的是一种韧皮纸,虽然能够挡风遮雨,但透光性很差,就算是白天有时候屋子里也是昏暗至极,要是能换成玻璃窗就好了,别的不说,玻璃的透光性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

    叶瑜脑海里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因此手上的动作便有些漫不经心,导致他最后捏出了个四不像的陶坯出来。

    叶瑜心虚地四处看看,见没有人关注他,这才把陶坯随意揉把两下毁尸灭迹。

    中午他们各自回家吃饭,叶母放下手里的针线,对叶瑜说:“天太热,我今儿做了鸡丝凉面和糖拌西红柿,你快去洗把脸吃饭。”

    鸡丝凉面上面盖着一层黄瓜丝和胡萝卜丝,黄绿相间的颜色十分清爽,再加上浇着的辣椒油和香醋,闻到味就知道非常刺激食欲。

    糖拌西红柿也好吃,到最后西红柿都化成水了,跟糖混合在一起,一口喝干,满嘴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叶母用蒲扇给他扇风,宠溺道:“吃慢点。不够竹匾里还有。”

    叶瑜三两口吃完最后一根面条,问她:“娘你怎么不吃?”

    “我可早就吃完饭了,谁像你跟你爹一样天天忙到脚打后脑勺。”叶母给他倒一杯茶,“这是用先前绪哥儿送来的普洱茶砖泡的,我是喝不惯这么贵重的茶,还不如从山上采摘的菊花泡的茶好喝呢。”

    “普洱茶苦是苦了点,但喝着味道挺好的。”叶瑜一碗茶下肚,嘴里便只剩下普洱的淡淡清香。

    “喜欢就喝吧,我瞧着那块茶砖足够让你们喝上一两年。”叶母本来想揉揉叶瑜的头,但一想到他现在已经算是半大的小伙子了,手就从头上滑下来,落到叶瑜的肩膀上拍了拍。

    下午叶瑜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再去窑炉的时候就看到叶河正专心的制作陶坯,如果只看他郑重的脸色,绝对猜不到他是在干嘛。

    叶瑜也没打扰他,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开始制作风铃坯子,陶制风铃做起来倒是简单,只需要烧制出七八个陶片,再用细绳将其连接起来即可。

    只是突然生出的兴趣,叶瑜并不担心能不能做成,他可以在这件事里感受到快乐也就够了。

    陶坯半干之后,叶瑜想了想,从家里取来笔墨,在每片陶片上都画了梅兰竹菊,还有与之相对应的诗句。

    他做了两个风铃。

    第二天叶父他们起了个大早,统一来到窑炉前等待开炉的那一刻。

    姚陶匠深吸一口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毕竟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烧陶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问题,要是没成功那该如何是好,这可关系着他能不能早些融入叶家村。

    但是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点知道结果。

    因此他带着人将堵在火口和风口的土砖挪开,渐渐有光亮映入窑炉中,距离见到陶器的时间越近叶瑜心里就越紧张,他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

    肩膀刚好碰上叶河,原来叶河不知什么时候竟也站到了窑炉之前。

    他此时自告奋勇地说:“我进去拿陶器。”

    其他人都没意见,因此叶河便从风口爬到窑炉里,在里面待了一会才满面黑灰地爬出来,出来的时候他神色很是高昂,手中举着一个陶碗,高声喊道:“我们成功了!”

    叶父接过那个陶碗,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高兴地说:“好啊,干得好!”

    围在后边的村人闻言纷纷欢呼出声,迫不及待地想上前看一看烧好的陶器。

    姚陶匠见此连忙说:“都别急,等我们先把陶器都取出来。”

    几个青壮年爬到窑炉里将陶器全都取出来,叶瑜他们数过一遍,发现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二是完整的,剩下三分之一不是有裂口就是直接碎成块,但全村人都很满意,毕竟是第一次烧陶,能有这样的成功率已经算得上是老天庇佑。

    而且有裂口的陶器也不是不能用,只是不能装水而已,可以用来在家里种菜,或者装粮食,就连碎成块的陶器碾碎后也能当成下一次制作时的原料。

    叶瑜拿起一个陶罐仔细打量,表面光滑细腻,在阳光下显出红褐色,一点花纹都没有,却自有一种古朴大方的美,他又曲起手指,用指节敲击了几下陶罐表面,发出的敲击声清脆悦耳,这就足以证明陶罐的硬度合格。

    第一窑的陶器就取得了开门红,全村人都很高兴,因此很快又开始烧第二窑,第二窑里便包括他们之前制作的模具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

    争取能够做到三年不开窑,一开窑就烧制完成足够三年用的陶器。

    叶瑜换了些陶罐陶碗之类的回家,刚好补充一下之前的损耗,尤其是小一些的陶罐,用来做果酱和罐头。

    不得不说他们选择烧陶的时间还真是巧,因为就在第二窑陶器烧完之后没多久,天气骤变,寒风凛冽,一场大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把所有人都堵在了家里。

    叶瑜掩住窗户,从柜子里翻出夹棉的厚实衣裳披上,庆幸道:“幸好咱们昨天就把窑炉给关了。”

    要不然淋上这一场雨,别说是窑里的陶器废了,就连进了水的窑炉都得重建。

    叶母应了一声,她抬头往外一看,接连不断的雨丝就像钢针一样,落在地上溅起片片水花。

    “这场雨来得真是时候。”

    可不是,下了这一场雨,这边干旱的情况便有所缓解,至少明年种地时不用面对处处干裂的田地。

    叶瑜点点头道:“希望明年能多收获些粮食。”

    “是啊。”叶母叹口气,“如今这世道啊。”

    她突然又想到件事,问叶瑜道:“绪哥儿他们到靖边城了吗?”

    叶瑜听到这话,在心里算算日子,然后回答:“应该是到了,也不知道褚将军的病好了没有。”

    半个月前褚将军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他身体不适,让褚绪风回一趟靖边城,原本叶瑜要跟着一起去的,然而他那时刚好也感染了风寒,因此不光是叶父叶母不允许他过去,就连褚绪风都难得冷面拒绝他,让他好好在家里休养身体。

    “到了就好,要是在路上遇上这一场雨,那可是真耽误事。”叶母边说边拿过针线篓里的旧衣服开始缝缝补补。

    叶瑜想到这里也有些忧心,他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然而就算他再担忧也没用,如今又联系不到褚绪风,只能选择相信他。

    另一边叶母手里的针线活从早做到晚,在屋子里一片昏暗的情况下,她都没停手。

    叶瑜点燃蜡烛问她:“您这是在缝什么?”

    叶母凑近蜡烛说:“在给如姐儿缝衣裳,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嫩,棉布得洗过好几遭才能上身,正好你有几件小时候穿过的衣裳还干干净净的,剪裁一下就能让如姐儿穿。”

    “那也别摸黑缝。”叶瑜把针线收到篓子里,“明天再继续吧,眼睛都快看花了。”

    “好。”叶母松开手,任由叶瑜接过针线,她站起身捶捶腰,“如姐儿生得可漂亮,人也极其乖巧,晚上几乎从不哭闹。”

    叶瑜笑着调侃道:“您再说下去我都要吃醋了。”

    叶母听着直乐,伸出食指摁了一下叶瑜的额头,“别搞怪,你跟刚出生的孩子吃什么醋。”

    ——

    因着这一场雨,全村人都没外出,一直待在家里,叶瑜这时更加庆幸他之前修建集议堂的时候,还带着人把村里的地面也处理了一下,在地势低洼的地方修了一条排水沟。

    正是因为有这一条排水沟存在,虽然这场雨够大,但并没有将村落淹没。

    再加上他将村里小道用砖头垫高了几分,村民们外出的时候很是方便,很少发生踩到一脚泥泞的情况。

    不过随着雨势渐大,并且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有件事就必须要冒雨做了,那就是赶紧收获增种在田地里的红薯和苞米,不然等这一场雨下完,地里的根茎被水泡烂,到时候可就算得上是颗粒无收。

    而且今年补种的红薯和苞米长得并不好,埋在土里的红薯最大的也只有小儿拳头那么大,苞米更不用说,杆上一大半的苞米皮都是空的,就算不是空的,里面的苞米也很小。

    但再少也是粮食,是粮食就得抢救。

    村里人冒着雨去收红薯和苞米,因为抢收及时,大半都收回来了。

    叶瑜捏着苞米叹口气,“怎么这么小。”

    比划一下,剥了皮就只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磨成面怕是也没多少。

    叶母说:“有收获就不错了,这两年都是这样,等明年再看看吧。”

    她又看了眼叶瑜手上的苞米,“这些苞米不用磨成面,索性就煮或者烤着吃。”

    这也不是不行,煮苞米和烤苞米也是很好吃的。

    当天晚上叶母就煮了五个小苞米和五个红薯,小苞米非常青嫩,苞米粒里好像含了一汪水,咬一口就满嘴香甜,红薯同样如此,虽然很小,但仿佛是因为吸收了所有光照,比之前收获的大红薯要甜得多。

    叶父今天难得按时回家吃饭,叶母见此不由得埋怨道:“你有那么忙吗?天天不到晚上不着家的。”

    “已经忙完了,最近总算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叶父拿起一个苞米三两口啃完才有力气说话,“忙也就是忙这一阵,主要是很多事都撞到一起了。”

    叶母此时提醒他道:“我不管你忙不忙,不过明儿就是如姐儿满月的大日子,你可得记得,咱们一家要去老宅参加满月宴。”

    叶父听到这话,将手里的苞米棒子放到桌上,揉揉额角说:“你要不说我还真是忘了,时间过得真快,如姐儿这就满月了。”

    他问:“咱们送什么礼?”

    叶母答:“跟原先说好的一样,一粒银锭,日后可以找人重新塑形,不管是做成手镯还是簪子皆可。”

    叶父是叶如的三叔公,并且他们已经分了家,满月礼倒真不用送多么贵重的,一粒银锭就刚刚好。

    他们这边有个风俗,孩子满月时一般是外家送一个项圈或者平安锁,便宜点的是木头或者石头做的,贵重点的就是金银或者玉石做的,主要是一份心意。

    “足够了。”叶父说。

    叶瑜坐在椅子上听他爹娘说话,听着听着右手就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脖颈戴着的平安扣,这枚平安扣他戴了十年,从没摘下来过。

    第92章 满月

    叶如的满月礼办得并不盛大, 只是简单的在家里请亲朋好友吃一顿饭而已。

    叶瑜一家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叶大嫂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碎花的襁褓。

    “东西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就行,如姐儿刚睡着,我实在是抽不出手来。”叶大嫂小声说。

    叶母见状连忙过去帮忙, “如姐儿怎么没跟着她娘?”

    “盼娣身子不舒服, 正好我最近没事, 索性就帮她照顾孩子。”叶大嫂微微侧身,“你瞧如姐儿多可爱,睡着了小嘴还一动一动的。”

    叶母看着心都快化了,“之前你不是要宝哥儿的旧衣裳?我裁剪了好几件, 你来瞧瞧能不能穿。”

    叶大嫂听到这话,立刻爽快地说:“宝哥儿的衣裳都是好的,有啥不能穿。”

    在缺少布匹的情况下,一般家里的衣裳都是兄姐传给弟妹,直到完全变成碎布才能结束它作为衣裳的一生。

    叶瑜倒是其中的例外, 主要是他前面哥哥数量太多, 衣裳往往在还没传到他的时候就变成了家里的抹布,而且叶海和叶河小时候都是调皮的性子,那衣裳穿个半年就臭了, 不光是叶瑜嫌弃, 就连他俩亲娘每次洗衣裳都会念叨半天, 嫌弃得不行。

    “如姐儿睡着了,先等我把她放到摇床上。”叶大嫂从边上拿一块小薄毯搭在叶如身上。

    叶母应了一声,随后吩咐叶瑜道:“你先看会如姐儿,我跟你大伯母去做饭,”

    叶瑜此时正在解着身上穿的蓑衣, 解开后将其挂在门边的架子上, 听到叶母的话直接道一声“好。”

    等叶母两人离开, 叶河凑到叶瑜身边,小声跟他说:“最近家里气氛可差了,我娘在跟我嫂子生闷气,甚至就连杏花都不愿意跟我嫂子说话。”

    “怎么回事啊?”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灶房,叶母正在询问叶大嫂。

    叶大嫂沉沉叹口气,“你是不知道,如姐儿才刚出生就请过一次郝大夫,她娘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孩子有些发热。”

    “而且盼娣的奶水不足,就算天天炖鲫鱼汤都不够如姐儿喝,我还得煮羊奶喂她。”

    叶母闻言皱起眉头,“如姐儿是她亲生的女儿啊。”

    叶大嫂边切肉边继续吐槽,“可不是,我把如姐儿暂时留在身边,盼娣是一句话没说,甚至连句嘱咐都没。”

    说到这儿她又嘱咐叶母道:“等日后宝哥儿成婚,你千万要记得了解一下女方的家风,我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做耳濡目染,盼娣原先看着性格还挺好,没想到心里竟然被吴老太影响的这么深。”

    叶母此时欲言又止,但她迟疑半晌还是开口了,“等如姐儿好了还是得让海哥儿盼娣他们两口子养。”

    被爷爷奶奶养大的孩子大概率会跟父母感情不佳,所以为了孩子着想,不管怎样,还是得让父母养。

    叶大嫂点点头,“你放心,等今天盼娣出了月子,我就把如姐儿送回去。”

    而堂屋里叶河也在跟叶瑜说这件事,他为了不吵醒叶如,声音很小,说到最后不由得提高了声量来表达自己的不理解。

    “你说这又是何必呢,杏花都为此生了一回气,好几天没跟我说话,我可委屈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瑜拍拍他的胳膊让他小点声,“别生气。”

    叶河适时压低声音,“唉,反正我是无法理解。”

    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叶瑜就又问了一句,“二伯他们如今在哪儿做饭?”

    “就是在原先你们住的屋子边上重新起的一间新屋里做饭。”叶河沉沉叹口气,“真不想分家,以前热热闹闹的多好。”

    然而分都已经分了,他们也只能尽力适应。

    就在他们边照顾叶如边聊天的时候,亲朋好友也陆陆续续的过来了,最先露面的是叶如的外家,然后是叶海的外家。

    最后吃饭时整个堂屋都坐满了人,他们与其说是来给庆祝叶如满月,不如说是借着这个日子小聚一下。

    家里亲戚难得来得这么齐,因此叶老头高兴地将自家酿的米酒取来,

    米酒度数很低,就连叶瑜也能喝上一杯。

    屋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大雨,屋里却热火朝天,男人们坐在一桌,划拳喝酒吹牛拍马,女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桌聊天八卦,剩下没成婚的都算是孩子,他们也是另起一桌。

    叶瑜喝一口米酒,然后吐吐舌头,夹一筷子清炒葫芦放进嘴里去掉酒味。

    所有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饭后叶母将一粒用红绳绑着的银豆子系在叶如手上。

    “平安豆,保平安,希望咱们如姐儿一生平安如意。”

    叶如咧嘴笑得开心,引得众人纷纷凑上前逗她。

    “这孩子不怕生,脾气是真好,长得也像她大姑。”叶老太抱着她说。

    “像桃花好,漂亮大气。”招娣这话说得真心。

    桃花闻言一乐,摆摆手说:“别夸了别夸了,夸得我脸红。”

    此时叶瑜注意到坐在一边的盼娣嫂子脸上的笑容却只是浮于表面,他蓦地心里一动,难不成是产后抑郁?种种状况确实有些像。

    得了产后抑郁的人常感闷闷不乐,严重者甚至无法照料自己的孩子。

    如今没有科学的治疗,就只能在心理和生理上下功夫,首先是保持一个良好的夫妻、婆媳和亲子关系,然后是注意休息,补充营养。

    然而叶瑜这会儿能做的也不多,顶多就是在离开之前,提醒叶老太和叶大嫂一句,让她们多加注意。

    叶老太应一声,“我让盼娣她娘和她几个姐妹多过来两趟,跟盼娣好好聊聊。”

    之后叶瑜一家冒着雨回家,大雨砸在蓑衣帽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刚到家叶母就碎碎念道:“最近好消息频传,桃花和荷花也是有缘,不仅是同一天成婚,连有喜的时间都相差仿佛。”

    叶父闻言愣了一下,“她俩有好消息了?”

    “是啊,因为还没到三个月所以没往外声张,只是刚才在屋里聊天的时候跟我们说了一声。”叶母对此很是高兴,家里人口兴旺是件好事。

    此时叶父脸上颇有些感慨,“真好,时间过得真快,我一直觉得她俩还是当年的小孩呢。”

    叶母看他一眼,“再过几年宝哥儿都要成亲了。”

    “宝哥儿还不急,晚一点更好。”叶父回道。

    ——

    距离叶如的满月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来雨就没停过,叶瑜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湿气,家里处处都是潮湿的,地面和墙壁都浮着一层细密的水珠,怎么擦都擦不干。

    因此家里早早就烧起了地暖,到处都是暖暖和和的。

    叶母脚踩地砖感慨道:“地暖确实比火炕要舒服简便得多。”

    叶瑜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在盘子里,递给叶母,“舒服就好。”

    叶母在织毛衣的空档里看一眼盘子,“你先吃,我织完毛衣再说,要不然核桃碎沾到毛线上,回头你穿的时候硌得慌。”

    叶瑜拿一块核桃仁放在他娘嘴边,见她吃了,这才收回手自己也吃了两块。

    他说:“家里核桃多,估计吃不完,不如我用来榨油?”

    这些核桃都是在山上采摘的,他们村今年在松山上找到一片核桃林,里面足有十几棵核桃树,结出来的核桃数量极多,每户人家都分到一大筐核桃。

    叶母点点头,应道:“你去吧。”

    用核桃榨油并不难,就是麻烦了点。

    先是将核桃剥开,去掉核桃仁上的薄皮,只留下干干净净一颗核桃仁。

    然后叶瑜从柴房里翻出石杵臼,把核桃仁放进去,舂个两三次,仁儿就变得细碎,而核桃仁越细出油率便越高。

    紧接着他在灶台上放好蒸包子用的蒸笼,再将舂好的核桃仁铺在放着一层白布的蒸笼上,随着时间的流逝,灶房里渐渐弥漫起核桃的醇香。

    家里有个不常用的木头油槽,最后一步便是把蒸好的核桃碎仁舀进去,再经过用力按压,就能把油榨出来。

    醇香且透亮的核桃油用处极广,比起猪油来说,略带一点核桃的苦香,更适合做凉拌菜。

    因此今天中午叶母就从菜地里摘了两个小黄瓜,用新做的核桃油做了一道简单的凉拌皮蛋。

    吃饭时她说:“我瞧着这雨下的连菜地里的菜都蔫了,等吃完饭,得去支上一层油纸。”

    叶父应道:“一会我去。”

    油纸就是在麻纸上抹上一层桐油制成的纸,如今的油纸伞面便是用的这样的纸,很是防水,做起来也简单,因此家家户户都常备一卷。

    叶瑜端起碗把莲藕排骨汤一口喝干,碗里的嫩苞米早就被他吃完了,汤喝起来香甜至极,让人喝完一碗还想再喝。

    然后他跟着叶父一起,冒雨将一卷油纸展开盖住菜地,将四个角固定在栅栏上,一直到确定了油纸不会被风吹跑,他俩这才浑身滴着水进屋。

    油纸没能覆盖着整块菜地,像是栅栏上攀着的葫芦藤和葡萄藤就露在外边,好在根被遮住了,这样一来就算藤蔓被雨打折也没事,日后会重新长出来。

    等他俩进屋,叶母把毛巾递过去,“水烧好了,赶紧去泡个热水澡。”

    叶父让叶瑜先去,“我趁着这时候去炉腔那儿看一眼,要是里面的炭没了就再烧一些。”

    叶瑜也没推辞,蓑衣挡不住外边的风雨,他现在浑身基本都湿透了,为了不生病,还是赶紧去泡个澡,换上干衣服吧。

    浴室就在边上,里面同样铺着地暖,再加上木桶里温度颇高的热水,熏得叶瑜脸上泛起浅浅红晕。

    大冷天泡澡真的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叶瑜足足泡了半刻钟才穿上衣服出来,他湿漉漉的头发包裹在羊毛毛巾里,一副热气蒸腾的样子。

    第93章 香肠和腊肠

    这场雨下了一个月才停, 到后边几天叶瑜都感觉自己快被潮湿的空气给淹透了,因此雨停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外边晒太阳,而且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做, 村子里的空地上满满当当都是人, 有些人单纯在晒太阳, 有些人则是边谈些家长里短边做针线活。

    叶母在织毛衣的时候轻轻抽口气,然后放下手里的棒针,双手交叉搓搓胳膊,“只是一场雨, 天就冷了下来。”

    “冷点好啊,”有人接话道:“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我就盼着今年能下一场雪。”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附和了两句。

    叶老太说:“趁着今日太阳好,咱们得赶紧把被子枕头拿出来晒晒。”

    “您可提醒我了, 我这就去。”叶童生媳妇说完就小跑着回了家。

    叶老太又嘱咐道:“记得把厚衣裳翻出来, 该缝的缝该补的补,别天冷了没衣裳穿。”

    他们村的人怕是有两三年没穿过厚实衣裳了,都放在柜子最深处, 即使没有生虫, 估计也不怎么保暖, 好在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硝制了许多皮子,过冬应是没问题。

    叶瑜想,之前种的棉花没有收获,今年就只能把旧被子里面的棉花取出来重新弹一弹。

    刚说到棉花,叶母回家的时候便把三床旧被子从屋里抬了出来, 将线口拆开, 取出里面的棉花, 铺在草垫上。

    他们这里弹棉花多用的是竹质的棉花弹弓,两头用麻绳捆紧。

    叶母边弹棉花边教叶瑜道:“旧棉花肯定是不如新棉花松软暖和,但只要弹松了就保暖得多。”

    飞起的棉花絮落了他们满头,就好像是雪花一般。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他们不停的弹棉花中过去了,中午吃完饭叶瑜把弹好的棉花重新装回被子里,然后由叶母缝线,两人合力将三床被子挂到院子里晾衣裳的麻绳上。

    麻绳都被被子的重量压弯了。

    与此同时,趁着还有太阳,叶母又从地窖里把前些日子收获的红薯和苞米拿出来晒了晒,只要晒干了水分就能保存更久。

    被子晒了一个下午,基本就晒透了,叶瑜晚上盖着这床棉被,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阳光的味道,让他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早上他刚醒过来,就从叶父那里得知村子里要杀猪和羊了。

    “正好快要过年了,早些吃杀猪菜也挺好的。”

    叶父三两口吃完一个杂面馒头,然后对叶母说:“一会记得去帮忙做杀猪菜。”

    叶母应一声,“好。”

    做完家务,他们三个就溜达着去了猪圈和羊圈,此时这两处地方已经围了一圈人,这群人盯着猪羊挑挑捡捡的。

    叶忠指着正中间那只猪说:“杀这只,我瞧着它身上全是肥膘,肉最多。”

    他儿子叶栓倒是跟他意见相反,“还是杀边上那只比较好,精瘦精瘦的,肉肯定有嚼劲。”

    叶忠观察了一会果断倒戈,“那还是你说的只吧。”

    叶瑜听着他们对话有点想笑。

    如今村里人人都有一手宰杀猎物的手艺,因此叶忠很快就带着人将猪和羊宰杀完成,大块的肉放在瓦舍的桌子上,看得人头晕目眩。

    瓦舍自带火灶,叶老太她们开始在火灶上制作杀猪菜。

    首先是灌血肠,就是把猪小肠洗干净之后,将混好的猪血灌进去,再把上下两个口子用绳子扎紧即可。

    然而一只猪的小肠确实多,把血肠做完之后还剩下许多肠衣,叶瑜此时扯扯叶母的袖口,让她把肠衣要过来,他想着回家之后可以做一些香肠和腊肠吃。

    要过来的猪小肠暂时放在一边,叶瑜开始跟他娘一起收拾猪头,用火把猪头上的毛烧掉,再放进热水里用刷子刷干净。

    家养的猪鬃毛退化,脖子几乎没有毛,因此也没法用来做刷子,不过叶瑜家有好些野猪鬃毛制作的刷子,他们暂时不缺这些东西。

    洗干净且被煮熟的猪头用刀子切分开,其中除了猪脑和猪眼睛不能吃以外,其他的都能吃。

    其实猪脑也能吃,吃火锅的时候涮猪脑就颇受欢迎,但是叶瑜总觉得里面有许多细菌,能不吃的话还是不吃吧。

    剩下的猪头肉只要稍微一卤就很美味了,卤汁还可以浇在饭上,连肉带汤一口吃进肚里,叶瑜能吃好几碗饭。

    猪耳朵脆脆的,凉拌一下便唇齿留香,这两道菜都是极好的下酒菜。

    一只猪全身上下都是宝,内脏稍微腌制一下,再晒干,就能切成片摆在盘子上,猪的肥膘放在盆里,日后可以炼油,猪油比起其他的动物油来说更香,炒出来的菜也更好吃。

    紧接着血肠跟酸菜一起炖了一大锅,每个桌子上都搁着一盆,除此之外还有一盘猪头肉,一盘猪白肉和一盘猪心猪肝,小碟子里有蘸料,如果觉得味道有些淡,就可以蘸调料吃。

    至于羊就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要去掉羊头、羊内脏和羊蹄,将整只羊的身体对半切开,固定在烤炉上,撒上烤料慢慢翻滚烘烤就行了。

    涂一层油,再抹一层特制的酱料,羊很快就烤入味了,叶瑜还往上面撒了些辣椒粉,这才把切开的羊肉放在碗里。

    结果叶河刚走过来就从叶瑜碗里夹走一块羊肉。

    “等…”还没等叶瑜说完话,叶河便把肉塞到嘴里,同时还含糊地问:“怎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羊肉上的辣椒就开始发力,又麻又辣的味道刺激得叶河直抽气,眼泪流得唰唰的。

    “怎么这么辣?”叶河边流泪边打喷嚏。

    叶瑜无奈地给他夹一筷子猪肉,“你都没听我把话说完,我在上面撒了些自制的辣椒粉,猛地吃是有些不习惯。”

    叶河一直没说话,直到把猪骨汤一饮而尽的时候才缓过劲来。

    “怪我怪我。”他说。

    过了一会,叶河咂咂嘴,没忍住凑到叶瑜身边,“不过还挺好吃的,也给我撒点呗。”

    叶瑜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之前特地叮嘱道:“少撒一点,这个辣椒特别辣。”

    叶河应得是好好的,然而吃到一半叶瑜就看到他捂着肚子往外跑,连叶大嫂叫他的时候也没回头,搞得叶大嫂满脸疑惑。

    光是吃一顿饭的时间,叶河就拉了三次肚子,他都没等到分肉的点就弯腰捂着肚子回了家,随即得了叶老太和叶大嫂一阵抱怨。

    叶瑜在心里为他默哀,回家后怕是要被臭骂一顿。

    分肉的时候叶瑜一家分到不少猪肉和羊肉,加在一起有二十斤左右,斤数委实不少,他们一家三口估计要吃一两个月才能吃完。

    他们提着肉刚到家,叶母就开始切肉,其中猪瘦肉和猪五花要留着明天做香肠。

    倒是猪排骨可以先行处理,叶母叫来叶父将其切开,猪排骨硬邦邦的,叶父切到手疼才切了一半。

    他甩甩手说:“嚯,可真硬。”

    叶母闻言笑着说:“要不是切不动,我也不会叫你。”

    叶父继续切的同时又问一句:“排骨要做什么?”

    这问题叶瑜知道答案,“做腊排骨,能保存很久,吃的时候可以切成块和菜一起炖,还不用额外放盐。”

    叶父点点头,“那我可就等着吃了。”

    随后他把切好的排骨放在木盆里,让开一处地方,把接下来的活交给叶母,叶母从边上的小碗里抓一把盐均匀涂抹在排骨上面,按摩两下,让排骨能够充分吸收盐分。

    做完这些事,她就把排骨放到院子里通风的地方,盆上什么东西都没盖。

    “行了,今晚要是风大,明天就能腌制好。”她拍拍手说:“快回屋睡觉。”

    今天晚上正好是朗朗星空,风虽轻柔,但是用来风干排骨却是绰绰有余。

    叶瑜这一夜睡得很是香甜,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更是精神振奋,洗漱完就开始做香肠。

    叶母此时正在看风干了一夜的排骨,她把盆里渗出来的肉水倒掉,捏了捏排骨,对叶瑜说:“还差一点,估计得等到下午才行,我先帮你做腊肠。”

    “跟腊肠还不太一样。”叶瑜边将肠衣末端打个死结,边解释道:“我叫它香肠,做好后可以直接吃,早上要是不想做饭,热一热就可以吃,切成片也能放到煎饼里,再涂上先前做的西红柿酱,想一想我都流口水。”

    叶母笑着调侃,“有这么好吃?”

    “那当然,相信我。”叶瑜一想到甜中带酸的西红柿酱就舔舔嘴角。

    然后他把叶父叫过来,“爹,你来切一下肉。”

    想了想,又补充道:“要切碎一点。”

    叶父听到他的话之后很快就拿起刀开始剁肉,他需要把瘦猪肉、猪五花和一块猪肥膘全都剁碎,一时之间灶房里全是菜刀跟案板相撞发出的「咚咚」声。

    也不用切得特别碎,叶瑜觉得香肠里的馅儿有些嚼劲的话吃起来口感会更好。

    趁着叶父在剁馅,叶瑜从立柜里拿出各种所需的调料,盐糖酱油醋之类的,再把一大块姜磨成姜末儿。

    等叶父把肉剁得差不多了,他便把准备好的调料都拌进去,混着清水跟肉馅一起搅和均匀。

    接下来开始灌香肠,开始之前叶瑜还特地用拌好的肉馅在锅里摊了一个肉饼,煎熟后切开分给叶父和叶母,叫他们尝尝味道如何。

    叶瑜自己也尝了一口,他觉得还行,不咸不淡的刚刚好。

    他见叶父和叶母都点头,这才开始灌香肠,用的是漏斗,先是伸出两指将晾干的肠衣撑开,然后把漏斗细口塞到肠衣里,最后再把调制好的肉馅用筷子一点点捣进去。

    这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事,而且手必须要轻,馅料也不能装得太满,否则肠衣就很容易破裂。

    叶瑜用手指比划出适合的长度,馅料装到那里就扭转两下肠衣,这便是香肠的一节,等装好下一节的时候,肠衣就需要往另一边扭转,如此循环往复,很快一节一节的香肠就在他们手中成型。

    “这里有气泡。”叶瑜指着香肠上的一处小凸起说:“需要用针扎破。”

    叶母依言照做。

    做好的香肠在院子里风干一刻钟,再次拿进来的时候卖相并不算好看,肠衣上透着红白的颜色。

    但只要冷水下锅煮熟之后,香肠就变得紧实弹牙,然后用剪刀将香肠上面扭转的结剪开,香肠就变成一节一节的了,放在罐子里,随吃随取,很是方便。

    他们一家中午就吃了煎好的三节香肠,第一次制作就能算得上是成功,香肠本身紧实弹牙,里面的肉馅肥瘦相间,吃起来更是咸香可口。

    叶瑜吃的时候把西红柿酱拿了出来,用干净的筷子将其抹在香肠上,西红柿酱本来就自带酸甜的滋味,正好中和香肠的油腻,这样一来他一口气能吃两三根香肠。

    叶母也特别喜欢西红柿酱的味道,她遗憾道:“早知道就多做些酱了。”

    他们之前采摘的西红柿只够做两陶罐的酱,罐子也不大,只有叶瑜一个手掌那么大,而且西红柿酱最近消耗的速度变快,如今已经吃空了大半罐。

    “明年可以多种些西红柿,反正当水果吃也好吃,不会浪费。”叶瑜说。

    叶母点点头,应道:“好。”

    下午叶母又在排骨上涂抹了一层盐,用手仔细揉搓一刻钟,以此来让盐充分溶入排骨。

    经过两次腌制的排骨便初步制作完成了,接下来只需要跟腊肠一起挂在屋外房檐上风干半个月即可。

    腊肠跟香肠不太一样,腊肠风干之后细细长长一条,色泽殷红,不带丝毫水分,吃的时候切成片跟各种蔬菜一起炒,味道尤其美味,有时候要是懒得做菜,跟白米一起焖,做成煲仔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有米也有菜,做起来方便的同时营养也很是均衡。

    如今他们家的房檐下悬挂着满满登登的排骨和腊肠,叶瑜看到的时候经常会产生一种满足感。

    最近半个月难得都是大晴天,没有下过雨雪,因此腊排骨和腊肠渐渐风干,很快就变成了深深的砖红色。

    第94章 酸豆角

    叶瑜将一截腊肠从房檐上取下来, 用刀片成片,腊肠里面的脂肪雪白,瘦肉粒呈现出砖红色, 红白相间就像是大理石花纹一样。

    叶母接过之后先是拍了拍叶瑜的肩, 然后把腊肠片跟干笋片一起翻炒, 再加上葱蒜和辣椒片,炝完锅顿时就有一股呛人的气味从灶房里传出来。

    叶瑜见此咳嗽两声,将灶房的门稍微推开一些。

    “宝哥儿你去地窖把红豆拿过来。”此时叶母吩咐他道。

    “好。”叶瑜应一声。

    他挎着篮子小跑到后院,将地窖门抬起来固定住, 等空气流通之后,才踩着台阶下去。

    刚进去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比外界要低上不少,阴冷又干燥。

    其实地窖的面积并不小,但却装得满满当当,靠墙放着十几个木箱, 每个箱子里又是两三个麻袋的粮食和蔬果, 中间有许多五层的木架子,上面各种干货齐全。

    叶瑜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他微微皱眉从木架上找出一小袋红豆放在篮子里, 然后又翻了翻, 从木箱里拿出来一捆长豇豆。

    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种植长豇豆, 收获是真不少,加上前些日子炒了吃的和做成酸豆角的,还剩下四捆呢。

    他带着这两样东西回到地面,关上地窖门之后回了灶房。

    此时叶母已经把腊肠炒完了,而屋子经过通风呛人的气味也已经消失不见。

    叶母看到叶瑜手里抱着南瓜, 就问他:“想吃炒豇豆了?”

    叶瑜将东西都放在台子上, “我记得家里剩余的酸豆角不多了, 不如再泡点配粥吃。”

    “我看看,”叶母弯腰抱起装有酸豆角的陶罐晃了晃,里面只有清水撞壁的发出的声音,因此她说:“还真是没了,那就再泡点。”

    严格来说,酸豆角不是腌菜,而是泡菜,含盐量较低,说是比腌菜更健康,然而叶瑜觉得其实都差不多,只要不当饭吃,就没什么区别。

    叶瑜把长豇豆头尾都掐掉,洗干净之后放到通风处晾晒,这是因为制作酸豆角的豇豆不能带一点水分,要不然容易坏掉。

    他们家中午吃的是红豆饭,饭里稍微放了些糖,吃起来甜滋滋的,再配上一道笋片炒腊肠,一锅饭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

    吃饭的时候外边风声大作,叶瑜再次抬眼望向窗外,他看见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雪花。

    下雪了。

    叶母也说:“终于下雪了。”

    叶父闻言把碗放下,“天儿要冷下来了,怕是今年冬天会很难熬。”

    近些年的天气太过极端,要不就是一年到头炎炎烈日,温度从没降到四十度以下,要不就是气温低至滴水成冰,零下四十度也是家常便饭。

    “冷一点就冷一点吧,有一层雪覆盖在田地上明年总能有个好收成。”叶母对叶父说的事并不如何担心,冷又能冷到哪儿去,就算情况再坏也坏不过今年。

    其实「瑞雪兆丰年」这句农谚是有科学依据的,第一冬天天气冷,厚厚的雪层盖在农田之上,可以为土壤保温,等到来年开春雪化的时候,这些雪水流淌在土壤里,更是有利于春耕播种。

    第二化雪的时候土壤温度会急剧降低,这时田地里的害虫因为过低的温度会被冻死,降低出现虫害的概率。

    叶父想了想,倒也是,他们村里的人几乎没有多么怕冷的,冷一点也好。

    此刻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如同翩飞的蝴蝶一般落在窗棂上,在叶瑜眼中院子里的树梢间反射着点点银光。

    “宝哥儿!”叶母叫了他两声,见他应声才问道:“你冷吗?”

    叶瑜摇摇头说:“不冷。”

    他捏了捏阴干的长豇豆,“已经干了,要不咱们赶紧泡了吧。”

    叶母应一声好,然后把两个陶罐搬出来,都是用热水烫过又晒干的。

    叶瑜撸起袖子起锅烧水,他把姜片、干辣椒、八角桂皮等香料放进去,用这样的料水泡出来的酸豆角味道会更好一些。

    料水放凉之后倒进陶罐,高度必须淹没里面的长豇豆,再加入适量的食盐,就可以封口了,封口处还需要用一块布紧紧裹住,最后系上麻绳。

    “好了,”叶母说:“大概泡上半个月左右就行了。”

    除了泡酸豆角以外,家里的黄瓜、白菜和萝卜也能按照同样的方法进行泡制,味道也很不错。

    因此叶瑜家里常常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酸味,直到他们种在破陶盆里的薄荷开始散发出香气的时候,薄荷香味才逐渐取代了酸味。

    本来叶瑜想着外边正在下大雪,村里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结果他才刚泡上一杯普洱,准备就着茶看雪吃点心,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叶父撂下手里的陶碗,前去开门。

    门外是桃花的夫君唐有言,他背着一个竹篓,进门后立刻把竹篓里的东西拿出来。

    “前儿我们去了趟景山,在山上看见个稀奇景,有几个水泡子,那水竟是烫的,你瞧我一个没注意,手上就被烫了个泡。”唐有言伸出手给他们看看。

    叶瑜看了眼,他手指上确实有个泛黄的水泡。

    至于那水泡子应该就是地热温泉吧?

    景山就是邢小舅他们村原来所在的地方,比松山要大得多,山上物产更是丰富,因此狩猎队在邢小舅几人的带领下去那座山探了探路,当然,自从下雪后他们就再也没去过。

    唐有言把一个长着紫褐色长圆形小穗的植株拿出来,“那处有个地势低洼的谷地,我们下去之后发现里面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植物,我想着有些应该有用,便摘了些回来。”

    “尤其是这个,长的很像是水稻。”他扬起手说。

    叶瑜从他手里接过那株植被,仔细打量半晌,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名字,糯稻。

    他搓开穗子里的壳,很快一个略扁的长椭圆形的米粒出现在他眼前,表面呈现出半透明的乳白色。

    “这是江米。”叶瑜笃定地说。

    江米就是糯米,只不过他们这边一般将之称为江米罢了。

    听到他的话,唐有言眼前一亮,顿时激动地说:“就是可以做汤圆或者粽子的那种糯米吗?”

    唐有言其实是个南方人,他就叫糯米。

    叶瑜点点头,“没错。”

    他又问:“那儿有多少这种稻谷?”

    唐有言想了想回道:“大概半个山谷都生长着这种稻米,估计得有半亩田那么大?”

    这数量可不少,叶瑜想到这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说:“得带我去看看。”

    叶母蹙眉阻止他,“外边还下着雪呢,等雪停再说吧。”

    叶父也说:“这时候进山不安全,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叶瑜知道不安全,但是他担心如果去的晚了,这场雪会不会导致糯稻掉穗。

    但他转而一想他们如今又不缺粮食,就算多了糯米,也只是多了一种类型的吃食,没有也不可惜,大不了今年收集了种子,明年自己种。

    与此同时唐有言开口道:“不用急着去,那处山谷的温度颇高,就算再等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既然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等雪停之后再去。

    原先叶瑜盼着下雪,但如今他就想着这场雪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过了七天外边依旧是大雪纷飞,甚至还越来越大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已经开始阻碍人的行动。

    叶瑜关上门沉沉叹口气,就这么短短一小会的时间他的脸就被冷风吹得发疼。

    “叹什么气啊。”叶母还在织毛衣,家里一共三口人,一人得织一套毛衣毛裤,就算叶瑜能帮她分线,要用的时间也不少,好在一些小的,像是羊毛袜之类的,叶老太帮着他们织了。

    叶瑜说:“雪越发的大了。”

    “可不是,我瞧着最近是停不了。”叶母说:“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我这不就在家嘛。”叶瑜说。

    “陈大夫给你诊过脉,可别以为自己身体好些了就不当回事。”叶母点点他的额头。

    陈大夫基本半月给他诊一次脉,叶瑜脉相最近是一切正常。

    “您放心,我当时就是一时激动,肯定把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叶瑜安慰她道。

    他能明白他娘的想法,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娘的自然希望自己孩子能够一生平平安安。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叶母把手里织到一半的毛衣放下,倒了碗红枣姜茶给他。

    微红的茶水盛在古朴的茶碗里,显出一种别样的美丽。

    叶瑜低头喝一口,滚烫的茶水从喉咙滑下,瞬间全身就热了起来,红枣是晒成干的,切成一片片放在茶壶里,姜片也是片成片,茶水喝起来热辣辣的。

    他刚喝到一半,就听见外边传来推门的声音。

    一抬头便看见有人身穿一袭玄色带着银丝的斗篷走进来。

    “阿瑜。”他把斗篷解下来,唤道。

    “绪哥!”叶瑜差点把手里的茶碗摔到地上,他急忙上前两步。

    “等等。”褚绪风说:“我身上太凉了,暖一下你再过来。”

    叶瑜闻言重新倒了杯红枣姜茶递给他。

    褚绪风接过茶碗暖手,然后坐到椅子上,感受了一番屋子里的温度,“看来地暖颇为成功。”

    屋子里暖融融的,比起火炕来说,这种温度更加均衡,不会出现那种放着炕床的地方热,其他地方凉的情况。

    “那是,你得相信我。”叶瑜说。

    叶母则是问褚绪风道:“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下碗面吧。”

    还没等他应声,叶母便急匆匆进了灶房。

    等叶母走后,叶瑜想了想问道:“褚将军的病情如何?”

    褚绪风喝一口茶回答:“已经没事了,是前些年遗留的旧疾,腿上的老毛病。”

    他说完这话,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到靖边城的这一路上,越往北土地越是荒芜,并且人烟稀少,如果说原本路上还有几座村落可以借宿,那这次我们一行人再途径的时候,这几座村落里便是空无一人。”

    叶瑜听完他的话,沉默半晌,这才开口:“他们兴许是活不下去逃往南方了。”

    这种可能总比他们没从天灾下活下来要好。

    褚绪风看他情绪有些低落,又说:“不过还有个消息,京城那边有人重新建城,取名叫望祀城,说是城中吸引了不少周边流民。”

    “我猜有些人可能投奔了望祀城,毕竟如今的世道抱团才能活下来。”

    “望祀城。”叶瑜喃喃两句,望祀是古代遥祭山川地袛之礼,这个名字凝聚了起名者深深的期盼,只希望山川地袛能够保佑城民。

    “是啊,我们得抽空去那儿看看。”褚绪风说:“不能局限于这一处地方。”

    正在他们就望祀城一事谈论起来的时候,叶母端着一锅面条走了过来。

    “先别聊了,吃点东西暖暖再说。”

    她放下锅又招呼道:“宝哥儿过来帮我拿一下碗筷。”

    叶瑜站起身,应一声,“来了。”

    叶母做了一锅猪骨汤面条,先前做的香肠也被她煎了煎配上西红柿酱放在陶盘里,另一个小碟子里则是装了些萝卜干和酸豆角。

    “一起吃了,正好晚上不用做饭。”叶母说。

    猪骨在炉子上煮了一整个下午,整个都煮透了,里面的骨髓都漫在汤里,只需要放一点盐当作调料就很美味了,边上还特地烫了两颗小青菜。

    叶母把鸡蛋切成两半递给他们。

    “快吃吧。”

    吃完饭,叶母说:“绪哥儿你今晚就住这儿,你家这么些天没人住,怕是脏了些,而且烧火炕也需要时间。”

    “正好你房间里的被子也晒过,回头拿出来就能盖。”

    褚绪风感谢地说:“麻烦您了。”

    “这有啥麻烦的,宝哥儿你带他去洗漱一下,赶紧休息吧,我瞧着他脸色都青白。”

    叶母说的没错,褚绪风虽然原本就白,但那种白是健康的白,如今他眉眼间隐隐带着疲惫,透露出不健康的苍白。

    叶瑜又心疼又担忧,连忙带他去休息。

    第95章 山路

    等褚绪风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他的脸色便好看不少,至少不再紧紧绷着,有了些血色。

    叶瑜此时把发现糯米的事告诉他, “等雪停我们得过去看看。”

    褚绪风看一眼阴沉沉的天色, 若有所思地说:“这场雪怕是还会下一段时间。”

    他一语成谶, 雪停的时候距离唐有言拿着糯稻过来已经过了半个月。

    等到天边一升起太阳,叶瑜便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去一趟山谷。

    这次陈大夫也会跟着,因此叶父很快就同意叶瑜跟着他们一起。

    最后确定下来去景山的一共有十人,其中包括叶瑜, 褚绪风,唐有言等六人,剩下四个则是以邢小舅为首的领路人。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一片雾蒙蒙的,水汽铺在脸上, 冻得人全身都发僵。

    景山在松山的北边, 走路大约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幸好他们不需要全程走路,几匹马和驴后边拖着板车, 马和驴的速度比他们自己走的速度要快一些。

    就算如此也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来到景山底下。

    邢小舅说话的时候有白烟从他口鼻中冒出, “我们村原先就在那里。”

    他指着景山半山腰说:“我之前去看过,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村子已经被植被完全覆盖住了。这也是我们要搬离那里的原因之一,其实离开之前已经有预兆,每天蔓延到村子里的植物烧都烧不干净,里面藏着数不清的蛇虫鼠蚁, 有些有毒的咬一口腿上就长出特别大的包。”

    “这还算好的, 毒性比较微弱, 有一种小蝎子看着不起眼,但是一旦被咬神仙都救不了,有不少人都死在它的毒里。”

    陈大夫听到这话,仔细嘱咐道:“有时候颜色越不起眼的虫子毒性就越强,这次咱们进山也一样,身上起了包千万要注意,记得叫我看看。”

    其余人纷纷点头。

    进山之前他们把袖口裤脚全部扎紧,好在如今天气冷,人人穿的衣服都多,再加上头上戴着的一种类似帷幕有面纱的帽子,堪称是全副武装。

    景山内部温度特别低,树木挤挤挨挨靠在一起,树梢上有霜花和落雪,又显得林间异常阴暗,时不时能听到窸窣的不明声音,然而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发现。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叶瑜不由得打个寒颤。

    褚绪风看到后递给他一个暖手的手炉,“里面烧着炭,温度一般,但聊胜于无。”

    这个手炉是铜制的,上面没有什么花纹。

    叶瑜接来感受了一下,因着外边太冷,手炉捧在手上确实不太暖和,传过来的温度很细微,甚至会让人以为是错觉。

    邢小舅领路,边走边介绍道:“那边的林子里生存着一群野猪,再往前是一处桃林,夏天有桃子吃,还有枣树,梨树,马鹿群,棕熊黑熊…”

    他们在这座山上生活了两三代人,不说是每处都了解,但大部分地方还是清楚的。

    除了唐有言发现的那处山谷。

    “我们竟都不知道景山还有热河。”邢小舅啧啧称奇道:“那处山谷隐藏得真深。”

    唐有言说:“可不是,那边需要上坡再下坡,山谷被一片桦树林牢牢挡住,要不是当时我们迷路了,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他们只说了两句话,就吃了一肚子的冷风,因此很快就闭上了嘴。一行人又行进了半个时辰,寒冷让热量消耗的特别快,早上吃进肚子里的食物消化得很快。

    这时邢小舅和叶海找了个开阔的地方开始制作雪墙,这堵墙能够挡住吹过来的风,没了风他们就会好受一些。

    叶瑜和褚绪风从爬犁上取出一个小锅和先前准备好的食水,准备开始做饭。

    剩下的人则是到周围砍柴禾,顺带看看能不能用弓/弩打两只雉鸡野兔之类的。

    叶瑜先是烧开一锅水,往里面放了些红糖,红糖如今可是珍惜的东西,村里剩的也不多,烧开后将其分给坐在板车上休息的众人。

    他自己也一口气喝完红糖水,等全身上下都暖和起来,这才将昨晚做好的半成品面条下到锅里,调料只有盐,因此做好的面条味道称不上好,但是滚烫的一碗面下肚,人人都是心满意足。

    吃过一顿饭,他们收拾收拾东西,就又上路了。

    唐有言说:“我们估计得在山上过夜。”

    叶瑜张了两次嘴,每次都喝冷风,最后他索性用手掩住嘴说话,“反正我们带了藤编的席子和铺盖,过夜也没事。”

    听说过铺盖卷儿吗?他们带着的就是一个卷儿,集被子和毯子为一体,有点像是现代的睡袋。

    只要不下雪,再确保夜里篝火一直燃着,在温度没有那么低的情况下,露宿野外虽然难过,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更别说晚上睡觉时,叶瑜跟褚绪风睡一个铺盖,褚绪风属于那种天生体热的人,叶瑜睡在他怀里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很是香甜,一点寒意都没感觉到。

    早上醒过来叶瑜还有些难以置信,他真没想到能睡得这么好。

    “怎么没叫我起来守夜?”叶瑜用半热的温水洗把脸问。

    叶海毫不在意地抹把脸,“只要我们就足够了,你那小身板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不止叶瑜没守夜,其实褚绪风和陈大夫昨天夜里也没人叫他们。

    行进着实是件枯燥疲累的事,然而一路上他们又遇见许多稀奇的动物和植物,倒是增添了几分有趣。

    其中最让叶瑜惊讶的是几颗人参,但都是刚冒出头的,不适合采摘,至少得再等几年才行。

    邢小舅说:“我们这座山常有人发现人参,地龙翻身之前还有个采药人挖到了一颗三十年的人参,县城里的富贵人争着抢着要买,最后他卖了好几百两银子,银子到手后直接举家从村子搬到县城。”

    陈大夫听到他的话,想了想说:“我记得这件事,那根人参虽然没到五十年,但已经很接近了,好像是卖了三百两银子。”

    他们聊着聊着终于到了目的地。

    叶瑜这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为何一直没有人发现这处山谷了,因为山谷前面是一片桦树林,必须要穿过这片林子才能看到半坡的峭壁,正常人走到这里就不会再继续爬坡,更别提,峭壁下还不是山谷,得翻过去才行。

    他颇有些纳闷地问:“这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唐有言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最后还是宁荣揭了他的底。

    “这人是个不认路的,当时信誓旦旦的说从这里穿过去就能到之前上山的地方,结果把我们都带进沟里了。”

    唐有言脸微红,“要不是我,你们也找不到这处山谷呢。”

    也算是福祸相依吧。

    爬山实在是件疲累的事,特别是这种稍有些陡峭的山坡。

    一行人爬到最后连话都没力气说,叶瑜也累得够呛。

    他们翻过山坡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只在天空最边缘的地方有一些橘红色的光。

    此时叶瑜望着陡峭的山坡蹙眉说:“这么陡的坡,驴马怕是下不去。”

    唐有言早就考虑过这件事,他说:“柱子哥他们仨不下去,就留在这里看着驴马,正好附近有个安全的山洞,他们过去待两天就行。”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因此柱子几人纷纷点头赞同,一行人很快就赶着驴马到了山洞,那个山洞前面有藤蔓遮盖,里面也没有动物生存的痕迹,只有一小撮火堆熄灭后的灰烬。

    唐有言说:“我们当初就是在这里过的夜。”

    柱子他们安顿好之后,叶瑜就把需要的东西放进筐里,一人背一个筐,准备下去了。

    叶海他们最先下去,然后将绳子固定住,绳子其实就是个安全保障,唐有言等人根本就用不上,三两下就跳了下去,叶瑜看得是目瞪口呆,他们只要再换上仙气飘飘的衣服就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轻功了,

    褚绪风把绳子系在叶瑜腰上,仔细嘱咐他道:“你千万小心,宁愿速度慢都不要着急。”

    叶瑜无奈地说:“我又不傻,你放心吧。”

    然后他踩着谷壁上凝实的泥土,手拉着绳子,慢慢滑下去,他双手缠着一层布,磨在绳子上也不疼。

    刚落地叶瑜便闻到淡淡的硫磺味,而且体感这里的温度要比外边高一些,大约有五六度的样子。

    整座山谷上方氤氲着雾气,雾气是白中掺黄的,他站在地面上向左边最高的山望去,神色中带着凝重,那座山怕是一座正在休眠的火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发。

    幸好邢小舅他们已经搬离了原先的村子,否则火山一旦喷发,他们满村都逃不过。

    正在他想着这事的时候,其余的人也都下来了。

    唐有言在前领路,他们越走硫磺味便越浓重。

    叶瑜想这里的温泉应该是由于地下岩浆将岩层加热,地下水流经这些岩层时就变得炎热,再流到地面上而形成的。

    “就是这里了。”唐有言停住脚步说:“这些水泡子里的水特别烫。”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与其说是水泡子,不如说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池子,有大有小,大的有池塘那么大,小的连一个人都装不下。

    蒸腾的热气将四周熏得极热,他们脸上渐渐渗出汗水。

    叶瑜刚把手放进池子里便被烫得一缩,他有些惊讶,里面的温度怕是得有四十度左右了。

    唐有言见此就说:“我说的没错吧。”

    叶瑜认同地点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说:“先带我去种植稻谷的地方看看。”

    那里距离温泉池子要远一些,大概有两刻钟的路程,其中流淌着一条浅浅的溪流,将泥土浸润得潮湿,最重要的是这条溪流并不是地热水,而是非常正常的山泉水,因此这里潮湿温暖的环境是众多植物生长的天堂。

    叶瑜看见那一片依旧长得旺盛的糯稻便松了口气,他迫不及待上前两步搓开稻壳,随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来得巧,如今正是收获的时候。”

    他说:“咱们得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把糯米收割完再走。”

    邢小舅应道:“留就留吧,这里温度不低,又有食物有水的,就算待上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叶瑜站起身,看着这半亩糯稻,由衷地说:“这里确实适合糯稻生长。”

    褚绪风拍拍叶瑜的肩,“走吧,先驻扎。”

    他们在温泉旁边用树枝搭了几个棚子,棚子里放着藤席和铺盖,也不知道山谷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危险,像是老虎熊这样的大型动物,或者各种毒物,蛇跟虫子之类的。

    等叶海几人要出去打猎的时候,叶瑜便提醒他们道:“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你们要多加注意。”

    他看着叶海神色变得严肃了,这才放他们走。

    他们走之后,剩下的人就开始收拾东西,洗锅刷碗,然后烧水做饭。

    叶瑜则是扶着年纪大些的陈大夫到棚子里休息,“您先睡一会,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叫您。”

    陈大夫也没推拒,他揉揉腰说:“这一路上确实累得慌。”

    叶瑜闻言有些歉意,“早知道不该让您跟着的。”

    他们确实有点低估一路上的曲折。

    “无碍,这是我自己争取的,说句实话,整个村里还是我的医术最好,而且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睡一觉就好了。”陈大夫摆摆手笑着说。

    叶瑜看陈大夫躺下了,就放轻手脚离开,去外边帮忙。

    叶海他们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已经被宰杀好的一只雉鸡和一只狍子。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叶瑜问,他们估计在外边待了有一个时辰左右。

    叶海用水抹了把脸回答道:“我们在有鹿群经过的地方铺设了一个陷阱,想试试看能不能逮到,要是能的话,咱们就暂时不缺肉吃了。”

    叶瑜知道了原因也就不再说什么,他还得继续做晚饭,雉鸡切成块煮汤,汤里放了些葱蒜和姜片去腥,煮好后加入盐,然后把被冻得硬梆梆的饼子撕碎扔进去。

    如此一来热气腾腾的鸡汤泡馍就做好了。

    至于狍子就是由叶海他们烤制了,烧烤料是自备的,里面有盐有辣椒粉,但最后烤出来的肉味道实属一般,有一股子腥气,反正叶瑜只吃了一口就再也没碰过。

    饭后叶瑜说:“今晚咱们得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开始收割稻谷了。”

    唐有言颇有些跃跃欲试地应道:“好。”

    叶瑜和褚绪风睡在一起,他刚躺下就看到褚绪风从小筐里拿出炭,从篝火处借一点火点燃后将其放在手炉里,等手炉热起来,才递给他。

    “你抱在怀里应该能支撑到半夜。”褚绪风说。

    再加上装着热水的水囊被他踩在脚底,叶瑜一夜都是暖暖和和的。

    第96章 柠檬

    一共有半亩地的糯稻, 一伙七八个人手拿镰刀开始收割稻谷,他们暂时没有条件将其脱壳,只得先用藤蔓把稻谷捆住, 等过几天回家后再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他们收割稻谷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 叶瑜把剩余的稻谷捆住, 然后站起身,看着密密麻麻叠放在一起的金黄色谷堆,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这就是丰收的喜悦啊。

    这时候叶海走过来招呼叶瑜道:“你收拾好了快来泡池子。”

    所谓泡池子就是泡温泉,这几天他们一伙人每天晚上都会进去泡一会, 叶瑜觉得挺解乏,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每当泡完澡再睡觉就会睡得更踏实。

    “马上。”叶瑜应一声。

    他随后拍落手上的穗子,哼着歌走到棚子里,将带来的毛巾和换洗的衣裳都装进筐里, 叫上褚绪风一起去泡温泉。

    他俩选择的是个小池子, 叶瑜屏住呼吸把脚放进去,池子里温度确实有些高,烫得他蓦地收回脚, 就这么接触了一下, 他脚面就开始发红。

    褚绪风见状拍拍池子边上的石头, “来,到这儿坐一会,等适应了再泡进去。”

    池面是椭圆形的,四周围绕着光滑的鹅卵石,温温热热的, 坐下之后也颇为舒服。

    蒸腾的热气吹向他俩, 熏得叶瑜双颊泛红。

    “这里温度很高, 但其实不太适合居住。”叶瑜闲聊一般开口道。

    褚绪风点点头,“没错。”

    这座山谷温暖归温暖,但是太过潮湿,人居住在这里的话估计会很不习惯。

    叶瑜边聊天边把脚放进池子里,等到习惯水温之后就脱掉衣裳,一跐溜滑进去,滚烫的池水瞬间淹没他的胸口。

    全身都被烫红了,叶瑜抽着气坐到池子底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他眨眨眼睛,连眼泪都被烫出来了。

    褚绪风倒是没像他那样,坐下来的时候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叶瑜也是纳闷,明明褚绪风的皮肤颜色跟他差不多,但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你捏一捏。”听到褚绪风说话,叶瑜才发觉他竟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

    不过捏一捏却是可以的,叶瑜眨眨眼把手放在褚绪风的胳膊上,光滑且极富力量感,明明瞧着单薄,但是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肌肉,线条极其流畅。

    叶瑜松开后又捏了下自己的胳膊,两者之间的差距让他产生了嫉妒之情。

    “我也不是没有锻炼身体啊,怎么差距还是这么大。”

    他也跟着褚绪风练了几年,虽然不是那种刻苦锻炼,但不管寒冬酷暑都坚持了下来,效果却不是很明显,只是锻炼出了单薄的肌肉线条。

    褚绪风说:“你身体如此,能够保证健康就很不容易了,日后我再教你一套适合的武技,常年练能够强身健体。”

    估计就是类似于太极拳那样的吧,叶瑜听到他的话想着,他还是挺期待的。

    等他俩全身都泡透之后,叶瑜拿出一包皂角粉开始洗澡,皂角粉里面还掺杂了些薄荷粉,闻起来尤其清爽,洗完之后全身都轻快不少。

    这时候叶瑜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天上有什么东西在往下落,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飘起了小小的雪花,虽然雪花还没落到池子里,就被蒸腾的热气热化了,但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丝丝凉意。

    他缓缓舒口气,斜靠在石壁上欣赏难得一见的风景。

    大约两刻钟后,褚绪风拍拍叶瑜的肩说:“再泡该晕了。”

    叶瑜点点头,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把脏衣裳收好,想着一会去溪流边洗。

    他们刚从池子里出来,叶瑜就看见唐有言手里拿着一个筐。

    “找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听到叶瑜的问话,唐有言就把筐放到他眼前,高兴地回答:“这里竟然还有蓝果。”

    里面有小半筐食指长的小果子,通体靛蓝色,跟蓝莓的颜色差不多。

    叶瑜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味道也跟蓝莓差不多,只不过更香甜一些。

    众人很快就将其分食完,此时叶海说:“可能是因为温度比较高,这里有许多新鲜的果子才刚成熟,不如咱们摘一摘都带回去吧。”

    这个提议几乎人人都同意,其中大部分人是想摘果子吃的,而叶瑜跟他们一样又不太一样,他是想转遍整座山谷,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能吃的东西。

    因此吃完果子,趁着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他们就拿着需要的东西出发了,而驻扎地由陈大夫和一位被毒虫咬了一口的村民守着。

    距离他们驻扎地最近的地方生长着一丛蓝果,不管有没有成熟,都被他们给摘下来了,紧接着是远一点的蓝莓,高粱果,山荆子和灯笼果等,足足装满了三大筐。

    叶瑜刚想收手,就看到山谷边缘隐隐有些黄色的果子挂在树上,他一时好奇,就跟褚绪风说了一声,两人一起过去看看。

    离得越近,视线里的果子就越发清晰,青黄色的椭圆形果实,两边略尖,表皮粗糙。

    此时叶瑜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柠檬。

    他又是激动又是惊讶,情不自禁地快走两步来到树下,抬头仰望这一棵繁茂的果树,也不知到它在这里生长了多久,枝繁叶茂的,果实有的已经掉落在地上,被鸟儿和松鼠啃得坑坑洼洼。

    “这是?”褚绪风跟上来疑惑地问。

    叶瑜回过神来,答道:“可以称之为柠檬,也可以叫柠果或者是益母果,味道极酸,不能生吃,但是当做调味料或者泡水喝都很合适,尤其是泡水,跟蜂蜜一起冲泡味道特别好,酸酸甜甜的,每天早上喝一杯止咳生津又开胃。”

    紧接着说话的却不是褚绪风,而是后来的叶海,“那还等什么,赶紧摘吧,估计能装满剩下的几个筐。”

    说动手就动手,其余人把背上的筐放下,纷纷开始摘柠檬。

    叶瑜有些庆幸他们带了几把剪刀过来,剪起来更方便些。

    他边剪边教他们道:“记得剪的时候要留一些枝叶。”

    到最后叶瑜鼻尖全是柠檬皮带来的清香味。

    正在他们摘得高兴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树枝摩擦的声音,还有极其沉重的四道呼吸声。

    所有人这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没人敢说话,顿时外界安静得仿佛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叶瑜额上有一滴汗滑落,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按理来说这样的声音应该是不大的,但在叶瑜耳朵里却犹如惊雷一般。

    因为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四只棕熊,最前面的那只身体足有三米长,应该是一只母熊,它后面还跟着三只身体只有它一半长的的小熊。

    他们一行人直接暴露在四只棕熊的视线里,但不知道为何那只母熊却没看他们,只是人立起身,用嘴拽着树丛上的山莓,将其拽到三只小熊面前。

    小熊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吃起山莓来。

    叶瑜脸上的汗水慢慢冒出来,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而他身边的褚绪风此时已经绷紧身体,垂眸看着地面上四只棕熊的影子,一旦它们有动作,他便会带着叶瑜翻滚离开。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母熊带着崽儿吃完山莓就转身走了。

    叶瑜目送着它们走远,直到褚绪风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屏息,差点被憋死。

    褚绪风轻轻拍拍他的肩,“已经没事了,放松些。”

    叶瑜这才呼出一口气,喘息着说:“吓死我了。”

    叶海打个寒颤,问道:“它们是不是没看到我们?”

    唐有言摇摇头,“不可能没看到我们,估计是懒得理。”

    不管如何,这总算是一件好事,如果真要正面对上一只带崽儿的成年母熊,他们这几个人怕是真打不过,甚至可能会丢掉命。

    经此一事,就算树上还有许多柠檬,他们也不敢再摘,背着筐就往驻扎地跑,陈大夫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惊愕地问:“这是怎么了?”

    叶海抹把汗如实说:“遇到熊了,这座山谷实在不安全,咱们明天一早就得走。”

    陈大夫神色一凝,赞同道:“早点回村也好。”

    休息了一会,叶海和唐有言闲不住,两人又商量着往外走。

    “我俩去之前铺设的陷阱那里看看,要是有鹿就带回来,咱们正好吃一顿好的。”

    这句话的尾音越来越低,因为他俩已经跑到十米开外的地方。

    叶瑜没管他们,只专心收拾这两天采摘来的东西,除了各种果子以外,还有菌菇和野菜,这些又带不走,还不如赶紧吃了。

    陈大夫也在他旁边炮制药材,是三七,是他们在山谷里采摘的,质量特别好,陈大夫见猎心喜,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三七是一种止血药,磨成粉之后敷在流血的伤口处,可以散瘀止血,消肿镇痛,是一种在如今情况下必不可少的药材。

    叶瑜洗完野菜就开始看陈大夫的动作,从而又联想到他们村子里种植的药材,种得也少,多是些常见的,像是黄芪和当归,前者能治疗脾胃虚弱,后者能够活血调经,是妇人们常用的药材。

    如今有了三七,只要它能在村子里成功种植,那些去山上狩猎的村民受了伤就有了对症的药材。

    炉子上咕噜咕噜滚着水,驻扎地里一片岁月静好。

    叶海他们回来的时候手里没有提着鹿,反而背后背着的筐里装着五条细长的鳜鱼。

    叶瑜疑惑地问:“怎么去抓鱼了?”

    “陷阱里没有猎物掉进去,我俩想着溪流里有鱼,索性就去抓几条,这条溪流里的鱼尤其好抓,都呆呆的,下网一抓一个准。”唐有言回答道。

    鳜鱼肉质细嫩,其实最适合清蒸,但如今他们没有清蒸的条件,叶瑜便做了烤鱼。

    菜刀在鳜鱼身上拍一拍,然后将鱼翻过来再拍拍,完事后叶瑜把刀背滑过鱼身,鳞片便闪着光掉下来了。

    “绪哥,给我拿个柠檬过来。”叶瑜此时抽不出手,就叫褚绪风帮忙,“切成两半将汁液挤到鱼上。”

    褚绪风按照他说的做,稍稍用力一挤柠檬汁就滴落在被洗干净且掏空内脏的鱼身上。

    一根树枝从鳜鱼嘴里穿过,树枝另外一头则是从鱼尾处冒出来。

    除了去腥的柠檬汁,叶瑜还往鳜鱼身上撒了些盐,他这次没有放辣椒粉,鳜鱼味道鲜美,辣椒粉会破坏鱼本身的味道。

    逐渐烤成的鳜鱼散发出香气,引得众人纷纷咽口水,都眼巴巴地看着叶瑜。

    “尝尝看,味道淡不淡?”叶瑜把一条烤好的鱼递过去。

    他们连忙分食一条鱼,鱼肉吃到嘴里连话都来不及说,只能以连连点头作为回应。

    最后还是褚绪风回答道:“刚刚好。”

    叶瑜只烤了两条,就被叶海他们拉去吃鱼。

    “你别光顾着烤,快去吃,剩下的我们来。”叶海说。

    叶瑜拿着一条鱼坐到一边,既然让他休息那他就休息呗,想到这儿他便咬一口烤鱼,鳜鱼原本就肉嫩味美,滴过柠檬汁的更是鲜甜,最妙的是鳜鱼刺少肉多,只有中间一根主刺和周围排列规律的大刺,都很好挑出来,不像那种小刺和细刺吃着吃着就得吐出来,还得担忧自己咽到肚子里的鱼肉有没有吐干净刺,会不会刺到嗓子里。

    五条鱼显然是不够他们这些大胃王吃,主食其实是从村子里带过来的红薯和苞米,在火堆里埋一埋,再拿出来的时候,外皮焦黑,内里香甜,这俩都是最后一茬收获的,原本就比之前的甜,烤熟后更是甜蜜。

    吃完又有一锅野菜汤可以喝。

    叶海喝完围着驻扎地撒了一圈雄黄粉,这是来预防蛇虫鼠蚁的。

    等他回来之后叶瑜才开口说:“明天早点起来回村,今晚守夜的时候可要认真点,但凡有一点动静都得把人叫起来。”

    原本今日负责守夜的不是邢小舅,但他担心叶海三人经验不足,怕他半夜迷糊过去,便自己接过了守夜的活。

    第97章 糯米南瓜饼

    好在一整夜都风平浪静, 叶瑜醒过来的时候心里颇有几分庆幸,他们能平安回去就是一件幸事。

    上坡的时候是叶海和唐有言率先上去,他们上去之后叶瑜将稻谷捆在绳子上, 随着上面的人把绳子使劲往上拉, 稻谷很快就顺着绳子全都送上去了。

    除了稻谷以外, 还有好几筐果子和药材,这些东西是真的很沉,当最后一筐柠檬拉上去的时候,叶瑜瞧着那两根粗壮的麻绳已经要被磨烂了。

    “走吧。”褚绪风说。

    说完他就揽住叶瑜的腰, 单手拉绳,将坡上突出石块当成踏板,三两下就跳到坡上,叶瑜都差点没反应过来,直到脚踩在实地上才有了些真实感。

    确定没拉下东西之后, 他们就去找了柱子三人,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过去山洞的时候竟看到三人里的胡春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铺盖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包扎的白布上有血色渗出来。

    叶瑜顿时满脸震惊。

    胡春也是邢小舅他们村的猎户, 捕猎的手艺数一数二, 还是个人高马大的,人站在那儿跟一只熊似的,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受这么重的伤。

    陈大夫见到伤员,立刻拿着药箱过去给他诊脉。

    叶瑜趁此时间开始询问柱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柱子懊恼地揉揉头, 叹着气说:“都怪我, 虽然带着饼子和红薯, 但我们等着等着就手痒了,想着轮流出去打猎也没事,第一天还好打到了两只鸡,但第二天就不行了,春子比较倒霉,正好遇上一只瞎了眼的孤狼,他爬上树才躲过去,然而那个畜牲不放过他,一直在拿头撞树,就算再粗的树也经不住这样的大力冲撞,那棵树直接折断了,春子就从树上摔下来,好在我们察觉不对赶过去,这才从狼口中救下他。”

    站在另外一边的姜应这时候不由得插话道:“那头狼撞树把自己都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图啥。”

    叶瑜听完他们的话,四下环顾一周,就看到野狼已经被他们剥了皮,切成块冻在筐里,他打量一下晾晒在外面的狼皮,估算了下,那头狼的体型应该不算小。

    “先等陈大夫的诊治结果。”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部担忧地围在陈大夫和胡春旁边。

    陈大夫的面色越发严肃,他移开手后先是吩咐叶海把筐里的三七拿出来捣成粉。

    然后开口道:“身上的外伤倒是还好,只要涂上三七粉把血止住即可,至于受的内伤就得喝药静养了,然而现在我手头缺少药材。”他带的药几乎都是治疗外伤的。

    叶瑜神色凝重地问:“都需要什么药材?”

    “大黄、柴胡、桃仁、瓜蒌、甘草、穿山甲,红花。”陈大夫一一数来,“不是什么极为罕见的,其实咱们村里都有。”

    这几样是一种名叫《复元活血汤》的药方所需要的药材,疗效是活血祛瘀,疏肝通络,正对症胡春如今的病情。

    叶瑜思考半晌,“不如咱们找个人回村一趟?”

    此时宁荣自告奋勇道:“我脚程快,我回去,一来一回顶多一昼夜。”

    “好,那麻烦宁哥你回去一趟了。”叶瑜立刻同意,“路上千万要小心些。”

    他把剩下的饼子和一个水囊都装进包袱里,让宁荣带着。

    等他离开之后,陈大夫便把磨好的三七粉和其他药材粉末混合涂抹在胡春的伤口上,然后用白布包扎住,这个效果称得上是显著,至少血基本上都止住了。

    现在固然缺少药材,但是陈大夫还是从中挑出了些能用的煎成药汤,将其喂给依旧昏迷的胡春。

    叶瑜见胡春面色平静了些便松口气,只要能撑到宁荣回来就好。

    他转眼又看到筐子里的一堆稻谷,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稻谷还得进行处理呢,一直放在这里也不是事。

    因此他又问陈大夫,“胡叔需要静养多久?大约什么时候能动身回村?”

    陈大夫想了想回答:“怕是得有一段时间,快则七八天,慢则半个来月。”

    时间确实不短。

    这时邢小舅说:“要不瑜哥儿你们先带着稻谷回村,我跟姜应留下来照顾他。”

    陈大夫说:“我也留下。”

    暂时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叶瑜沉沉叹口气。

    回村的几人再次行动起来,他们将稻谷压一压捆在板车上,由马和驴拉着,几大筐果子也搁在上面,重量委实不轻,压得板车都一沉。

    叶海喂给驴马几张豆饼,抚摸着它们的头说:“辛苦你们了,等回村后你们就能好好休息。”

    马咴儿咴儿叫两声,低头将豆饼吃下去。

    说起来,村子里的驴马变化也很大,驴还好,只是力气更大了些,几匹马就不一样了,体型和耐力都有所增加,每只都能驮动七八百斤的东西。

    在回去的路上,叶瑜一行人没有停留,就连吃东西也是啃硬饼子,顶多烧壶水喝,用的时间极少,因此他们比来时整整少用了接近三分之一的时间。

    此时宁荣已经带着需要的药材离开了,他们并没有撞上,也许是在路上正好错开,毕竟宁荣认路是一把好手,天生方向感极佳,不可能走错路。

    叶父仔细打量过叶瑜,见他身上没伤,只是脸上带着些疲惫,这才开始关心他人。

    “胡春状况如何?”

    “他从树上掉下来受了内伤,需得静养,因此陈大夫他们就留在那里照顾他,情况暂时稳定,只要宁哥能及时把药材带过去就行了。”叶瑜说。

    叶父闻言松了口气,“这就好。”

    随后他看到驴马拉着的板车上的稻谷,又问道:“这就是糯稻?”

    叶瑜点点头,“没错,但是放的时间太久,得赶紧收拾了。”

    胡春媳妇趁着他们有空过来了一趟,手里提着鸡蛋,向叶瑜询问胡春的情况。

    鸡蛋叶瑜没收,只跟她说,胡叔应是于性命无忧。

    她千恩万谢地离开,走的时候还把鸡蛋留下,任凭叶母怎么叫她都没回头。

    “留着吧,也算是给她个安慰。”叶父道。

    叶瑜暗暗叹口气,胡婶子这是不想让胡叔再接这么危险的任务,他也能理解,毕竟他俩的幺儿今年才刚出生。

    叶瑜只是稍微想想就暂时将此事抛在脑后,他还得处理糯稻呢。

    流程跟处理水稻基本一模一样,只需要摊开晾晒,除杂之后再进行脱壳就行了。

    然而最近的天气却是越发的冷了,虽然无雪无雨,太阳高照,但是水汽很重,稻谷里的水分很难晒干,他们足足晾晒了七八天,村里老把式才说晒得差不多,可以开始脱壳。

    正好这时候邢小舅他们也带着胡春回村了,回来时胡春是躺在一个木头板子上被抬回来的,但是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反而是陈大夫累得面色颇有些苍白,“幸好没留下什么顽疾,最近只要好生调养,大约一个月他就能恢复如常。”

    胡春媳妇闻言感激至极,连连道谢,回家后特地让自己儿子给陈大夫送了两只活鸡当作谢礼。

    陈大夫一家倒是没推辞,主要是两只鸡不算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们收下也不亏心。

    而叶瑜直到听到陈大夫说的话时,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真的放下来,人没事就好。

    接下来他就全神贯注于给糯稻脱壳,他们村脱壳用的是一种石臼,制作起来颇为简单,只需要一根手腕粗细的木质臼杵和用大石头做成的石臼,而石臼的制作方法也不麻烦,就是累人,要用凿子凿空一整块大石头,成型后类似酒蛊。

    他们把稻谷放进石臼里,然后用力将臼杵往下捣,直到米糠从糯米上剥离,最后再过一遍筛子就可以了。

    舂好的糯米呈现出细长型,叶瑜看了看,觉得质量一般,怕是收割的时间不对,再加上稻谷里的水分没有晒到最合适的程度。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糯米,叶瑜留了些种子,想明年种一下试试看。

    随后他换了点糯米回去,想做些糯米南瓜饼吃。

    家里的南瓜还剩两三个,个个体型都很大,叶瑜得双手才能抱起来。

    圆鼓鼓的南瓜肚子一剖开,里面就是满满当当的南瓜瓤,最中间是南瓜籽,南瓜籽清理出来后先放到一边,回头炒一炒可以嗑着吃。

    叶母把南瓜瓤切成块,在蒸笼上蒸熟,然后捣成泥,倒入煮熟的羊奶和糖,叶瑜则是坐在一边把糯米捣成粉,混入南瓜泥里,将其揉成面团。

    面团切成小剂子之后,叶瑜在手上涂一层核桃油,将小剂子揉圆压扁做成圆饼。家里要是有芝麻,可以把圆饼正反两面按在芝麻里,这样会增添几分爽口,没有也没关系,简单的糯米南瓜饼已经很好吃了。

    圆饼在锅里煎一下,两面逐渐变得金黄,这时有浓郁的南瓜香气散发出来。

    叶瑜尝了一口,口感异常软糯,甚至有些粘牙,南瓜的清甜和羊奶的香甜混合在一起,从嘴里一直甜到心底。

    糯米南瓜饼的卖相也特别好看,刚出锅是金黄色的,稍微放凉之后就变成南瓜的橘黄色,香喷喷的,配上一壶热奶茶,和稍显寒冷的冬天尤其相配。

    他把南瓜饼分作两份送给爷奶和褚绪风,才回到家就看到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刚开始只是小雪,还没等落在地上就融化了,只留下点点湿痕,后来便越下越大,鹅毛般的大雪渐渐覆盖住整片土地,将一切都掩盖在雪层下面。

    第98章 腊排骨锅子

    叶瑜起床时深深吸口气, 瞬间冰凉凉的空气就从鼻腔窜进肺里,让他因为睡觉而迷懵的脑袋顿时为之一清。

    他洗漱完,见叶父不在家里, 就知道他应该是出去铲雪了, 外边的雪只要一天不铲就会堆积起来将门牢牢堵住, 到时候一家子连门都出不去。

    此时叶母已经做好早饭了,分别是一盆豆腐脑和炸得金黄的南瓜饼。

    她将盆放下,把指尖放在耳垂处降降温,然后招呼叶瑜道:“快来吃饭。”

    豆腐脑咸香, 南瓜饼香甜,叶瑜吃完之后颇有些心满意足。

    这时叶父还没回来,叶瑜看一眼天空,见飘下来的雪只是很小的雪粒,他便灌上一水壶的红枣姜茶准备出去帮忙,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他家门外的小道已经被褚绪风他们帮着铲完了,之所以还没回来,是因为他们又去了村里, 去清理青砖铺就的小道上的积雪。

    结果还没等他出门, 叶父已经拿着铲子回来了。

    “我刚想去帮忙。”叶瑜接过他手里的铲子说。

    叶父喝两口滚烫的姜茶, 这才舒口气,“没事,外边的活不多,更何况有绪哥儿他们帮忙,早上铲完下午就没事了。”

    如今外边还下着雪呢, 将事做完他们还是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今天有些冷啊。”他感慨道。

    “雪大, ”叶瑜说:“所谓碗口大的雪花我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你俩别搁那儿闲聊了, 没事赶紧过来帮我择菜。”叶母端着盆出来嫌弃地说。

    叶瑜连忙应一声,“来了。”

    灶房里摆着好几样蔬菜,其中大白菜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还有白萝卜,苞米,白豆腐,冻豆腐和各种菌菇干货。

    叶母指挥叶父去把洗好的腊排骨切成块。

    叶瑜看到这些东西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娘要做什么。

    “咱们中午做腊排骨锅子吃?”

    叶母高兴地说:“是啊,正好天冷,适合吃一顿热腾腾的锅子。”

    腊排骨原本就自带很重的咸味,就算焯过水也很咸,因此锅里不用额外放盐,只需要把猪油和各种大料放进锅里炒香,再把切好的腊排骨放进去就行了,紧接着盖上盖加水熬煮,大约一刻钟后就可以将其打开倒入暖锅里,放入蔬菜慢慢咕嘟着。

    锅子端出来后,他们仨围坐在桌前,边吃锅子边闲聊。

    腊排骨吃起来极硬,牙口不好的估计都嚼不动,吃着却很香,虽然没有大量的油脂,但是肉质紧实,满口都是腊香味。

    叶瑜尤其喜欢吸满了汤汁的冻豆腐,一吸溜就连汤带豆腐的咽下去了,满嘴都是咸香。

    除了锅子以外,叶瑜还用蜂蜜和柠檬泡了壶柠檬水,酸酸甜甜的,正适合配微辣的暖锅吃,解腻又解辣。

    叶母夹一块腊排骨放进嘴里,“河哥儿和灵姐儿的婚事应该是定在天气暖起来之后。”

    她感慨道:“他的亲事之后就是敬哥儿和杏花,再轮到咱们宝哥儿,这样算起来时间过得是真快。”

    叶瑜听到这话,夹菜的手却是一顿,他犹豫一会才试探着开口:“要是没遇上喜欢的人,我可以晚些成婚吗?”

    “一定得是你自己喜欢的,”叶母慈爱地看着他,“爹娘只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

    叶父也说:“不必太过着急,你前面有海哥儿他们,又不用你传承祖业,更何况如今这世道,能好好的活下去就不错了。”

    “好。”叶瑜应一声,有了他爹娘的话,他的心就能放下一半了。

    “别想那么多,赶紧来吃饭。”叶母夹一根香肠放在叶瑜碗里。

    吃到最后,他们又往锅子里下了一把手擀面,因为锅里的汤煮到后边略有些咸,所以下面的同时还倒了一杯开水进去。

    小麦面条特别劲道,浸满汤汁放入嘴里就全都入味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些干辣椒,得挑出来才行,要不然吃进嘴里就被辣得直吸溜。

    午饭刚吃完,叶瑜叶瑜便回屋小睡了半个时辰,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全家都很是安静,静得好像是空无一人一般。

    他打个哈欠,一口饮尽杯里的柠檬水,然而柠檬水里没加蜂蜜,刚一入口叶瑜就被酸得一个激灵,五官都有些移位。

    好酸,他皱着眉想。

    把杯子放下,他揉着脸往外走,走到堂屋就看到叶父和叶母正在缝制靴子。

    叶母抬眼看到叶瑜,便招招手说:“赶紧醒醒神,过来帮我把乌拉草锤松。”

    叶瑜听到这话立刻走过去坐下,随后接过叶母手里的小锤子,开始专心地锤乌拉草,这些草是之前温度高的时候他们从外边采摘的,晒干后存了很久,正好今天有空,可以拿出来做靴子里。

    靴子外边则是用的羊皮,其实用牛皮最好,然而他们如今没有牛,只能退而求其次。

    “先比划一下你们脚的宽度和长度,用炭笔在羊皮上画一下。”叶母指挥他们道:“记得稍微留出一点地方,咱们还得在里面絮上乌拉草。”

    “对,就是这样。”叶母看着叶瑜用炭笔在羊皮上画出的脚型,便赞同点头。

    他们选择的是羊脊背处的皮子,既平整质量又好。

    叶母将指尖轻点在羊皮上,在心里构思好如何剪裁之后这才开始动手,她把鞋头、鞋帮和鞋底单独剪出来。

    叶瑜看他娘做过一遍心里就有了数,因此剩下几双靴子的剪裁就是由他动手的。

    而叶母就负责缝制靴子,她把剪裁好的羊皮边缘向内翻卷,鞋头叠出褶皱来,跟鞋帮和鞋底缝制在一起。

    锤松的乌拉草被他们絮到靴子里,这是件不难但是很麻烦的事,不过当全家人都坐在一起,他们能聊天,还能吃点心喝茶,这些麻烦就变成了幸福。

    最后做成的靴子是典型的短靴,高度只到脚踝上面一点,靴筒带着四根绑带,系紧后可以将裤子完全包在靴筒里。

    叶母把粗线剪断,打成结后,叫叶瑜过来,“来,穿着试一下合不合脚?”

    叶瑜试了试,新靴子穿起来非常舒适,只是靴尖处留出的空间较大,走起路来有些踢踏。

    “问题不大。”叶母说:“我往里面再絮上一些乌拉草就行了。”

    叶母说完就让叶瑜把靴子脱下来,等她再加工一下。

    第二天一早叶瑜便换上了新靴子,他高兴地走几步路,新靴子合脚且舒适,还很暖和,整只脚都被羊毛和乌拉草包裹着。

    “你把我给做的绪哥儿的靴子给他送过去。”叶母把他叫过来吩咐道。

    叶瑜接过靴子点点头,“我这就去。”

    “你记得把斗笠披上。”叶母看他往外跑又提高声音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叶瑜从门口的木制衣架上把自己的斗笠拿下来穿上,说是斗笠,其实更像是一件带帽的大衣,他这件是貂皮做的,外边毛绒绒的,里面缝着一层素色内衬。

    穿上之后除了有点重以外,一点别的毛病都没有。

    叶瑜戴上帽子,把系带系在脖子上,然后弯腰拿了一个油鞋套在靴子外面。

    油鞋的功能类似于鞋套,一般是在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才会使用,这是因为油鞋鞋底用多层布铺衬,再加上反复涂刷桐油,鞋底和鞋帮变得坚硬,相对来说比较防水。

    他站起身后推门出去,顿时风雪就扑了他满头满脸。

    叶瑜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在心里庆幸,幸好青砖道上的雪都被他们清理干净了,而且青砖上凹凸不平,不说好不好看,但确实防滑,他不用担心摔个大马趴。

    到了褚绪风家里,叶瑜把靴子递给他,“你试试看合不合脚,尺寸不合适的话还能改。”

    褚绪风接过之后也没推辞,当即换上,笑着跟他说:“非常合脚。”

    叶瑜说:“靴子缝制是我娘做的,但是剪裁却是我做的,你穿着合适就行。”

    褚绪风的衣裳几乎都是叶母帮着缝制的,主要是因为他们家全是男子,贾一他们于针线活一道上属实是没天赋,在衣服上打个补丁都能打出个洞来。

    好在他们身手不错,上山打猎每次都能满载而归,村里有不少人都愿意用针线活换肉,因此衣裳鞋帽之类的倒是不缺。

    当然褚绪风也不会白收东西,叶瑜家人少,他们就会帮着干些体力活,像是铲雪,耕种之类的。

    正当他俩边烤火边聊天的时候,外边突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贾一,这让褚绪风稍微有些惊讶,因为贾一之前是带着人进山检查捕猎的陷阱,才出发没多久,不该怎么早回来。

    贾一虽然满身都是雪,但他的脸色却很好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果然,他带来个好消息,“我带人进山刚好遇上一群牛,数量还不少,估计得有十几只。”

    听到他的话,叶瑜不由得直起身体,连声问:“真是牛群?”

    贾一点点头,“是牛群,只不过它们在雪地里待得太久,状态有些不好,有几只已经倒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我担心再晚一些,这群牛都会没命,所以留下几个人在那儿守着,我自己回来通知村里。”

    “走,我跟你去看看。”叶瑜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说。

    褚绪风这时拉住他的胳膊,“等等,先让他去跟叶叔说一声,最好再带上大夫一起去。”

    他说得有道理,因此叶瑜很快就平静下来,带着褚绪风他们回了家,将这件事告诉给叶父。

    叶父知道后当机立断道:“跟郝大夫说一声,咱们赶紧去一趟。”

    之所以选择郝大夫,是因为他比起其他人更擅长给牲畜治病,毕竟是常年居住在村里,各种牲畜出现的毛病基本都见到过。

    而叶父这么激动也是有原因的,随着他们村里的人越来越多,开荒这件事也逐渐提上日程,在几种可以帮助开荒的牲畜中,牛是当仁不让的第一选择,比起驴来说,牛的耐力更强,当然了,驴有自己的优点,那就是速度更快,更适合用来拉车,马更就不用说,用来耕地多少有些不合适。

    郝大夫提着药箱赶过来之后,看他们双手空空,不由得恨铁不成钢道:“就这么过去?还不赶紧回去把热水,糖浆还有豆渣拿上。”

    等东西都备好,他们一行人才由贾一在前领路,一起前往目的地,然而路上雪层极厚,叶瑜他们时不时就陷进去一次,有时候连路都走不了,需要把雪铲一下才行,更别提有些人走着走着脚下就是一滑,直接摔到地上,这些人得感谢最上面那一层柔软的雪,不至于摔个鼻青脸肿。

    叶瑜身边就是褚绪风,他需要扶着褚绪风的胳膊才能站稳。

    好不容易才到地方。这时正守在那里的叶周远走过来,他将脸上蒙的白布拉下来说:“这群牛的状态十分不好,有些已经救不回来了。”

    叶瑜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有几只牛趴在厚厚的积雪里,即使有雪落在身上,它们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忠看得心疼极了,连忙说:“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这群牛一共有十五只,其中四只经过郝大夫的察看已经确定没救了,剩下的倒是都有气,还有救治的余地,但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郝大夫吩咐他们道:“你们先把这周边的雪清理一下,这群牛怕是撑不到咱们带回村,得先把它们的状况稳定下来。”

    叶周远和贾一听到他的吩咐后就开始带着人清理雪层,他们用的是大型铲子,往下一铲就能铲出一大片空地。

    而叶瑜和褚绪风从背篓里拿出糖浆烤化,混着热水挨个喂给群牛,这些冻伤的牛不能立刻在火堆边上取暖,得先等身体渐渐适应蓦然升高的温度,然后才能用热水擦拭身体。

    那几只已经咽气的牛则是被叶忠搬起来放在爬犁上,准备带回村分割一下,将牛肉储存起来。

    喂过糖水的群牛好上一些了,有的已经可以摆动脑袋,叶瑜面前那只棕黄色的正睁着一双硕大的眼睛看着他。

    叶瑜见状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第99章 牛肉干和牛肉丸

    既然脑袋能动, 那就代表已经救回来了大半,剩下的就是喂它们吃饲料,能站起来的时候再带它们回村即可。

    叶瑜把做好的麦麸和豆渣混合的饼子挨个喂给群牛, 这种饼子的营养价值很低, 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却是个最好的选择,因为村子里囤量很大,估计能吃好几个月,当然了, 牛不能只吃饼子,还得合理搭配其他粗、精、青饲料,这样才能长得健壮。

    俯卧在雪地上的牛群「哞哞」叫着争相吃饼子,一时之间周围竟全是牛叫声。

    叶忠听得露出笑容,高兴地说:“这群牛只要能全都活下来, 来年开荒就有了帮手, 至少可以缩短三分之一的时间。”

    他们聊过开荒事宜,老把势们的想法不一,但都认同就算全村人齐上阵估计也得用一年左右才能把外边的荒地开垦到适合耕种的状态, 毕竟如今生产力和生产水平低下, 而开荒不只需要烧荒除草和平田整地, 更需要大量的劳力、劳具和畜力。

    这样一来能缩短三分之一的时间可不算少了,从十二个月变成八个月,而且他们早些把荒地开垦完就能早些浇上一层水将地给润透,回头种粮食的时候就更轻松,要是有肥料更好, 好好养养地, 不说是养出个肥田, 但总比种不出三瓜两枣的荒田好。

    “可不是,这叫什么来着,歪打正着是吧,原先咱们还在发愁如何加快开荒的速度,这一下就遇见十几头牛,真真儿是巧了。”

    叶周远说着也高兴起来,庄稼人最喜欢的畜力莫过于牛了,以前全村是一头牛都买不起,就算是买得起也没处买,现在倒是好了,一群牛直接撞到他们手上,接下来只要好好养着就行。

    等大部分牛都能站起来的时候,叶瑜便把绳索套在它们脖子上,这群牛倒是温顺,都任由他们动作,没有丝毫挣扎。

    只有几头冻得狠些,四条腿无力,只得被他们抬起来放在爬犁上,由贾一几人拉着走。

    冬天黑得快,这时候天空已经暗下来,走在前头的褚绪风几人点燃火把,然而这点光亮也就只能照亮前方一米的地方。

    叶瑜一双手揣在兜里,左兜里的手炉只剩余温,先前因为高兴没感觉到冷,现在冷静下来就被漫天风雪吹得直缩脖子。

    褚绪风见状微微侧身挡在他身前,举着火把说:“往里面走一点。”

    很快叶瑜就被挤到人群中间,他身周被人挡着,没了呼啸而来的寒风,确实感觉温度略微回升,至少能张开嘴了。

    走着雪路回村,刚到叶瑜就看见村口待了好些人,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呢,他们也不怕冷,都凑在一起看牛,有的还乐呵呵的,指着牛笑得开心。

    尤其是叶老头这样年纪大些的,嘴里念叨着好,脸上也露出喜色,摸着最前面那头牛乐得开怀。

    他高兴地问:“村里可还有空闲的地方?”

    叶周远闻言答道:“之前修建的猪圈倒还有几间没用上,这群牛可以暂时安置进去,等过几天再将其改建成牛棚即可。”

    “行,有地方安置就好。”叶老头没忍住,跟着他们一起过去,见几头牛被拴好,他就帮着自己孙子把简单的饲料倒进食槽里,用的暂时是羊饲料。

    等有空了,就可以专门制作牛吃的饲料,粗饲料可以选择苞米秸秆,小麦秸秆,牧草之类的,光是明珠湖岸上叶瑜就种植了许多牧草,正适合给羊和牛吃,而细饲料就是苞米面和麸皮豆饼,也都是村里常见的。

    郝大夫擦擦汗,“差不多,只要暖和起来不再受冻,它们很快就能恢复,这段时间里得多吃些好的,把肉长起来,来年才能要它们下力气干活。”

    这时叶敬拍着胸膛说:“都交给我们,就算我自己不吃饭,也得叫它们吃好!”

    叶敬和杏花这些年来都在跟牲畜打交道,养完鸡鸭养羊,养完驴养马,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干得风生水起。

    “那都交给你们了。”叶老头拍拍他的肩。

    安置好牛群,叶父带着叶瑜和褚绪风回家。

    “你娘早就做好晚饭,就等着咱们回去吃了。”叶父说:“绪哥儿晚上也在家里住下,明天再回去。”

    褚绪风没推辞,欣然应道:“那我可算是有口福了,叶婶的手艺没人能比得上。”

    “你这话让你叶婶听到,该笑得合不拢嘴了。”叶父笑着说:“你俩回去早些休息。”

    他们聊着聊着就到了家门口,进屋后吃完晚饭,便各自洗漱睡觉。

    睡觉前叶瑜想到件事,他把牙刷放下去跟他爹说:“那四只被冻死的牛,肉应该是能吃的,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好歹是牛肉。”

    其实严格来说死牛是不能吃的,但在如今的情况下,只要切开肉之后流出来的血是新鲜的,那就还能吃,只是味道有待商榷,毕竟血都僵了,好在现在天冷,室外相当于一个天然的大冰箱,牛肉被冻得严严实实,味道就算有变化也不会变化得很严重。

    叶父回他:“你忠叔已经带回村了,明儿给全村分一分,每户应该都能分到几斤。”

    叶瑜点点头,他想着明天能用牛肉做些好吃的,其中牛肉丸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回屋先是跟褚绪风说一句晚安,然后才安稳地躺在床上,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叶瑜便拿到分给他们家的两大块牛肉,他凑近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只有一股新鲜牛肉的味道,想来应该是能吃的,然而血管里的血没放掉,整块牛肉红得有些发黑,卖相不怎么好看。

    叶瑜沉沉叹口气,拎起来比划了一下两块牛肉的大小,最后决定做成两种吃食,那块牛腱子肉用来做牛肉干,至于那块牛腿肉就锤打成牛肉丸吧。

    牛肉干自然不用多说,浓重的调料味能掩盖住味道上的一些缺点,而牛肉丸也差不多,紧实弹牙的口感也可以弥补不足。

    没放干净血的牛肉需要在温盐水里浸泡,泡出血水才行,因此叶瑜捋起袖子,把两块牛肉分开放到两盆水里浸泡。

    等到做牛肉丸的时候,不停捶打牛肉的这个活就被他交给了褚绪风,叶瑜看着褚绪风挽起袖子的样子,不得不承认他做什么都比旁人来得好看,即使是这样有些不雅的动作,他做出来也很优雅。

    叶瑜觉得这是一种坦然自若,是他应该向褚绪风学习的地方。

    他又看了一会,就去跟叶母一起调制腌牛肉干所需的调料了,先是叶母把葱和姜切成片,再放入八角、花椒、香叶等香料。

    这些香辛料也是他们在山上找到的,用来做卤味很合适,偶尔家里做红烧肉的时候也会往里面放一些,这样做出来的肉会更香。

    然后是叶瑜开始起锅烧水,他把调料包进白布,用绳子系好后扔到锅里,煮到水面冒泡的时候就能把牛肉放进去,用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令其渐渐入味。

    叶瑜趁着手头的活干完,看一眼褚绪风,跟他说:“一直锤打到肉贴在手上不会掉下去就行了。”

    褚绪风道:“我知道的,倒是你小心火,别靠那么近。”

    “没事,我离得远着呢。”叶瑜不在意地说。

    锤打上劲的牛肉其实已经有点像是肉泥了,但比肉泥更具弹性,接下来只需要在盆上盖一层纱布,端到外边去冻两个时辰就好了。

    冻好的肉泥颇有些结实,叶瑜得费点劲才能用虎口挤出一个圆形的丸子来,再用勺子挖到锅里,等丸子浮到水面上的时候,就可以盛出来放好了。

    做好的牛肉丸只要放到院子里冻一下,就冻得梆硬,回头做汤的时候往汤里一放就是一道美味的丸子汤。

    这时候那锅卤着的牛腱子肉也卤好了,剩下的汤汁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掀开锅盖后就有一股浓郁的辛香味传来,却不呛人,反而很是引起人的食欲。

    肉放凉之后,叶瑜用刀切成食指那么长的条状放在小陶盆里,紧接着按照抄录下来的方子开始往盆里放盐、糖和辣椒粉,其实还应该放一些生抽老抽五香粉之类的,但是这边到底是调味料短缺。

    “好了,先泡上半天。”叶瑜擦擦手说。

    中午他们一家就吃的肉丸汤,汤里只有生菜叶子和牛肉丸,翠绿和浅棕的搭配,显得异常清爽。

    叶瑜尝了尝肉丸的味道,也许是因为牛肉质量的问题,吃起来并不如他脑海里那么美味,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紧实弹牙的口感让他不由得感慨道:“据说做的最正宗的牛肉丸掉在地上能弹得老高。”

    “咱们做的也不差,里面还有汁儿呢。”叶母吃得高兴,“一会儿装一些带给你爷奶吃。”

    说到这儿,叶瑜又想感慨了,他爷奶今年已经六十有四,但人人瞧着都说不像花甲之年,反倒像是五十才出头,两人精神矍铄,头发也不见花白,牙口和胃口都好,没有咬不动的。

    吃完午饭,叶瑜冲泡了一壶柠檬蜂蜜水,柠檬的清香很快就去除了口腔里的油腻味。

    叶母喝完水把杯子放下,去看了眼已经泡了半天的牛肉条,牛肉条被泡成红褐色,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叶瑜说:“可以拿出来了,稍微烤一下,只要把牛肉条上的水分烤干就行。”

    架起来的烤架火力十足,牛肉条渐渐被烤得蜷缩在一起,由柔软变得坚硬。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在叶瑜脸上,显出几分红润来,他想了想,从地窖里拿出之前摘的板栗剪个十字口,挨个放在火堆里,等火灭了,板栗也就能吃了。

    烤好的牛肉干家里几人挨个拿一根尝了尝,丝丝入味,香气浓郁,这便是制作成功了,接下来只需要放在屋檐下风干即可。

    纯靠风干的牛肉干可以储存很久,热量也极高,很适合当作出门的干粮。

    作者有话说:

    【大家千万不要吃死去的牛身上的牛肉!!】

    【文中纯属虚构!!】

    第100章 鸡蛋饼

    到最后三斤牛腱子肉只做出来一斤的牛肉干, 就算加上褚绪风他们分到的,也只多了半斤,几家在一起分了分, 到手里也没多少。

    叶瑜这时候知道了, 那群牛不是专门产奶的奶牛, 而是传统的农用黄牛,体格健壮,适应性强,并且吃苦耐劳, 就连肉质都极其细嫩,非常适合养殖。

    要是牛群繁衍得好,日后他们村也许每年都能吃上一回牛肉,杀猪菜或许能变成杀牛菜?

    叶瑜想到这儿,脸上不由得露出个笑容, 一头牛身上处处都是宝, 就连牛体内里胆囊结石也是一味名叫牛黄的中药材,有清热解毒之效,可以治疗口舌生疮, 喉咙肿痛等病症。

    更不用说牛肉和牛杂了, 牛不同部位的肉有不同的吃法, 但相同点就是味道极好。

    酱爆牛舌、红烧牛腩…

    叶瑜想着想着就想要流口水,好在他手里有刚剥好的板栗,他将其放到嘴里,粉糯绵软的板栗仁仿佛是涂了蜜一样,甜得令人心惊。

    在所有坚果里, 叶瑜最喜欢的就是板栗了, 不仅仅是因为味道细腻香甜, 更是因为其淀粉含量高,只要吃上几粒就会感到很强的饱腹感,有时候叶瑜肚子饿了,但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他就会拿一碗板栗出来填填肚子。

    当然了,板栗也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便秘,上不出厕所的感觉可真是生不如死。

    一家人在寒风呼啸里围坐在火炉前吃烤栗子,喝热羊奶,就是冬日里最温馨的时候。

    叶瑜喝一口热羊奶,咽下去后嘴里一点腥气都没有,只有浓郁的奶香味。

    叶父说:“来年开荒的时候,我准备把靠近柳河的一片地全都开垦出来,改造成水田,专门种植稻谷,还有松山下那片荒地,开垦完种些小麦豆子之类的,宝哥儿你觉得如何?”

    他问的是叶瑜,叶瑜想了想回道:“挺好的,柳河边临水,确实是个适合种稻谷的地方,荒地刚开始可能收成一般,但好生养养地,等过几年收获便会增加。”

    “那便好。”叶父低头把手头的板栗吃进嘴里,然后拍掉手上的碎末说:“咱们村虽然前几年粮食产量低,但是省着点吃却是足够的,再加上老把势们都说,看如今的情况,明年粮食应该会丰收。”

    叶母闻言感慨一句,“丰收好啊,即使可以上山打猎,顿顿有肉吃,但我依旧觉得没吃粮食就吃不饱,总觉得差点什么。”

    叶瑜能理解他娘的感受,因为他也是这样,吃饭必须吃主食,不管是米面,还是红薯,土豆,苞米都可以,要不然肚子没底就吃不饱。

    这也是有原因的,肉里没有膳食纤维,很难让人产生饱腹感。

    叶父说:“咱们最难的时候都没断炊,日后也不会没粮食吃,最坏的情况不过是省吃俭用,断然不会到饿死人的境地。”

    “倒也是。”他们村的日子已经算是很好过的了,别的不说,光是前段时间刚并入他们的其他村子的村民,就远没有他们过的平稳温馨。

    他们聊着天,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时正好到做晚饭的时候了,叶母便站起身说:“晚上给你们摊鸡蛋饼吃,想喝什么稀的?面疙瘩还是苞米糁子?”

    “苞米糁子吧。”叶瑜说。

    苞米糁子也叫苞米碎,顾名思义就是把苞米粒碾碎成颗粒状,粗粒的叫碴子,细粒的就叫糁子。

    用苞米糁子熬出来的粥浓稠香甜,比起碴子粥来说叶瑜更喜欢糁子粥,不剌嗓子,一口就能咽下去,十分顺滑。

    “好。”叶母应一声。

    因此他们晚上吃饭时,桌上便摆了一锅苞米糁子,一盘鸡蛋饼,三个鸡蛋和两碟小菜,是酸豆角和腌萝卜干。

    圆圆一张鸡蛋饼里面的食材可不少,叶母煎饼时特地往鸡蛋液里撒了些胡萝卜丁和香肠丁,这使得成型的鸡蛋饼色彩灿烂,食材更是丰盛。

    吃起来也很美味,蛋饼皮柔软,胡萝卜丁脆脆的,香肠丁自带一股咸香,三者搭配在一起,味道异常和谐。

    而苞米糁子就是单纯的苞米味,但配上一片被腌制得皱巴巴的萝卜干就很合适了,萝卜干得自己咬着吃,咸香可口,微微带着点辣味,很下饭。

    叶瑜吃得是头也不抬,叶母见此忙道:“吃慢些,没人跟你抢,小心胃不舒服。”

    “好。”叶瑜咽下嘴里的鸡蛋饼,“还不是娘您做的饭太好了,一吃就停不下来。”

    “那是你饿了,刚才我叫你去吃个红薯垫垫肚子,你还说不饿。”叶母抱怨说:“饿了就吃,别等着。”

    “我不是在吃板栗吗,吃几粒就差不多了。”

    叶瑜说着便摸摸肚子,“刚好再吃完这些,饱了。”

    他们家的生活最近都是这个样子,一日三餐按时吃,中间聊几句闲话,叶瑜常常跟褚绪风一起念书写字。

    在这些日子里,除了有时要出门铲雪,其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这样安稳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过年前的一天,这天村口突然来了一行全副武装的人,他们在看到叶家村高大的围墙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敲门。

    今日守门的是叶海和叶周远,两人经过警惕地商议,决定一人去通知村长,另一人则是拿着锥形的木制扬声器,向下喊道:“你们是谁?来此有何事?”

    墙下约有十几个人,每个都是人高马大的,领头者更是其中之最,然而回话的却不是他,而是里面一个颇圆润的身影。

    “是我,晨辉商队的韩副手。”他拉下面巾说。

    喊话的叶海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他仔细打量那人长相,很快就跟记忆对上号,还真是之前打过交道的韩副手。

    但即便如此,叶海也不轻易松口让他们进村,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包藏祸心,村里妇幼众多,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直到叶父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他才如释重负般地松口气。

    叶父了解完情况,决定带着叶忠他们出去,出去之前,他还特地嘱咐道:“把手/弩藏进袖口,都小心些。”

    叶忠严肃地点点头,“知道了。”

    他们出去后,叶父便笑着说:“韩副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天气这么冷,外边冰天雪地的,就算要做生意也不该是冬天来。”

    韩副手摆摆手,叹口气说:“可别提了,我们哪是来做生意的,简直是来受罪的,前段时间过来南方的人说京城新建了座望祀城,我们就想着去瞧瞧,顺带做些小买卖。”

    叶父听到这话,倒是产生了疑问,“冰天雪地的,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再等几个月天气暖和起来,才更适合出行。”

    “哪啊。”韩副手回答他,“我们两个月前便出发了,出发时想着早去早回,也是没想到,今年冬天竟然来得这么早,前几年不都是炎热高温?”

    “路上更是倒霉,商队经过一处汪洋,水灾泛滥,几十米高的风卷袭击了我们商队,连带着呼啸而来的汪洋,导致整个商队几百号人,就我们十几个活了下来,剩下的不是被风卷走就是泡在汪洋里。”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韩副手的神情十分恍惚,他手下众人也是低头不语,神情麻木,仿佛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叶父这时才仔细看过他们,发现他们全都非常狼狈,头和脸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脏得粘在一起,每个人衣服上有白色的颗粒残留。

    这让他信了一大半韩副手说的话。

    “原本想着回去,但我们的地图和行李也都丢失了,幸好我们被冲上来的地方离你们村比较近,我索性就带着手下先到你们村休整一下。”韩副手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前你们要我们商队寻找的种子倒是还在,只是不知道被水浸泡过还能不能发芽。”

    叶父沉吟半晌,又跟叶忠他们商议了一会,这才开口让他们进来,然而却没让他们进到内围墙里,只是让他们住在原先过来帮忙扩建村子的人住的屋子里。

    那几间屋子都修建有火炕,反正住下他们一行十几个人是绰绰有余。

    叶父叫人把蒸好的杂粮馍馍拿过来,再配上一锅苞米碴子粥和几碟子咸菜。

    紧接着一大筐热气腾腾的馍馍全都被他们给吃完了,看得叶河是目瞪口呆,深深怀疑他们是不是很久没吃过东西。

    韩副手惭愧道:“叶兄弟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吃白食。”

    叶父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出门在外谁没有点难事,你们也别放在心上。”但是却没拒绝他们帮忙的要求。

    “你们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明日再说。哦对了,外边那座湖里的水是活水,要取水可以从凿开的冰层那里取,烧水的话就在火灶上就行了。”

    叶父出门后小声吩咐村子里巡逻的人,让他们守夜时多注意些这里,提高警惕心,但凡有什么不对,立刻过来通知人。

    见叶周远几人严肃点头,他这才稍微放下心,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韩副手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多少还是要警惕一些。

    叶父回到家把这件事跟家里人说了说,叶瑜听完若有所思,韩副手他们遇上的应该是龙卷风和海啸,只是如今还没有海这个概念,一般称之为泽,或者渊,而汪洋是海的纵深,也可以代指海。

    不过这寒冬腊月的,海边哪来的海啸和龙卷风?尤其是龙卷风,它属于强对流天气,而冬季的气压变化不大,这就委实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

    但他转念又想,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一定不会发生的事呢,就像是他们这边接连好几年高温炎热一样,这样的事放在以前也是不会出现的。

    “若是真的,他们商队也是倒霉,幸好这两天下的雪小,如果再大些估计都走不到咱们村。”叶父说。

    叶瑜点点头,“可不是,明天我过去看看。”

    一夜风平浪静,第二天一早叶瑜醒来时,就跟着给他们送饭的村民过去了一趟。

    韩副手竟然还记得他,笑着招呼他,“哟,叶小兄弟你过来了。”

    他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之前你让我们寻摸的种子,只不过泡了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发芽,你先试试看,哦,里面有三种不同的种子,分别是荔枝、芋头和甘蔗,都是南方常见的果子。”

    这些种子都泡了海水,怕是很难种出来,而且天这么冷,还真不一定能成功发芽,就算发芽了,也不一定能种活,叶瑜虽这么想,但还是伸手接过布包,反正最近没啥事,先种着试试看吧。

    芋头倒是让他有些惊喜,在没主食的时候芋头蒸烤之后可以当作主食吃,也可以做成芋头糕和芋头甜汤,要真能种出来也是件好事。

    这时候外边突然走进来几个人,他们每个人都端着盆,韩副手解释道:“昨儿村里给我们送了几套干净的衣裳过来,我们之前在身上穿的就准备拿出去洗了。”

    叶瑜定睛一看,就看到了在那些脏衣裳上面已经干涸的白色痕迹,他走过去将其扣下来,在指尖上搓了搓,又闻了一下,应该是是晒干的盐巴。

    “你们出事的地方距离我们村远吗?”叶瑜问。

    韩副手想了想回答道:“还真是不远,走路约莫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他颇有些纳闷地说:“也是奇了怪了,我们那条道走了有两三回,从没遇上汪洋,偏偏这一次就遇上了,难不成汪洋还会扩张?”

    叶瑜倒是知道一些,海水淹没陆地虽然罕见,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要是前些年的高温导致南北极冰雪融化,不可计量的水流入海中,是有可能发生海平面上升这种情况的。

    不过这是最坏的情况,要真是发生了,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不如先别想那么多,把眼下的日子过好才最重要。

    叶瑜从他们这里离开之后,心便放了下来,种种迹象表明,韩副手应该没说谎,他们确实遇上了龙卷风和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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