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折磨
季绾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啊,哈,呵”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眨了两下, 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
又看了一眼上首, 周沐白正垂着头,批阅公文。
似乎听到她起身的动静,他手下的笔一顿,又落下几个字, 才将这本公文合上。
他抬起头,看着季绾正安静的坐在那看着他。
他又垂下头, 拿过一本公文接着批阅,“睡醒了?”
季绾揉了揉刚才打哈欠泛出的泪花, “嗯, 睡醒了。”
睡醒了?
季绾才反省过来。
她左右看了看,再看看周沐白,再看看自己桌案上留下一小摊的口水。
她
她居然在议政堂睡了一天。
季绾一扶额。
唉, 我去
此刻,她真想原地升天。
她试探着问, “大人, 那个, 还有什么, 需要,小臣做的?”
周沐白手下的笔唰唰唰地写着, “劳您大驾, 愧不敢当, 如今我还有什么敢让你做。”
脾气大上天了都。
季绾笑了笑,“瞧您说的,小臣绝不是故意要睡觉的,只是”
她太特么困了,她有啥办法,要不是周沐白气她,她也不会喝酒,要不喝酒,她也不会睡觉啊。
一想到昨日的事,她就生气,周沐白坏她好事,她还没找公主说完呢。
“小季大人是觉得,如今就要当了驸马,就可以随意在这议政堂,想着怎样就怎样。”
季绾一听周沐白还拿这说事,立马恨得牙痒痒。
“大人如此说,那小臣就要却之不恭了,毕竟小臣深受公主喜爱,日后在消夏宴上赐了婚做了驸马,还要仰赖大人多照拂。”
周沐白一听季绾这样说,他觉得自己简直浪费感情,他纵她睡了一日,醒来却不思悔改,简直无可救药。
周沐白气到手心发抖,“季韫,我劝你适可而止。”
季绾起身,脚底却有些麻,“适可而止?我就要当驸马了,我为何要适可而止?”
周沐白听到季绾如此说,一把拍在桌上,吓了季绾一跳。
他喘着粗气,啪,的一声,手心里的笔应声而断,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啊,行,你不听劝告,别怪日后玩火自焚。”周沐白声音冷的不像话。
季绾走到堂中央,因着脚底有些麻,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我就是烧死我自己也不用你管。”
周沐白此时只觉自己血气上头,看着季绾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他简直想要上前手撕了她。
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猖狂,让她误入歧途,她明明整日在他手下,为什么还会这样。
周沐白伸手紧紧握住一本公文,生平第一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挫败感。
季绾来到湘月的香云宫,正站在廊下等候,等了许久终于迎来湘月的大宫女出来禀报,“小季大人,公主今日身体欠佳,就不见您了。”
季绾一听心凉了半截,拱手道:“哦,无妨,那我改日再来拜见公主。”
说着,又一瘸一拐地出了宫门。
深夜,周府院内。
明青州、孙岳洺,林长空看着周沐白挽出数个剑花。
早已经汗湿了自己的薄衫,依旧不肯停下。
孙岳洺叹口气,“一个时辰了。”
三个人就这样看着周沐白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一直未停。
明青州将今日议政堂的事情讲了,三人简直惊掉了下巴。
这也太反常了。
又看着周沐白恨不得见啥手撕啥的模样,知道这一定是被季韫气得不轻。
三人谁都不敢吭声。
直到周沐白将名剑山庄祖传的无敌剑法足足练了十遍,才终于耗尽体力,支撑不住,一手支着剑,一条腿跪在地上。
此时他早已满头大汗,额前几缕碎发狼狈地垂下,他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向不知名的方向。
好友纷纷围上前,“沐白,你没事吧。”
周沐白不发一言,眼底满是愤恨、委屈。
她为什么就不听劝!
三人慢慢将周沐白扶到椅子上,又是擦汗,又是倒茶,又是按摩。
明青州道:“沐白,你别生气,谁都有想不明白的时候,等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明青州虽然不知道周沐白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但是指定和季韫今天睡觉的事情跑不了。
周沐白听到明青州这么一劝,多少有些疏解,喝了一口茶,抄起一旁的剑,又开始练了起来。
这次练的是诛心剑法。
他就不信,迟早有一天,他要让她明白,不听他的下场是什么?
这厢,李叙府上。
季绾又是一脸红晕,这次喝酒沈朝瑶也在,三人自小是发小,如今一朝团聚,自然乐呵。
季绾面前摆了几个空酒壶,迷乱地趴在桌前,嘟囔着。
“你说,他这是为啥,为啥老实挑我的刺,找我的茬,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他。”
季绾一脸委屈的模样让沈朝瑶和李叙有些心疼。
“小绾,你何必在意他呢,不过就是你在当值时的上家而已,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沈朝瑶细细的劝着,又给了李叙一个眼神。
“哦,对呀,对呀,满朝文武谁不造他是个啥样人,你又何必在意?”李叙忙点头。
季绾抬起头看着两人,“你们两个知道不,那天,我就差一点,我就差一点,就能把事情办妥了,就怨他,非要出现坏我的好事,呜呜呜,要是真的赐婚给我当驸马,可怎么办呀?呜呜呜”
季绾一边哭,一边控诉。
沈朝瑶忙上前,“小绾,不怕,不怕哈,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
李叙忙点头,“就是,实在不行我陪你去跟公主说清楚啊。”
季绾摇摇头,“公主现在都不搭理我了,这还说个屁啊!呜呜呜呜”
她入朝为官这么就这么难
“不怕,不怕,我和瑶瑶想办法,一定不能让皇帝给你赐婚啊。”李叙拍着季绾的肩膀。
季绾趁势把李叙的袖子拉过来,覆在脸上,连着鼻涕和眼泪全都粘在上面。
“哎哟,我的祖宗,您换个地擦成吗,我这衣服三百两银子呢。”李叙都不忍看。
沈朝瑶听见,一个眼刀子过去,李叙忙改了话风,“擦,擦,就搁这擦,只要我小绾今儿能高兴,搁啥擦我都乐意。”
季绾听此哭得更凶,“周沐白这个王八蛋呜呜呜”
沈朝瑶看季绾哭得凶,心里别提有多心疼,看着李叙道:“你倒是给小绾想个办法啊,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李叙忙点头,“想,这就想。”
从小跟季绾玩的时候,就季绾鬼主意多,连季韫都不行,如今季绾哭的脑子像是抽了一样。
让他自己想办法,还真想不出来,这下急得李叙在院里直踱步。
想要解决小绾的难题就是要让公主放弃小绾,要是想要让公主放弃小绾,那就要让公主爱上别人。
嘶,让公主爱上别人?
他亲自上!
李叙翌日进宫用自己挣下的军功,求了一道特赐令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内院。
并且他向晋帝表明想要追求湘月的决心,晋帝虽然一直心属李叙当驸马,可奈何湘月不同意,更何况太后心里十分属意的是季韫。
如今李叙赌上全部身家只求一个追求湘月的机会,晋帝自然不会反对,只说只要他不做太过分的事情,就不会多加干涉。
这自然给李叙极大的鼓励,得了令牌,李叙就把沈朝瑶叫进府中,两人开始出谋划策。
季绾被周沐白搞得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每日都恹恹的,蔫蔫的,见谁都不理,公事上更是一朝摆烂,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周沐白更是每日阴沉着脸,两人见面连礼都不行了。
周沐白也没在意,纵着季绾摆烂,反正都是要被赐婚的人了,在这议政堂也待不了几日,他管不管也没多大关系。
六部的人瞧着这两人关系变得微妙,一个无精打采,一个脸阴地跟阎王一般,大家天天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今日下值的晚,季绾与周沐白走出集贤殿的时候天都黑了,却只见宫女太监纷纷往一处跑去。
“快去,快去。”
“快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走走走”
季绾失魂落魄地走着,险些被一个小太监撞到,小太监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季绾摆摆手,“没事。”
周沐白跟在后面倒是吓了一跳,还好他没事。
成群的太监宫女纷纷涌向香云宫,带着失魂落魄的季绾也被挤到那里,周沐白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紧怕她被人撞到踩到了。
刚走到香云宫门口,便闻到阵阵花香,仔细看去,竟然火红一片。
这种花季绾见过,是从西域运过来的玫瑰,每一朵花价值一两银子,季绾远看着至少得有三四千朵花。
西域民间相传,此花花语为爱情,郎君若是有喜欢的姑娘都会买此花在七夕节赠予来表达爱意。
只见李叙一身藏蓝金丝祥云暗纹云锦薄衫,头戴银冠,面若冠玉,英俊潇洒,八尺身高玉树临风一般地立在那里,让过往的宫女纷纷着迷。
季绾心道这李叙一打扮起来真的挺人模狗样的,就是见过他小时候,心里就容易忽略他彻底变身之后的英俊。
如今在鲜花与众人的映衬下,李叙就犹如那翩翩佳公子,叫人怎么也移不开眼。
天色将暗的时候,李叙叫人从香云宫宫门到正殿前的石板路两旁点亮了蜡烛。
李叙手捧着十一枝玫瑰,站在路中央。
众宫女纷纷尖叫。
“啊”
“小侯爷,小侯爷”
“小侯爷好英俊”
“”
香云宫宫门满是对李叙的赞叹,李叙手捧着鲜花往后粲然一笑,众人更是被迷得猝不及防。
在人群中,甚至有两个重要人物隐在后面,便是晋帝和太后。
为了不打扰众人,两人愣是没让人通报,只是想远远看着凑个热闹。
香云宫的正殿殿门依旧是紧紧关闭。
李叙慢慢走到院中央,在烛火和鲜花的映照之下,更显他满脸柔情。
只听到,他高喊。
“湘月,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今日前来,是想对你说些话,我对之前事向你道歉,对不起,湘月你能原谅我吗。
湘月,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一共一千六百五十二个日日夜夜,我的心被你的身影填满,我因你而努力向上,我因对你的爱而建功立业,我因为你音容笑貌而愿意不在乎一切,湘月,你知道吗?
湘月,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我都要让你知道,我,李叙,从今往后,愿意一直等你,爱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今天,我想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地告诉你。
我,李叙,此生,非你不娶。
湘月,今夜,我的一切为你而准备,你可以出来看看吗?”
一番话下来,众人纷纷鼓掌欢呼。
“好”
“小侯爷,我们支持你。”
“公主,快出来看看小侯爷。”
“小侯爷,好浪漫”
李叙的一番告白惹来众人赞叹,他久久立在院中央,痴痴地望着门口。
没过多久,香云殿的正门应声而开,只见湘月的大宫女端着一盆水就往李叙身上浇了过去。
李叙瞬间被淋成落汤鸡。
门又毫不留情的被关上。
湘月这几日本来就因为季绾的事情烦得很,如今李叙又来烦他。
她哪里有什么心思出门去看他表演这些个花花肠子,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李叙伸手抹了一把脸,虽然告白失败,但是他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从此,只要是湘月出现的地方,都有李叙的身影。
早晨她去太后殿内请安,他为她扛轿,她去御花园,他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为她撑伞,她出席宫宴,李叙坐在身边为她布菜。
湘月被搞得不胜其烦,直到某夜,湘月只觉在宫内烦闷想出去走走,为了不想看到李叙,甚至特意换了装扮。
可刚踏出宫门便看到一人站在那,湘月微微一愣,走了李叙又来了他,真是烦死了,随即敛下眉,转身就走。
季绾道:“公主留步。”
湘月止住脚步。
“小臣有两句话想对公主说,说完便走,绝不扰公主。”
湘月回过头,“你说吧。”
季绾来到湘月身前,一脸真诚,“小臣自与公主结交以来,是真心把公主当成朋友看待,但小臣未能及时察觉公主情意,及时告知公主小臣状况,是小臣不是,公主选婿在即,若是因此事影响公主心情,还请公主见谅。”
季绾拱手鞠躬,十分真诚。
她思虑良久,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她不能让湘月一直带着心结,若不然,岂不是耽误了她自己。
湘月听此,眼角忍不住落泪,“小季大人,本宫不是那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你我就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季绾见湘月的眼泪,同为女子更有同理心,她的心也跟湘月一般的痛,“湘月,无论你最后选择谁,我都希望你能快乐。”
这句话是她真心对湘月说的。
湘月擦了擦眼泪,“这就不劳季大人费心了。”
季绾心里闷闷的,终究是被伤到了,她再一拱手,看着湘月施然离去。
近日有关公主选婿,因为李叙的强有力追求,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坊间赌李叙成为驸马的筹码逐渐变多起来,但依旧和季绾差得老远。
因为满宫上下所有都能看出来,哪怕李叙天天跟在湘月屁股后面,湘月连正眼瞧她一眼都没瞧过,这怎么能上座驸马呢。
所有人都在等,等消夏宴上开奖。
季绾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笔,随意地在纸上画了一只乌龟。
湘月能选谁,都不会选她,经过那晚的深谈,两人偶遇再见面,湘月就是连瞧她都没瞧,更别说像从前一样上赶着来集贤殿找她。
季绾心里虽然闷闷的,可她终究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明日就是消夏宴,过了明日,什么公主驸马的,跟她统统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周沐白,依旧是在灯下奋笔疾书,这几天她也懒得精神伺候他。
一切琐事都弄得马马虎虎,周沐白这厮居然没吹毛求疵地找她碴。
就是这每天都让她必须陪着熬到深夜批完公文才能下值,真是烦死了。
她反手在那乌龟上写上周沐白的名字。
写完,看着自己画的乌龟,再看看周沐白,简直神似啊。
她这什么时候下笔如有神了,要说这画画可一直是她的弱项啊。
今天这周乌龟怎生画得如此传神呢。
季绾没忍住扑哧一笑。
周沐白听到季绾笑声忙抬起头,“你笑什么?”
季绾见惊动了本尊,一把将面前的纸抓成一团,“没什么。”
周沐白公文批的累,“今日就暂且到此吧。”
季绾一听可以下值,忙起身收拾东西,敷衍一般行个礼,“谢过大人,大人告辞。”
正当她要跨出殿门的时候,“季韫。”
她听到周沐白在身后叫她。
这两日两人极少交流,几乎不会多说什么。
可像是这么正式地叫她还是第一次。
季绾回过头,朝周沐白眨了眨眼,“大人还有何事,各项事务小臣都已经打理完毕,烛火也已经检查过,大人离去只消吹灭小灯关门即可。”
周沐白站在她身前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倒是季绾能够借着投射到殿内的隐隐月光看到周沐白的神情。
晦暗不明一般。
“我有话要跟你说。”犹豫了良久他才开口。
“大人请说。”季绾心里有点不耐烦。
“你,仔细考虑一下,我是说在仕途和公主之间。”
周沐白这几日想了良久,这一路走来,他察觉季韫头脑反应极快,记忆力高,算学,策论,变法,学识,可以说是大晋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若是能够在朝为官,加以历练,不贪污受贿,他仔细教导个几年,未来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知道一个优秀的人才对于国家有多么重要,若是因为季绾对他私人恩怨,而影响了大晋国运,岂不是得不偿失。
周沐白轻轻吐出一口气,“若是因为你不满于我,我,我可以对你道歉,也可将你调离集贤殿,但请你慎重考虑未来仕途。”
这句话,已然是他能够为大晋留住这个人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过了今夜,她同意与否,他都不会再开口。
季绾差点以为自己听差了,周沐白这是在做什么?
求她留下来?
她看到周沐白对她那是前所未有的
温柔?
骗子,假的!
看他对谁都斯斯文文,反手就会将人送进大牢。
季小绾你可千万不要被周沐白制造出来的假象迷惑了。
季绾做了一个深呼吸,照例回到,“大人说了是,小臣会慎重考虑。”
周沐白忽然觉得有点闷闷的,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什么时候苦口婆心得这么劝过一个人,季韫显然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当驸马就那么好!
此刻他真想把她的脑袋拿下来,倒倒里面的水有几斤几两。
“大人可还有事?无事小臣就下值了。”季绾吊儿郎当地问他。
周沐白一挥手,再也抑制不住怒气,“滚!滚滚滚,滚滚滚。”
季绾一拱手,“哎,这就滚。”
说话间立刻没了人影,要不是在皇宫内院,她恨不得连轻功都使出来。
她说啥来着,明知道他那个狗样,怎么还能信他对她好?
周沐白回过神,不甘心地一脚踢在季绾得桌角上,震的上面揉过的纸球掉落下来。
忽然想起季绾看着这张纸笑起来的表情,叫人瞬间失了心神,她的笑那么好看啊。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季韫乐成那样。
周沐白拿着那张纸,在灯下气急败坏地打开一看。
“季韫!!!”
“阿嚏!”
季绾刚坐上马车就打了一个大大喷嚏,她伸手揉了揉鼻子,这大夏天的,她怎么忽然打上一阵冷战。
韩照一撩车帘,“公子,你没事吧。”
季绾揉着鼻子,“没事,没事,你快驾车。”
她想离周沐白远远的,越远越好。
季绾前脚刚走,周沐白后脚就到了朱雀门。
赵顺上前见周沐白一脸阴沉,手里还捏了一张纸,“爷,咋地了?”
周沐白阴着脸上了马车,“回府!”
明青州在周府等了好一阵,见周沐白还没下值等不及了就要走,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嘟囔。
“奇了怪了,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公务,按理来说沐白应该早就下值了,怎么还没回来。”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周沐白下了马车。
“哎,我刚才还说你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哎,这是怎么了。”
明青州往他左右看了看,赵顺一摊手,示意啥也不知道。
“谁欺负你了?”
周沐白的表情诶,委屈、愤怒、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伤心?
明青州跟在周沐白身后,眼看着他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进了书房。
“沐白,你到底怎么了?这几日你不太对劲啊。”
作为至交,明青州认为自己十分有必要了解一下周沐白的情绪。
“你自己看。”周沐白将手里的那张纸挥手一扬,递到明青州面前。
明青州不明所以地将那张纸打开。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实在没忍住,看着周沐白的那副表情,在看着那只传神一般的乌龟。
啧啧,简直绝绝子啊。
明青州问道:“这谁啊,这么厉害。”
周沐白坐在圈椅里伸手按着蹦跳的太阳穴,一言不发。
“该不会是”
“季韫吧?”明青州小心翼翼地问。
周沐白垂着头没说话,印证了明青州的猜测,全大晋能让周沐白头疼的恐怕只有季韫一人能做到。
明青州放下那张纸,抱臂倚在桌案前,“不是我说啊,沐白,你为什么总会让季韫影响你的情绪呢,以前你从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啊,多少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现在怎么在一个小阴沟里翻船了呢。”
周沐白有些烦躁,“我怎么知道?”
“你难道不觉得你对季韫太特别了吗?”明青州问。
“特别?”周沐白有些不屑,“我对她哪里特别。”
明青州摇摇头,“刚开始是没什么特别,但是现在所发生的种种已然超越你日常底线了呀。”
一想到这些日子季韫的所作所为以及周沐白的反应,这哪还像是曾经说一不二规矩大过山的首辅啊。
周沐白被明青州戳破事实面色闪过一丝难堪,“她想要尚公主,可我见她天资聪慧,是个为官的料子,我只是不想大晋损失人才因为我损失掉,才,才会纵她”
明青州摇摇头,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他现在也蹦跳得厉害。
“唉,沐白啊,让我说你什么好。他季韫想要尚公主是他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的官他跑不了,不是你的官你也留不住啊。”
周沐白听到明青州这么说,心都像是被捏碎了,“我知道,我对他似乎要求严格了些,要是我对他变一变,或许他”
明青州转过身,“沐白,你脑子抽掉了?他季韫是去是留岂是你能决定的?”
不对啊,明青州忽然惊醒,猛地摇头。
这哪是周沐白能说出的话来。
他仔细看着周沐白,他难道?
不,不能的,不会
明青州试探问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看见季韫和公主在一起是什么感受,此事一定要做实回答我。”
周沐白听此,回想起自己次次故意撞见季韫与公主在一起的感觉,酸涩,嫉妒,像是自己某种重要的东西被人夺走一样。
周沐白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照实对明青州回了。
明青州点点头,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沐白,这件事你无须放在心上,待消夏宴一过,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青州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只要记得季韫是走是留跟你没有关系,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就行了。”
说完,明青州出了门,徒留周沐白坐在原地看着那只乌龟怔怔地发愣
季绾回到踏月阁的时候,已然是弦月高挂。
用过膳后,她只想趴在自己的大床上挺尸。
柳氏这时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进来,“季小绾,起来啦。”
季绾正在被褥间趴着,一听到柳氏的声音,只觉脑袋一麻,“母亲大人,可否让我歇上一会?”
柳氏摆着扇子,坐在季绾床边,“不成,明儿就是宫宴,再不试穿衣服,就没有时间啦,衣服不知合适不合适,我怎么叫人拿去改?”
任是季绾怎么拒绝都没用,自家老娘她最清楚。
季绾被柳氏捞起来,全程像个木头人,试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个顶个奢华高贵典雅、名贵非凡,一套衣服配饰下来少说也有百十两银子。
季绾心头仿佛在滴血,“我的亲娘啊,咱家叫你这么败下去,是不是马上就要光了。”
柳氏一边笑一边给她整理衣服,“那么多银子,哪那么容易就花完,而且我这也是收敛着花的啊,怎么叫败呢。”
季绾扶额,“外公到底给你多少银子啊?”
柳氏正给季绾扣扣子,“害,都是小钱,也就几十万两吧。”
季绾一听差点吐血,看着眼前的柳氏,仿佛浑身都闪着金光。
她轻声,“几十万两,还小钱?”
她知道她家有钱,可没想到她家这么有钱。
柳氏在永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富户,柳氏她爹柳云龙在永州多年把持漕运盐矿等生意,柳氏能在季盛死后还能过得滋润,自然和自己老爹分不开。
季绾差点都要给柳氏跪了,这简直就是一尊财神爷啊。
柳氏似乎觉得告诉季绾这个事有点不那么合适,她还有自己从小到大的体己钱和季绾的嫁妆没算呢,那么算下来,也有百十万两了呀。
两人未在讨论这个银子的话题,反正今日季绾知道,自己家有钱,就是很有钱就对了。
试过大概六七套衣服后,季绾一把子倒在床上,这次就是天王老子也叫不起来她。
柳氏也不忍在折腾季绾,直接叫人拿去把不合适地方改了。
只等明晚,她的小绾绾可以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宫宴上。
翌日。
季绾到了朱雀门,众官皆都是一脸献媚讨好的模样看着她。
“小季大人!”
“季大人”
“季郎君。”
大家就差点叫她季驸马。
季绾一一应酬着。
哼,驸马个屁!
湘月如今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还季驸马。
季绾一脸标准假笑地看着众人,不经意瞥到周沐白,今日他的神色倒是十分平静。
季绾管这叫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啥时候就找个理由就爆发了,这还不容易。
昨儿上一秒温温柔柔,哦,季韫你别走。
下一秒叫滚滚滚滚滚。
翻脸比翻书还快。
今日大家伙个顶个地对她热情,无非就是因为过了今晚,她就是板上钉钉的驸马。
也好,等过了今晚,她就彻底清静了,到那时候,看谁都能来搭理他,官场上拜高踩低可太常见了。
今年的消夏宴办得格外隆重,因着朝廷办了科举,又有大批官员提携,遂此次消夏宴,皇帝为显荣恩,将在京的官员都邀请过来,共享盛世,据说内务府还准备了烟火表演,众人很是期待。
今日内阁、集贤殿、御书房、军机处、造办处等各个机构都早早地下了值,晋帝体恤大家,给各个官员休息梳洗的时间。
到了傍晚未时,各家官员按官职在宫门集合列队站好,在各路小太监的引领下,去往御花园。
此事宴会办得大,晋帝特意叫在御花园设宴,因此可以一边赏花,一边宴饮,不失风雅趣味。
季绾今日择了一身牙白水墨轩竹薄衫,外罩一层素纱,头戴银冠,从里到外的高风亮节,潇洒俊逸。
周沐白照旧是万年不变的一身黑衣,季绾寻思,你堂堂一国首辅,是没有银子俸禄咋地,老根买不起衣服似的,她真的好想给他换一身啊。
众人纷纷按内务府安排好的次序落座,只安静等着皇帝太后皇后以及皇子公主妃嫔过来落座。
皇帝一行人出现时,众官忙起身,齐声行礼。
皇帝落座叫平了身,开始讲话。
“我大晋的众爱卿们”
一番公式化的讲话发表完毕,季绾差点睡着。
开始奏乐上菜,季绾看着御膳房上来的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吃货的心瞬间笑起来,眼睛瞪得老圆,准备随时开动。
皇帝一声令下,开宴。
季绾拾起筷子,准备开炫。
可还没吃两口,又开始准备这个敬酒,那个敬酒,高的敬酒,低的敬酒。
季绾觉得都要烦死了,就不能好生吃个饭?
就这么搞下来,还不如自己去樊楼好好吃来的舒坦。
果然,宴不是那么好赴的,偏偏你不想喝还不行。
季绾知道自己啥酒量,偷偷把酒换了茶。
今晚她可不能出洋相,只要安静地做个美男子就好了。
众臣纷纷期待,今晚的消夏宴上,晋帝到底会把湘月公主指婚给哪位公子。
是首辅?
小季大人?
小侯爷?
三位炙手可热的人选,如今坊间已经被吵翻天了,好在今晚就要公布答案了。
一番歌舞助兴后,晋帝笑意盈盈地看向湘月,“皇妹,听说你为今日的消夏宴准备了才艺?”
湘月公主起身,款款来到中央,“湘月不才,愿为诸位大人献上一曲舞蹈,天外飞仙,还请欣赏。”
众人听闻,纷纷鼓掌,李叙更是鼓得卖力,打从湘月进场,李叙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湘月。
他还特意花了银子,叫把自己的座位安排的离湘月近一些。
好在最近湘月对他也不是很反感了,偶尔还能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湘月站在舞台中央,一伸手,两个舞姬上前,当场脱下她的轻纱宫装,露出一身妖娆的西域敦煌飞天侍女打扮。
众人惊呼,“哇”
湘月不愧是我大晋第一公主,美得不像话。
舞姬上场围绕在湘月身边,奏乐开始。
众人的目光紧紧地跟在舞台中央,湘月呈现的舞蹈美轮美奂,身姿玲珑妖娆,骨子里脱俗的尊贵皇家气质让她始终带着自信的笑。
季绾惊叹,有些人,天生就应该被光环笼罩。
只是湘月这么好的姑娘,婚姻一定要幸福才对,她打心底里希望湘月能够喜欢李叙,因为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往往好好过嫁给一个自己爱的人。
她从小亲眼看见老爹是怎么宠娘亲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哪怕老爹早早离世,娘亲也并未因此而萎谢,而是好好地活着。
唉,反正老娘那么多钱,怎么也能好好活着,这么看,女人有钱就有底气。
季绾胡思乱想之际,眼眸不经意瞥到周沐白,看着他正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这厮从来不怎么饮酒的,今天怎么倒是喝起来了。
季绾此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周沐白若是喜欢上一个人,会对她怎么样呢?
她连忙摇摇头,这个问题压根就不成立,在周沐白心里,只有国家,晋帝,公文公务。
他怎么会有喜欢的人和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就那样的人吧,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吧。
周沐白此刻的眼神紧紧盯着季绾,他又是一口酒饮下去。
想起一早在御书房晋帝问他的一句话,“沐白啊,你认为满朝文武到底是谁可堪当湘月夫婿呢?”
这句话直击周沐白心房,那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季韫这个名字。
满朝文武,年少有为的世家公子能人辈出,可他却只认为
季韫最好。
周沐白拱手回,“此事事关公主一生幸福,自然要公主心仪,微臣难以给出适合建议。”
周沐白垂下头,无奈一笑,他给不给建议有什么用。
晋帝要权衡驸马背靠权势,太后考量驸马相貌才干,公主要考量驸马是否合心意。
驸马可以有千千万万,可季韫只有一个。
没有季韫,就错失了大晋的未来。
想到这处,只觉心都痛了起来,周沐白仰头再因一杯,仍旧是面不改色。
他连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从前他不能喝酒,可恩师告诉他,是人都会有弱点,若是你不能饮酒就会轻易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从此以后,他拼命地练酒量,练到千杯不醉。
任是大小宴会上,饮下几坛,纵使参会之人喝到人仰马翻,可自己仍旧正襟危坐头脑清晰,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如今,他却觉有些醉了,怎么也抵挡不住滔天的醉意向他袭来。
他虽然醉,可是意识却是无比清醒。
季韫,他要季韫留下!
第42章 强吻
一曲舞毕众人鼓掌齐声欢呼叫好, 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湘月身上久久不肯移去。
湘月低眉浅笑,朝皇帝与太后敛身行礼,“献丑了。”
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般, “好皇儿, 快到母后这里来。”
湘月提裙上去到了太后身边,饮下一口果饮, 驱散因舞蹈产生的热意。
李叙始终带着笑意看湘月,对她伸出大拇指来。
湘月看到却装作没看到一般,将眼神移向别处。
李叙见此不再犹豫,起身信步走到宴饮中央, 一把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
“臣有要事启奏。”
众人与皇帝看着李叙一身的气宇轩昂, 心道,小侯爷就是小侯爷, 该出手时就出手。
可惜啊, 人家公主喜欢的可是探花郎啊。
晋帝一脸和气,“李叙,你有何事要奏。”
李叙一脸的自信, “臣对湘月公主倾慕已久,臣亦许下誓言, 此生非湘月公主不娶, 还请圣上成全臣一片痴心, 臣斗胆请求, 将湘月公主下嫁与臣。”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季绾看着李叙, 心道, 真爷们。
晋朝喜欢湘月的人都能绕京城三四圈了,可是敢在圣上面前直接求赐婚的,可只有李叙一人敢这么做了。
晋帝听此,忙转头看向一旁的太后与湘月,“不知,此事皇妹是何看法?”
大晋历来公主婚事都是掌握在晋帝和太后手中,多半用作和亲以及拉拢权贵势力所用。
但湘月因是嫡亲公主,自小受晋帝与太后宠爱,遂在婚事上有极大的自主权。
这也是满朝权贵公子为什么不会主动向太后与晋帝求娶婚事原因,因为湘月不喜欢,上面那两位就不会同意。
季绾看着晋帝与太后私议起来,心里提上嗓子眼,李叙现下在朝中权势如日中天,手握军权能征善战,刚立功回来,晋帝几度封赏,可见是想把李叙拉在自己眼下了。
借着湘月的婚事也是能够制衡与嘉奖最好的方式,可是这一切还是要看湘月的意思。
太后看着湘月,一脸慈祥和蔼,“月儿,这小侯爷追求你多时,而你一直心属小季大人,如今是你皇兄为你赐婚的好机会,还请你说明心意,母后好为你做主。”
湘月看着晋帝与太后,又因着李叙竟然当众求婚,让她颇有些为难和羞涩。
虽然平日骄纵洒脱不拘小节,可一个姑娘家家的婚事就这样放在明面上来讨论,于她还是有些磨不开。
湘月一番思量后,开始对着太后耳语一番。
太后听此,仍旧带着笑意连连点头,随后向皇帝转达了湘月的意思。
晋帝听后,又正襟危坐在椅上,看着宴中央的李叙。
“李叙,公主心中已有心仪驸马人选,此事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李叙听闻一脸难色,他抬头远远望了一眼湘月,季绾早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湘月当即业已表示会放下和季绾的一切情意,难道现在湘月还忘不掉季绾?
湘月隔着重重人群,瞥了一眼坐在末位的季绾,她正垂头坐在那处,不知想些什么。
湘月咬住唇,眼中满是失落,若她未有心仪的女子,那么此时正在赐婚的应该是她与她的婚事啊。
周沐白看听到晋帝说道湘月心中已有心仪之人,心头一惊。
他抬眼看着季绾,对方正垂头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隐在袖中的手掌不禁紧握成拳。
李叙一脸失落地回到座位之上,今夜就算是不能给他和湘月赐婚,但也绝不可能给湘月和季绾赐婚,只要不是季绾,以后他还有的是机会。
众官看着小侯爷求赐婚没求到,自然不惊讶,因为驸马自然是早已内定的小季大人,如今小侯爷一遭被拒婚,众人只坐等晋帝降旨赐婚就是了。
晋帝给心腹太监赵德使了一个眼色,赵德尖着嗓子上前,“圣上有旨”
众人心道,赐婚了,赐婚了,果真要赐婚了
“臣有要事启奏!”
还未等赵德把圣旨念完,只见周沐白闪身来到宴中,垂头拱手说道。
晋帝一皱眉,众人也吓了一跳,首辅怎么在这个关头出来?
季绾也吓了一跳,周沐白这是做什么?
拦圣旨?
“沐白,你有何事等宣完圣旨再说。”
晋帝有些不耐。
“臣想起有紧急公务需要现在赶去处理,还请圣上容臣与季大人去往集贤殿处理公务。”
还未等晋帝出口同意,周沐白直接起身,来到季绾身前,一把拉起正愣在原地的季绾,大踏步地出了御花园,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看错?
首辅竟然当众把小季大人拉去处理公务?
这是怎么回事?
季绾被周沐白拉得手腕生疼,任是她怎么挣脱也挣脱不掉。
况且看着路线,这也不是去集贤殿的路,周沐白到底要将她带向哪里。
“周沐白,你做什么,你放手!”
周沐白怒意冲天,不发一言,拉着季绾就往宫内的占星阁的缓台上走去。
这里是皇宫最高的地方,可平日倒是甚少有人来,只有钦天监的占星师没事过来做做样子,随便占个运势,好每月报上去。
“周沐白,你给小爷我放手!”
季绾一把将周沐白甩出去,这才挣脱他的手腕,他娘的力气可真大。
季绾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厉声道,“你是假酒喝多了上头怎么滴,凭什么拉我出来,要拉你拉别人去。”
周沐白阴沉着脸,看着她,像是一头正在沉睡中的猛兽一般。
季绾仍旧在气头上,她还想看看公主到底赐给谁了呢,被周沐白这么一搅和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万一要是赐婚给她,可怎么办?
季绾转头就想下楼,可脚刚动了一步周沐白闪身来到她跟前,像个豹子一样那么快,吓季绾一老跳。
季绾往后退了退,“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沐白向前一步,“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神情一脸的阴晴不定晦暗不明时好时坏,她真是烦透了,每天这样被他支配和操纵的日子,这特么什么时候是个头,连她赴个宴他都要管。
管管管,连柳氏都没这么管过她。
烦死了!!!!
季绾不再后退,上前一把推在周沐白的胸口上。
“周沐白,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管我,我今日我告诉你,我季韫,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下属,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在当值期间也就算了,我忍哈。
现在,这特么是在下值,还是在宴会上你就这么给我拽出来,我是你什么人呐,小厮还是跟班,你说拽走就拽走。
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以为我一时怕你,我能一直怕你,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
周沐白看着季绾那张此时滔滔不绝的嘴,真想找个东西给他赌上,怎么事到今日还执迷不悟!
他今日这么做是为了谁?
为了谁!
“哼,你以为你把我拉出来,圣上就不会下旨了吗?
你做梦!
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在现场,圣上照样会把婚赐下来。
哈哈,到时候,你就看着我跟公主,我们双宿双飞,我们举案齐眉,我们,琴”
季绾瞪大了双眼,只觉唇间传来一阵酥麻。
因为周沐白的嘴一把狠狠地重重封在她的嘴上,让她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界安静了,风停了,夏夜中的虫鸣停了,一切都停了。
可季绾觉得一切都乱了
周沐白抱她抱得甚紧,他的一只手臂紧紧锢住她的上身,另一只手臂紧紧扣住她的后脑。
她就像是那如来佛祖手心里的孙悟空,任是再怎么厉害,也翻不出周沐白的手掌心。
唇上的暴戾中带着温柔细腻的触感让季绾的血气上涌,呼吸都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
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手脚也不听使唤了,刚才还像是个上蹿下跳滔滔不绝的猴子一样,此刻在周沐白的怀里像个不能动弹的小猫。
上一次俩人不经意之间的吻,让季绾回味了好久,后来她总结出来,周沐白看着又臭又冷,可架不住皮囊好,从长相到身材,哪一项都挺绝。
这辈子能够和他亲密接触的人,那是少之又少,而对周沐白来说,能够让他主动亲吻的,季绾是第一个。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爱一个人,也不会主动亲一个人,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他不但主动了,亲了,这个人,还是个
男的。
可季韫虽然是个男的,周沐白却觉,她的一切都是美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美。
他见过她妖娆多姿,玲珑剔透,见过她疾恶如仇,心狠手辣,见过她认真努力,见过她颓废消沉。
他的心呐,总是随着她上上下下,不自觉地就被牵着走了。
想到这处,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唇齿之间一再的沉沦,让他不自觉地想吻得深入一些,再深入一些,品尝那口中的芬芳。
季韫呐。
他眼里、心里、脑里、都是季韫。
季韫最好。
所以她不可以
不可以娶别人
想到这处,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唇齿之间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揉碎在胸前。
好像通过这奇异的触觉,自己心里的那些对她莫名其妙的心思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季绾被周沐白吻的七荤八素,失了心神,刚才那滔天的怒意,慢慢地烟消云散,逐渐淹没在周沐白对她温柔又霸道唇齿之间的纠缠中。
这要命的勾引!
两人逐渐由抗拒到吻的如痴如醉。
碰!
巨大的烟花在两人头顶炸裂,惊醒了二人。
季绾下意识停止了纠缠,她慌忙意识到自己被一个讨厌的人亲了。
刚才怒意又上来。
她气愤,咬牙,“你!”
碰!
又是一个烟花在两人头顶炸裂,映照得五光十色一般。
可眼前的两人却无心思欣赏。
“我”
周沐白有点茫然地额看着季绾,眼底满是晦暗。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他居然亲了季韫!
“啪”的一声。
季绾一巴掌呼在周沐白的脸上。
“周沐白,你变态!”
周沐白面对季绾的盛怒与攻击,没有任何反驳,呆愣地站在原地,任她打了他。
“季韫,你听我”
周沐白此时像是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该对她说些什么,怎么说。
季绾捂着嘴,转身跑下了占星阁。
要了命了,她怎么能叫周沐白给欺负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哪,自己竟然被他给勾引了,还吻得如痴如醉。
心底无数的委屈涌上来,季绾此时五味杂陈,对周沐白是恨还是厌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反正她一团乱麻,是啥也分不清。
心脏扑腾跳得老快,季绾的眼里蓄满了泪,她一路小跑到宫门口。
宫宴还未散去,烟花还不断在皇宫的上空炸裂,她却无心欣赏。
韩照正在车前坐着玩九连环,见季绾一个人哭着跑出来,一脸不解,“怎么了?”
季绾抖着肩膀,“别问,我不想说。”
“我送你回府。”韩照一脸担忧地看她。
季绾摆摆手,你回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韩照当然不放心,只作势把马车驾走,但仍是频频回头观察季绾的动向,生怕她情绪不好,做出点什么傻事来。
可韩照似乎看到,季绾身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跟着,他仔细瞧了瞧,那个人竟然是,周大人?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季绾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在街头上走着。
时不时抖动着几下肩膀,抽噎着。
“周沐白,你个王八蛋。”
她小声咒骂着,她可是女孩子啊,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她呢。
“呜呜,呜呜,呜”
想到这里,季绾的心酸又涌上来,她一边走一边哭一边伸出手背擦眼泪。
殊不知,季绾的一举一动包括那低声的咒骂都落尽了身后离她不远的周沐白眼中。
雨丝浸透了季绾的衣服,她无暇顾及,悲伤像是铺天盖地一样向她袭来。
每日在周沐白阴影下战战兢兢地活着,让她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偏偏她不能够对任何人说,只能有苦往肚里咽。
可是她凭什么,又任由他欺负自己,凭什么啊。
轰隆隆
远处天空上的闷雷在轰然作响,雨势逐渐渐大。
季绾依旧失魂落魄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哭喊道,“周沐白!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呜呜”
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皆都看着这个貌美如花的富家公子哥,在一边走一边哭,后面还跟着个高大的玄衣公子一言不发,想来是那前面富家公子哥的侍卫吧。
季绾抖动着肩膀,雨势渐大让她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一点点抽噎着。
忽然脚下一不留神,被一块石头给绊了一跤。
季绾瞬间整个身体都趴在了雨水里。
这一跤被绊得不轻,季绾只觉全身都被震了一下,她又气又恨得一拳打在水坑里。
“连路都跟我作对是吗!呜呜”
季绾几番挣扎,艰难地从水坑中爬起来,此刻已经是狼狈不堪,全身连带着雨水和脏污,手心刚才因为被绊倒那一下又被地面给擦伤,已经显出数道血丝来。
脚腕传来剧痛,许因为刚才被绊的那一下,季绾只得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真特么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季绾努力收住了哭,正想试着往前迈步,忽然整个身子腾空。
她抬头一看,正是周沐白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季绾立刻手握成拳,重重地打在周沐白的胸口上,险些要将他敲吐血。
周沐白一个闷哼,咽下痛,双手却紧紧抱住怀中的人,步履沉稳地向季府走去。
季绾打了一路,到了家门口也终于打不动了,她实在太累了。
头累,心累,身体累,哪里都累。
生气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可周沐白却总能够让她轻易生气。
韩照刚把车放好要出门去接季绾,便看见周沐白抱着眼神空洞的季绾站在季府面前。
他上前伸手将季绾接过,周沐白轻声说了一句,“她被绊了一下,找个郎中给她看看。”
韩照一点头,抱着季绾进了大门,迎接的一定是柳氏的鸡飞狗跳。
周沐白看着逐渐关闭的季府大门,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离去。
季绾被韩照抱到踏月阁的时候,管家老刘看着季绾一脸狼狈样,赶忙通知柳氏。
待柳氏感到季绾身前的时候,季绾已经被青翠脱了衣服,眼神依旧的空洞的坐在那。
手心摊开着,丝丝缕缕的血迹清晰可见,青翠正在给上药。
柳氏一蹙眉,俯身看着季绾,“这是怎么了?”
季绾慢慢抬眼看着柳氏站在她身前,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一把伸手抱住柳氏的腰际。
“娘”
柳氏见季绾委屈成这个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从前季盛当官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只是季盛把所有的苦和难都往肚子里咽,从来不会对她显露半点。
可她的小绾绾是个女孩子啊,在那些个要吃人的男人堆里混,又怎是那么容易呢。
柳氏轻轻地抚着季绾湿漉漉的发,什么也没说,任由季绾抱着她哭了好久。
翌日。
周沐白早早地就去了朱雀门等上朝,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也没见季韫出现。
她,竟然没来上朝?
“上朝。”内侍官高喊着。
周沐白心不在焉地走在前头,又频频回头。
“臣以为此事应当,如此这般就是不知首辅大人意下如何?”
晋帝点点头,转向周沐白,“沐白,刘大人提的意见你觉得如何啊?”
周沐白:“”
众人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周沐白的回答。
明青州见不对,拿着朝板在周沐白身后怼了他一下,今儿是怎么了,周沐白已经走神三次了。
周沐白忙惊醒过来,忙拱手,“臣认为”
散朝过后,众臣回到集贤殿。
周沐白刚踏进门便朝吏部侍郎吴大人问道:“季韫今天怎么没来。”
吴大人一拱手,“回大人,小季大人今日请了病假。”
周沐白听此,一蹙眉,“病了?”
吴大人点头,“病了。”
明青州听此,“昨日你在宴上当众把季韫拉走,发生什么了?怎滴今日就病的连朝都不能上?”
周沐白忽然想到昨日赐婚一事,“昨日,宣旨了?”
明青州疑惑,“宣旨?宣什么旨?”
“季韫赐婚公主。”周沐白迟疑着开口。
明青州恍然,“啊,宣旨啊,那确实是宣了。”
周沐白一听,原来还是宣了,一屁股坐在圈椅上,愣愣地盯着眼前摆放凌乱的公文。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简直就要笑死,“瞧把你吓得,这宣的是静和公主和亲的旨。”
周沐白一听原来跟季韫没有关系,才抬起眼来看着明青州,“你说的可是真的?”
明青州喝了一口茶,“众卿都听见的,还能有假,我还没问你呢,人家公主宣旨,你把季韫拉走算什么事?”
周沐白眼中又恢复些许神色来,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抹笑来,“没事,没事,快些办公。”
今日周沐白的公文批阅得飞快,六部的人险些被他给折磨死。
但是快有快的好处,就是可以早早下值,这不刚吃过午膳集贤殿便纷纷下了值。
明青州随着周沐白一同走到朱雀门,“沐白,你今日这么着急做什么?”
周沐白慢慢止住了脚步,他着急做什么?
心里有个强烈的意愿,他其实,想要看看季韫。
周沐白没搭理明青州径直上了马车,让赵顺去到孙岳洺府上。
进到了孙府,周沐白就叫孙岳洺把跌打擦伤治疗风寒的药纷纷配上最好的,又坑了孙岳洺若多补品才罢休。
让孙岳洺连连叫唤,“我的爷,您这百八十年也不来一回我的府上,这来了一回就要我的命啊。”
周沐白没心思打理他,风卷残云过后拎着大小包裹连带着孙岳洺出了孙府大门。
季府上。
“咳咳咳,咳咳咳。”
季绾咳得双眼通红,像是一只红兔子,楚楚可怜一般。
柳氏一脸心疼和担忧,昨儿后半夜季绾就开始发烧,到现在也没退。
几副药吃下去就跟没吃一般,换了三个郎中来也不顶事。
急的柳氏团团转。
正焦躁着,老刘在外院传话,“夫人,周大人来探咱家公子的病。”
柳氏摆手,“不见不见。”
老刘点头,“是夫人,但是我瞧着那周大人身边站着的好像是位太医,想来那人对公子的病应当有些帮助。”
柳氏听此,眼神一亮,管他是谁,现在就给她死马当活马医。
第43章 爱上
老刘开了季府的大门, 直接对孙岳洺拱手道:“大人请进。”
孙岳洺点点头,带着东西进了门,周沐白刚想随孙岳洺一同踏进季府的大门, 老刘一臂挡在前头, “大人请留步。”
周沐白一脸不解,“我留步?”
老刘点点头, “我家公子现如今除了郎中不见外客。”
老刘心道,昨儿公子回家半夜发烧,烧到说胡话,满口都是狗逼首辅是王八蛋天天欺负她, 想来就是这位大人了,柳氏知道自然不会让这所谓的, “狗逼首辅”进大门。
孙岳洺见此,拍了拍周沐白的肩膀, “你且回车上等, 我去去就来。”
周沐白只得点头,眼看着孙岳洺走进内院。
孙岳洺随着老刘进了季绾的踏月阁,看到柳氏正在上首坐着, 看到孙岳洺进来忙起身迎接。
双方见了礼,柳氏道:“有劳这位大人了。”
孙岳洺摇头, “我与小季大人亦是好友, 夫人不必客气, 且让我去看看。”
柳氏小心翼翼地走在前, 让孙岳洺进来之前她可是做好万全准备,绝对不能够让他发现季绾是女子的身份, 用被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头, 保管看不出来那前凸后翘的身段。
孙岳洺来到季绾床前, 看着她紧闭着双眼,面色因为高烧而泛出异样的潮红,双唇干裂,眉头微蹙,一脸病容地躺在那里,这哪里还是平日那个风华绝代的小季大人。
唉
“小季大人”孙岳洺轻声叫了季绾一声。
可眼前的人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孙岳洺从药箱当中拿出脉枕,放在床头,从被子中拉出季绾的手。
可那只手却缠着层层的纱布,孙岳洺看着那包得像个大粽子似的手,摇摇头,这怎么能有利于伤口恢复呢。
他所幸拿来剪刀将那纱布打开,可当他看到眼前的手心,不禁瞪大了双眼,只见季绾那娇嫩细滑的手心,被擦得丝丝缕缕的细小伤口流着血丝。
孙岳洺直接道,“伤口需要暴露在空气中,有利于结痂,随后慢慢脱落就好了,一会我再给她上药。”
柳氏忙点头,表示随孙岳洺处置。
孙岳洺诊过脉象,时而凝神沉思,时而细细体会手下的脉动的力度,又伸手扒开季绾的眼皮看了看。
片刻后,孙岳洺随柳氏来到堂内,坐在桌前写方子。
“孙大人,请问我儿病情如何?”
孙岳洺道:“小季大人这是气血攻心,加之淋雨造成的风寒,此次来得凶猛,需要一阵时间多加调养一番才可。”
柳氏忙点头,“有劳孙大人。”
孙岳洺写好方子,又写了日常护理饮食起居等注意事项,又拒绝了柳氏的诊金和药钱,只说是因为与小季大人是朋友,就无需客气之类的话。
他心道,早有人买过单了,他也不好意思收两份钱。
孙岳洺上了马车,周沐白一脸紧张,“他怎么样了?”
孙岳洺拿出手帕擦着手,“不是我说你,你昨日这是对小季大人做了什么,怎么把他从宴会上拉走,今日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到底怎么样!”周沐白急了。
“人烧了一夜,全身滚烫,神智错乱,食水未进,药都灌不下去,双手双脚缠着粽子那么大个的绷带,你觉得他能怎么样。”
孙岳洺叹息地摇了摇头。
周沐白听此垂下眼眸,心口隐隐作痛,“是我不对,我”
他强吻了人家,如此龌龊之事竟然发生在他身上,简直羞于启齿。
周沐白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以孙岳洺对他的了解,他知道,周沐白一定是对季韫做出什么不得了的违背原则和道义的事情,才会让他做出如此反应。
“得,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小季大人这风寒来得凶猛,有得将养调理了,你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我劝你,等他好了,给人好好道个歉,毕竟人家平时待你真心不薄。”
周沐白失魂落魄一般的点头,“会道歉的”
李叙与沈朝瑶听到季绾生病,火速带着大包小裹来到季府,一直待在季绾的房间不肯出去。
柳氏见这两人也不是外人,顺手加以利用,三人轮流照顾季绾。
好在孙岳洺的药方像是有奇效,第二日季绾就好转了一些,终于能喝下药。
只是这些人谁都不知道当日周沐白把季绾拉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季绾这几日机械般的吃药,机械般地用膳睡觉,谁都不敢问。
五六日后,季绾终于能起身下地走走,可还是虚的不像话,经历一场大病,季绾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简直就像看破红尘的老和尚,万物皆空。
沈朝瑶扶着季绾躺在花架下的贵妃椅上晒着太阳,“小绾,你笑笑嘛,别老丧着脸。”
阳光透着花架的缝隙,点点斑驳地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像是一个花豹一般。
季绾抬头吐出一口气,悠悠道,“郁闷。”
“小绾,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有天大的事,你不是都一笑置之,怎么这次偏就想不开呢。”
季绾轻轻摇了摇头,“你要是被一只癞□□亲了嘴,你觉得是会是啥感觉。”
沈朝瑶这么一听,“那确实郁闷。”
季绾道:“这就得了呗,我郁闷呢,还不行我反应一阵。”
沈朝瑶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小绾,你这是被癞□□欺负了吗?”
季绾一想到那日,心里气和委屈又涌上来了,忙扶住头,“啊,头好疼。”。
沈朝瑶忙起身抚着季绾的后背,“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小绾你别头疼了。”
季绾立马又一脸平静地躺到贵妃上,晒着太阳。
将养了七八日,在柳氏的狂滋猛补之下,季绾又活蹦乱跳了。
只是她不愿意上朝看周沐白那张狗脸,所以又去吏部延了七日的假期。
一二来去,足有半个月之久没去上朝,满朝文武都知道小季大人病得不轻,那是因为消夏宴上没赐婚,心里郁闷。
周沐白日日蹙眉,日日冷脸,可他有什么办法,流言甚嚣尘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始作俑者是自己。
可惜的是,他现在连季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只能每次陪着孙岳洺个去诊脉,听听她的病程。
他也知道,季韫早已经好了,就是不愿意上朝见他而已。
可他能有啥办法,想要道歉,也要人在这才行。
周沐白这几日也不甚好过,总是恍恍惚惚,发呆发愣,失魂落魄,像是人在魂没在的模样。
每日在集贤殿一落座,就会下意识地喊:“季韫。”
可谁搭理他啊,季韫没在这,六部的人忙得跟狗一样,谁管他哪里要什么哪里缺什么,他心情好不好。
他承认,自从吻过季韫,一切就都变了,他变得不好了,很不好,他每日从上到下哪里都不好,心里,脑海里,想的都是季韫。
季绾今日心情好,趁着遛老黄的时候去了李叙府上溜达,李叙见季绾出来,那是一蹦三尺高的迎接。
直接叫人把沈朝瑶从府里接出来,三人在李叙的后院里,架了一个炉子,吃烤羊腿。
这烤羊腿烤得喷香喷香,给老黄搀的哈喇子直流。
季绾一边自己吃,一边扔给老黄吃。
李叙也是十分大方,看老黄喜欢,叫人单独给老黄烤了一块牛排解馋。
三人一狗在李叙后院吃的那是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三人并排仰躺在贵妃椅上,看着漫天星辰。
爽哉!
季绾问道李叙,“你跟公主怎么样了?”
李叙听此无奈一笑,“还那样呗,带搭不惜理的。”
沈朝瑶道:“这女人吧,往往都反射得慢一些,你也别着急,说不定哪天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呢,不过好在,公主现在不是婚事还在,我看二壮还是有希望的。”
唉,这该死的魅力,季绾真想把自己的魅力分给李叙点。
李叙道:“小绾,你打算啥时候回朝啊,大家好像都挺想你,宁王殿下已经问过我很多次,就连公主都问过一次,太子也问过呢。”
季绾看着星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想到回去就得伺候那个大爷,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要发烧了,“再说吧,能混一天是一天,实在混不下去再说。”
两人想着,这都小半个月过去,季绾一直没有想要上朝的迹象,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两自然知道,季绾不想上朝是因为周沐白,可是显然低估了季绾对周沐白的讨厌程度。
深夜,季绾吃饱喝足牵着老黄回了家。
无人知晓,在暗夜中,有一玄色身影站在暗处,静静盯着那敞开又闭上的大门。
自打季绾生病,周沐白每夜都会在这处站上一个时辰,想不到今日竟然碰见她回家。
看她哼着小调,迈着轻快的步伐,显然是身子恢复了,周沐白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浮上一抹笑。
季韫,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御书房中。
晋帝看着眼前的奏折,一脸怒气。
他一拍桌子,“这月户部税银到底是谁核算的!怎么差了这么多!”
下面一众官员见天子盛怒连大气都不敢出,之前这户部税银都是季韫在算,自打这件事落在她手里,因她算学极好,从前经常出现的错漏,还有一两千两的误差,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这个月季韫因病没来上朝,这统计税银的官员彻底乱套,怎么也查不到问题所在,竟然差了万两之多,晋帝不生气才怪。
周沐白则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任由晋帝生气。
户部侍郎上前将情况如实禀报,晋帝此时也顾不上季韫好没好,烦躁地一挥手,“把季韫给我找来,就是抬也得给我抬来。”
赵德忙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
季绾这厢正在踏月阁花架下躺着看话本,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吵嚷,只见老刘疾步向她这踏月阁走来,来到季绾面前一脸严肃道:“公子,宫里来人了,叫您速速进宫呢。”
季绾一听宫里来人,此事可就非同小可了,自己回去是一回事,让人逮回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次,她觉得她好像把皇帝给得罪了。
哪有哪个大晋官员天天在家借口生病休假不出来上值呢。
季绾思虑再三,忙唤来晴翠,“晴翠,快出来,给我梳洗。”
梳洗的时候,季绾故意叫晴翠给自己铺上了好几层粉,让自己脸色显得苍白一些,又拿螺子黛把自己的眼底画了画。
挺好,自己病的很重。
待季绾穿好官服后,来到门口,见到宫里来接人的公公,上前一拱手。
“咳咳咳给公公请安咳咳咳”
季绾掩面就是一顿咳嗽。
来接人的公公眼见季绾瘦了一大圈,眼底发青,面色苍白,像是一阵风吹来就要摇摇欲坠似的,别提有多可怜。
“小季大人,圣上有请,还请大人随奴才走一趟。”
季绾又咳了几声,点了点头,随着那太监上了马车。
到了御书房。
季绾看着昔日六部各位大人都在,周沐白也在,只是书房内气氛十分凝重。
季绾一把跪在地上,“小臣参见圣上,咳咳咳,咳咳”
众人见昔日的小季大人瘦了一圈,又面色苍白,不禁纷纷议论,这确实病得不轻啊。
只有周沐白站在那里,眸光紧紧地盯着季绾,不知在想些什么。
晋帝见季绾如此模样,语气缓和了许多,“季韫,叫你前来,是因为本月税银差了许多。”
季绾一听忙叩在地上,“因小臣一人,耽误国家要事,小臣实在罪该万死,咳咳咳”
晋帝听此一蹙眉,“快起身吧,赶快查账。”
季绾忙起身,晋帝体恤还叫人搬来一把凳子,让她现场查账。
只见季绾坐在桌前,翻开一本本账册,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时不时用笔圈出几处错漏,又在纸上做好记录。
不消半个时辰,便将一切做完。
晋帝看着季绾呈上的文书,十分满意地点头。
“季韫,翰林院没你还是不行,你这什么时候能回来?”
季绾听此忙拱手道:“启禀圣上,小臣因病耽误要政,实在有负圣上隆恩,小臣不敢在歇,这便回朝办公吧,咳咳咳咳”
季绾太知道审时度势了,给台阶就得下啊,更何况晋帝已然知道季绾是个什么样,她可不敢,搞不好脑袋搬家,不是闹着玩的。
众臣与晋帝看着顶着病身也要回来,自然十分感动,晋帝只说叫季绾量力而行,注意劳逸结合。
众臣散去的时候,周沐白走在最后,无人看到,他勾起的嘴角。
回到集贤殿,季绾坐在自己的圈椅上。
明青州与众臣纷纷恭贺季绾回朝,只有周沐白坐在上首一句话不说,低头批公文。
寒暄过后,季绾坐在自己的桌案上,整理一番公文,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一边凝神批阅公文,一边咳着。
这既然装病就得装到底,不然露馅岂不是要玩火自焚了。
周沐白虽然低着头,可心却是被季绾的一举一动牵着。
午后众臣纷纷下值,又只剩了季绾与周沐白两人。
如今没了什么人,季绾也不再装了,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二五八万的斜靠在圈椅上,像个大爷。
怔怔看着眼前的文书发愣,上值真无聊,跟周沐白同处一室更无聊。
“季韫!”
季绾听见周沐白轻声唤她。
午后的天气燥热,热浪混着阵阵蝉鸣,叫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
季韫眼皮都没抬,“大人何事?”语气随意又敷衍。
“我想跟你谈”
“公事已经谈过了,私事没什么好谈的。”
季绾也不听周沐白说些什么,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官袍朝门口走去,给了周沐白一个背影。
“小臣重病未愈,圣上叫小臣量力而行,劳逸结合,没什么重要的事,小臣就先下值了。”
说着就跨出了殿门,徒留周沐白在原地怔怔地发愣。
季绾走出朱雀门的时候,韩照都惊呆了,“这么早?”
季绾道:“我病着呢,不能办公太长时间。”
韩照点头,“也是,去哪里?”
季绾点头,“晋香阁,我话本子看完了,去买两本,再去何马家买点上好的葡萄吧,然后再去二壮那,嗯,就是这样。”
韩照一抖缰绳,开始驾车。
周沐白握着手中的笔怔愣了一阵,随意往砚台上一扔,他费尽心思叫她回来,可现下对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只觉看到季绾对他冷漠的眼神,让他的心阵阵地发酸,失忆、怅惘,是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难过。
他以为他自己早已经练就铁石心肠,对谁都一样。
可季韫的出现,让他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真是着了魔了。
他夜夜站在人家门口,脑中时时想着她,连入眠都会梦见与她在烟花之下的吻。
他觉得自己疯了,疯的彻彻底底。
他找不到出口,找不到解药,找不到方法,只能任由自己这么被她折磨着。
只要季韫能留下,只要他能看到她,哪怕她对他冷淡些也无妨。
无妨
周沐白骨节分明的手掌十指交握在一起,支着额头,他轻闭着双眼,任由自己思绪飘荡。
这些日子,他承认了一个事实。
他,爱上了季韫!
尽管他心底无数次否认,可,爱上他,这个词,像是有魔力一般附着在他的心坎上,让他怎么撕也撕不掉。
他夜夜泡冷水,强迫让自己清醒下来,可是这些作用不过是微乎其微。
他可是大晋首辅,一生都要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死后要列入名臣阁,葬在东郊自己的恩师身边。
可他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下属。
天知道这事发生在他身上有多么离谱。
在理想与抱负面前,他的爱意是这么的卑微和羞于启齿。
他夜夜挣扎,反复对抗对季韫的思念与爱意,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她生病,他的心好像也跟着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他负了自己,负了恩师,负了天下。
堂堂大晋一国首辅,竟然是个断袖!
正当自己思量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沐白?”
周沐白悠悠抬起头,见是明青州叫他。
“想什么呢,我叫你三次了。”
周沐白摇摇头,“没想什么,你怎么回来?”
明青州扬了扬手里的奏折,“明日早朝要用,你还不下值?”
“嗯。”周沐白垂下头,心里阵阵的发疼,眼底满是失落。
“小季大人不在?”明青州试探着问。
“他下值了。”
“哦。”明青州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青州。”周沐白悠悠的开口。
明青州回过头来,“怎么?”
“我”周沐白的手逐渐手握成拳。
“你?”明青州疑惑着。
周沐白悠悠吐出一口气,眼底满是无奈,一抬头。
“我爱上季韫了。”
明青州嘴角一扬,转身走到周沐白身边,“你才发现?”
周沐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坐在那里,点了点头。
“终于能明白自己心意未尝不是件好事。”明青州试图纾解他的心绪。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自从那日我拉她出来,强吻了她,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想到这里,周沐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得不伸手按下。
“什么?你居然”明青州瞪大了双眼,他看了看左右轻声道:“强吻季韫怪不得人家不待见你。”
“我该怎么办?”周沐白抬眼问他。
“你问我怎么办?”明青州看着他,“人家没惹你,没招你,更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你天天对人家吆五喝六,呼来唤去,美其名曰,为大晋培养人才,最后还强吻人家,她还能拿你当个人?怕是早就当条狗了吧。”
周沐白被明青州这么一骂瞬间清醒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今日,人家对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明青州直摇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人家吧,正常同僚都没处成你这样的,还爱上人家”
其实明青州早就看得出来,周沐白对季韫很特别,只是他不确定周沐白会不会真的爱上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承认了。
周沐白被明青州骂得直摇头,“你别顾着骂人,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先找机会好好道歉吧,拿人好好当个人对待,给予最起码的尊重和照顾,至少让人知道你态度上是不一样的。”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可怜的模样,唉,这到底谁生病了还不一定呢。
第44章 掉马
“我会找机会做的。”周沐白轻声说了句。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 “我还一句话要提醒你,作为多年好友,我自然知道你的理想和抱负, 如今你有这般心思, 是要挥剑斩情丝,还是要美人在怀, 还是要想清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更何况她还是你的下属,要不以后又要如何共事呢。”
这些话倒是说在点子上了, 无疑是为周沐白敲响了警钟,到底是将这心思藏起来, 还是试着对她说明?
不,他不可以, 这样的事若是被群臣知晓, 他与季韫都会万劫不复。
所以,绝对不可以!
首辅对着自己有盛世美颜的下属搞断袖。
说出去岂不是成了全大晋的笑话?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又陷入沉思,直接说道, “沐白,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掩饰不住的, 第一是咳嗽, 第二是喜欢一个人, 所以, 你最好仔细想想应该怎么做。”
周沐白点了点头,“嗯, 知道。”
季绾在李叙那处, 看话本吃葡萄待了一下午, 好不惬意,傍晚的时候回到家,用过晚膳,自己又觉无聊,遂牵着老黄出去遛狗。
月色升起,在老黄和它那几只小母狗惯常腻歪过一阵之后,季绾看着时间差不多开始往回走。
这一切都落在周沐白眼中,如今他只觉远远见她一眼,都能稍稍缓解点心里的思念和惆怅。
那双桃花眼果真害人不浅,他从前便是怕被她蛊惑。
可如今,到真的是陷在里面出不来,她还真是
害人不浅!
季绾刚走到门口。
“小季大人?”季绾回过头来,看到刘昀站在他身后,“宁王殿下?你怎么在这?”
季绾对着刘昀笑了笑。
刘昀负手,“恰好路过此地。”
季绾点头,“那还真是缘分。”
刘昀也没想能够在这碰到季绾,眼里抵挡不住的笑意,“听说你回朝了,身子可好些了?”
“谢王爷关心,小臣身子已经好多了。”
刘昀点头,“那就好,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请季郎君去喝一杯?”
隐在暗中的身影听到这句话双手紧握成拳。
喝一杯?
就她那个酒量喝完岂不是就要你背着回家?
“季韫。”
周沐白随意地在街头走着,看到两人正说话,忽然上前叫季韫的名字。
季绾一蹙眉,“你也偶遇?”
周沐白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回,只得微微颔首。
季绾轻嗤了一声,今儿奇了,都偶遇到她家门口来了。
“小臣久病未愈就不陪二位了,还请见谅。”季绾一拱手,牵着老黄便进了门。
刘昀看了一眼周沐白,“本王却是偶遇,周大人怕是在这踟蹰已久了吧。”
被人说中心思,周沐白涌上一丝心虚,可凭着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立刻平静下来,“踟蹰与否,与王爷无关,季韫身为我下属,我自然要多关心她。”
刘昀轻笑了一声,“要不是亲耳听见,本王差点以为听错了?此话能是从首辅大人口中说出的?关心下属?莫不是猫抓耗子,没安好心吧。”
周沐白被刘昀气得脸色泛白,“季绾身为我下属,我自然想怎样对她就怎样对她,王爷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刘昀点头,“我当然不会插手你们,小季大人视我为友,既然是好友,那自然要多往来,今日她身体不适,待改日她身子痊愈,我在找她喝酒。”
“喝酒?季绾身为朝廷命官,怎能与王爷私下喝酒,莫不是要结党营私?”周沐白有些不屑。
刘昀轻声一笑,“周大人莫不是喝海水长大的?”
“你什么意思?”周沐白有些气恼。
“管的真宽。”刘昀一扬扇子,扔下这句话便信步而去。
周沐白一脸气愤地看着刘昀,他就知道,他敢邀季韫吃酒,定然没安好心。
季绾半个时辰后又问了一次老刘,“他俩还没走?”
老刘道:“走了。”
季绾才松了一口气,这一个王爷一个首辅在她家门口前打了半个时辰的嘴炮,真是奇特。
她跟谁吃酒他们管得着,切。
翌日下朝。
季绾来到集贤殿,按照往常收拾洒扫。
却听到杨茂又絮絮叨叨地在对一个人介绍各处。
季绾出门一看,只见杨茂身边站着一位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官员,看上去是个十分阳光的大男孩,看到季绾忙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给季大人请安。”
请安?
如今也有人跟她请安了?
这让她有点飘飘然。
这一礼季绾十分受用,谁能不喜欢大男孩呢,白白净净的真招人稀罕啊。
“哎,免礼,免礼。”季绾十分客气。
杨茂沉声道:“这是新来的翰林院馔修,林景。”
季绾一点头,“林大人。”
林景忙道:“哎。”
杨茂道,“林大人是从外省调任过来,不熟悉翰林公务,还请季大人多多教导才是。”
季绾有点蒙,“我教导?”
杨茂点头,“之前你的工作都要交给这林大人做。”
“交给林大人?那我做什么?”
“这,我便不知了,或者你可以去问问首辅大人。”杨茂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季绾一叹气,让她问周沐白,还不如接着干自己的老本行。
杨茂慢慢退出了议政堂,去到自己的廊下浇花。
季绾看着林景,“你都会啥呢?”
林景一脸和顺,“只要是大人要小臣做的,小臣都会,不会也可以去学。”
哎哟嘿,这小子挺有自己刚进来那股劲儿啊。
季绾点点头,“那行吧,你今日且看我做一次,明日你再来做吧。”
林景忙点头,“哎。”
说着季绾开始洒扫、整理、研磨、沏茶。
这林景时时跟着季绾,并出手帮忙,这倒是让季绾觉得极其舒适。
彻底体会,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直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林景,告诉他首辅要啥就给他啥就行了。
说完又把自己的笔墨搬到一个犄角旮旯处。
嘿嘿,她能在这个地方待到养老,这简直就是她风水宝地啊。
一切结束后,周沐白带着人回来,季绾与林景站在门口,“给大人请安,诸位大人辛苦了。”
季绾说的随随便便,林景说的毕恭毕敬。
周沐白朝二人一点头,随后走到上首落座。
待他一抬头,竟然看见眼前的是林景,他一蹙眉,季韫哪去了?
巡视一圈下来,竟然看到她抱着个公文缩在一处角落里面。
周沐白皱眉,信步走到季绾身前,季绾此时正在那公文后面扣着自己指甲里面的灰尘。
“躲到这处来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季绾被吓一跳,没想到本尊找这来,她现在破罐子破摔,没啥好怕的。
“这不是新来了馔修啊,我自然要把位置让给他才对。”
“馔修的公务,不包括辅助首辅文书。”周沐白轻飘飘下这句话,“搬回来。”
说完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一天的办公。
季绾一拍头,这怎么逃还逃不掉。
只得再与林景换了位置,可怜她的风水宝地啊
周沐白见季绾又回来,瞬间感觉顺眼多了,批阅公文的速度快了些。
他垂头道:“季韫,坐我身边来。”
季绾一听,竟然还让她坐他身边?
虽然以前,议政堂公文多的时候,她就坐在他身边,为他递折子,可今儿折子也不多啊。
周沐白见人没来,他一抬头,“不想早点下值了?”
季绾一听能早点下值,好好好,这个她可以忍,起身一屁股坐在周沐白边的凳上。
她手脚麻利地把成堆的折子细分成了各个部门,从少到多。
打开一本,放在周沐白手边。
只见周沐白运笔如飞,一本接一本。
不多时候,待周沐白一抬头,已经过了一半了!
他一蹙眉。
批快了
接下来周沐白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到了午膳也没将那剩下的一半批完,周沐白收起一本公文,揉了揉手腕,“先去用膳。”
季绾看着周沐白完全公事公办的模样,心底不知怎么有点。
嘶,有点,别扭?
还是不开心?
还是啥来者。
她真的好烦啊。
午膳之时,季绾照例坐在最末,只不过还有一个比她更末,就是新来的林景。
可她倒是没发现,周沐白身边空出一个座位来。
季绾刚落座,“季韫。”
季绾抬头,见是周沐白喊她,她忙起身,“大人有何事?”
“坐这。”
啊?
季绾看周沐白指着他旁边的作为,众臣也吓一跳,首辅对小季大人还真是不一般。
明青州倒是一脸的意味深长啊。
这特意从外省调来一个官,替她做杂事,又让她陪着批公文,现在又让她陪着吃饭。
你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就怕全天下人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
就怕全天下人不知道你是个断袖?
只见季绾一脸无奈地从最末走到最首位,坐在周沐白身边,却是如坐针毡。
周沐白却是只想着,她得离他近点。
近点,心里舒服些。
季绾如坐针毡的一般吃完午膳。
吃得她险些消化不良,吃完以后,她站在廊下消食,周沐白则是坐在堂内,开着门,正好能够看到季绾站在廊下的背影。
他眼看着季绾跟着来来往往的人笑着打招呼,可唯独对自己
一声声钟响传来,未时到。
季绾转身走进堂内,看到周沐白一把收起笑意,周沐白忙垂下眼眸,伸手持笔蘸了蘸墨。
下午周沐白批的格外慢,季绾等得又睡在周沐白的身边。
待众人下值,又只剩了季绾与周沐白在议政堂内。
周沐白见她的睡颜,趴在眼前成堆地奏折上,更添一丝娇憨。
额前细碎的融发,因为出汗贴在额头与两鬓。
周沐白认真地看她,白皙的脸,精致的五官,洒脱的性格,少有的天赋。
季韫好像拥有上天赐予全部的美好,他为什么没能早些看清自己的心意。
偏偏要她讨厌他的时候才懂。
时间太久,他怕她睡得不舒服。
他放下笔,“嗯。”轻咳一声。
季绾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来,周沐白见她半边脸都被压出褶来,可爱至极。
“你批完了?”
“嗯。”周沐白开始整理笔墨,公文。
又把成堆的公文打包好,准备送到勤政殿。
季绾揉了揉脸,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看着偌大的议政堂又剩了他两,唉。
有点尴尬
见周沐白忙着,自己也起身帮他打包奏折。
一番操作下来,周沐白道,“你下值吧。”
季绾看了看天色,今日倒是早。
十分开心地点头,抬腿就走,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周沐白抱着一大包公文跟在他后面。
另有一包被放在原地,想来他送公文现在都不愿意指使她了。
呵,这不是心中有愧?
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且就当一回老好人呗。
季绾转头又抱起另外一包公文,唉我去,真沉啊,怪不得他不让她抱。
季绾咬着牙,走到周沐白身边。
周沐白蹙眉,“你能抱动?”
季绾一脸委屈,“能。”你丫倒是走啊,还在这墨迹,再不走她就要抱不动了。
周沐白踏出门,季绾跟在他身后。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把这两大包公文送到地方,季绾累的腿都软了。
刚走到勤政殿院门,“啊!”季绾一声惊呼。
她差点又被门槛给绊了,还好周沐白扶她一下。
心差点都吓出来了。
周沐白看她,怎总容易平地摔,绊石头绊门槛?
季绾惊魂未定,转头看着周沐白正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臂。
还好,还好。
她呼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当心些。”周沐白温声提示。
“哦。”季绾闷声回着。
到了朱雀门,两家小厮看着自家主子一同下值,今日还早,不禁欢天喜地。
纷纷问自己主子想要做什么,去哪里。
两人异口同声。
“去樊楼!”
“去樊楼!”
季绾看着周沐白,要跟他去一个地方?
她瞬间有点不想去了。
季绾一挑车帘上了车,“韩照,回府。”
韩照点头。
赵顺看着季绾马车离去,“爷,咱们还去樊楼吗?”
看到季绾毫不留情地换了地方,她就这么不想跟他在一处?
周沐白心里有点难过,“回府吧。”
数十日过去。
两人就这么不好不坏的过,周沐白始终觉得,季绾像是跟他立了一道墙,哪怕他白日用尽各种理由和办法,让她陪在自己的身边,可她依旧对他冷的不像话。
可是对别人,季绾却能够亲和有礼,面带微笑。
罢了,周沐白不再多想,他对她从前没好过,现在他也不能要求她对他笑。
那道墙是他亲手砌上去的,他能怨谁。
怪就怪自己觉悟的太晚。
夏末秋初的时候,晋帝安排了众官随他去往温泉行宫。
这也是季绾为官以来第一次跟晋帝出游。
场面声势浩大,足以彰显大晋实力,出去游玩一次,带着众官以及皇家内眷,至少花费十万两银子。
季绾成日核算户部税银,知晓大晋此时国库充裕,十万两银子也都是小钱。
三日后,皇家队伍到了敦化温泉行宫,行宫里面早已上下打扫一新。
整个内廷忙做一团,安排众官入住行宫。
季绾被安排到一个靠近温泉的小房间,自己独立一间,这可是他托李叙办的。
季绾看着那张大床,十分满意地往上一躺,“哈哈哈,小温泉,我来啦。”
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季绾打定主意要好好享受一番。
敦化风光秀丽,大小温泉遍地,整个行宫到处都是水汽氤氲的。
既有室外温泉,又有室内温泉。
只要大家想,就可以随时泡温泉。
只不过想要泡温泉,还是得男女分开,内眷与外臣分开。
季绾身份特殊,都是白日陪着晋帝周沐白等人议政,到了深夜无人的时候才敢解开衣服,来到温泉深处去泡。
她怕就怕万一,万一要是有人来,她可就是废废了。
所以泡温泉这件事,她做的十分小心。
平日她看着那些年纪大的老头子,三五成群地结队去泡温泉,还笑着问她。
“小季大人,一起去泡温泉啊。”
季绾狂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谁能跟你们泡啊,我一个大姑娘,泡完我还怎嫁人?
遂大家看着这几日下来,季绾从来没在众人身前出现过泡温泉。
自然也就无法看到,传说中风华绝代的小季大人的身子,倒是看过首辅的身子。
啧啧,那可真是
叫人遐想万千啊。
季绾听着众人议论周沐白的身子,切!她又不是没看过,她非但看过,她还摸过,嫖过,哈哈,你们不知道吧。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深夜泡温泉的计划会被人撞见。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天上弦月高挂,偶尔有一丝乱云别过,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季绾照旧脱下衣服,围胸,靠在池壁上享受着。
刚刚舒缓下来,就听到一阵谈话声。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说清楚?”
“此事我已经考虑好,多说无益。”
季绾心道,怎么听着好像是周沐白的声音。
“也对,只不过,你这心思,可还能顶的住。”
“只要她能在我身边,便是一切可解。”
明青州点头,“也对,你们日日相对,还有什么不能解的。”
季绾听着不是很清楚,这什么说不说的,解不解的?
遂不自觉慢慢靠近了外侧。
“只是,你还是要小心,本朝历届首辅,怕是都会有一劫,只是不知降在你身上的是什么劫。”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什么劫不劫,季绾听的云里雾里,又往前靠了靠。
“沐白,你别不在意,你要知道,季大人可是在卸任的前一天身亡的。”
“那又能如何呢?这完全是两件事。”
“两件事?我是怕有人知晓这件事,对你大做文章,你可知你成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周沐白点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啊,啊,阿嚏!”
一阵冷风吹过,让季绾一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
“谁?”
“谁?”
周沐白与明青州听到有人打了一个喷嚏,吓了一跳,忙朝内走去寻人。
季绾不得不慌忙奔走,这该死的喷嚏,她早不打晚不打,非要现在打。
完了,把人给招来了。
啊,妈呀,她现下可是□□,这可要逃到哪里去。
季绾抓了池边的衣服,也没抓齐,赶忙在水里穿好。
虽然只有一层,可也好过没有。
她拼命地在偌大的水池里走着,这几日知道这个池可以通向内院。
而内院就是皇家女眷所使用。
季绾听着嗒嗒赶来的脚步,顾不了那么多,她直接朝内院的池子走去。
她不能被发现,这要是被发现她女儿身的身份,脑袋搬家,脑袋搬家啊。
她还没活够呢,好东西没吃够,好衣服没穿够,柳氏的钱也没花够啊。
她不能被发现啊。
想到这里,季绾拼了命的朝内院在水中走。
刚刚过了女池,季绾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松着呢,忽然发现,女池竟然有一个曼妙的身姿正在温热的泉水下冲洗。
季绾害怕极了,隔着氤氲的水汽,不知是哪位贵人贵妃正在泡温泉。
她大气都不敢出,隐在一边。
忽然听见一阵门响,“里面可有贵人在池内?”
啊,周沐白的声音?
季绾心头一颤,他不会来闯女眷池?
此时里面的贵人听见门后的声音,逐渐从氤氲的水汽中走出。
季绾看清那人竟然是湘月!
她一个头两个大,怕啥来啥啊。
再不躲,可就要被发现了,季绾无奈深吸一大口气,隐在水中。
湘月回了一句,“湘月在此,不知郎君何事?”
周沐白沉声道:“启禀公主,刚才微臣发现似乎有男子闯进女眷池中,还请公主多加小心。”
“有人闯进来?本宫并未发现啊。”
“未发现就好,若有不速之客,还请公主大声呼救。”
“本宫知晓了。”
周沐白听此,又看了一眼那门后,才堪堪退去。
“啊。”
季绾再也憋不住,忽然从水中冒出头来。
吓了湘月一跳,借着怎么自己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借着朦胧月色,隐约看见那人像是一个出水芙蓉的美人一般。
“你是谁?”
季绾趁湘月没反应过来,一把捂住湘月的嘴,沉声道:“别说话,别说话,我是季韫。”
湘月一听是季韫,立马急了,在水中一阵扑腾挣扎,这刚被人警告过有男子进来,怎么真的就来了一个男子?
还是季韫
第45章 处决
季绾沉声道:“我若是松开, 公主不喊叫,便眨眨眼,此事乃是事关公主清白的大事, 小臣自不敢马虎。”
湘月听此拼命眨眼, 季绾才敢放下捂着湘月的手臂。
湘月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拉开两人距离, 紧着嗓子问,“你怎么来这里。”
“这不是躲人嘛,公主莫慌。”
“躲谁?周大人?”湘月看着季绾。
月色的映照之下,季绾一头长发飘在水中, 桃花一般的面容白里透红,比女子还要妖娆千万倍。
再往下看去, 季韫的胸口
竟然!
湘月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你”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 竟然是女子!!!”
季绾见再也掩饰不住, 所幸一把从水中站起来。
只见,月光之下,一位身姿前凸后翘, 玲珑有致,犹如一只白玉兰花般分外妖娆的女子从水中站起, 及腰的长发丝丝缕缕。
湘月看呆了, 这还是她心里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季大人?
不, 那不是小季大人
那是小季姑娘啊。
湘月的心碎了, 她拒绝李叙是对季韫还抱有一丝幻想。
可现在这个幻想彻底破灭了。
湘月久久地怔在水中,不发一语。
季绾看着呆愣的湘月, 慢慢来到她的身前。
“湘月, 对, 我是女子,我一直都是女子。”
湘月有些咬唇摇着头,“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们所有人?”
心里难以接受自己心爱的公子就这样从一个男人变成女人。
季绾一拱手,“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还请公主见谅,你可知道季盛”
湘月点点头,“季太傅,他曾经教过我。”
季绾道,“他是我父亲”
湘月在水中听着季绾娓娓道来其中的原因,一时之间又惊又愤怒,又伤心又感慨。
但是她心里还是难以接受,“可是为父查明冤屈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扮男装混入朝堂,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季绾轻轻摇头,“是我实在不忍哥哥三年心血付诸东流,才会贸然顶替。”
湘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走吧。”
季绾在一拱手,“若是公主想要告诉圣上,小臣愿一力承担,还请不要累及无辜。”
她犯错就是犯错,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就是害怕圣上迁怒柳氏。
可季盛之前有御赐的丹书铁券,可保柳氏无虞。
只是事情如今还没查清,恐怕也无法帮助老爹沉冤昭雪。
季绾想到这里,胸口闷闷地疼。
今夜她完全没有料到会在湘月面前暴露身份,这是一个意外,万不该发生的意外。
湘月眼底满是悲伤,“你走,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季绾一拱手,“是。”
转身默默出了池子,快步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好在路上并无一人,不然绝壁会把她玲珑妖娆的身子看个遍。
收拾好一切,季绾躺在床上怔怔地发呆,事情这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季绾慢慢地合上眼,有一日且睡一日,不然明天脑袋搬家,她就要到地府睡了。
“骗子!”
“骗子!”
“她就是个大骗子!”
“她骗了我们所有人。”
皇帝、太后、湘月、宁王、太子,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纷纷指着她的脑袋不停地咒骂她。
“季绾就是个大骗子。”
到了最后,季绾看见一个人玄色身影,那人一转过头,吓了季绾一跳。
是周沐白!
他脸色冷的不像话,一声令下,“将季韫打入天字号大牢,秋后问斩!”
季绾只觉脖子一凉,再一伸手就是大片的血迹。
“不要,不要啊”
“不要!”
季绾猛然睁开眼,她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着,看了看周围,天色刚刚见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泪水涌上季绾的眼眶,她咬住被子,呜咽地哭了起来。
她害怕,很害怕
“季韫!”
季绾从被褥中抬起眼来。
周沐白!
这天才刚刚亮,这么快就来抓她了吗?
季绾一抽鼻子,眼泪止不住掉得更凶。
“季韫?你在里面吗?”周沐白站在门外,轻轻敲着门。
听到周沐白似乎在催促,季绾知道自己不能哭了,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
从昨夜在湘月面前暴露身份的那一刻起,更确切地说,是从替季韫殿试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今日的准备。
季绾伸出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叹息一声。
不知道周沐白知道她是个女的,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穿上鞋,季绾给自己围了一个斗篷,才开了门,看着周沐白站在门外一脸平静地看她。
“快换衣服跟我走吧。”
声音很柔,并不像梦中那般的凶神恶煞。
想来他应该是同情她吧。
季绾点点头,“请给我半炷香的时间。”
“好。”他知道她梳洗要费些时间,才故意早一些。
季绾关上门,开始认真地为自己梳洗,每一样都不曾懈怠。
待自己梳洗好后,又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立在铜镜前。
她很满意,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再一开门,季绾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周沐白点点头,朝季绾伸出手。
季绾看了看,默默地将手放在周沐白的手心里。
他怕她跑了,竟然亲自拉她。
其实季绾是觉得周沐白的手挺好握,温热又干燥,骨戒修长而又白皙分明,真挺好的。
死前还能握一握,值了
季绾丧着脸,跟在周沐白身后。
走下行宫,看到门前停着一匹马。
没有意料中的大阵仗,就只有周沐白和一匹马?
季绾站在马前,周沐白沉声道:“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只不过想要蒙上你的眼睛,你愿意吗?”
季绾很平静。
愿意,有啥不愿意的,死刑犯临死前不都会把眼睛蒙上,怕人家害怕呗。
正常,人之常情。
季绾点了点头,“行。”
要是到了目的地,没有其他人,那这就是要秘密处决了她。
也对,她这么一个事,简直就是丢人现眼,让周沐白一个人秘密处决了,安安静静的挺好。
周沐白从袖中掏出一条白绫,温柔地系在季绾的双眼上。
“紧吗?”
季绾一点头,“还好。”她是要死了,周沐白才对她这么温柔,不枉同僚一场。
周沐白一把将季绾扶上马,两人共乘一匹,他一拉缰绳,马儿开始飞驰在官道上。
半个时辰后,季绾下了马,周沐白依旧拉着她的手。
他温声道:“我们要上山,我背你走。”
死刑犯的待遇就是好。
季绾点点头,“嗯。”
周沐白来到她身前,一把将她背在背上。
“趴好了?”他微微转头问她。
季绾点头,“好了。”
周沐白双臂紧紧扣住季绾的腿。
她瘦了些
许是因为生了一场病,照比他们刚回来醉酒那次背她明显轻了许多。
本来就很瘦,现在又瘦。
这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周沐白蹙起眉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以后让她一直坐在自己身边吃饭好了。
管他其他人怎么说
一时之间两人的气氛有些凝重,季绾想着自己一会怎么死。
周沐白想着她怎么才能多长些肉。
季绾趴在周沐白的背上,临死之前还能让首辅背着上山秘密处决,也不是人人都有这待遇。
真不错,挺值。
季绾趴在周沐白耳边轻声道,“大人,谢谢。”
周沐白听清楚她的话,顿住脚步,偏过头,“我又没做什么,何须言谢?”
季绾心想,反正我都要死了,跟你客气一下无妨,虽然她心里还是有点介意,介意那个吻。
但是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有什么气也撒够了。
况且,这段时间,其实周沐白对她挺好的。
季绾笑了笑,“谢谢大人在我入朝为官以来,对我的照顾。”
不管是好的照顾,还是坏的照顾,反正她都感谢,她实在不想到了地府,人家给她安一只长舌头,只说她生前成日不说好话。
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沐白轻声回,“嗯。”
他以后还会更加好好地照顾她,让她天天开心才对,今日就是一个开始。
“大人,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什么话?”
“其实我不生你气了。”季绾只想在死之前把这件事情说明白。
主要是她不想留着遗憾到地府。
“这件事,我们一会说。”周沐白温声。
“嗯。”季绾轻声硬着,一会应该会说很多很多吧。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山顶,周沐白把季绾轻轻放下。
两人此时站在一个缓台上,向前看去,能够俯瞰整个敦化温泉行宫。
向前眺望,似有一轮红日在云霄当中蓄势待发。
周沐白解下季绾的白绫,季绾看着周围,初秋的枝叶正交替着颜色,漫山遍野的树,红红绿绿一般,像是彩练,绕在绵延不绝的山脉间。
这处很美,十分美。
死在这里挺好。
周沐白选的地方她十分满意。
季绾看着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她二人。
很好,秘密处决,那就是圣上希望这件事不要声张,尤其昨夜还关系到公主的名节。
这么处理很合适。
接下来该周沐白念她的判决词了吧。
只见周沐白看着她,眼神很温柔,从未有过的温柔。
季绾觉得他能在她临死前这么对她,也不枉她曾经那么用心地服侍过他。
“喜欢这个地方吗?”他问她。
季绾点点头,一脸平静,“喜欢,很好看。”
周沐白道:“喜欢就好,那我们就来说说那件事吧。”
季绾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说说。”
“那日,是我本以为圣上要为你与公主赐婚,才会当时出此下策,将你拉走,我只是不愿你仕途就此为止,你可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季绾看着周沐白一脸真诚地跟她解释那荒唐的一夜。
她点了点头,“能体会。”
她人都要死了,有啥体会不了的,任何事情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在占星阁,见你对我如此态度,恕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才会出此下策冒犯你,而后你因此淋雨生病,此事是我不对,实属不该。”
那件让她那样生气的事情,被周沐白说得正气凛然一般,季绾还有什么不原谅的。
“你,可还怨我?”周沐白小心翼翼试探地问她。
季绾垂下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怨不怨的,她都要死了,啥都不想再怨了,就让一切随风去吧。
“小臣”
“小臣不怨了。”季绾轻声。
这件事情说完就该行刑了吧,其他的,湘月恐怕已经对他们说得一清二楚了,她自己也不想再说什么,他问啥她回是就行了。
一滴泪垂下来,想不到她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临死之前竟然只有周沐白陪她。
无论他是喂药、还是割喉、还是坠崖,就这么静静地去,挺好。
“既然不怨了,为什么哭?”
周沐白见她落下泪,心里显然有不甘。
季绾擦了眼泪,“没什么。”
她只是有点害怕而已,毕竟自己没有心理准备,死的猝不及防。
“大人”季绾哑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能抱抱我吗?”
她害怕,她难受,她真的不想死啊
周沐白一愣,万没想到,自己在提及当夜事,季韫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心脏怦怦地跳,慢慢地抬起手,将她的身子揽在怀中。
感受到周沐白温暖的拥抱,季绾立刻趴在周沐白的肩膀上,呜咽地哭了起来。
眼泪鼻涕蹭了周沐白一肩膀,可他却是不发一言,李叙都嫌弃她,周沐白却没有。
哭过一阵后,季绾抽噎着,朝周沐白说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周沐白点点头,将季绾的身子转向那轮正在云霄中的红日,“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要眨眼哦。”
季绾乖乖地点头,一动不动,万一她一动,喉没割好,她还得遭二遍罪,那得有多疼多痛苦。
可等了良久,周沐白也没动手,一直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日出。
季绾不明所以的,一边抽噎着,也跟着一边看日出。
也挺好,想不到在临死之前还能看看这么美的日出,也算是周沐白对她不薄。
一轮红日慢慢冲出云霄,把天际变得霞光万丈,异彩漫天。
波澜壮阔的美足以叫人忘却一切烦恼。
周沐白看着季绾,“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季绾含着泪,“好多了。”
“嗯。”周沐白很满意。“那我们下山吧。”
啥?
下山?
不是在这秘密处决她,怎么下山?
季绾一脸懵,周沐白看着她,“怎么?不想回去?”
“嗯”季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
“大人,你一早带我来这里,是想带我看日出?”她试探着问道。
周沐白点点头,“嗯,不然呢?我带你来这里还能做什么?”
得到周沐白的肯定,季绾瞬间收住了眼泪,不是秘密处决?
那她或许就没暴露身份?
季绾跟着周沐白的脚步慢慢往山下走,“大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就是,犯了大错的人,需要秘密处决,都会怎么处?”
周沐白看着季绾,“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
周沐白道:“这个问题,通常都是,在牢里,一杯鸩酒或是一条白绫。”
“哦~”季绾点点头,恍然大悟一般。
“那,会由大人亲自动手吗?”她再追问。
周沐白转过头看她,这会也不哭哭啼啼了,也不要抱了,变脸真快,难不成一个日出就哄好了?
“我不会,都是大理寺的人做。”
“哦~”季绾接着点头。
一脸轻松地跟在周沐白身边,这上山和下山完全是两个心情。
周沐白嘴角不自觉浮出一抹笑,话已经说得清楚,想来以后她不会再怨他那日冲动莽撞了。
上马之前,周沐白对季绾说道,“季韫,以后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希望你好。”
季绾刚从生死上走一遭,以后的日子能活着,那都是赚的。
她忙拱手,“大人说的是,小臣谢大人体恤。”
两人上马,又一同回到行宫。
季绾归来看着众臣和皇帝的反应,她确认湘月没有告状。
只不过她身份一事,在湘月那里,就像是一个炸药,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她还要找机会,好好和湘月说清楚才是。
从这日以后,季绾再也没有泡过温泉,被人泡温泉要钱,她泡温泉
要命啊!
想泡温泉,去李叙的庄子上自己和沈朝瑶一个大池子泡,不用心惊胆战,这样不是很爽吗。
敦化归来后。
季绾将李叙与沈朝瑶找到府上,将温泉一事与二人说了。
惊得二人差点掉了下巴。
但是看到季绾完好地回来,也感慨季绾真的命大啊。
季绾道:“你们也别害怕惊吓的,快给我出出主意应该怎么办吧,湘月可不是难么好对付的,更何况之前我还把湘月给拒绝了呀。”
李叙来回踱步,“小绾,先别慌,湘月要是想告你,怕是当时就告了,不会等到现在,我改日找机会帮你试探一下她。”
季绾点点头,“嗯。”
沈朝瑶又问道:“你确定周沐白不知道?那他找你就为了看个日出,这就奇了怪了,好端端的为什么找你看日出啊。”
季绾被沈朝瑶这么一问也犯蒙,“我也不知,他倒是很诚心的为那日宫宴上的事给我道歉来着,看日出怕就是想要获得我原谅吧。”
沈朝瑶上来八卦的心思,“那你怎么说的。”
季绾一摆手,“我当时都要吓尿了,还有啥原谅不原谅的。”
两人一听季绾像是生死走一遭,纷纷捂着笑意上前安慰季绾,“小绾你福大命大,过了这一劫,你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了啊。”
季绾喝了一口茶,“我倒是不在意金刚不坏,别老让我在他面前平地摔跤就成。”打从认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面前摔几回了。
从行宫回来,气候变的秋高气爽起来。
季绾没事就去李叙府上吃烧烤,从入秋到现在,她和老黄不知吃了李叙多少的羊腿和牛排了。
李叙倒是不在意,整日忙着跟在湘月后面,至此也证明,湘月并无告季绾之心。
只是两人不经意见到之时,还是免不了尴尬。
虽然季绾已然对湘月放心,只等合适机会,跟她彻底把话说清楚一次
周沐白从行宫回来的时候,刚到家,梁氏便一脸和顺地等在他的书房。
周沐白看着梁氏在等他,忙躬身行礼,“母亲。”
“沐白,我有事要跟你讲。”梁氏一脸郑重。
周沐白点头,“母亲请讲。”
“安国公家的小女儿如今从封地被接回来了,我见过一次的,长得十分耐看,我想着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不若去相看一番。”梁氏苦口婆心地劝着。
周沐白一听,又是催婚,“母亲,你知道的,我不想看。”
梁氏这次可是下了老大的决心,必须要让周沐白相看一次,她立刻拉下脸来。
“你这是要拒我到几时,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在你心里不值一提。”梁氏此话一出,极其严重。
尤其是在周沐白这等重臣,良臣的心中,自古以来就是孝字大过天。
甚至有时要靠孝道来维持自己在官场上的名声。
但梁氏却是从来没有在催婚上用那孝字给过周沐白压力,因为她知晓周沐白当首辅这一路
是多么得不容易。
可现在一切都好,她周家就缺了一个当家主母,可周沐白对催婚一事愣是不在意。
周沐白忙起身跪在梁氏身前,“母亲这样说可是要折煞儿臣了,儿臣并无此意。”
梁氏又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相看相看,看中了,好早日定下来。”
周沐白一想自己心里有了季韫,自然不想去看。
“母亲,儿子心里已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是哪家姑娘,娘好去给你说和。”梁氏眼眸一亮。
周沐白有点挠头,“这”
他要是告诉梁氏自己喜欢一个男人,又会怎样。
“我就知道,你又拿有喜欢的人这套理由框我,以前不知被你框过多少回,亏我还信你。”梁氏脸上浮出愠怒来。
“母亲,我”周沐白一脸的为难,这次是真的啊。
“你要是说不出来,那你就去给我相。”梁氏一拍桌子,语气满是冷硬。
她就得硬气一会,不能回回都被周沐白给拒了。
她这个当娘的不要面子吗。
周沐白见梁氏如此强硬,只得想办法先应下,届时在跟那相看的小姐说清楚不喜欢就是。
作者有话说:
雪芙春游时捡了一个受重伤的小书生。
小书生看着爽朗清举,性子却有些清冷,伤好后他失了记忆,只记得雪芙一人。
后来书生成了雪芙的赘婿,婚后两人蜜里调油一般。
书生对雪芙千依百顺,纵得雪芙无法无天。
雪芙性子娇纵,许是看多了话本,闺阁房事大胆放肆。
夜间雪芙闹得欢,娇滴滴对书生道:“夫君,你让人家骑个马可好呀?”
书生不愿,雪芙含泪:“夫君,你是不是不喜芙儿了?”
书生无奈轻哄:“让你骑。”
雪芙骑在他弓起的背上,伸手拍他的屁股,开心得像个孩子,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这样开心下去。
直到近来雪芙发现夫君看自己的眼神越发清冷,她隐隐担心,莫非他恢复记忆了?
青梅竹马的小侯爷归来,听闻雪芙有了赘婿,强逼二人和离。
雪芙哭哭啼啼告到金殿上,求皇帝主持公道。
可看清那龙椅上的人,怎么与自家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若这是真的,那岂不是她昨夜竟骑在天子背上,还打他的屁股
国都谁人不知,天子嗜好,喜杀人
雪芙只觉脖颈一凉,颤声下跪:“民妇参见陛下。”
帝王走下龙椅,俯身在雪芙面前,他垂眸冷笑,“民妇?昨夜榻间不是让我叫你,宝儿?”
雪芙擦了眼泪,打了一个哭嗝,楚楚可怜看他,“宝儿,哦不,民妇,民妇不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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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狗腿
季绾再次回朝的时候, 她十分谨慎仔细地看着各路人马的反应,确定无人知晓她的身份,才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朝。
只不过, 她现在被圣上钦点也需要每日与周沐白和六部的人一同去御书房听政, 因为她记忆力好,叫在一旁做笔录。
得了一个费力的活, 让本就向往咸鱼的官场生活的季绾叫苦连天,可心里就是再不想,也得干,谁叫做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啊。
她不知道的是, 这一切都是周沐白有意为之,若是想要快速晋升, 就是要出政绩,而最能够出政绩的地方就是在天子眼前。
遂季绾每日做笔录时, 晋帝也会对她问上一两句意见, 季绾论上几句,也会得众臣与晋帝夸赞。
季绾至此才知晓官场之中的玄妙之处,只是她深知自保之道, 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不该做的她一概不说不问不做。
更更何况,她身上还背着个大秘密, 这是要让大家知道, 季家几代书香世家就会毁于一旦。
季绾在夜里思来想去, 若是真的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届时满门获罪抄家斩首,她该怎么办, 死她一人不要紧, 可拉着全家陪葬, 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那时周沐白可会帮她说两句话?
不行,她一定要将周沐白拿下,她要利用周沐白保她全家一命。
只要得到周沐白的一个许诺,无论她犯了什么大错,都要让他保下她全家人性命。
他是当朝首辅,他一定能做到的。
季绾想到这里,不禁悔恨,早知道她跟她撒什么气呢。
现在搞的两人关系不上不下,不远不近的。
他想亲,她就给他多亲两下也无妨啊,总之就是她好后悔啊。
周沐白还能对她好吗?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能恢复吗?
能,一定能。
狗腿子,狗腿子,从前当狗腿子,现在再当一回也无妨。
为了全家性命啊。
她季绾是谁啊,风华绝代的小季大人。
还搞不定一个直男,切!
等着吧!
暗夜之中。
周沐白看着眼前装有八珍益母丸的锦盒,还有那张画有周乌龟的纸被压得平平整整。
周沐白的桌案上还多了一个小缸,里面真的趴着一只乌龟。
那是周沐白叫赵顺照着这张纸上画的乌龟,跑遍了整个京城才找到七八分相似的。
只是一般的乌龟十分缓慢老实,这周乌龟却像个兔子一样,动不动就自己从缸里跑出去,在整个书房当中散步,溜达。
周沐白抓了好几次,后来见它每日倒是能够自己回来,久而久之他也不抓了,任由它去。
从敦化归来,他就已决定,把对季韫的爱意藏在心底,克制,紧紧地克制。
他是她的上家,是她的同僚,季韫是大晋的未来,他绝不想大晋有任何闪失,更不想向那日在烟花之下,他一个冲动的吻,造成事后两人无法挽回的关系。
所以,他不要再多想些别的什么东西,那样对她对自己都不好。
翌日上朝。
季绾下了马车同众官一一寒暄过后,季绾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周沐白的身影,可是愣没找到。
嘿,人呢?
往日不是早早就在一边等着,然后看着这堆人在这七嘴八舌的讨论八卦。
今儿连早来都不来了?
她还想借着早来给那位爷请个早安礼呢,结果自己白起个大早。
季绾等到快列队了周沐白也没来。
直到,内室监高喊。
“时辰已到,上朝。”
众臣刚列好队,季绾才见周沐白的身影忽然出现,英姿勃发地迈着步履,直接掠过众人走到了最前头,带领众官上朝。
季绾心口怔了怔,周沐白真俊啊。
果然他这样一身正气的人,就像是话本里的英雄一样,他就是护国柱石、定海神针,众人的主心骨,大晋要是没他就不行。
季绾嘴角弯弯一笑,又帅又有才华,气质还好,这谁能不爱呢,这要是娶了哪家的姑娘,那家怕不是祖坟串子冒青烟了吧。
下朝过后,周沐白带着众官回到议政堂,小林子早已经把一切打理好。
小林子这孩子真不错,公务杂事上手极快,又勤劳肯干,季绾觉得要不是自己去了御书房,这孩子可是把自己大部分的活都给抢着干完了。
现在她手里的活也是不少,每月照例核算户部的税银,还要帮周沐白整理文书,偶尔周沐白也会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文书交给她来批。
季绾刚开始不会也不敢,但是周沐白倒是十分耐心地教她,如今她也能熟练地上手了。
她和周沐白公务上的配合倒是越来越默契。
今日照旧开始办公,季绾之前给小林子打过招呼,说周沐白的茶她亲自来沏,让他准备好东西就行。
小林子刚上手沏茶那几天,季绾正和周沐白闹别扭,尽管那几天的茶难喝得要死,周沐白也没说什么,直接喝了,更没为难小林子。
从那以后季绾才知道,原来周沐白真的会区分对待。
唉
季绾一边沏一边想,就算区分对待又能怎么样,谁叫人家有实力,做高位,自己个得仰仗人家呢。
这个大腿不抱实在可惜。
沏好茶,季绾将那茶端在周沐白的身边,“大人,这是小臣特意为你冲的苍山雪绿,大人尝尝看,可还适口。”
周沐白手下的笔未停,只轻轻“嗯”了一声。
季绾看着周沐白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害,硬骨头,难啃啊。
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周沐白对她什么态度,不就一直这个态度?
季绾坐在周沐白的身边为他翻好一本本公文,周沐白批阅飞快。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终于到了午膳的时间。
周沐白手头还有最后一本,他叫季绾先去,季绾起身伸了伸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说道:“大人若是不急,下午再批也是一样的。”
周沐白低着头运笔如飞,“无妨,你先去,我就快好了。”
季绾点点头,走之前还看了一眼那杯茶,一上午,凉了,他不会再喝了。
以前温度差一点,都要重泡呢。
季绾又折回来,“大人,这茶凉了,我给您重泡一杯哈。”
周沐白仍旧低着头,“放着吧。”
季绾被拒绝得有点失落,大概是无暇理会这等微末小事,周沐白拼起命来六亲不认的。
周沐白终于抬起眼,看着季绾的背影走出议政堂。
他将手中的笔搭在砚台上,深深叹出一口气,一只手扣在太阳穴上。
一上午的时光,且十分难熬。
往后又要如何过?
自从两人将之前的心结解开,她又对他殷勤备至,他又要克制对她。
他太难了,这辈子没这么难过。
明青州说得对,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周沐白端起那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入喉皆是苦涩,可他却甘之如饴。
午膳时。
季绾照旧被周沐白押在眼前用膳。
他都已经那么对她,只是不想在让她离他那么远。
能在他身边就是好的,这样就很好,别人说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季绾垂头吃着碗中的菜饭,面前的菜皆都是肉菜。
她吃了几口,伸手朝一块鸡肉夹过去。
可两双筷子却一同落在那鸡肉上,季绾抬头,正是周沐白。
他那双筷子又抬起,落在别处。
这是个好机会啊。
季绾夹起那块鸡肉放到周沐白碗中,小声道,“大人你多吃点。”
周沐白一蹙眉,“嗯。”轻声应下。
季绾又笑着给周沐白夹了许多菜。
“大人多吃,大人多吃啊。”
周沐白无奈地看着她,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季绾这看着周沐白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这才意识到有点夸张了。
她尴尬一笑,不再夹菜,专心吃着自己的饭。
午膳过后,众臣通常会休息一个时辰。
季绾一直在等周沐白吃完,只见周沐白刚放下筷,季绾也忙落下。
“大人,您吃完了吗,小臣跟您一起走。”
周沐白没理会他,负手前往净房漱口洗手。
到了净房,周沐白想用什么,季绾就眼疾手快地给他递什么。
周沐白见她对他如此殷勤,只觉有些不对劲。
两人站在廊下消食,季绾问,“大人,您平日休沐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练剑,练字,看书。”周沐白回答得十分简洁。
季绾恍然点头,“哦~”
“问这个做什么?”
季绾忙露出标准假笑掩饰,“没什么,就是闲聊呗,想多了解大人一下。”
周沐白仍旧冷冷的,“走了。”
季绾眼睛一转,随即跟上周沐白的脚步,“大人,您等等我啊。”
今日周沐白的公文批得快,跟季绾得帮忙分不开。
周沐白发现,只要是季绾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好的。
她学了一个月处理公文的速度,是周沐白练了几年处理公文的速度。
天才和地才之间终究是有巨大的差别。
今日太阳还没落下,季绾就下了值,她没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李叙府上。
到了李叙的正堂,直接往椅上一靠,“累死小爷我了。”
李叙看着季绾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是咋的了,累成这样。”
“害,啃骨头呗,我找你来有正事。”
“什么事?”
“你给我准备上好的文房四宝,时下流行的话本子,再来一把大宝剑,再来一个美婢。”
李叙一脸懵,“你要这些干啥。”
季绾看着左右无人,低头将自己的计划轻声告诉李叙,“如此这般懂了吗?”
李叙恍然,“哦~”
季绾一摆手,“懂了就快去办。”
李叙道:“你别急啊,这些东西自然不能随意,给我点时间搜罗一下。”
季绾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最快三天哈。”
李叙咬牙点头,“您真真儿是我的爷哎。”
季绾一瞪眼,“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你懂不。”
三日过后。
周沐白今日刚下值,便看到自己的院内,盛放着三口箱子,还有一顶小轿。
他往左右看了看,“这是什么,谁放这儿的?”
赵顺道:“爷,这是小季大人送来的。”
“季韫?送东西做什么?”
“爷,小季大人什么也没说,就说让你亲自开,保证你会喜欢。”
周沐白上前伸手将那三口箱子打开,第一口箱子是上好的文房四宝,第二口则是晋香阁金牌话本师秋秋公子的全套精装话本,第三口里面放着一只锦匣,周沐白打开一看,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宝剑。
他又来到那轿子前,一把撩开轿帘子,只见一个沉鱼落雁一般的美婢坐在那里,正一脸羞涩地看着她,娇娇柔柔的唤了一声,“大人。”
周沐白瞬间拉下脸,送他笔、送他书、送他大宝剑、还送美婢?
她是觉得他太闲了是吗?
还是觉得他缺女人?
季韫,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沐白转身朝赵顺冷声道:“把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就给我送到哪里去。”
赵顺一脸难色,“这大人,这都是小季大人的一片心意,您送回去,怕是不好吧。”
他看着这些东西都是精心准备的啊,尤其是那美婢,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美有多美。
周沐白一脸烦躁,成日在他眼前殷勤也就算了,下了值还搞这一套,这是要干什么?
他转身又上了马车,赵顺忙跟在身后,“爷,你去哪里?”
“去季府!”周沐白冷脸。
到了季府门口,赵顺上前叩门,老刘开了门,“这位爷,您有何事?”
赵顺道:“我家周大人找你家小季大人。”
老刘点了点头,“稍等。”
季绾一听周沐白亲自来找她,一蹦三尺高。
这么有效果?
这都亲自来找她了?
季绾一脸激动,“人呢,人在哪呢?”马上来到镜前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在门口等着呢。”老刘回。
季绾一听急了,“啧,怎么这么不懂事,当朝首辅来了,不造迎进来。”
老刘一脸慌,“啊?我也不造他是当朝首辅啊,就报了个周大人,那姓周的大人可多了,恕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我这就去迎。”
季绾一把挡在前头,“你别去,我亲自去,显得有诚意。”
她的大鱼上钩了,上钩了呀。
季绾疾步走向大门,差点又让门槛给绊倒。
到了门口,见到周沐白的马车,后面又跟着几个家丁小厮,抬着箱子和一顶小轿。
季绾一见形势不对,怎么东西也带回来了?
她换上一脸标准假笑,在马车外面,十分有礼拱手,高声叫道:“小臣给大人请安,大人驾临寒舍,小臣倍感荣幸,蓬荜生辉,还请大人下车,请里面上座。”
这一叫,叫得周沐白在车里脑仁疼。
周沐白一撩车帘,“别喊了,上车。”
季绾一听,上车?
不是要进府?
周沐白一扬手,赵顺就叫人把东西放到季府的院子里,忙撤了出来。
赵顺道:“爷,东西都放好了。”
周沐白点点头,“去老地方。”
季绾十分茫然,东西送回来,把她拐上车,去老地方。
她看着周沐白正一脸无奈,修长的手指正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周沐白抬起头,闭着眼抱臂靠在软垫上,“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季绾点点头。
伸手了撩了一下车帘,看着车像是往出城的方向去。
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赵顺将车帘撩开,“爷,到了。”
周沐白睁开眼,看着一脸茫然的季绾,“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季绾刚下车,似乎闻到一股浓浓的果香。
她跟着周沐白再往前一走,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是一片果园啊,最起码整片山都种着桃树。
此时正值夏秋交替时节,桃树上的桃子业已成熟,粉里透红,个个又大又诱人。
这可真是好地方。
季绾跟着周沐白顺着桃林的小径,走向桃林深处,不多时候,看到一个十分宽阔的院墙。
季绾不禁惊呆了,在这桃林中间居然有一个这么大院子。
比以往她见过的别院都要大上许多,比外公和李叙的都要大。
季绾看着高大的匾额上面写着,三生别院。
名字取得十分风雅。
只是这别院在桃花林里面,又大得吓人,又在郊外。
她不禁怀疑,这里的主人,难不成建这个,就是为了吃桃?
赵顺上前推开高大的院门,季绾跟着周沐白走进去。
三生别院里面,白墙灰瓦,建造得颇有江南园林风格,或是奇珍异草或是假山小院,或亭台楼阁,真可谓一步一景。
季绾不禁惊呆了,这谁这么有实力能在这建这么大院子。
季绾看着这院里,时不时经过小厮家丁丫鬟婆子,纷纷朝周沐白行礼问安。
“给爷请安。”
“给爷请安。”
“给爷请安。”
给爷请安?整的周沐白像是这里的爷似的。
季绾判断,这个宅子的主人至少也得是个有六七十岁的老头,像是她外公那样,年轻的时候挣得多,年老的时候好不容易攒够钱,整个大宅子养老。
这主人一定是对周沐白沾亲带故的,周沐白才会带她来这里玩。
对,一定是这样。
七拐八拐最终到了那院子的正堂,清风堂。
季绾赞叹,风雅,真风雅。
周沐白刚进堂,立刻上来一顺长的标准又好看的小厮端着各色糕点水果茶碗上来。
季绾坐在椅上看着,呦呵,这里连伺候人的小厮都长得这么俊,这一年这院子不知得耗去多少银子。
啧啧。
周沐白看着季绾有点拘谨地坐在那,“这里没有外人,你且随意。”
季绾一听随意,“这里的主人什么时候出来相见?”
季绾想着一定一会会有一个老爷爷出来跟他两寒暄。
周沐白听到季绾说的话,轻声一笑,“主人?”
季绾点头,周沐白让她随意,她就随意地拿起一块糕点来吃。
周沐白端起茶碗,滑了滑茶沫,“我就是。”
“什么?”
季绾嘴里的糕点差点喷出来,她瞪大双眼看着周沐白。
周沐白放下茶碗,“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啥。”
季绾急忙咽下糕点,差点把自己整噎了。
“你,就是?”
“怎么?不像?”
季绾见周沐白这么说,忙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起身来到周沐白身前,沉声道。
“你贪了啊,贪了多少个啊”
周沐白听季绾这么说,瞬间变了脸色。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人?”
季绾见周沐白这样,更加茫然了,“你这天天的衣服都换不上一身,你让我咋相信你有这么大的宅子?”
这是在说,他挺穷呗?
周沐白一扶额,“啊,对对对,我穷的连衣服都买不起,这么大宅子是我贪来的。”
季绾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不然呢,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誓死捍卫大人的名节。”
周沐白叹息一声,想要找个地方好好跟他聊聊,结果被她误会自己贪墨。
季绾看着周沐白的神情,这也不像是那回事啊,难不成他还是个隐形富户不成?
她整理的一番自己的思绪,看了看周围,试探着问道:“大人,这宅子是花多少银子造的啊,每年花销得多少啊。”
周沐白沉声道:“这宅子与这片桃林为一体,永贞年间所造,共计四十万两银子吧,至于这花销,桃林的桃子自产自销,也够这宅子花销了。”
四十万!!!
季绾震惊了,“大人,您这俸禄,怕是也买不起这么大宅子吧。”
周沐白道:“俸禄自然买不起,可谁说我就只靠俸禄活着,况且这宅子我又没花钱。”
“没花钱?”
“圣上赏的。”
季绾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身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有钱,各个都金光闪闪,像个财神爷。
就连她以为最最最穷的周沐白,如今更像是个土财主。
看完这个大宅子,她看周沐白的时候就差把有钱两字写在脸上。
周沐白看着季绾震惊的眼神,起身缓缓走向她。
“送我东西是什么意思?”
季绾选择性无视周沐白富有攻击性的眼神,“害,不就是想让你挑灯看剑,翰墨书香,美玉在怀,共剪西窗嘛。”
周沐白双手支在季绾两侧的圈椅上,离她近在咫尺。
他眯起双眼,“送我东西,想让我翰墨书香,美玉在怀?”
季绾点头,“小臣诚心与大人交好,视大人为兄友,小小敬意,实在不足挂齿。”
周沐白逐渐逼视季绾,“东西我有,美玉在怀,我不稀罕,这可怎么办?”
季绾心里慌得一批,“大人不稀罕啊,那小臣再去寻别样的送来。”
周沐白垂下眼眸,哑声道:“别样我不喜欢,你倒是可以试试”
第47章 受灾
啊?
季绾有点症愣, “大,大人,我不行的, 小臣是男人啊, 男人添香不合适的”
虽然她是个女人,但是她想周沐白不会喜欢一个名义上的男人给他红袖添香吧。
周沐白盯着她的眼神放柔, 缓和下来,“巧了,我就喜欢男人为我添香,你不正合适?”
季绾想到刚才那一顺盘亮条正的小哥哥, 确实哈。
可一转念,白天都添一整天了, 晚上还要添,他也不嫌烦?
季绾尴尬一笑, “我知道大人不那么喜欢我, 还是算了吧,省得我没添好,惹大人生气。”
周沐白听此, 心里像是被刀扎了一下,怔怔地痛。
什么叫自食恶果, 他算是明白了。
他敛下眼眸, “季韫”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有丝丝缕缕的甘甜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她不知道为什么, 周沐白总是能够那么干净, 那么清爽, 看上去那么舒服呢
季绾被他这一叫,有点晕晕乎乎的,“嗯?”
周沐白对她眨了眨眼,“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季绾像是被蛊惑一样点点头,“嗯。”
扔下这句,周沐白又站起身来,坐在上首。
季绾看着周沐白离开她,瞬间没了压力,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周沐白一靠近她,心脏哐哐地跳,像是要砸墙了一样,这可还行?
不行,她得离他远点。
他温柔起来要人命,狠起来更要命。
时值傍晚,周沐白带着季绾在膳堂用了膳食,连带着三生别院的土特产,大大大桃子。
季绾吃得开心,好几个大大大桃子吃下去,又香又甜,一边吃一边问,能不能让她带几个走。
她想要给柳氏沈朝瑶他们带点,多好的机会,不是谁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大大桃子。
周沐白瞬间就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叫人分别给李叙、沈朝瑶还有季府以季韫的名义各送了一筐。
让季绾乐得直呼,“大人最大方,大人最最有钱,大人最最好。”
周沐白听见忙扶额笑起来。
季韫贫起来真要人命,什么话都敢说。
一顿饭吃下来,季绾吃得心满意足,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小臣谢过大人款待,改日,小臣定当好生设宴回请大人。”
“回请到不必。”周沐白沉声说着,少给他送美婢就行。
“哦。”
咦?
不对啊
她不是要送东西给周沐白,怎么来逛了人家的园子,吃了人家的饭,又拿了人家的桃子走?
这怎么能行呢?
以后周沐白要是拿这说事,那还了得?
季绾抬起眼,无比真诚地看着周沐白,“大人,小臣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周沐白为自己倒茶。
“大人对小臣恩重如山,一手提拔,小臣今日又在这里蹭吃蹭喝,还蹭了大大大桃子。
小臣实在无以为报,无地自容,还请大人收下小臣精心为您准备的大宝剑,俗话说,宝剑陪英雄,大人在小臣眼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大人,您一定要收下。
如果您不收下,小臣就”
周沐白看着季绾一脸真挚的表演,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就怎么样”
季绾听此,嗖的一下就跪在地上。
“大人不收下,小臣就长跪不起”
周沐白伸手掩住嘴角的笑意,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在季绾眼中那就算个屁。
只要能让周沐白喜欢上她,攀上交情,天天给他跪她也愿意,保她老娘命重要啊。
“你起来,我收下。”周沐白实在不忍心尖上的人这么对他。
“哎。”季绾起身。
卑微,真他娘的卑微啊
“可吃好了?”周沐白问她。
季绾点头,“吃好了。”这顿膳至少百十两银子了。
全程都只有她在炫,周沐白几乎没怎么动筷,一只在那喝茶看她吃。
以后她再也不敢人眼看狗低了。
周沐白有的东西,她都没有,她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呢。
武功不行,才学不行,就连自己觉得自己家有钱,可给她牛逼坏了,结果人家比他更有钱。
唉
回到季府门口的时候已近深夜。
马车渐停,季绾觉得今天晚上挺开心的,她抬眼看了看周沐白。
“大人,我到了。”
周沐白全程都在闭眼小憩,可心却是一直落在季韫的身上,他睁开眼。
“到了?”
季绾点点头。
“回去好生歇息吧。”周沐白嘱咐一句。
“哎,大人也是。”
季绾有点不想动地方。
“嗯。”周沐白回应一声。
“谢大人款待。”
“不用客气。”周沐白看着她,你开心就行。
“那我走了。”季绾再看他一眼。
“嗯。”周沐白再回。
季绾下了马车,周沐白仍旧没动地方。
她朝着周沐白的马车重重做了一揖,才起身进了大门。
周沐白看着季绾进门的背影,过了良久才叫赵顺驾车离去。
季绾一进门,见柳氏正在正堂上坐着,对着那一大筐的大大大桃子吃起来。
“嘿,你从哪摘来的桃子,又大又甜,告诉我,赶明儿,我给我那几个老嫂子也摘几框去。”
季绾坐下,也伸手拿了一个桃子啃起来,“这桃子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这是老周给的。”
“老周给的?”吓柳氏一跳,又咬了一口桃子,“他啥时候对你这么良心?”
季绾咬一口桃子,“嘿嘿,我行贿成功了呗。”
柳氏擦了擦嘴角的桃汁,又咬下一口,“你送他啥了,让他转性。”
季绾咬了一口桃,忽然想起来有重要的事情没办,忙朝外喊,“照照,照照。”
韩照不知道在哪个嘎达解九连环呢,一听季绾叫他忙蹦出来,一路跑着到了正堂。
“公子。”
季绾咬了一口桃,“去把周沐白今儿送回来的黄金大宝剑送到他府上去,现在就去,必须送到哈,回来我给你吃大大大桃子。”
韩照点头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柳氏这才明白,傍晚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她掩嘴一笑,“拍马屁,拍人家马腿上了吧。”
季绾听着一脸尴尬,“啧,咋说话呢,咋叫拍马腿上了,这大宝剑不是送出去了吗。”
柳氏轻声一笑,“我看这筐桃,都比那大宝剑值钱。”
季绾又唆了一口桃汁,“哎呀妈呀,我给你说季柳氏,老周他家,真特么有钱。”
“有钱,你从前不说人家穷逼一个,连衣服都买不起,还说有机会给人家送衣服救济一下吗,怎么今天又说人家有钱?”柳氏一脸不屑。
“那不是我看差眼了,今儿他心情好,把我领他别院逛了一圈,那我真是小刀拉腚,开眼了。”
“他把你领哪去了,你这反应。”柳氏一脸好奇。
季绾仔细回想着,“就是出了京城,往西南二十里地吧,一个大桃林,中间有一个大宅子,叫什么,三生别院。”
“噗!”
柳氏差点吐出桃汁,“你说什么,三生别院?”
季绾点了点头,“是叫三生别院。”
“这桃子是三生别院的桃子?”柳氏再问。
“是三生别院的桃子啊。”季绾点头。
柳氏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哎哟我的儿啊,你可知道那三生别院是什么?”
季绾有点蒙,“我哪知道三生别院是什么,我就知道里面的人都管周沐白叫爷。”
柳氏理了理衣服,一脸正色道,“三生别院,那是历届功臣生前,对大晋做出极大贡献,能挽救万民于水火中的那种,才能是被皇帝授予的别院,位列整个晋国别院之首,只要被赠人活着,就能一直住下去,并且所有养护银子都是国家出,你爹生前都没得到这个殊荣,并且三生别院的桃子天下闻名,每年卖出的桃子直接就能创造巨大收益,至少十几万两银子呢。”
季绾瞪大了眼叹道,“亲娘,周沐白果真是个爷,名利双收啊。”
只是他太低调了,让她眼拙。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嘲他了,真正有实力的人,往往不跟小人一般见识,她终于明白季盛告诉她,有容乃大大无欲则刚是个什么意思。
怪不得,人家会把她的礼物退回来,这样的人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能拥有过
还送人家金光闪闪大宝剑,还跪下求人家收下,真是要多俗气有多俗气。
还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上值吧,至少她觉得周沐白在公务上是离不开他的
夜深人静时。
周沐白抱臂坐在桌前,看着眼前那把金光闪闪的大宝剑,黄金的剑鞘上缀满了七种颜色的宝石,显得奢华至极,也庸俗至极。
他伸手拿起颠了颠,剑身因着是纯金打造,略显笨重,拔出剑,剑锋倒是削铁如泥,只是离他平日所用,相去甚远。
周沐白手上端着那把黄金闪闪的大宝剑,来到院中,提剑使出名剑山庄的诛心剑法。
一套剑法耍下来,手腕酸胀。
他无奈地叹口气,回到书房,收鞘如剑,在书架上寻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了上去。
为什么季韫每次送东西都是那么奇特,周沐白伸手拖住正往外撩的周乌龟。
他一时兴起,竟然把它翻了过来,看你还怎么跑。
季韫啊。
他心里怔怔地疼,想起今晚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他倍觉身心愉悦。
只是他不可以表露半分不同以往的在乎,不可以,他只是她的同僚上级。
该怎么才能遏制这疯狂的想念,他跟她不过才分开数个时辰啊,也才不过数个时辰后,他们又要相见了。
周沐白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顺子,备冷水。”
在门口的赵顺一听,忙吩咐下去。
爷天天泡冷水也不是那么回事啊,万一要把身体泡坏了怎么办,赵顺找到打水的小厮,告诉他往冷水里搀几桶热水,别那么凉,不然把爷给拔坏了,生病可了不得。
直到周沐白泡在冷水当中,才觉好一些,只是他感觉水似乎不那么凉?
也许是自己的心太热了,产生了一些错觉,烦躁的情绪降下来,终于能够入睡了。
翌日上朝。
季绾仍旧一早起来,打算给周沐白请安,可是仍旧没有看到周沐白早到。
奇了,这一日没有早到,今日又没早到?
依旧是在众人列好队后,周沐白踩着点出现。
季绾心道,这点踩得比以前她想睡懒觉的时候都准。
议政过后,季绾随众官回到议政堂
季绾忙给周沐白沏茶,“大人,茶。”
周沐白落座,看着她忙前忙后。
季绾又给周沐白研墨,“大人,墨汁好了。”
又把公文分门别类地放好,“大人,公文好了。”
周沐白眼看着她亲手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蹙眉,“你不需要做这些,林景都能做好。”
季绾不以为意,“小臣应该的。”
她吃他那么多桃子呢,五两银子一个,昨儿她和柳氏、晴翠、照照老刘少说吃了百八十两的,再加上沈朝瑶和李叙,那不得几千两。
为了那几千两,她不也得给周沐白伺候好。
周沐白看着她为他忙前忙后,心里浮上一丝烦躁,扔给季韫一沓公文,“季韫,批公文。”
“嗯?”季韫正从文书中抬起头。
“很着急,你现在就批,在我身边批,有不懂的随时问我。”周沐白在一旁垂眼说着。
“哦,好,这就批。”季绾二话不说,在周沐白身边拾起笔就开始批。
只不过周沐白今日给她的公文都十分重要,几乎每一本她都要问过他的意见,周沐白也不嫌烦,就那么耐心地给她讲。
季绾在政事上从来不敢马虎,她知道,自己曾经犯下的错,都是周沐白在给她兜底。
第一次,她抄错邸报,那一晚是周沐白亲自去了群英殿,跟那帮老油子解释,要不她当晚都出不了皇宫了。
后面的许多许多次,其实都是周沐白在顶着。
国家大事非同儿戏,她不敢有负,若是老爹知道她当了官也绝对不允许她马虎对待。
况且,她也是受了周沐白一手提拔,才能升到今天这个位置,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呼,支棱来,支棱起来啊,季小绾,一定要支棱起来。
周沐白转过头就看到季绾仔细地对着眼前的公文犯难,他瞥了一眼,“陕西总督又在这哭穷,不必理会他,只消跟他说明国库连月亏空,让他自己想办法就行。”
季绾抬起头,“这样行吗?国库不是”
周沐白道:“这种人,就是狮子大开口,你填是填不饱,至于拨下来的银子进了谁的腰包,不是很清楚?有事情朝廷都有专款专用的银子,不用担心。”
季绾恍然,“哦。”
周沐白真的是把人心玩得明明白白了。
轰隆隆
雷声阵阵传来,众官纷纷抬头,看着黑云滚滚地压在京城上空,像是在积蓄最大的力量在酝酿一场疾风骤雨。
果不出其然,一炷香后,一场瓢泼大雨纷至而下,半个时辰过后,并未有停下的迹象。
这场雨下得十分急,若是以城内沟渠通道,那便十分容易造成内涝。
尽管之前已经多次疏通,可京城整体地势地处低洼,最怕的就是急雨不停。
只是近些年来,稍有大雨降临,城内还能很好的排涝,而如今这场雨,颇有一泻千里之势。
周沐白抬起眼,看着如倾盆大雨一般的雨势,不禁蹙起眉。
季绾在一旁看着,“大人,这雨好大。”
周沐白看着那雨出神,“怕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季绾有些不明所以,“打仗?”
众臣看着这场从天而降的大雨,纷纷紧张起来。
若是再不停,京城恐怕就要被淹了。
周沐白即刻放下手头所有的公文,来到堂中央。
六部的人也都纷纷放下手中的笔,起了身。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季绾也紧张,他从来没见过周沐白与六部的人这么严肃。
“工部何在?”周沐白一脸冷静。
工部在值的侍郎上前,“工部在。”
“去往御林营调动御林军去往城中重要沟渠点,排水抗洪。”
周沐白直接扔了一个令牌给工部,那工部侍郎领命而去。
“吏部何在?”
“吏部在!”吏部侍郎拱手。
“将城中所有的休沐在职的官员召回,去往各个受灾点监工督办相关事宜,必须落实到人头,出了事故,严惩不贷。”
“是。”
“户部何在?”
“户部在。”
“立刻去国库抽点十万两现银准备,后方补给一定要跟上,赈灾物资提前准备分发。”
“是。”
“其他人,跟我去往各个现场监察,此事关乎京城百姓,不容有失,还请诸位尽心。”
众人齐声道:“是。”
季绾惊呆了,在即将受灾的局面前,周沐白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安排指挥一切事宜,甚至预判可能发生的一切事,真的很厉害。
季绾跟着周沐白出门的时候,雨势已经见小一些,尽管内务府为众人准备了雨具,可还是不够,一些低级官员只能得一个斗笠。
季绾一直紧张地跟在周沐白身边,随他来到城中受灾最严重的位置。
永和坊门前已然有半人高的水势,季绾是去年才搬到京城的,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雨。
到达现场吓了一跳,街道两旁的商家纷纷叫苦连天,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周沐白下的命令早,现场已经有御林军在进行壕沟水道的疏通工作,也有六部的人在盯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雨像是断了线珠子,噼噼啪啪地打在水里,周沐白丝毫不犹豫,下到水中。
季绾见此也要跟着,周沐白忙转身,“你在车里等我。”
啥?
季绾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叫她在车里等他?
不是应该指挥她冲在前头。
只见周沐白穿着蓑衣斗笠,在水中奋力走着,来到那聚在一起乱做一锅粥一样的众人面前。
季绾看着他在雨中的背影,那般有力,那般的坚毅。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躲在这里,她应该跟他一起去战斗才对。
想到这,她一把跳进冰凉的水中。
嘶,真他娘的凉啊。
季绾没吭声,加快脚步走到周沐白身边。
周沐白看到季绾跟上,“不是叫你在车里等。”
季绾接过周沐白手中的伞,为他打着,“大人在哪,小臣在哪。”
周沐白无奈地点点头,见季绾穿得单薄,只有一个斗笠。
他解下身上的蓑衣,为季绾披上系好,事情紧急,他只能这样地保护他,季韫身子弱,风寒刚好没多久,不能再感染。
季绾看着周沐白在忙乱当中如此对她,竟然有一丝的哽咽,“大人,这使不得,您穿什么啊。”
“没事,他们一会再送来,你先穿着便是。”
季绾一脸为难,她咬住唇一边在水中走,一边看着周沐白被雨淋得精透。
她只得努力把手里的伞,全都偏向他。
到了百姓面前,周沐白沉声道:“众人听我说,我会分批接大家到安全的地方,不要慌,不要挤,老人孩子为先,有能力的壮丁请听从御林军调动一同抗涝。”
慌乱的百姓见首辅亲自来接他们,原本抱怨、害怕、担忧和恐惧纷纷减缓了许多,有条不紊地听着周沐白指挥。
“娘亲呜呜”
“娘亲”
在慌乱当中,季绾与周沐白听到孩子的哭声。
两人忙四处张望,去寻那哭声,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茫茫的水面上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一个树杈上,紧紧地抱住树干,在大声哭着找娘亲。
众人看见立刻慌了,此时从众人当中慌张跑出一位妇女来,显然是那孩子的母亲,她大喊,“妞子!妞子!娘在这,你不要动,娘这就去接你。”
说着,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朝那树干在水中走去。
周沐白见此,上前拦住那妇女,“我去接,你在这等。”
季绾见那妇女焦急,“大婶,水中有暗流,您去不安全,让我们大人去,我们保证孩子一定没事。”
那妇女的心像是碎了一般对那树上的孩子大喊,“妞子,你别动,一定别动啊,大人会去接你的啊。”
在场众人无不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只见在茫茫雨丝中,一道绯红色的身影一点点挪动在及腰的湍急的水流中,一步一步十分艰难的朝着那树上的孩子走去。
季绾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周沐白你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千万不能。
直到周沐白走到那棵树下,将那小女孩接下来,又把自己的斗笠带在那孩子头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脖颈上,再一点点地摸索着往回走。
十步
五步
三步
周沐白终于带着那孩子回到众人身前,平安地将那孩子交到妇人手上。
百姓们见此纷纷为周沐白鼓起掌来,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这就是我们的首辅。
他们的信赖的人,得以依靠的人。
季绾的鼻子涌上一丝心酸,刚才周沐白走在雨中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里,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转,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什么时候,周沐白都要好好的。
两人协助六部的人,将城中受灾最严重的难民接到皇宫附近的安置亭,那里有食物、水、衣服、住处。
安置亭是一早就有的,因皇宫附近地处高势,一般的内涝涝不到皇宫这处来,所以当初建造安置亭的时候,周沐白把地址选在这里,现在看来十分明智。
这场雨下了三天三夜,季绾就陪在周沐白身边三天三夜,她已然是竭尽所能的辅助他做每一项事物。
可周沐白总是会在百忙之中停下,叫人给她盛粥吃饭,叫她小憩休息,叫她回家去报平安。
季绾来不及想很多,她只想好好帮着周沐白把这次的受灾挺过去。
七日过去,内涝终于过去,水势也消了下去。
只是这次京城周边的地区因为这场秋汛受灾严重,整个朝廷乱作一团,夜以继日地处理受灾状况。
集贤殿灯火通明,这些日子,六部的人往往是在后半夜才下值。
周沐白更是直接住在的集贤殿,通宵处理公文。
“咳咳咳”他掩着口轻声咳起来。
季绾看着,划过一丝心疼,“大人,子时过去了,您歇会吧。”
周沐白抬起眼,看了一眼月亮,六部的人才走,季绾原本也可以走,但是她却没走,打算留下陪周沐白。
“你下值吧。”周沐白哑声道。
“不,小臣不走,我想在这陪大人。”季绾又挑了挑灯芯,拨得更亮一些。
周沐白半睁着眼,眼前的字变得恍惚起来,“季韫,我不用你陪我”
身体涌上一阵发虚,周沐白只觉头重脚轻,再也支撑不住,一把趴在桌案上。
“大人!”
季绾惊呼。
她伸手拍了拍周沐白的肩膀,“周沐白?你怎么了?”
季绾见周沐白面色潮红,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竟然滚烫的下人。
“大人!”季绾慌了,周沐白从来都不会倒下,不会的啊
她不能慌,不能慌,找太医,找太医去。
季绾起身,快步朝皇宫外面的安置亭跑去。
她知道孙岳洺在那给百姓看诊。
皇宫里,季绾这次没管什么御林军、禁卫军,直接使出轻功。
到了安置亭一把就把孙岳洺提起来,不容分说拉着就跑。
孙岳洺一脸蒙,“怎么了,小季大人。”
“你快去看看周沐白,他,他晕倒了。”季绾急的不像话。
“晕倒,可发热?”
季绾点头,“对对对,发热,热得不行。”
孙岳洺听此,忙随季绾来到集贤殿,看着周沐白倒在桌案前,十分可怜。
孙岳洺叹息摇头,“七天七夜没睡没吃,还在水中泡着,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这下好了,彻底停摆了。”
孙岳洺一番诊治后,把周沐白放到集贤殿的偏殿里,哪里通常是值守的官员休息的地方。
他对着季绾交代嘱咐用药和照看事宜后又匆匆离去,安置亭的看诊不能停的,这里只能交给季绾照顾。
季绾忙叫小太监去太医院按方子抓药熬药,她自己则是打水,为周沐白擦身体降温。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季绾一把解开周沐白层层的官袍,看着他精壮健硕的身姿展现在她眼前,她却无心欣赏。
不断的擦洗他滚烫的身体,一边擦一边叹息,天天不要命的处理公务,为什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呢。
周沐白被烧得昏昏沉沉,恍恍惚惚,意识时有时无。只觉自己的身体犹如炙烤,却有一人不断在他身上冰凉地刷过,甚是舒服。
他很想叫一个人的名字,季韫
只见周沐白的嘴张了张。
季绾看见,忙把耳朵凑过去,隐约听见,两个字,季韫
她忙答应,“哎,大人,我在这呢,在这呢。”
周沐白蹙起眉,伸出手,他很想季韫能握一握。
季绾见此,“大人不舒服吗?”她忙握住周沐白伸出的手,“药马上就好,喝下药就好了。”
周沐白像是能够听懂她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
小太监行动很快,不多一会就把药熬好,送过来。
季绾接过,晾到合适的温度,一勺一勺地喂到周沐白的嘴边。
“咳咳咳”
喂下去的药,尽数吐出来。
此刻周沐白只觉自己的喉咙犹如刀割一般的疼,任是什么都咽不下。
他难受地皱起眉,沉重地呼吸着。
“咳咳咳”
季绾见此,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喂不下去药啊。
喂不下去周沐白的病就不会好,他岂不是会越来越重。
她看看周沐白,又看看药。
不管了,反正亲也亲过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她喝下一大口药含在口中,对着周沐白微张的口,一点点度下去。
“唔”
身体异样的反应,将周沐白从昏沉之中唤醒,他半睁着眼,看着季绾在一口口给他度药。
他不得不被迫接受咽下。
握住她的手不自觉的力道加重起来,全身的感觉又像是进了新的感觉一样,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因为贴上了季韫的嘴唇,变得漂浮起来。
一口药度完,在季绾离开他的嘴唇那一刻,他又闭上了眼,他不敢睁开眼面对这一切,他怕她会扔下他。
再一口下去
季绾看着自己逐渐见空的药碗,十分有成就感。
她用手背一抹嘴,本小姐都亲自喂你药了,周沐白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啊。
“咳咳咳咳咳咳”周沐白的咳嗽出来。
季绾转过身,看见周沐白半睁着眼,“你好些了吗?”
周沐白无力地点点头。
季绾见周沐白仍旧烧得滚烫,起身要去换帕子。
周沐白见她起身,以为她要走,一把将她拉回来,“不许走。”
季绾的手腕被周沐白死死拉着,生病了劲儿还那么大。
她摇摇头,“我不走,我给你换个帕子。”
周沐白听此,松开手,季绾投过帕子,又开始给他擦拭身体。
周沐白只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皮重的不像话。
他拉住正在他身上勤劳的擦拭的手,艰难地往里挪动了一下,一把将季绾拉倒枕上。
季绾一慌,“大人!”
“陪我睡。”周沐白轻声。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沉重的身子让他直接闭上眼。
季绾躺在他身边眨着眼,周沐白的一只手臂紧紧地扣在自己的上身。
生病了都是这么矫情的嘛?
“喂!周沐白,周沐白?”季绾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周沐白白皙健硕的胸膛。
可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再一摸周沐白的额头,烧得更烫了,哎哟我的妈呀。
这她哪敢睡,季绾一把坐起来,忙投了几个帕子糊在周沐白的身上。
天快亮的时候,季绾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床前睡着了。
她不停歇地为他擦拭了三个时辰,最后都要闭着眼擦了。
周沐白你要是好了一定要给我加俸禄,给我升官,才不枉本小姐彻夜照顾你。
周沐白醒来的时候,看到季绾正趴在他的床边。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一缕乱发垂落在她的额头上,周沐白伸手将那乱发轻轻拨开。
他看到季绾眼底有两弯青黑,想来她是照顾了他一夜。
周沐白伸手抚上她的头,心底五味杂陈,他劳她辛苦,也不知自己病中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季韫,他能不能别再对自己好了。
这样的感觉已然叫他想要靠近她,想要跟他在一起,他只有玩命处理公务才能把对他的感情放下。
季韫,想要得到她的念头与日俱增,再往下去该如何是好。
再也忍不住,周沐白将自己的手轻轻扶在季绾的脸上,眼底满含着情意,温柔地触摸着。
季绾在困倦当中感觉似乎有一只干燥的手掌在摸她,她一把把那手垫在自己的脸下,继续睡着,她太困了,谁都别吵她才对。
半个时辰后,一阵脚步声走近,周沐白略显紧张,但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
待看清来人,正是孙岳洺。
他在门口看了看周沐白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季韫,确定两人都没事,又退了出去。
天色大亮,周沐白不忍耽误公事,直接起身,又用尽力气将季绾抱上床。
尽管他自己身子还是虚的不像话,但他还是强撑着去到太和殿上朝。
刚踏出门口,就有小太监端着药来到周沐白身前,说是季韫嘱咐的这个时间必须要熬好药给他喝。
周沐白端起药碗,眼都没眨一下,将所有的药尽数喝下,又擦了一下嘴,若无其事地去上朝。
小太监惊呆了,首辅就是牛逼啊,昨天发烧都六亲不认了,连季大人都是嘴对着嘴喂下去的药,没想到一夜就恢复成了往日模样。
他一边走一边点头,一定是小季大人照顾得好。
季绾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身边空无一人,自己竟然躺在周沐白躺过的床上。
看着外面的天色大亮着。
坏了!
早朝!
季绾忙起身,整理仪容。
来到议政堂,却看到只有林景在整理洒扫,看到季绾顶着两个熊猫眼出来,林景不禁有些担忧。
“早,小季大人。”
季绾点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议政堂,“早,他们人呢。”
“哦,上朝过后,首辅大人带着六部的人去了安置亭,还要视察各处灾后善后事宜。”
季绾点头,忙朝着宫门口的安置亭走去,因为一夜没休息好,季绾便得有些恍惚。
她真的太困了,季绾不禁摇摇头,强迫让自己清醒。
刚到了安置亭,却只见难民和孙岳洺,并未见周沐白和六部的人。
季绾有点迷茫,问孙岳洺,“周沐白呢?”
孙岳洺一边看诊一边道:“好像是去城里视察壕沟去了。”
“哦!”季绾一点头,“我去找他。”
孙岳洺看着季绾的熊猫眼,“他也没指名叫你去,你回去睡一会儿呗。”
“他昨儿烧得那么厉害,这会又跑出去视察,我不放心。”
扔下这句,季绾转头就走,留下孙岳洺一脸震惊地看她的背影。
这什么意思?患难见真情?
一个不忍心打扰,连早朝都给她免了。
一个不放心生病,顶着熊猫眼也要跟去。
这,不太对劲啊。
季绾火速赶到了城中各个壕沟的受灾点,可总是扑空,周沐白前脚走,她后脚到。
但是各处灾后善后工作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城中百姓马上就可以再次住进去。
只是这次,周沐白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建设城中的排水渠,再不能让内涝的事情发生。
季绾到了最后一站,被通知周沐白去了城郊,说是有难民暴动。
难民?
暴动?
这样只听说过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
季绾忙骑着马奔到城郊,果真看到有一伙难民在大声喧闹吵嚷。
周沐白与六部还有一些御林军都在哪里。
季绾随便抓了一个守城门的衙役问,为什么会有难民暴动。
那衙役告诉她,京郊周围的村镇都因为这场秋汛遭了灾,如今百姓流离失所。
大部分的难民涌向京城,求朝廷安顿,可是朝廷已经接受了很大一部分难民进城安顿,已经到达极限,再不能够安了。
那些没有进城的难民就发生了暴动,如今正是不满没能让他们进城呢。
季绾看着那些人被御林军拦着,周沐白正在前头跟那些带头的人高声解释着。
季绾靠近的时候隐约听到,周沐白说,“只要三日,只要给我们三日时间,城郊的安置亭就会建起来,咳咳你们不要着急朝廷绝对不会不管大家,咳咳”
季绾看着周沐白脸色仍旧泛着白,轻声咳着,心里烦躁,这病都没好到处跑什么呢。
那带头的难民,听见还要三日才能有安顿,一时义愤填膺,
“老子才不信,你们这帮朝廷的走狗,老子才不信你们!”
其中一位暴民抄起手里的木棒,对着周沐白重重的就要敲下去。
“唔!”
周沐白看着挡在身前的季绾,血迹顺着她的头顶一溜下到鼻尖,滴在他绯色的官袍上。
第48章 生气
季绾伸手, 抹一下滴在下巴上的血滴,愣了愣。
“大,大人, 我, 我没事哈。”她好像添乱了。
说完这句话,头间传来一阵剧痛, 季绾再也不支,对着眼前的周沐白闭眼倒下。
周沐白伸手接住季绾,眉宇之间浮上一股杀气,对着暴民扬声厉喝。
“再若有带头暴动者, 按律法处置!”
那几个带头的暴民本想拿着棍子吓唬一下官府,如今看到的伤了人, 心下早就虚得不行,直接噤声。
六部的人见此, 立马各司其职的处置安顿这些暴民。
周沐白一把打横抱起季绾, 一路小跑上了马车。
赵顺看着周沐白怀里躺着季绾满脸是血,赶忙驾车去找孙岳洺。
周沐白垂头看着怀中的季韫,晨间的黑眼圈还没退下去呢, 这会来找他竟然直接为他挡□□。
怎么那么傻。
他不禁收紧了手中的力道。
季韫,不可以有事, 绝对不可以有事。
周沐白心里抽抽得疼, 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什么要顾不一切挡在他前面?
他才刚刚爱上她, 成日辛苦压抑对她的爱, 她为他掉一根头发丝他都心疼得不行。
她却彻夜照顾他生病,现在, 她又直接为了他受重伤。
周沐白口中喃喃地对她讲, “季韫, 你是想叫我为你疯了不成?”
周沐白直接把季绾接到在城中的一个小宅院,这个小院是他平日随意买来的,偶尔不想回府面对梁氏的时候,也不想走那么远去三生别院,就会来这里消遣一阵。
宅院不大,但环境十分清幽,只有十来个下人在这处管理院子。
如今见周沐白带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公子进来,皆都吓了一跳。
不多时候,赵顺又把孙岳洺带到这里。
孙岳洺看到躺在床上满脸是血的季绾,“这怎么回事,刚才见她还好好的啊。”
周沐白坐在季绾的身边愁眉不展,“替我挡了一棍。”
“哎哟我的爷啊,怎么这样。”
“别废话,快点治。”周沐白又急又怒。
孙岳洺叹息一声,开始仔细诊治季绾的脑部。
好在从外观看上去只有一些皮外伤,会流血是因为棍子敲坏了季绾的头皮,所以才会流血。
孙岳洺用他那祖传的绣花般的手法给季绾把头皮缝合得十分完美,保证看不出来。
又给季绾扎了几处重要穴位,以防脑中有血块。
最后用一根金针直接插在头顶的百会穴,告诉周沐白一个时辰后才能拔下来。
交代好一切,又看着周沐白脸色不好风寒还没好,给两人都留下了一些药物才离去。
唉,这两个人,你照顾我,我照顾你的,这像什么呢?
嘶,夫妻?
“哎”
半个时辰后。
季绾悠悠转醒,脑间传来阵痛,她伸手扶住头,皱起眉。
“你醒了?怎么样?”周沐白温声道。
季绾一脸难过,“头好疼。”
季绾头上的那根金针还没有撤下,所有的疼都是来自那根金针的刺激下,也因此季绾才能这么快转醒。
“一会就不疼了,先把药喝了。”
周沐白转身将晾好的药递到季绾眼前,季绾看着眼前的药,再抬眼看着眼前的周沐白。
“大人?”
她一脸疑惑地看他,周沐白见季绾眼神似乎不对。
“我,叫什么?”他试探问道。
“你啊?”季绾纳闷,这问他名字是什么意思。
“周”一阵激疼又袭来,季绾皱起眉头。
周沐白见此,不再逼问,赶忙递上药碗,“先喝药。”
季绾伸手接过来,周沐白没让她接,直接用勺子舀起来喂到她的嘴边。
季绾一边喝一边蹙眉,“大人,你病还没好呢,怎么能下地呢?”他怎么没好呢,就起来给自己喂药?
周沐白全身仍旧虚着,可他完全不及季绾严重,她伤得可是头,万一,万一她留下什么后遗症,届时她该如何跟她家人交代?
季绾见此,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就要跳下床,“大人,您快上床躺着,您还没好呢。”
周沐白看着季绾盯着两只黑眼圈还有头顶上的金针,就这么在她眼前蹦来蹦去的,像并无大碍一般,他按住她叫她不要动。
只是她只字不提自己受伤的事情,周沐白不禁起了怀疑。
“你,知不知道自己怎么受伤的?”
季绾一脸迷惑,“受伤?我怎么受伤?”
周沐白震惊了,“你还记得刚才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刚才我在照顾大人生病啊。”季绾坐在那说的随意又自然。
遭了!
季韫好像忘了她替他挡了一棍。
孙岳洺说过,季韫可能会出现短暂失忆,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季韫会忘了为他挡棍啊。
周沐白一脸无奈,让季绾躺回去,季绾不放心他的病,周沐白只说自己早已经好了。
季绾不死心地伸手摸周沐白的额头,她记得昨夜周沐白烧得可严重了。
还好现在看起来体温恢复正常了,她才能稍稍放心。
周沐白试探着问,“你不记得自己去过城郊难民营?”
“嗯?我怎么回去那里?”季绾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周沐白沉声道:“你去那里,被暴民伤了头。”
“啊?”季绾更迷茫了。“所以我头疼是被暴民打的?”
周沐白点点头“嗯。”
“哦。”季绾弱下去,头顶阵阵的痛,刺得她直蹙眉,“嘶,大人,我会不会有事啊?”
周沐白看着她,眼神带着柔和,“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哦,哈”季绾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大人,我有点困。”从刚才金针刺激下醒来,她就困得不行。
“那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周沐白温声安慰她。
季绾点了点头,随即闭上眼。
周沐白见季绾安静地睡过去,松了口气,他会没事的,有他在,绝不允许她有事,见季绾睡得香甜,自己也躺在她身边,垂眸看着她。
想到她照顾他一夜,醒来找不见他,又跑到他身边来寻他,关键时候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周沐白只觉自己的心都被她握住了,她为他做了那么多,自己从前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想到这处,无限的愧疚涌上他的心头,他不禁凑到季绾身前,对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季韫,我的爱,从此以后,都给你
季绾醒来的时候已近傍晚,她张开眼看着周沐白正睡在他的身前。
他挡不住的一脸的疲惫,可是却睡得香甜。
周沐白睡着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很安静,只是偶尔能够看到他蹙眉。
季绾鬼使神差地朝他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到底是什么让他在睡中都不安稳呢。
似乎感到被人触碰,周沐白一伸手,抓住季绾的手。
他从睡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季绾大着眼睛看着他。
周沐白心脏重重一跳,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季绾有点尴尬,周沐白哪怕是在生病当中都俊的不像话,更何况此时他正握住她的手,几乎是脸贴着脸。
她的喉间一紧,就连呼吸都变得凝滞了。
周沐白缓缓睁开眼,哑声道:“睡醒了,头可还疼?”
季绾摇摇头,“好多了。”
“嗯。”
“咕噜”
季绾的腹叫适时地响起,她的脸上浮上一丝尴尬的笑意。
周沐白起身,“我们一起吃晚膳,吃完我带你回家。”
季绾从床上坐起,“哦。”
半个时辰后,季绾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虽然有些清淡,但是十分精致。
她倒是佩服周沐白,怎么总能够找到做饭好吃的厨子,上次在三生别院也吃得不错。
季绾坐在桌前看着周沐白,“准备这么多,咱俩能吃得完吗。”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啊。
周沐白给她盛了一碗汤,“你受伤,不能吃口味重的东西,我叫他们做得清淡些,只随意尝尝吧。”
就这,还随意尝尝?
季绾喝了一口汤,鲜嫩无比,“这什么汤,这么好喝啊。”
“松茸汤。”周沐白见她喝得香,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季绾见这个汤好喝,不自觉地喝了好几碗。
周沐白又给她夹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季绾同样吃得十分开心。
这让周沐白看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一看到季韫吃饭,原本平淡无奇的饭菜就会变的好吃起来。
看来,以后他要多找机会与她吃饭才好。
用过晚膳,周沐白送她回家,又嘱咐她这些日子不要沐发,因为头顶有伤口,并且要注意饮食清淡。
明日孙岳洺会在议政堂找她针灸,叫她有心理准备。
季绾仍旧一脸懵,自己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被人给打了。
回到季府的时候,头已经好多了,也因此没敢声张。
直接回到自己的踏月阁休息了。
只是白天在周沐白那睡了一天,自己晚上已经睡不着。
她在她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今儿周沐白对她挺温柔。
要啥给啥,吃啥拿啥,就因为她被暴民打了?
这就对她好了?
这也太反常了
总之,这段时间的狗腿子行径已经颇有成效了,她觉得他马上就可以和周沐白称兄道弟论朋友了。
季小绾,你可千万不能被周沐白迷惑了,他一旦对你点好你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得继续,要周沐白对她称兄道弟、交朋论友,讲秘密那种才行。
翌日下朝。
周沐白坐在上首,季绾忙坐在他身边准备帮他批公文。
周沐白淡淡说了一声,“今日不用你来批。”
啊?
不用了?
那么多,成堆的公文呢?
季绾有点不适应啊,只得点点头,“哦。”
不用她批,她就给他倒茶呗,季绾转头进了茶水间,照例给周沐白沏苍山雪绿。
“大人,喝茶。”季绾恭敬地递到周沐白身边。
周沐白一蹙眉,“我不喝苍山雪绿,今日叫林景给我侍茶。”
季绾有点悻悻,这今日是反了性了,连苍山雪绿都不喝了。
林景颤颤巍巍的端来一杯仰天雪绿放在周沐白的案头,季绾闻着就泡得不怎么样。
周沐白看着季绾眼中暗淡失落的表情,心如刀割。
可他又能怎么做呢,他不再需要她对他好,他要收敛起自己的感情,他要拉开和她的距离,若是不如此做,他就只怕想
抱她、吻她
季绾一脸闷地坐在案前,无聊地看着手中的文书,周沐白啥都不用她干,谁能告诉她这是咋回事?
午后,众官纷纷下值。
又只剩了周沐白与季绾。
原本午休时,孙岳洺是要来给季绾针灸,可临时有医患耽误了行程,他叫人通知季绾在议政堂等他。
季绾在议政堂等的无聊,看着周沐白忙到飞起。
只得默默地帮他换了茶,按照林景泡的仰天雪绿。
见他墨汁少了,又帮他磨了许多,又帮着周沐白把堆成小山的折子,分门别类地放好,批阅完的打包,叫小太监送到各殿。
季绾见今日周沐白似乎心情不佳,温柔又顺从地做完这一切。
周沐白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忙前忙后,心底的情绪被她搅得像是掀起滔天巨浪。
季绾正在他身前整理文书,忽然一阵晕眩伴着头疼袭来,她蹙眉扶着额头。
抬首看着周沐白正阴沉着脸看她,冷的吓人,料定是自己今天没伺候好他。
季绾忙恭敬道:“大人,小臣就快好了,整理好小臣就来帮您批公文。”
一阵晕眩又传来,季绾使劲按着自己的头皮,“嘶。”脸色泛白皱成一团。
周沐白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的情绪,他
他简直要疯了。
季绾抬眼见周沐白就要在盛怒的边缘了,她忙温声道:“大人,你等一下哈,小臣头有点疼,让我缓缓。”
他扬声轻斥,“季韫,我不是说过,我今日不需要你伺候,你能不能给我滚远点。”
季绾听见周沐白如此说,愣在原地半晌,“我大人是因为我做得不好?”
周沐白扔下手中的笔,紧扣住自己的额头,自己又悔恨刚才对她的斥责。
他低声回了一句,“不是。”
是我不好
季绾不再说话,怎么也想不明白,周沐白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大概是自己真的没伺候好他,惹他心烦了。
两人的气氛僵到极点。
孙岳洺跨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烦躁着,一个一脸委屈,明显是两人刚吵过架的样子。
“呦,我来得不是时候?”
季绾站在原地没说话。
孙岳洺识相的就要走
“回来!”周沐白在上首将人叫回来,“给她治。”
扔下这句,就起身疾步走出了议政堂,去到廊下,站在前面,给里面的两人留了一个背影。
徒留季绾与孙岳洺面面相觑。
季绾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孙岳洺拿着金针,对季绾说道,“季郎君,我给你下针时,会有一些疼,要有个心理准备,要是疼”
孙岳洺看了看外面的那个背影,扬声道:“要是疼,你就大声叫出来。”
季绾点了点头。
孙岳洺看着,在季绾的百会穴刺下一针。
“啊!”
针刺的疼痛带着酥麻,瞬间袭遍季绾的全身,让她忽然叫出来。
她眉头蹙成一团。
周沐白隐在袖中的手,随着那声叫唤立刻握成拳。
“唔!”
又是一阵,这次是刺在风府穴。
季绾紧紧咬住牙,尽量不让自己叫出来,真她娘的痛啊。
周沐白的另一只手紧紧扣住眼前的扶手。
“嗯!”
又是一声轻唤,季绾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裂开了一般,此刻因疼痛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大口喘着粗气,全身轻轻颤抖着。
周沐白再也不能忍,他转身看着堂内的二人,那针扎在季韫的身上,就如同扎在自己心上一般,甚至胜过她千倍万倍的痛。
季韫
周沐白的心此时俨然乱作一团,甚至恨不得能自己代季韫挨这几针。
一个时辰后施针终于结束,季绾喘着粗气,伸手握住袖口,擦了擦额头因疼痛冒出来的冷汗,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孙岳洺给了季绾一些止痛的药丸,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离去。
堂内又只剩了季绾和周沐白,季绾怔怔地坐在原地发愣,头皮还在麻着。
周沐白则是坐在上首盯着不知名的某处,心里像是被大雨淋过,重重的摇摇欲坠。
沉默良久,季绾起身朝周沐白伸手恭敬又沉默地做了一揖,而后离去。
季绾失魂落魄地走出集贤殿,刚才孙岳洺的针灸让她想起那一幕。
是自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为周沐白挡住了暴民打来的一棍。
想来昨日到今日他应当为此事烦忧了吧。
毕竟让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得下属为自己挡枪也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情。
周沐白那么骄傲要强的一个人,身子在病中也要去救灾现场的一个人,竟然让自己的下属挡在前头被人给打了,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
他不郁闷才怪,他不怨自己莽撞就不错了。
如果她没有冲上前头,也许他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季绾摇摇头,他让她滚,那她就滚远点。
别弄巧成拙的招人烦了。
唉
季绾有些沮丧地上了车,回到府中。
深夜。
周沐白站在季府门口的大榕树下,秋日的暗夜中夹杂着冷意,而周沐白鹰隼一般的眼眸中却带着火热的盯着那扇门。
季韫,他拿她该怎么办呢。
周沐白回首上了马车,对赵顺道:“回宫。”
赵顺一抖缰绳,心里叹息,“唉,爷又要整夜批公文了。”
天色微亮的时候,周沐白起身,去往净房整理仪容。
掐算好时间,在众臣列队之时从集贤殿走到朱雀门。
季绾没有在众官中张望,始终垂着头,周沐白出现的时候只低头随着众官拱手。
议政过后,季绾随周沐白回到集贤殿。
她不发一语地坐在离周沐白一步之遥的下首。
不再主动问安,不再主动沏茶,不再上前为他整理公文。
整个堂中安安静静,没有往日季绾为周沐白忙前忙后的身影。
周沐白看着季绾一脸闲适淡然的表情,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上午,他抬眼看着季绾拿着公文,宁愿到六部的那些老头子面前询问也不来问他。
午膳之时,周沐白照旧留了身边的位置给她,待季绾净手踏进膳堂里,直接坐在最末林景身边。
周沐白沉声喊道,“季韫!坐过来。”
季绾一抬头,看了看周沐白,再看看众人,忙对着周沐白拱手道:“启禀首辅,小臣人微言轻,坐在首辅身边用膳,不合规矩。”
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林景身边,对他笑呵呵地低语。
周沐白像是被碰了一鼻子灰一样,饭也没吃几口。
午后,他眼见着季绾在和六部午休的众官谈笑,周沐白信步靠近。
季韫立马换了脸色,带着头,拱手“给首辅请安。”
众臣忙随着季绾拱手,“给首辅请安”
周沐白见此烦躁的一扬手,进了议政堂。
明青州见此,不放心地凑上前,“沐白,你和他怎么回事?”
周沐白垂头坐在那里,心不在焉,“没事。”
明青州看着两人,一个失魂落魄,一个云淡风轻,这到底是怎么了?
熬到下值,季绾纷纷跟众人谈笑着告辞。
又转头对着周沐白施礼,“大人,无甚重要事小臣就下值了。”
周沐白看着纷纷下值的众官,又看着季绾,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留下他,只得朝她点点头,“去吧。”
季绾得令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谢大人。”忙收拾东西,准备和众官一同离去。
还没走出堂门,刘昀便走了进来。
众官纷纷行礼,“殿下”
刘昀扬手,“不必多礼。”他抬眼在人群中找到季绾,“季郎君可下值了?”
季绾忙点头,笑着道,“殿下,今日小臣下值早呢。”
刘昀走到季绾身前,“走,我带你出去玩。”
季绾一听一脸兴奋,“好啊。”
说完,刘昀随季绾走出了议政堂。
这一幕落在周沐白眼中,气得他险些折断了手中的笔,他一把放下手中的文书,在众官散去后,走到了朱雀门。
赵顺看到周沐白这个点都惊呆了,今日竟然没有干通宵?
周沐白沉声问,“你可看到宁王的马车。”
赵顺点头,“看到了啊,还带着小季大人呢。”
周沐白一脚踏上车,“跟上他们。”
“哦。”赵顺摸不着头脑般,爷今儿怎么回事,咋干起盯梢的事了呢?
周沐白在车上换下官袍,眼看着季绾被宁王带到自己的府中。
季绾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王爷的王府,简直大的不像话。
简直就是高贵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啊。
她连连称赞。
刘昀在自家后院的人工湖里的湖心亭设了宴。
季绾十分开心地和他吃吃喝喝,丝毫不见外。
刘昀看着季绾开心又得意的笑意,心下更坚定了一分。
他喜欢季韫,打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喜欢。
这份爱意他藏在心底很久很久,如今终于能够让她信任自己,拿自己当成朋友。
或许,这段感情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了。
季绾在刘昀的一番盛情招待下,度过了十分快乐的一个晚上。
直到深夜才出了王府的大门,刘昀怕季绾的小厮送的不安全,还特意派了两个暗卫护送她回家。
躲在暗处的周沐白看着季绾对着刘昀拱手道别,只见刘昀含着笑意上前拍了拍季绾的肩膀。
两人低头不知说了什么,对着发出一阵笑意。
周沐白此时气得双眼简直要冒出火星!
深夜对着被人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尽管他看着季绾并不像是饮酒的模样,可还是在门口对着刘昀说了很久的话才蹬车离去。
周沐白的心简直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他想不通季韫和刘昀也不是很相熟,怎么才过去一夜两人就变成亲密无间了?怎么就会冒出这么多的话说了?
简直就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
季韫呐季韫,是不是被人给个甜枣你就要跟人家称兄道弟,你也不是想想到底是谁一手提拔你?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啊
周沐白气道手心发抖,眼见着季绾上了刘昀的马车,刘昀也跟着上去,刘昀亲自送季绾回到家中。
看着季绾又在季府门前对着刘昀说了好几句话,又是拱手又是行礼的才进门。
周沐白的呼吸像是被刘昀和季韫紧紧掐住脖子,都要被气到窒息了。
若不是身份所限,周沐白简直想要手撕了刘昀。
他在车中看着刘昀望向季韫回家的背影,竟然在刘昀眼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情意。
周沐白猛然意识到
难道刘昀,竟然也喜欢季韫?
再联合着想前番种种,周沐白几乎可以确认,刘昀喜欢季韫。
想不到他也在觊觎他!
若是季韫借此机会就此远离了他
他又该怎么办呢?
一连几日,季绾都对周沐白不冷不热亦远亦近,她小心地在心里掐算着和周沐白的距离。
没事尽量少在他眼前转悠,只要是关于他的事,她都不主动掺和。
周沐白让她滚远点,她就滚远点绝不套近乎。
要不然,惹毛了这位爷,她别说叫人家恕罪了,怕是自己全家都搭进去。
可最近怎么看,怎么觉着,周沐白照比以往阴冷的不像话,对她没比以前好多少啊。
今日下值,周沐白照旧放季绾早走,刘昀又踩着时间赶来。
“季郎君,可下值了,我带你到我北郊的园子逛逛去。”
季绾一脸笑,“好嘞,这就走。”
“啪”的一声。
周沐白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道:“季韫。”
季绾茫然地回过头来,随后拱手,“大人,还有何事?”
“今日公文甚多,都是要事,你留下。”
季绾一听,本来可以下值跟殿下出去逛园子,现在又要留下陪这个阎王脸批公文。
心里不可谓不失落,她一下子拉下脸,“殿下,今日怕是要失约了。”
刘昀见周沐白一副不容反驳的模样,点了点头,“无妨,改日再带你去。”
迟早,他要把季韫接进府,成为他一个人的
季绾又从门口折回去,从周沐白堆积如山的奏折里取了一些放在自己的桌案前开始批阅。
一张精致的小脸冷的不像话,嘴翘得老高。
周沐白抬眼看到她生起气来,心道,就这么想要跟刘昀出去玩?
他气不打一处来,放她玩了这么些天,下了值不是去找李叙、沈朝瑶就是跟宁王混在一起,她还没玩够?
私生活倒是精彩得很。
周沐白更气了,想到这处,他起身走到季绾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腕。
季绾一慌,忙放下笔,“你干什么?”
周沐白不发一言,不容分说,拉着季绾就往外走。
两人走到了朱雀门,周沐白将季绾一把塞进马车,对着赵顺道:“三生别院。”
赵顺点头,爷终于硬气一把,偷偷看了小季大人这么多天,今儿终于把小季大人拐上车了。
到了三生别院,周沐白一直拉着季绾到了三生别院的书房。
季绾一路喊着骂着,“周沐白,你这个王八蛋,你要做什么,你要把小爷拉倒哪里去。”
直到书房关上了门,周沐白一把将季绾抵在门上,“骂够了没?”
季绾一扬头,眼里瞪老大,“没骂够!”
周沐白烦躁地看着她,“身为大晋翰林学士,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上家?”
季绾张口怒斥,“我怎么对待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不是你叫我滚远点,现在老子滚了,你又把我拉回来,算什么事?打脸不嫌疼是吗?
周沐白此时恨不得撕烂季绾那张嘴,“好,那我现在后悔了,我现在就想你如原来那般对我。”
季绾都要被周沐白气笑了,“你说我怎么对你,我就怎么对你,你拿小爷我当空气啊,我凭什么?凭你高,凭你帅,凭你有钱,有权,我呸!小爷我才不在乎这些。”
公开打自己的脸不疼是吗?周沐白你的脸皮怎么比黄土高坡还厚。
周沐白被季绾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季韫,我们都冷静一下可以吗?”
他不明白,两人怎么就变成现在剑拔弩张的样子。
季绾被气到嗓子都要冒烟了,“不冷静,不想冷静,周沐白,你真的烦死了,你快送我回家。”
季绾不想在看到这张黑面王爷的脸,她现在分分钟就要被气炸。
周沐白满脸无奈,“你想玩,在这处玩,我不拦你。”
季绾盯着周沐白那双晦暗不明的脸庞,她冷声道,“我在乎的不是在哪出玩,好玩不好玩,而是和谁一起玩,心情好不好,你让我现在很不爽,我不想和你玩,你懂不懂?”
季绾不予理会周沐白,转身就要开门离去。
周沐白见此,脑海当中就一个念头,不能走,她绝对不能走。
他一把扣住季绾的手腕,将她拉在自己的身前,把她揽在怀中,用自己的手臂紧紧地扣住季绾躁动不安的身躯。
他在她耳边说,“不准走,我说不准就不准。”
季绾没料到周沐白会抱住他,他竟然抱住她!
季绾得躁动在周沐白怀中就像是一只兔子,活蹦乱跳,而他就是那只猎住兔子的灰狼。
周沐白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季绾的头扣在他的肩膀上,他在她耳边温声道,“季韫,我错了,你那一棍是为我挡的,恕我不知该如何对待你,才能让你觉得是好的。”
季绾听到这句,彻底呆愣在周沐白的怀中,她听着他温柔磁性一般的话语,逐渐抚平她焦躁愤怒的心。
她瞪大了双眼,似乎都忘了呼吸,空气中安静的不像话,好像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怎么了,她的脸好红,像是烧到了耳根,她的呼吸好快、心跳好快,眼前的这个男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对她道歉,在温声安慰她。
周沐白只觉自己的心乱作一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束手无策了,季韫真的是很容易地就叫他被气道不知所措。
他伸手抚着她微微颤抖的后背,“你若是气,我就只好关着你,关到你消气为止。”
季绾瞪着双眼,这哪里是气,分明是
吓得!
周沐白他能不能别一会冷一会热的,这叫人哪受得了啊。
她是个凡人,又不是得道上仙,能做到太上忘情呢。
季绾觉得自己被周沐白抱得死紧,她想挣脱都挣不开。
“你先放手,我,我喘不上气”
周沐白听此,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抱她太紧了,他逐渐松开了抱她的力道,但并未完全松开,低头仔细看着她的表情。
“不气了?”
季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难不成就因为这一棍,他一直患得患失的,她也要跟着一直患得患失的?
“你,你别老对着我抽风成吗?小臣我胆子小,实在经不住您每日这么吓唬人啊。”
周沐白垂下头,无奈叹息,“好,我再不会对你抽风。”
季绾见此啊才满意,这才对嘛,正常点,大家都好交流不是。
她在一低头,见自己还在周沐白的怀中,他的手如今还放在自己的腰际上。
刷的一下,季绾得脸又红了。
且不说她是个女孩子,就算是她是个男孩子,两人这么抱着也不合适啊。
她轻轻一推周沐白的胸口,自己往后撤了撤,拉开两人距离。
周沐白见此,两人脸上各自涌上尴尬,不在意地看着周围。
“你饿了吗,我叫他们弄点吃的来。”周沐白温声问她。
“好啊,我挺饿的。”季绾心不在焉地回着。
周沐白点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转身出了书房,吩咐赵顺准备膳食。
半个时辰后,季绾望着满桌子的生猛海鲜,不禁瞪大了眼,这是周沐白的赔罪宴吗?
大龙虾,大鲍鱼,大螃蟹,旁边放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鱼,石斑鱼?三文鱼?
啧啧,季绾看着周沐白,“你家是捕鱼的吗?”
周沐白拿过一只螃蟹,十分优雅地把它撬开,准备取蟹肉,“算是捕鱼的吧,我有一只商队,专门出海打鱼,销往大晋内陆,每日都会送到我府上一些,今日我叫他们直接送到这里来了。”
季绾点点头,见识了她就说不能随便小看周沐白。
周沐白将剥好的螃蟹肉取出,放在季绾的身前。
“这个季节的螃蟹十分肥嫩,你尝尝看。”
季绾看着眼前的螃蟹,被周沐白完整地取下来,她沾了一些香醋,放入口中。
果真肥嫩无比。
季绾吃得直点头,太好吃了,周沐白再给她剥了一只,季绾也是秒没。
她看着周沐白都不吃,一直在帮她剥螃蟹,直接道:“你也别一直给我弄,你自己也吃点啊。”
她一直自己闷头吃怪不好意思的。
周沐白看着季绾吃得香,自己也吃了一些。
等一个时辰过后,两个面前变成了一堆海鲜壳子。
“嗝~”季绾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满肚子的生猛海鲜味。
自己的肚子都要被海鲜给撑爆了,这一顿倒是吃得十分满足。
夜已深,季绾依依不舍地看着桌上剩下的螃蟹,“我能带几个走吗?”
这么好吃的螃蟹,她也想让柳氏,沈朝瑶、李叙他们尝尝。
周沐白一抬手,就有管家上来,他偏头对着管家耳语几句。
管家忙点头,下去安排。
周沐白对季绾道:“不用带这个,我帮你给他们带了新鲜的,应该半个时辰后就能送到。”
季绾嘿嘿笑着,“这多不好意思。”
周沐白看着满桌子的海鲜壳,“我看你没啥不好意思的。”
季绾确实没跟周沐白不好意思,打从上次送她桃子,季绾就觉得花周沐白的钱十分的舒爽、自然。
倒是之前刘昀也提出送她吃的,她想也没想就婉拒了。
她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对这两个人有这么个差别对待。
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周沐白一顿饭就把自己哄好了。
或许,她也不是真心跟周沐白生气,或许,周沐白诚心给她道歉她就心软了吧。
季绾回府的时候,就看到柳氏坐在正堂里啃螃蟹。
这么快?
这三生别院的人也太有速度了。
柳氏看着季绾回来,“嘿,今儿又去老周那蹭饭了?”
季绾点头,在柳氏旁边坐下来,跟着她剥螃蟹。
柳氏道:“上次是桃子,这次是螃蟹,你也不显吃人家嘴短。”
季绾一边吃蟹黄,一边不屑:“切,我短什么短,他这是赔罪宴,我应该的,嗝”
柳氏摇了摇头,“你差不多得了,他好歹也是你上家,别做太难看。”
季绾一把放下手中螃蟹,“嘿,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季柳氏,我不跟你玩了。”
说完季绾起身就往踏月阁走去,柳氏看着季绾,我这也没说什么,她怎么这么大反应?
第49章 官场
翌日, 季绾一脸高兴地去上朝,不知为什么,昨日周沐白请她吃了一顿大餐, 心情忽然就变好了。
果然治愈心灵最好的东西就是食物啊。
季绾神清气爽地对着各位大人寒暄着, “刘大人,王大人, 张大人早啊。”
众大人纷纷回应,“小季大人早。”
“季郎君早”
“季大人早”
季绾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快要列队的时候,周沐白准时出现。
季绾心道, 嘿,这是踩点上瘾啊, 每次看着周沐白统领百官的样子,季绾便是想, 若有朝一日, 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岂不是也很牛逼,风光无限?
议政之时, 晋帝针对米加国偷袭晋国好邻居小阿国的政治问题问了季绾意见,季绾思来想去, 大胆陈述自己的政见。
季绾对众官说道:“米加国乃是西方实力强悍的大国, 曾经一国独挑七国联军, 也没在怕的, 骨子里透着凶悍。
现在米加国来攻打小阿国,明显是对晋国动了心思, 只是这些年晋国休养生息, 发展经济, 对于米加国的局势处在能谈则谈,不能谈也要谈的政策中。
如今米家国显然是想以小阿国为跳板,想要借此来犯我晋国,我晋国现在兵强马壮,实力早已不比之前,所以小臣主战。”
一番政见下来晋帝觉得颇为有礼,又转头问了周沐白意见如何,周沐白看了看季绾,只拱手道:“臣,附议。”
晋帝看着两人,最近论证,经常异口同声,默契非常。
晋帝心道,此前两人剑拔弩张,现下竟然能够和谐共处,连政见也在一处真是奇了。
众臣看着今日周沐白始终眉眼和顺,脸色似乎少了往日中的冷冽,也不知首辅近日是有何好事发生。
议政过后,众臣随着周沐白回到集贤殿。
季绾照旧坐在下首,周沐白看了一眼季绾。
季绾立刻心领神会地坐在周沐白身边,“大人,还是户部开始吗?”
周沐白一点头,季绾顺手在成堆的周折当中,十分麻利地抽出户部的奏折开始审阅。
一般季绾会将到手的折子分成人事、钱财、专项事宜、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等几大内容归类,小事一般她能批的便是直接做出回复,重要事宜的则是直接递到周沐白身前。
两人处理公文的效率那是大大增加,六部的老头子们看着周沐白季绾两人都惊呆了。
这等处理速度,他们岂不是中午前就可以下值了?
联系起前两日的情形,由此,他们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首辅和小季大人都好,他们就好,若是首辅和小季大人有一个人不好,那他们都不好。
遂众臣心里祈祷,愿首辅与小季大人天天都好,他们也就能够天天好。
因为批阅公文的效率高,众臣果真在中午之时便可以下值,众臣脸色纷纷洋溢着幸福快乐的表情,因为可以,陪夫人,陪小妾,陪外室,陪花魁,陪定亲小姐
众官脸色要多爽那是有多爽。
“刘大人,喝酒,泡澡,打牌一条龙啊。”
“王大人,您且老地方候着,待我归家禀明夫人,允了假便去,若是超过一个时辰未到,那你就自行玩乐吧”
王大人点头,“同理,同理,刘大人若是一个时辰没看到我前来,您也自行玩乐哈”
杨达人道:“尔等在内宅地位至今未能提高一些?”他轻声一笑,“我家内子却从来不插手那些”
旁边吴大人笑了笑,“杨大人,我可是听说你家内子只要作势掉一滴眼泪,某些人可是恨不得跪下给接着呢”
众臣一听,忙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
周沐白看见季绾收拾好公文,起身理了理官袍,站在堂中,对众官拱手,“首辅大人,各位大人,小臣下值了。”
众官纷纷寒暄告辞,周沐白看见季绾离去的背影,起身走出了集贤殿,他缓步跟在季绾身后,不远不近。
待到行至朱雀门,周沐白眼见着季绾上了自家马车,他细听所要去的地方。
季绾倚靠在马车软垫上,朝外道:“回府。”
周沐白眼底浮上一丝失落,她回府了,就没有别的什么想去的地方?
周沐白咱在季绾马车下轻咳了一声,季绾扬起车帘,“大人还未走?”
周沐白负手扬起头看着季绾,“嗯,今日闲来无事,想随意逛逛。”
季绾点点头,“哦,那大人玩得开心。”
周沐白愣愣地看着她,“你回府?”
季绾十分随意,“嗯,回府。”
周沐白叹息,平日不是好玩,好吃,好热闹,今日这么早下值,那些本事都哪里去了?
看着众家马车纷纷离去,“大人,若无要事,小臣就先告走了。”季绾在车上十分有礼告辞。
周沐白眼中闪过落寞,“去吧。”
季绾点了点头,“韩照,走吧。”
韩照得令,一抖缰绳,马车缓缓而动,周沐白眼看着季绾的马车离去,心底说不上的空虚。
他坐上自家的马车,赵顺见周沐白脸色不太好,试探问道:“爷,咱们去哪?”
周沐白有点闷,“去樊楼吧。”
去到樊楼,此时人正少,周沐白在车上换下官袍,穿了一身藏蓝云锦墨竹衫,腰围玉制缂带,头戴银冠,这一身下车,那是要多富贵有多富贵,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这是周沐白特意找人做的,季韫觉得他穷的连一身衣服都买不起,他堂堂大晋一国首辅,竟然让自己的下属看不起,他觉得有点屈辱,更何况季韫是他喜欢的人呢。
刚进了樊楼的正堂,这一身装束让店小二在人群中眼前一亮,非富即贵,非富即贵啊。
他小心地上前应酬着,“这位公子,您几位,可有预定?”
周沐白负手,在堂内巡视一圈,此时稍早,用膳的人并未有那么多,他来到之前与季韫偶遇那次临窗而坐的位置,“就在这吧,我一人,上一壶桃花酿,一盘酱牛肉即可。”
小二一点头,“得嘞,一壶桃花酿,一盘酱牛肉。”
周沐白安静地坐在那处,借着窗口,看着街头上熙熙吵嚷的行人。
今日天色极好,刚立了秋,天高云淡,不冷不热,窗旁有卖南果梨和大葡萄的果农,淡淡的果香随风飘进窗内,倒是十分好闻。
周沐白身心松弛地靠在圈椅当中,少有的放松,让他能够暂时卸下一切重担享受时光。
可心底还是划过一阵落寞,季韫,她在做什么呢?
可无论做什么,终究是与他无关。
这厢,季绾刚回到家,就是一顿换装,青山绿的山水暗绣蜀锦袍子,腰间是墨色缂带,髻上配着玉冠,季绾十分满意地看着这一身。
柳氏来到季绾身前,今日听闻季绾午膳之前下值,她都惊呆了。
忙跑进踏月阁就看着季绾忙忙碌碌地在更衣,她一脸好奇,“这是要打哪去?”
季绾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六部的老头子们请我吃酒。”
她马车还没到家呢,就有小厮追过来,说是六部几个同僚要请他吃酒。
季绾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那帮老头怕是觉着,只有自己能搞定周沐白。
要是日日都能像是今日这般,那大家的日子岂不是好过很多?
柳氏瞪大了眼,“什么?六部的老头子找你吃酒?你跟他们吃?那还能有的好?”
季绾一抹袖子,“好不好的,他们现在觉着离不开我,那还能把我这样,我一趴下,明日周沐白就要停摆,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季绾出门的时候,柳氏一脸担心,这可是她的小绾绾第一次应酬,她十万个不放心,对着韩照嘱咐嘱咐再嘱咐,要是看到情形不对一定要及时把她拉出来。
柳氏在门口望着季绾离去的背影,都走远了才回来。
季绾进到樊楼,堂中已然上了一些用午膳之人,有些吵嚷。
店小二忙上前,“这位公子,您几位,可有预定?”
季绾点点头,“绿松亭。”
小二忙一点头,扬着嗓子高喊,“绿松亭贵客到。”
周沐白回首的时候,季绾刚踏进绿松亭。
季绾刚踏进绿松亭,看到明青州,林景,吏部张大人,工部刘大人,兵部吴大人都在。
季绾一拱手,“小臣请诸位大人安。”
几位大人纷纷拱手,“小季大人。”
季绾落座在林景身边,旁边坐着的是工部的刘大人,那刘大人年过四旬,全身能有二百斤,一脸的油腻加憨厚。
见季绾落座,忙给季绾斟茶,“小季大人喝茶。”
季绾忙有礼接过,“哦,谢过。”
不多时候,樊楼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来,季绾看着眼前一桌子,双眼放光,吃货的本质暴露无遗,隐在袖中的手蠢蠢欲动,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季绾只得收敛作罢。
不能太丢人,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自己好歹也是受过十几年教养的读书人。
季绾看着众人,纷纷开始了左右闲聊状态。
无非就是谁谁看谁不顺眼了,准备弹了,谁谁又赎了美妾被正室发现了一顿闹腾。
谁谁想要往上再拼一拼,准备今年升个职,在那处能走走关系,政绩评个优。
官场无非就是这些事,季绾这大半年早就听得耳朵生茧子了。
在座的职位上属明青州官位最高,按规矩就要他先提酒,众人看着菜已上齐,纷纷叫明青州开席。
明青州倒了一杯酒,众人纷纷将自己眼前的酒杯满上,举起。
明青州道:“在座诸位都是我大晋的同僚,是亲如手足的好兄弟,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是我大晋的国之栋梁,我明某人今日有幸能与诸位共饮,荣幸之至,让我们满饮此杯,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众人听到,纷纷将自己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季绾也不例外。
放下酒杯,众人才开始纷纷夹菜吃席。
季绾心无旁骛地开始吃着眼前的菜,可明青州提完酒,就开始了拉锯战一般的提酒过程。
从官位来分,从高到低,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跑不了。
季绾只得吃吃停停喝喝,没想到这官场的酒局这么无聊啊。
轮到季绾提酒发言的时候,众人已经喝得有些五迷三道一般,季绾也微醺着。
因这顿饭,众人都想着季韫能够来参加实在是因为她的出色表现,让众人获得不少的好处,众人对她可是寄予厚望,能够将首辅安抚住,别整日炸毛,玩命工作,折磨大家伙,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季绾举着酒杯道:“我,季韫,承蒙各位大人厚爱,光临此宴,愧不敢当。”
季绾一番自谦,忙得众人否认。
“小季大人过谦。”
“季郎君不是外人”
季绾接着道:“小臣初来乍到,是在人微言轻,从前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海涵,待从今往后,小臣愿为各位,为我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位大人,小臣的凌云壮志,都在这杯酒里了。”
说完,季绾一仰头满饮下去。
完了,喝猛了,季绾竟觉眼前恍惚起来,众人在她眼前已然叠影重重。
季绾坐下摇摇头,心道,他妈的,又醉了
林景看到季绾,“季大人,你可还好?”
林景忙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身前,季绾接过喝了一口,才觉稍稍缓解。
众人听闻季绾的一番发言,纷纷欢呼。
“小季大人威武。”
“季郎君厉害。”
“季郎君,来我敬你一杯。”
“季大人,我也敬你。”
“”
季绾一抬手,“都别着急,我一杯一杯喝,一定叫诸位尽兴。”
众人见季绾豪爽,纷纷要敬季绾。
明青州见到季绾一杯接一杯,似乎不妥,这季韫可是周沐白心尖上的人,要是知道被这群老油子灌了酒,那还了得,他们岂不是小命不保。
明青州上前为季绾顶了几杯,可架不住众人对着季绾的热情,季绾也来者不拒。
这厢周沐白正在大堂喝着闷酒,正神思季绾之际,只听到堂另一侧发出阵阵雷鸣的掌声,夹杂着夸赞。
“小季大人”
“季郎君”
季韫?
他怎么会听季韫的名字呢?
周沐白起身,顺着那声音寻去,在绿松亭。
“季大人,我敬你一杯。”
季绾一挥手,“来,干!”
周沐白一把撩开帘子,“季韫!”
众人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喝,酒连忙醒了大半,一抬头。
完了!
杀神来了
周沐白一脸怒气地看着众人,和正在被灌酒的季绾。
脸色瞬间冰封了二里地。
季绾晃晃悠悠地回头,见周沐白正站在她身后。
她憨憨一笑,醉着眼,“这不是”
她努力睁大了眼,“这不是老周吗?”
她上前一把趴在周沐白的肩膀,“你今儿怎么换衣服了?害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周沐白咬着牙不说话。
“来嘛,你来得正好,一起喝。”
季绾一把将周沐白拉在她的身边坐下,正好跟那个脑满肠肥的隔开,她都嫌弃人家一晚上了,还是周沐白看着顺眼。
周沐白冷着看着季绾醉眼迷蒙,她一抬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有谁?我一个一个喝。”
周沐白伸手就把季绾的酒杯夺过来放下,沉声道:“你又喝多了。”
“嗯?”季绾醉眼熏熏地看着他,又一把躲过那杯酒,“我娘说了,酒量不好就得多练练,练练自然就能喝了。”
酒量不好的练练,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周沐白想了想,似乎恩师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如此看来季韫母亲倒是与恩师所见略同。
明青州一扶额,唉我去,这位爷怎么跑这来了?
众人看着周沐白面面相觑,纷纷噤声,哪还敢再饮。
季绾看着,一丝怒意袭上,“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倒是喝呀。”
众人噤声。
季绾生气,“都不喝是吧,都不喝,我喝。”
说完仰头就是一饮而尽,周沐白都没来得及阻拦。
空气当中的气氛有一丝诡异,众人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若是不喝,便是首辅来了,像是扫了他们的兴致一般。
若是喝,可看着首辅护着小季大人的模样,冷的吓人。
季绾道:“你们啊,你们,一个个的,一看见老周来了,就都怕了。”
说完她伸手一把搂过周沐白,“你说是吧老周。”
啥?
老周?
试问整个大晋谁敢叫周沐白老周?
周沐白脸色浮上一丝尴尬。
众人只当没听见,明青州站起身,为周沐白倒了一杯酒放在他身前,“既然来了,就和大家喝两杯嘛,今儿大家伙都高兴。”
周沐白倒是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样,眼里心里都一门心思地落在了季绾身上,紧怕他喝高了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说点什么出格的话。
众臣见周沐白被安抚下来,才慢慢恢复了宴饮。
那张大人、刘大人、吴大人纷纷都举杯,要跟季绾喝起来,“来小季大人,我敬你一杯,我敬你敬你是条汉子。”
能天天替他们冲在前头,伺候老虎。
季绾端起酒杯,看着几人,“来,我喝!”
酒刚到嘴边,就被周沐白夺走,“我替她喝。”
此话一出,众人惊掉下巴,首辅替她喝?
这是此生能够见到的画面吗?
尤其是明青州,心里简直都要笑翻了,周沐白护着季韫的模样可真是太爷们了,太有看头了。
明青州起身对着季绾,“小季大人,我也敬你一杯,惊你我二人同僚一场。”
季绾忙给自己满上,“明大人,不必客气,来,我喝!”
明青州含着笑意饮下酒,看着周沐白。
季绾得酒刚到嘴边,又一把被周沐白夺过去,仰头而尽。
季绾见自己的酒杯又被夺了,生气起来,“老周,你咋这么不讲究,老夺我酒杯你什么意思?”
周沐白垂下头,“你喝多了!”
季绾摇头看他,“我喝多了?我哪喝多了,小爷我清醒得很,我哪里多了?”
周沐白心道,你都叫老周了,你还没多?
那天晚上,周沐白不知道为季绾当了多少酒,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直到深夜,众人纷纷扶墙出来,周沐白却面不改色步履稳健的背季绾回家。
季绾趴在周沐白的背上醉着,嘴里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话。
“喝,不醉不归,不醉不归,老周?”
周沐白不说话。
季绾在周沐白的身上摇了摇他的肩膀,“老周~”
周沐白以为她在说醉话,这才反应过来她正叫他,他偏过头回应,“嗯?”
季绾借此机会忽然扳过周沐白的头,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你怎么没醉呢?”
季绾得酒气喷在他的脸上,周沐白受不了跟季绾这样近的距离,心脏怔怔地跳,强迫自己转过去,垂下眼低声回着,“如果你喝到吐血,你也不会醉。”
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为了升职,为了混官场而违心喝酒。
季绾趴在周沐白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衣服,“老周,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周沐白听到季绾这么说,脚步一顿,“那,你喜欢吗?”
季绾半睁着眼点头,“喜欢,你刚进来,我就看到你衣服了,你这样打扮才英俊。”
周沐白的嘴角闪过一丝笑,“嗯,那就行。”
这回该不会被他误会自己穷的衣服都买不起了吧。
季绾又道:“你明日下值还穿这件吗?我也要跟你穿一样的。”
周沐白点头,“还穿这件,或者你喜欢别的颜色和样式,我可以换换。”
季绾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在他耳边悠悠说道“我就喜欢你”
话还未尽,便睡了过去。
周沐白停住脚步,愣在原地半晌,他转过头看着季绾的睡眼,轻声道:
“我也
喜欢你!”
虽然,她听不见。
送到季府上的时候,柳氏照旧老三套伺候季绾醒酒,要不然以今日季绾醉酒的程度明日连朝都上不了。
听说上次酒没醒好,季绾在议政堂睡了一整天,打那以后,柳氏对于醒酒这件事情就是极其重视,并且已经摸清楚一套积极有效的流程,保证季绾明日神清气爽的。
只是柳氏一边醒,一边叹息,这怎么练酒练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果真随他爹,当年季盛酒量就奇差无比,最后也是柳氏陪着练出来,才敢在官场横行。
她家小绾倒是苦了老周每次背她回来,听说那首辅洁癖特性的很,平时都不让人家靠近呢,这现在不知道背了多少次了,背地里不造怎么嫌弃小绾才好呢。
季小绾,你倒是争点气,能不能每次别让人喝趴下回来。
第50章 遛狗
打从那天喝完酒, 六部的官员看见季绾就跟看见金子似的,只要看见季绾跟在周沐白身边,众人眼睛那就跟施了仙法一样, 咔咔发光。
因为, 季绾现下已然把这只爱炸毛的老虎给抹得平平整整,因此整个集贤殿的办公的速度快了一倍。
六部已经连着四五次午膳之前下值, 大家天天脸色就跟自己捡了金子一样,整个议政堂的气氛和乐了不少。
季绾整日想着如何能够跟周沐白发展兄弟情,为这她已经总结出来以下几点,公务要勤谨认真, 要随着他的风格杀伐果断,对付老油子们要稳准狠, 对待晋帝要谦逊恭谨当中带着舍己为民一心为国。
其实看懂周沐白,就会觉得他这个人很简单, 有时候沉默腹黑, 有时候耿直得可怕,一条道走到黑,连个弯都不会拐的。
季绾每日便是按着这种套路, 顺着周沐白的心意,让整个六部十分快乐的办公。
偶尔有晚下值的时候, 也是季绾陪到最后, 周沐白看着天色晚了, 往往会找到一个地方请她小吃一顿, 顺带着送她回家,算是作为她陪他的报酬。
季绾忽然发现, 跟周沐白能够论上感情, 论上兄弟以后, 自己在他那的待遇是直线飙升,为此她十分受用,也更加尽心地跟他干。
周沐白成日的冷脸倒是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他看季绾的眼神总是柔和中透着回避,季绾想,怕是他觉得自己个给季绾点好脸色她尾巴要翘上天,所以他得收敛一些。
但是季绾倒是肆无忌惮地对周沐白示好,偶尔有人反对周沐白政见的时候,她第一个跳出来站他,有人在背后黑他的时候,她第一个跳出来怼死那些黑子。
总之关于周沐白的一切,季绾妥妥冲在最前头,整个朝堂也公认了,季绾是周沐白的狗腿子。
季绾听见这个事,也不反驳,狗腿子就狗腿子,她只想,要看以后,看以后,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噶脖那天,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自己全家还要给她陪葬,老娘还是要护好,还有那个成日就知道睡睡睡的哥哥。
有一日,府中照顾季韫小六子问她,“公子,咱家公子啥时候能醒啊?”
季绾寻思一番,啥时候醒,她也不造季韫到底啥时候能醒,但是也不能引起恐慌吧,她神神秘秘地对小六子说,“关键的时候醒。”
这句话一出,全府的人都好像有了盼头,听见了么,咱家公子说,大公子关键的时候醒,所以铆着劲地伺候季韫,紧怕他关键的时候醒不过来掉链子。
季绾真心觉得,只要对周沐白好,好的让他离不开她,以后全家能多一分平安的胜算,所以这个狗腿子她当得也心甘情愿,毕竟周沐白私下也没少给她好处,大桃子、大螃蟹、后来她又黑了一些他的大葡萄,大橘子。
周沐白也挺大方,每次都成筐地给她送,不光给她送,还连带着买一送二,把小沈和小李也送了,连带着沈朝瑶和李叙,也慢慢粉上了周沐白,每次季绾吐槽周沐白的时候,沈朝瑶和李叙总能替周沐白说上几句。
京城入了秋,到处都是黄金遍地的,季绾因着下值早,回府可以睡个午觉,一般都能睡到傍晚,然后就会拉着老黄出去溜达。
这几日老黄像是要发情了似的,一到傍晚就开始挠笼子,呜呜呜的叫唤人。
季绾寻思指不定是哪个小母狗勾搭上了,前一日估计跟人家约好了,明日见面,这到了时间,在不把他放出来,怕小母狗等急了。
关键是,老黄从小跟季绾长大,一般就喜欢跟季绾在一起吃睡玩,遛狗这种事,季绾遛惯了,老黄就不愿意跟别人了。
季绾也是真惯着老黄,因为季绾小时候,跟着二壮和小瑶他们在街口玩,那时候孩子都小,啥也不懂,自然也没啥战斗能力,家里边害怕有啥意外,不放心,就把同样是半大小的老黄放在季绾身边。
因为老黄它爹妈都是在季府长大的,所以老黄还是小黄的时候就在季绾身边了,两人的感情自然是很铁。
那天季小绾和二壮他们玩得正嗨呢,不造从哪里窜出来一条大疯狗,对着季小绾的屁股眼看着就要啊呜一口,正当关键之际啊,还是小黄的老黄猛地窜了出去。
对着那大疯狗就是一顿啊呜,不要命似的跟它干,死死咬着人家不放。
后来老黄折了半条腿,尾巴也差点断了,回到家的时候全身是血,大家伙都惊呆了。
要不是老黄,季小绾早就成了狗下亡魂了,哪还有今日当家做主横行乡里十里八村的这天呢。
后来老黄养了半年才好,从那以后,季绾就和老黄同吃同睡。
后来老黄变大黄,老喜欢在半夜爬上她的床,满嘴哈喇子舔她,季绾实在受不了,就跟老黄分开了,老黄因为这件事,好长时间没搭理她。
现在,老黄成了名副其实的老黄,狗到中年,往往力不从心,能跟小母狗调情的时候不多了,所以能调一个是一个。
眼看着傍晚到了,季绾还没睡醒,老刘听老黄叫唤得实在厉害,只得把它放出来牵着它,先在院子里待会。
哪承想,刚放出来,老黄一把子窜出去,奔着季绾得踏月阁直跑,老刘在后面拉着狗绳,那是拉都拉不住,就差把老刘拖地上了。
到了季绾闺房门口,老黄直接一爪子拍开季绾的门,而后直接冲到了季绾的床前,老刘也放弃了抵抗,反正季绾对老黄比对他好多了,老黄犯啥错,家里主子都不带追究的。
“啊呜”
老黄伸出它粉嫩嫩的大长舌头,哼哧哼哧地看着季绾在那呼哧呼哧睡得正香。
它伸出狗爪,一把撩开季绾的真丝锦被。
季绾没啥反应。
老黄歪着狗头,看了看,有点不满呐。
“汪!”
它急促叫了一声。
季绾好似听见,翻个身,一捂头。
“汪!汪!”
季绾皱着眉。
“汪!汪!汪!”这三声,老黄有点愠怒,寻思你丫赶紧给我起来啊,我小情人等我呢,去晚了人家该不愿意了。
季绾被吵得不行,终于一把子坐起来,对着老黄的狗头,“你下次叫我起床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啊呜”老黄收起了舌头,忙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季绾一脸不屑,“你咋跟周沐白似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汪!”老黄有点生气,好像不愿意季绾这么说。
季绾挠了挠自己像是炸了的头发,起身叫晴翠简单梳洗一番,换上一身墨蓝的常服便出了门。
刚一出门口,老黄就开始像是做了火药上天一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季绾本来就娇小,在后面跟着老黄那是哼哧哼哧地跑着,两条腿倒腾得都要飞起来了。
老黄英勇不减当年啊,她实在是拉不住啊。
季绾心里已经有十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谁能救救她
过路的人就看着,一条狗后面跟着一个快要飞起来的人。
一路人道:“嘶,这年头奇了,狗都能放风筝,还是个人形风筝,眼见就要飞起来了”
另一人道:“你看差了,那是狗在遛人呢。”
周沐白负着手,看着老黄带着季绾风驰电掣般地掠过,他一脸茫然转过头。
这是在做什么?
周沐白使出内力一个飞掠在季绾的身前,眼疾手快地抓住狗绳,缠在腕间,稳稳地定在季绾身前。
季绾没想到周沐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吓了她一跳。
周沐白见季绾满头大汗,在原地喘着粗气,“这是怎么了?”
季绾抬头擦了头额头上的汗珠,“大,大人”
季绾指着老黄,“它它着急”
“着急?”
季绾点点头,老黄见自己被狗绳捆住显然有点不满意,回头对着周沐白“汪”了一声。
周沐白一个眼刀子对老黄飞过去,老黄立马噤声了。
季绾道:“它着急会它的小母狗。”
周沐白听见,不禁抬手掩嘴一笑,“哦,在什么地方?”
季绾弯着腰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广场,“就在那小广场的小树林里面。”
“嗯。”周沐白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谢大人。”季绾微微一笑,随着周沐白一起往前走。
老黄在周沐白的手里瞬间老实了,季绾心道,果然会压制的人,别说人连畜生都压制得明明白白。
周沐白没想到能够遇到季绾,只是这些时候,没事出来闲逛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路过季府门前。
如今倒是真的遇见了一次,没想到却是这等情形。
季绾见老黄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自己的梦中情狗,还不止一只,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转身在那小树林旁边找了一个石墩子坐了下来,平息自己刚才被老黄遛起来沸腾的血液。
狗遛人,狗遛人啊
季绾热得不行铆劲用手闪着风,驱散着热意。
周沐白今日正巧身上带着一把毛竹扇,“啪”的一声。
他打开那把扇子,在季绾的身侧为她摇起来。
季绾见周沐白给她慢悠悠的扇不过瘾,“你快点扇呗。”
啊?
周沐白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不自觉地加快手腕的动作。
季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敢让当朝首辅给她扇扇子,满朝也就只有季绾敢这么做吧。
“你家这狗倒十分可爱。”
“啊?”季绾听到周沐白眼神正盯着树林里的老黄悠悠说出这句话来。
季绾看了看老黄,又看了看周沐白,扑哧一笑,果然狗见略同。
她老在周沐白背后骂他狗逼,和老黄一个样,如今一狗一人终于相见了,周沐白还觉得老黄可爱。
不错,不错
十分可以。
“你笑什么?”周沐白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扇着。
季绾摆摆手,强忍住笑意,“没笑啥,我也觉得老黄可爱,可爱得不行不行的。”
周沐白点点头,“它有多少岁了?”
季绾随意道,“十岁。”
“哦,那算是一条老狗了。”
“嗯,是的呢。”季绾心道,跟你一样老。
两人在夜风中,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这一场偶遇,让周沐白的心神恍惚,成日从晨间相见到午间下值,偶尔还要到傍晚与深夜,可即便这样两人在一起大半个时日,下了值之时,他还是依旧会想季韫。
还是会想到,她在做什么,白日公事繁忙,他依然将心底的那些念想压得死死的,可到了下值,到了深夜,那些隐秘的思绪又会窜出来,催促着他,去瞧瞧她。
尽管他心底是那么怅然又失落,可还是觉得想念季韫的时候无比地满足和快乐。
天色暗下,周沐白手扇得酸了,也停了扇子,季绾话慢慢少了,伸手支在后面的石头上,一抬首,便是漫天的璀璨星辰。
“真好看。”季绾抬眼看着夜空。
周沐白侧过头看她,悠悠道,“是,好看。”
不知为什么,季绾觉得周沐白最近对他温柔许多,都不咋骂她了,看来是自己的狗腿子行径起效了。
她转过头,“大人,你”她一时间愣住。
嘶,周沐白刚才好像
在偷看她?
周沐白忙垂下眼眸,“嗯?”
季绾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大人,你觉得我最近表现好吗?”
周沐白没料到季绾会这么问他,心里瞬间有点慌乱,他不经意瞥了她一眼,“还行,挺好的。”
季绾微微一笑,“哦,那就行。”
季绾又思索了一下,张口道,“大人,你对小臣还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周沐白听着这话,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起来,他打量着他,“为何这么问?”
季绾十分大方看似随意闲聊,实则话里暗藏玄机,在试探着周沐白对她的看法,“因为啊,你看我都跟大人共事这么久了,自然要处好同僚关系嘛。”
“你只把我当同僚?”周沐白反问她。
季绾听见周沐白这么问,看他一眼,心口怔了怔,“我”
“嗯,大人是我上家,是我同僚,是我仰赖的柱石,是我的标杆,我对大人的仰慕之情,那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一番彩虹屁,季绾就不信周沐白他还能不接着。
周沐白听见季绾又油嘴滑舌起来,不禁一笑,“你打住。”心底浮上一缕失落,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爱上他,一个自己仰慕的人,竟然是个断袖,竟然喜欢自己的下属,还能够这样吹嘘他、仰慕他?
季绾见周沐白沉下脸,不再继续吹。
“大人,我视大人为友。”
这句话说得十分真诚,她确实想视周沐白为朋友,难道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无论在公务还是在私下,她都已经竭尽所能地去靠近他,帮助他,虽然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她还是抱着真心在对他,只是周沐白这个人,这样高傲,这样不染尘埃,这样冷静支持,又怎会轻易走进他的心里,屈尊降贵跟他交朋道友。
季绾有时候,就觉得这场攻略里面,自己自始至终在唱独角戏似的。
周沐白听见这句话心头一震,他转头怔怔地盯着季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绾有点慌,她小心翼翼,“我们”
“算是朋友了吧”
周沐白的眼神在月色之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像是要把人吸进来一样。
有风在两人之间流动起来,迟迟不肯散去似乎是想要驱散,两人同时涌上的一丝燥热。
季绾怔怔地看他,这个人这样高冷,高傲,大概不会把她的话放在眼中吧。
良久,周沐白垂下眼,他怕再看下去,便会彻底暴露他的心思,他无奈的轻声的一笑,“是,很好的朋友。”
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原来,第一次偷偷地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喜怒哀乐全都在她身上。
季绾听到周沐白承认她朋友的身份,直接笑了起来,“大人,咱们以后就是兄弟,就是朋友了?”
周沐白有点无奈,承认这个是不是以后就只能当兄弟当朋友?
可看着季韫那期待的眼神,周沐白实在不忍拒绝,“是。”
季绾得到周沐白的肯定心情大好,“大人放心,大人视我为朋友兄弟,以后有事小臣定然冲在前头。”
季绾十分义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周沐白轻声对她道:“冲在前头倒是不必,少些莽撞冲动,懂得保护好自己就行。”
季绾心情大好,一把拍在周沐拜的肩膀,“大人放心,小人定然会守护好大人。”
周沐白一愣,季绾猝不及防地跟他接近,让他有点难以招架。
远处的老黄腻乎过后,朝周沐白与季绾两人奔过来。
季绾与周沐白起身,准备回府,季绾把狗绳一圈圈地绕在手上,老黄又要扯着季绾走。
周沐白看着季绾被狗绳勒到有点发红的手腕,上前一把握住。
季绾抬起头,“大人?”
周沐白低下头,仔细地把缠绕在季绾手腕上的狗绳解下,放在自己的手里。
“我替你牵。”
季绾对着周沐白微微一笑,“谢大人。”
老黄在周沐白手中变得十分安静顺从,季绾都有点无奈了,要是周沐白每日能过来帮她遛狗倒是不错。
快到门口的时候,周沐白忽然想起一件事,“季韫。”
季绾正愣神周沐白给她遛狗的事情,被周沐白十分温柔地叫他的名字,她都有点不适应。
“嗯?”她也十分温柔的回应,“什么事?”
周沐白见季绾随着他的音调回应,有点无奈,“后日有一场马球会,届时你要好好表现。”
季绾一听有马球会,眼前一亮,“马球会?”
马球她倒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看来又有事情干了。
周沐白看着季绾的神情,“这几日好好准备。”
季绾一脸正色,“是,一定好好准备。”
周沐白点了一下头,将手腕上缠缠绕绕的狗绳解下,递到季绾手中,“走了。”
季绾垂头拱手,“恭送大人。”
两人分手之后,季绾将老黄送到自己的大笼子里。
季绾回到柳氏的院子用晚膳,刚净过手,季绾踏进门。
柳氏看着季绾的脸色,“啧啧,这是做什么去了,春风得意的。”
季绾坐下,“嗯?有吗。”
柳氏点点头,“有,一脸喜气洋洋的,还挺明显。”
季绾夹了一口菜,“没啥,后日有马球会。”
柳氏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我明儿就去香香阁给你选衣服。”
季绾心道香香阁难道你衣橱吗?
翌日下值,季绾果真就被柳氏拉着给试衣服。
季绾又被像是一个衣架子一般,被柳氏反复地比对着。
试了几套,柳氏给季绾选了一身暗红金丝祥云云锦的袍子,高贵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柳氏十分满意地看着季绾穿着一身,是个精神抖擞的小伙。
她的小绾绾可是第一次去参加马球会,一定要艳压全场,当老娘的不能在前方陪着她冲锋陷阵,那就做好后方供给保障呗,反正她经验丰富,从前怎么伺候季盛的,现在就怎么伺候季绾。
第二日,季绾一早就被晴翠从被窝里拉起来,她还在闭着眼呢,就被一顿梳洗。
随后在柳氏亲自准备的营养精致的早膳当中,季绾又被塞了各种花样的食物。
柳氏大概觉得她吃不饱打球没劲,虽然说却是这样,但是打马球更多需要的是技巧。
今日晋帝为了这场马球会,连早朝都停了。
前朝所有的大臣和后宫的众妃都被拉倒西郊的马球场。
季绾从马车上下来,看着众臣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她抻着头,往里望了望。
那时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场面十分壮观。
不愧是大晋最出名的马球会,场面绝对不是随便几个贵族自己私办的马球会的规模。
季绾随着众臣被引到特定的位置。
她抬头在人群中寻找周沐白的身影,扫视一圈。
在人群中看到周沐白一身红衣,在与内廷的赵公公说着话。
季绾惊呆了,怎么今日周沐白穿的衣服跟她差不多呢?
人群当中,那一身当真气宇轩昂啊,都叫季绾移不开眼了。
哐,一声锣响。
众臣在原地起立,恭迎皇帝进场。
作者有话说:
老黄是金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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