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秦大小姐之前被灰衣男子喂了药丸,秦沐特地请了大夫来瞧,得知那药丸之中只有些令人昏睡的成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巧叶在巷子里被人咂破了脑袋,虽没什么性命之忧,却也需得卧床休养几月。菘蓝端着药膏来为秦皎皎处理外伤,哭的比府里两个受伤的人还要凄惨。
“小姐,呜呜呜,小姐啊——”
秦皎皎抬手捂住她的嘴,“菘蓝,你吵死了。”
她的脸颊还肿着,回府之后便用厚布巾包了些冰块做冷敷,此刻已经敷了半盏茶的功夫,双手指尖已然冻的发红。
菘蓝被自家小姐冰凉的手指激的一抖,反应过来后赶忙放下药膏,将秦皎皎手中的布巾接了过去,“小姐,让奴婢来吧。”
秦皎皎‘嗯’了一声,侧过身趴在贵妃榻上,由着菘蓝替她冰敷。她从腰间掏出那枚铸范,二指捏着来回瞧了瞧,越瞧越觉得这东西该早日交给钟伯行,好让他能顺着这条线索尽快查下去。
菘蓝的视线顺着她晃动的手腕来回打转,“小姐,这就是你方才同老爷说的用来铸造假银锭的铸范吗?小姐怎么不交给老爷呀?”
秦皎皎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总归着爹爹已经知道了那歹人的企图,而查案这事又不在爹爹的职权范围内,我若将证物拿给他,他必然会将这铸范直接送去刑部或是京兆府,就算拿去大理寺,也定然不会交到钟伯行手上。”
她话说一半,倒是将自己的私心藏了个完全。
菘蓝偏着头理解了一下自家小姐话中的意思,半晌之后才了然道:“小姐是想让钟大人亲自去查这事,然后立功升官吗?”
秦皎皎‘啧’了一声,面上却露出些笑意,“我才没有,你少胡说。”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耽误,索性直接坐起身来,“我眼下精神还不错,你让小顺套上马车,咱们去钟府一趟。”
菘蓝没说话,满面愁容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秦皎皎瞧见她这幅样子,一些不太好的预感突突突地自心头上冒出来。
外间伺候的丫头风禾提着铜壶进来换茶水,恰好听见了秦皎皎要出门的打算,她疑惑地看了菘蓝一眼,“小姐,菘蓝没同您说吗?老爷最近不让您出门了。”
秦皎皎:?!
菘蓝苦着脸,“奴婢也不能出门,老爷说就是因为奴婢平日里总是跟着小姐胡闹,将小姐的胆子越捧越大,所以将奴婢一同罚了禁闭,还扣光了今年的糖钱。”
风禾赶忙上前拍了一把菘蓝的肩膀,“菘蓝,你别口无遮拦,老爷没罚小姐禁闭,只是为了让小姐这几日能好好待在府中休养。”
菘蓝忙不迭地捂住嘴,“对对对,不是禁闭,才不是禁闭,小姐,是奴婢失言了。”
秦皎皎气急,她从贵妃榻下寻着绣鞋,草草踩上便要出门去,“是我被贼人绑了,又不是我绑了贼人!爹爹怎么还能罚我呢!不行,我要去同爹爹理论。”
她言罢便要走,菘蓝跟在她身后,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小姐,您这次只是被罚了半个月,老爷说了,您若是敢再去同他无理取闹,就直接半年不让您出门。”
秦大小姐脚下一顿,嘴上倒还是逞强地嚷嚷着,“怎么,我若强行要出门,爹爹还能用链子拴着我不成?”
秦沐的声音自门外幽幽地传进来,“你大可以试试。”
秦皎皎:“……”
她看着秦沐推门而入,登时委屈地撇起了嘴,“爹爹,这次的事又不是我的错!”
秦沐沉下脸,“你还敢说?你为何提前离了猎场,惯常乘的马车又是怎么坏的,还需要为父一件一件拿出来问你吗?”
秦皎皎不说话了,蔫蔫地将头垂了下去。
秦沐放缓语调,
“为父知道你自小被我宠坏了,因此平日里行为放肆些,为父也从来没有说过你什么。只是这次的事非同寻常,那伙歹人不过区区二人,又并非常在安都居住,今番却能一路避过京兆府和大理寺的追查,将你劫持了四日之久。”
“若不是钟伯行根据巧叶模糊的描述猜出了贼人的身份,又脱离开追查的队伍,单枪匹马地先行一步,你眼下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事。”
秦沐说着,突然话锋一转,“还有,你怎的又和钟伯行扯上了关系?”
他想起了寺庙之中看到的那一幕,钟伯行这小子瞧着冷淡薄情,谁知私下里同他宝贝女儿的私交竟已如此之深!
秦皎皎讪笑一声,“我同他哪有什么关系呀,就是上次少华山的事嘛。”
她绞了绞袖子,先发制人道:“爹爹适才还说这次女儿得救多亏了人家呢,现下又这般疾言厉色地唬人做什么?”
秦沐:“……”
事实确也是如此,更何况此番追捕之中,就连他一个平日里鲜少与钟伯行打交道的人,也能轻易看出这人平静表象之下那一反常态的心忙意急。
秦皎皎偷瞄着秦沐,又将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上,“听爹爹方才一言,您的意思是,这两个贼人在朝廷之中或许有内应?可有顺着这方向查查吗?”
秦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他将手中药瓶交给菘蓝,起身要走,“总之这半个月你给我乖乖待在家中,哪里都不许去。”
他又指了指菘蓝,“还有你,倘若再这般陪着小姐胡作非为,你就给我扫马厩去。”
菘蓝忙不迭地连声应着,颇为殷勤地将秦沐送出了门外。
***
转眼过了两日,翟正信已经审问完毕,钟伯行将他的证词一式两份,准备将其中一份送去京兆府。
封若时凑在他面前瞎转悠,他从两日前就发现钟伯行的手上多了个显眼的墨玉扳指,这扳指戴在安都寻常的公子哥身上不足为奇,可若出现在钟伯行手上,那还真能算得上一件新鲜事。
毕竟这人向来不喜配饰,封若时与他相交多年,还从未在他身上瞧见过除匕首之外的任何一样饰物。
封大人嘴角带笑,提着笔杆敲了敲钟伯行的左手,“这扳指不错呀,摘下来给我玩几日。”
钟伯行偏了偏手,不理他。
封若时再接再厉,“你这人怎的如此小气?连个玉扳指都不舍得给我?这样,我同你换可好?我家中多的是这些小玩意儿,你随意去挑,看上什么拿走便是,喜欢拿几个就拿几个,我只要你这一个。”
他说着便要上手去捉钟伯行的左手,钟大人眉头一皱,“这么闲,翟沛找见了?”
翟沛便是那同翟正信一起绑走秦皎皎的灰衣男子,他是翟丰的弟弟,翟正信的叔叔,自从那日自破庙逃离之后,一直没能再寻见他的踪影。
封若时叹息一声,“没有,安都毗邻的州县都找遍了,附近大大小小可供雇买马匹的马市也都下发了通缉令,尽管如此也没能找到人。”
钟伯行皱起眉,“究竟是谁在暗中帮他?”
封若时摇头,“这事单靠我们排查不出,还需要京兆府的协助才行。”
说话间钟伯行已经将拓印的证词整理完毕,起身便要离开。
封若时又来了精神,“京兆府查看证词也要不少时间,总归着今日大理寺无事,眼下又不过未时,你送过证词后,不打算去看看你们家秦大小姐吗?”
钟伯行脚下一顿,“不急。”
那日在寺庙之中,他险些就在冲动之下对着秦皎皎吐露了心声,如今冷静下来,不免又想起了安都城内流传甚广的闲言淡语。
——秦大小姐钟情工部的曲大人已久,二人青梅竹马又是郎才女貌,想来再过几年,秦曲两家定能结成百年之好。
钟伯行虽并非是个能被流言轻易左右思绪的人,却也知道秦皎皎对待曲天明确实颇为不同。
毕竟他不止一次地在街上见过秦大小姐为曲天明选衣料择文墨,从衣食到住行,方方面面都不落地施予厚待。
他怕自己的心意会给秦皎皎带来困扰,更怕这份心意若是挑明,他连现在的秦皎皎都会失去。
少华山偶遇之前,钟伯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到秦大小姐的亲|近,他们二人能有今日这样的关系,已经是他从前不可企及的乐事了。
……
思绪至此,钟伯行垂下眼眸,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封若时不知他内心想法,他见钟伯行驻步不前,便自顾自地接话道:“你是不急,你们家秦大小姐估计要急坏了。她被秦尚书罚了禁闭,这事你不知道吧?”
他露出个看好戏的笑容,又用笔杆去戳钟伯行的肩膀。
“你们二人那日在庙中匆匆一别,我当时虽未在场,这两日也听了不少关于你与秦大小姐依依惜别的故事。想来秦小姐今番受过惊吓,时下定然急需有人安抚,可惜某人是块木头,白白浪费了人家的一番寄托。”
封若时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继而又意有所指地感叹道:
“我若是某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算秦尚书在大门前拴了两条狼狗,我也定然会带上几块肉骨头,将那狼狗引开,翻墙而入,好好地哄一哄那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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