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孝没有忽视刘氏惶恐的神色,他努力压制住怒气,“你说的是……什么本钱?”
王掌柜满脸惊讶,但很快想出了恭维人的场面话,“侯爷不知道?哎呀,您可真是有一位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呀!正所谓积少成多,夫人精打细算,可给侯府的小姐们办了不少嫁妆呀!侯府每月放利有所得,咱们银庄也稳定合作,双赢、双赢哈哈……”
林芝孝看着王掌柜滔滔不绝,脸色实在绷不住,很是难看。
侯府几代绵延,向来不缺银子,也从不干这放利的事,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名声。
这银钱不能从府里取,他就觉得奇怪了。
这些年他精神不济,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是刘氏管着,没出过错、场面也有,他还以为府中上下有序,可今日这乱作一团的局面…………
“来人,先送王掌柜出府。”林芝孝吩咐下去了话,却发现仆人们都凑在一起说着小话。
“就是说呢,银钱越来越少也就罢了,以往都是月初发,这几年都变成月末发……”
“我是新来的,上个月的银钱还没拿到呢……”
“哎,你知道春节那段日子招的新工,过完年连银子都没发,就把人家赶走了,说是做错了事。”
“侯府怕是家底都败光了,要不怎么会挪用四姑娘的嫁妆。”
“前几天春日宴还办那么响亮,可都是咱们的血汗钱堆出来的……”
刘氏见林芝孝面色越来越难看,噌一下站起身来,声音颤抖,“云桃,你亲自去送王掌柜!”
云桃刚替了云棠的位子没多久,就遇上这样的大事,慌了神,快走几步都差点摔跤,“王掌柜、哎......奴婢送、送您。”
王掌柜眼中精光一闪,又恢复了点头哈腰的商人模样,“多谢!多谢!林侯爷,改日您来,我请你去悠然楼吃茶!”
他一个商人,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林芝孝不好发作,只好强笑着目送王掌柜走远。
闹剧也差不多收尾了,林昭夕起身走到刘氏跟前,“夫人既然掌中馈,那就把字据写了,将银票给我吧。”
“夕姐,你说这……”足足十万两银子,刘氏实在是舍不得。她看向林芝孝求助,却发现林芝孝根本不看她。
林昭夕不再遮掩眼底的讽意,“一个春日宴,夫人都能办得如此奢华,总不会连十万银子都舍不得吧?”
刘氏生怕林昭夕再胡言乱语些什么,连忙唤人把字据弄好,将银子给了林昭夕。
而林昭夕不再看他们,将盒子端上,径直出了门。还有胆子大的仆从们凑在外面看热闹,见林昭夕出来,却都默契让了道出来。
大家都以为先夫人的女儿废了,谁曾想也是个狠辣角色!如今可没人敢直接触她霉头!
林昭夕顺利带着星柳和查婆婆顺利回到了她的小院。
她请查婆婆坐下,先感谢了她,“多谢婆婆今日出手相救。”
查婆婆见她就住在这种地方,眼圈都红了,“小小姐,这么多年您一个人受苦了......”
林昭夕不愿再述说苦痛,岔开话题,“这么多年,都不曾知晓还有母亲身侧的旧人在京城。”
“我本来是想见小小姐,只是您不出门、侯府我又进不去,这才耽误了下来。”查婆婆的眼神有些躲闪。
林昭夕看见她的眼神,就全明白这是糊弄自己的话。
侯府这一盘散沙的样,这么多年,若真有心,怎么会传个话给自己都做不到呢?
但她也无权苛求查婆婆什么,“那婆婆怎么知道我在忙嫁妆的事?”
查婆婆叹了一口气,“是有人来找我,我才知道小小姐再忙嫁妆的事情。”
是谁找的,不言而喻。
郑屹安此时还未掌东厂,便已有这么大权柄,查个人这么快了!
林昭夕又问道:“查婆婆,我对母亲的事并不了解,您可知道些什么?比如她为何嫁给侯爷、或是徐府出过什么事,都可以的。”
查婆婆面露难色,“小小姐,实话和您说吧,刚刚对侯爷说的那些话,都是吓唬人的,我确实在徐府做过工,但只是在内院管理花草,并未伺候过小姐;小姐出嫁后,我便得了太□□典,拿了卖身契后嫁人了,之后碰上灾荒,才流亡到京城的。”
又断了线索,林昭夕有些懊丧,她示意星柳去取银子给查婆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婆婆今日之助。”
查婆婆思虑再三,还是开口劝道:“小小姐,老奴多嘴一句,虽然侯府抢占嫁妆是不对,可如今嫁妆拿回来了,您也别老和他们僵着,毕竟日后婚嫁,还是要等着父母之命啊。”
前世自己忍气吞声,最后不也落得个当作商品被算计吗?林昭夕无奈笑笑,“知道了。”
“就算是侯爷不喜你,您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女,别人见了也要高看三分的,怎么能和......这些个阉人来往?若是外面知道了,千百张嘴还不知道说成什么样子,日后若惹得婆家不喜......”查婆婆想到那些狗仗人势的阉人,内心就打颤。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婚姻更重要了;而一桩好婚事,名声、父母的用心、相貌......限制太多了。
“多谢婆婆提醒。”林昭夕并不感到沉重,现在的日子都是老天垂怜赠给她的,能安心活着替自己争口气,她已经很知足了,至于婚嫁,她并不在意。
这头,林清孟赶回侯府,已是夕阳西下,他见仆从们神色各异,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按照习惯先去给刘氏请安,却发现院里的仆人都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见了他立刻扑了上来,“少爷!出大事了!”
那女婢将今日的事细说了一遍,“............如今夫人还在侯爷书房呢,侯爷发了好大的脾气!”
林清孟眉头紧锁,连忙赶到书房。
刘氏正跪倒在地擦着眼泪,见大儿子回来了,委屈的眼泪掉更厉害了。
林芝孝见她娇滴滴的样,以往那些旖旎心思半分无,内心只余厌烦。
平日他不介意容纳她的小脾气,可现在出了事,她不知道解决,却只知道诉苦和哭泣!虽然刘氏出身差点,可她如今已经是领了诰命的妇人,这么大岁数了,别家女儿都能执掌中馈了,她却连内宅都管不好!
林清孟自是心疼母亲,一同跪下,“父亲息怒,还请保重身子。”
林芝孝见儿子回来,内心的火气稍散,“怎今日这么晚?”
“皇上本说要临朝,拖到最后还是没来,娘娘又请我找些吃食进宫,便耽搁了。”
“娘娘身子可还好?”林芝孝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在宫里的妹子,一荣俱荣,皇后也是侯府荣光的保障。
“一切都好。”林清孟正色道:“父亲,那十万两银子事小,可侯府确实也该开源节流了。”
“娘娘坐镇中宫,可前朝后宫的打点亦不能断,昨日我碰到司礼监代丰,夸口就是要五千两。侯府需要伺候的人少,也该裁减一些了。”
刘氏又落下一滴泪,“孟儿说这些,妾身何尝不知?只是皇帝这些年赏给咱们家不少奴婢,个个金贵,既不能赶走,又不敢重用……”
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妖精想爬侯爷的床,她光是防止他们有孕,已是费尽心力了!
林清孟无法开口训斥母亲,她清楚母亲的心思,只好旁敲侧击,“即是奴婢,就要办事,也该好好□□□□,尽可能用起来,其他多余的人,日后还是少招入府。”
林芝孝赞同的点点头,“你向来是有主意的,但要注意两点,一是不可急躁,徐徐图之,免得外面说咱们侯府苛待下人;二是你母亲心软,你平日多费心思,指点一下。”
“是。”林清孟松了一口气,他几次和父亲提到此事,都被驳回,今日也算因祸得福,毕竟侯府的家底……真经不起折腾了。
“放利的事不许再做,风险太大。”林芝孝按了按眉心,“都是什么污糟事!当初就不该让那丧门星生下来!”
林清孟正色道:“父亲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平日她素来木讷,怎么忽然闹这么大的事?”
“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倒不知道她存了这些心思,怕是暗恨我多年了。”
林清孟见父亲还没回过神来,有些着急,“服侍她的星柳是咱们招的,却突然倒戈了林昭夕,更何况寻常人家姑娘哪有会武的?还有那婆子,正巧就在京城,咱们前脚问话,她后脚就赶到了侯府?而林昭夕发作的时间恰好掐在刑部闹了那案子,她平日连门都不出,对前朝事更不了解,如何能熟练用这些要挟父亲?”
“她可以是心思深沉,怀恨多年一直埋伏着;但必定是有人从中做梗,真正的目标是侯府啊!”
林芝孝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铁青,陷入了沉默。
刘氏有些害怕,“那星柳是我让蔡管家专门探了背景的,总不会有错吧……”
“还蔡管家!今儿乱成这样,你看他出来过吗!”林芝孝怒斥道。
“老爷这是指责妾身办事不力,妾身明白,妾身自去领罚......”那蔡管家可是刘氏同乡,她专门用的!刘氏眼眶更红了,又呜呜咽咽起来。
林芝孝哽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只好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晚些我来找你。”
刘氏软软的身子立刻直了,她知道侯爷的气开始消了,“那妾身先下去准备晚膳,清孟也来吃。”
林清孟见母亲终于退下,便开始聊正题:“刘璋死得蹊跷,宫里虽消息照常递,可我总感觉娘娘那边……她今天找人传话,说想吃蜜煎樱桃,父亲可有头绪?”
“没听说娘娘这么喜欢樱桃啊......”林芝孝攥紧了桌案,“难道真出事了?”
林清孟按了按太阳穴,“今日听到府里生事,儿子就觉得不寻常,不过还是别打草惊蛇,明天我会叫人跟着林昭夕。”
林芝孝赞许地点点头,“这事你安排下去,不过咱们还是要尽快推举下位掌印了,否则这消息,怎么也不放心。”
林清孟思虑一番,还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思,“父亲觉得,郑屹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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