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愿垂着星眸,声音极轻,似是自言自语:“我们能插得上手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时瑶问道。
时愿试探地提议:“比如,吴昆的合作谈不拢,我们补上这个单子?”
时瑶一口气憋在肺腑,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冷冷地瞥了时愿一眼,意思十分明显。
你当时悦是外卖平台吗?想什么时候出单就什么时候出单?你知不知道一份策划案的诞生要考虑多少因素、经过多少繁杂的工序?
凡是涉及顾知忧,她这个妹妹就像中了蛊似的,把时悦集团当成慈善机构,专门给顾氏做公益。
虽然合作往往是双赢局面,不会让集团的利益受损,反而小赚一笔,但时瑶心里总有个坎,觉得这么做跟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形象完全不搭嘎。
时瑶憋不住内心的吐槽,“阿愿,你觉不觉得,一味地保护未必是件好事?”
时愿待顾知忧的周到,时瑶一直看在眼里。就连她两年前去北京读研,临行前嘱托时瑶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默默照看顾知忧,有什么事随时和她联系。
无微不至到了这种地步,还只占个朋友的名分,更关键的是,被放在心尖呵护的那位顾小姐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说到底,时瑶很心疼这个妹妹。
时愿抿着唇,无言地思考了一阵,随后轻轻叹道:“知忧没有我,以她的能力,也能将一切处理得很好。”
她低着头,又像自我安慰般,说:“能让她少花些心力,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时愿望向窗外,沿街的绿荫窥见了她眼底的酸楚,看穿了她苦涩的心迹——这是我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时瑶也跟着叹了口气。时愿的执拗她是深有体会的,从小就是这个德性,撞了南墙也未必会回头。
算了,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我不能保证她不会察觉到是你的意思。”
时瑶终究还是同意了。
同时她也提前给时愿打预防针。
顾氏凭借影视剧的宣传炙手可热,时悦在时尚圈一直如日中天。这样的两家公司建立合作,可以说是强强联手,本身没什么好值得怀疑的。
可凡事就怕那么个万一。
万一顾知忧看出来了,这项合作其实是有人在背后促成的,向她追问起来,她可就直言不讳了。
届时,时愿可不能怪罪在她头上。
时愿回过头,双臂交叉,摸着手肘。
她盯上时瑶漂亮的眉峰,笑得不怀好意,悠悠启口:“能不能察觉到,是知忧的事。能不能让她察觉不到,可就是姐姐的本事了。”
时瑶莫名觉得背后泛起一阵寒意,她低下头,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外套。
势微仅存在了一阵。时瑶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叱咤风云的经历让她迅速找回主场。
她摸着银质袖口,轻轻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说起来,公司的副总一职还空缺着。”
表面上,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好像是时瑶在转移话题。
可实际上,她将了时愿一军,彻彻底底占了上风。天平的筹码已经摆好,就看时愿是否愿意交换了。
时愿心里骂了句:丑陋的资本家。
她把时瑶的算盘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受制于人,根本奈何不了时瑶。
时愿朝时瑶的那一侧歪了下头,“我去公司给你帮忙。”
她心说,这下总满意了吧。
“什么时候?”时瑶步步紧逼,不给时愿钻空子的机会。
时愿:……
要不要这么着急?
我这才从北京读研回来欸。
“等我休息一阵子再说吧。”
这话听起来很是敷衍。
时瑶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眼镜镜片反射出狡黠的光,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那跟顾小姐的合作,也等我休息一阵子再说吧。”
她看着时愿,一本正经地胡扯:“最近挺累的。”
面上的表情无比真诚。
时愿咬牙切齿地说:“我明天就去公司报到。”
话音未落,猛然一个刹车。
时愿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差一点就撞到前面的座椅上。幸好时瑶眼疾手快,把她捞了回来。
“没事吧。”时瑶抓着时愿的胳膊,连忙关心她的情况。好看的眉头皱成“川”字,眼里亦是满满的担忧。
时愿轻轻摇摇头。
时瑶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追究过错。
她厉声呵道:“怎么回事?”
管家望着红灯,拉好手闸,立即解释道:“时董,对不起。路口的信号灯变成红灯时,前面的那辆车没反应过来,一个急刹。我也跟得紧了点,险些追尾。”
他再次诚恳道歉:“实在抱歉,让您和二小姐受惊了。”
时瑶沉着面色,声音如寒风般冷冽:“不要有下一次。”
“是。”
谈话被意外打断,时瑶望着时愿,愣愣地眨了眨眼,她忘记两人刚刚谈到哪里,“说到哪了?”
时愿不知道她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在装傻充愣,故意消遣自己。
鉴于时瑶一向精明的形象,她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性,于是没好气道:“说到我明天就去公司。”
哦对,是这。
时瑶笑了笑,随即“善解人意”道:“倒也不用这么赶,下周一来就行。”
这话听上去还勉强像人话。
时愿腹诽了一句。
谁料,时瑶紧接着又说:“合同可以在今天先签了。”
时愿:请允许我收回刚才的话。
然后,眼见着时瑶从座椅后袋里捞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递给她,连笔都贴心地准备好了。
时瑶笑着说:“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时愿瞪大了眼睛,居然连合同都准备好了!
事已至此,她只好僵硬地接过这份“卖身契”,用龙飞凤舞的签名字迹表达自己的不情不愿。
*
正午十二点,蟾宫厅的宴席正式开始。
身为导演,伍秋迟从座位上站起来,举着酒樽,兴高采烈地发表了一段致谢词。
先是感谢所有演员的倾情演绎,再是感谢投资商们的信任支持,最后,他揽着制片人的肩膀,约定以后有机会还要合作。
觥筹交错,主宾尽欢。
不少人给顾知忧敬了酒,有演员,有经纪人,也有其他投资商。
他们的目的几乎摆在台面上,无非是为名为利,从顾知忧那里讨点好处。
顾知忧都只浅抿一口,一笑置之。
应付这些人时,顾知忧依旧没有忘了明弦兮交代她的正事。
余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楚今笙身上,关注她那边的动态。
楚今笙天生有一张高贵冷艳的主角脸,眉眼深邃,红唇迷人。营销号说的不完全是错的,在气质上,她当真与明弦兮十分相似。
只不过,顾知忧默默吐槽了一句,没明弦兮那么……妖孽。
楚今笙今天戴着一副银白的耳环,湖蓝色的礼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展示出她优雅的曲线。
她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时而抬眸打量着周围人的行动,时而低首与自己的经纪人交谈。
身处偌大的名利场,没有随波逐流、趋炎附势的人,要么是本身足够强大,没有这样做的必要,要么是非池中之物,不屑于自降神格。
楚今笙属于后者。
树欲静而风不止,偏偏总有人想染指这些孤傲干净的灵魂。
“陈总,我们今笙不会喝酒。”
这一句话吸引了顾知忧的注意力,她偏过头,光明正大地看向楚今笙那边。
说话的是楚今笙的经纪人。她一边将楚今笙护在身后,一边眼神戒备地提防着朝她们那边走来的男人。
顾知忧眯了眯那双桃花眼,认出了这位陈总是何许人。一家服装企业的小老板,去年刚刚上市公司,由于品牌定位不高,上流圈子没几个人知道。
要不是他赞助了《瑾年如旧》这部戏,顾知忧恐怕也认不出他是谁。
陈博领口半敞,面色不自然地潮红,瞳孔涣散,俨然醉醺醺的模样。
他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目光绕过经纪人,肆无忌惮地朝楚今笙笑着,脸上横肉挤成一团。
楚今笙:晦气。
顾知忧:孟浪。
两个女人将陈博的行径尽收眼底,心里嫌恶到了极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虽然来人不是明弦兮警惕的那位,但是顾知忧依旧不敢放下心来。
她坐直了身子,枕戈待旦,随时准备阻止闹剧的发生。
陈博不识趣地继续道:“欸,现在不会不要紧,多喝几次不就会了吗。”
说完还想绕开经纪人,往楚今笙身边蹭。
他声音洪亮,宴席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纷纷放下餐具和酒杯,看起热闹来。
至于哪些人是准备见义勇为,哪些人是打算隔岸观火,暂且不提。
楚今笙双臂交叉,垂下眼睑,冷声道:“陈总,自重。”
听到楚今笙搭理了自己,陈博也不管她话里的意思,笑容更甚,亲昵地喊起了楚今笙的名字:“今笙,一杯酒而已,给个面子嘛。”
楚今笙被她喊得一阵恶寒,身上起鸡皮疙瘩。
陈博瞄准楚今笙纤细的胳膊,欲动手动脚。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看事态如何发展。
电光石火间,一声嘲讽的轻笑破了僵局,高傲矜贵的声音随之落地。
众人看清声音的主人,皆是讶异。
不知什么时候,顾知忧已悄然踱步到楚今笙身边,眼神犀利又轻蔑,居高临下地藐视着陈博,嘴角微微翘起。
“陈总,只是一杯酒,你这面子也不值几个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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