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前,飞机平稳地着陆于首都国际机场。
临走前,时愿心虚地往后方望了一眼。只见时瑶双手抱臂站着,脸上是玩味的神色。
时愿立即双手合十,为自作主张把她丢下、让她一个人吃午餐的行径表达歉意。
时瑶摆摆手,一副“早就知道你是这个德性、懒得与你计较”的模样。
不比在上海出行都有私家车接送,身处偌大的北京城,饶是顾知忧和时愿这样的人物,也得自己搭出租车。
排队等车的间隙,顾知忧和时愿已经商议好了用餐地点,并在手机上预定好了位置。
顾知忧在北京待了四年,时愿则是两年,都不算短,足够她们把北京出名的餐厅都摸个底。
上了车后,时愿把她们选择的餐厅名字发给时瑶,加了句【你就别去这里了】。
时瑶刻意在头等舱多坐了几分钟,与她们错开时间。收到时愿发来的微信消息,她还没出航站楼。
手机在贴身口袋里震动,她驻足原地,解锁屏幕。看清时愿给她发的信息后,咧开嘴气笑了。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时瑶如是想。
然而,她有意惹时愿不痛快,回了句【就去】,然后把手机收好,任时愿发了什么都不回复。
时瑶失算了,时愿看到这两个字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慌张,她吃准了时瑶就是嘴上,哦不,字面逞强,不会真的拂了她的面子。
时愿气定神闲地把手机收好,悠哉悠哉地与顾知忧说话。
窗外的景色飞快向后倒退,画面模糊。
出租车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顾知忧坐直了身子,透过玻璃仔细辨识着方位。倏尔福至心灵,遂眉开眼笑。
人最害怕的就是遗忘,无论是遗忘经历过的人或事,还是被他们遗忘,都是平生之憾。幸好,这座城市依旧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出租车在目的地停靠,时愿随手付了车费。
顾知忧和时愿属意的是一家中餐厅。
这家餐厅风格典雅,古色古香。桌上摆放着的茶壶和茶杯,都是陶瓷制品,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花纹。但是真正让自家餐厅美名远扬的,是老板重金招揽全国各地的名厨,致力于打造一家精通八大菜系的餐馆。
顾知忧和时愿在安静的角落挑了座位,不愿被外人打扰。可是偏偏有人不长眼,硬要往枪口上撞。
“嗨,两位美女。”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一出声便扰了两人的清净。
一阵浓烈的古龙水香扑面而来,顾知忧不悦地蹙了蹙眉,时愿也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他身上这件高定西服出自时悦集团旗下品牌,价格不菲,腕表也是某大牌的最新款,怎么说也得百万起步。只是,黑色西服下的酒红色衬衫,倒显得格格不入。
花里胡哨,时愿评价道。
这么招摇,估计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时愿收回视线,她看见顾知忧放下了筷子,好看的眉眼拧在一块。她拾起桌上的公筷,气定神闲地为顾知忧布菜,同时“善意”地提醒着:“这位先生,我们对你没兴趣,请不要白费心思了。”
时愿肯说这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要不是念及顾知忧在场,时愿没准会替他父母教育教育他,让他知道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没想到,时愿的冷言冷语丝毫没有影响男人的兴致,反而让他误认为,时愿是在欲擒故纵。
男人自信满满,邪笑道:“现在没兴趣不要紧,等了解后不就感兴趣了吗?”
他站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理了理领结,道:“我是盛世影业的总经理,盛景泽。家父盛贤,是盛世影业的董事长。不知道两位美女怎么称呼?”
时愿心里啐了句:蠢货。
上赶着自报家门,生怕没人收拾你?
顾知忧忍无可忍,白了他一眼,向来温润的嗓音含着轻蔑,“这位先生,你知道莎士比亚吗?”
盛景泽听见顾知忧终于搭理了他,眉眼轻佻,得意地心想:果然,天底下就没有真清高的女人。明明先前还爱搭不理,一听见他是盛世的人,就上赶着和自己搭话。
盛景泽面向顾知忧,颔首低眉,笑道:“当然知道。”他转念一想,女人最崇拜有学识的男人,仅仅说这么一句还不够。
于是,盛景泽语气夸张地自吹自擂道:“莎翁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实不相瞒,我在大学时有幸参演过莎翁作品改编的戏剧。”
说完这话后,他高高地昂着下颌,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他想,面前的这两个女人必定对他崇拜得不得了。
顾知忧手里捏着纸巾,轻笑道:“在我看来,你与他有一半相像。”
盛景泽自以为得到美人的称赞,又靠近了些顾知忧,手撑着桌面,用自以为低沉磁性的声音说:“那真是我的荣幸。”
时愿噗嗤笑出声来。
她看向顾知忧,眉眼弯弯,还心领神会地眨了一下。
骂人都不带脏字,不愧是你,我的顾小姐。
盛景泽面色凝滞,茫然地看向时愿,摸不着头脑她为何而笑。当他盯向顾知忧时,发现她也在偷笑,细想她刚才的言语,恍然大悟。
羞耻、恼怒一齐涌上心头。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捧着他、顺着他,对他低声下气。但凡谁敢这样折辱他,不想在北京混了是不是?
盛景泽的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伤害,他红了脖子,咬牙切齿,狠戾道:“你敢骂我?”
顾知忧敛起嘴角的弧度,与盛景泽针锋相对,刺道:“骂你怎么了?”
盛景泽气极,小臂青筋暴起,先是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再是意图对顾知忧动手。
顾知忧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畏惧的神色,就这么迎着盛景泽。熟悉她的人却看得出来,她的眼中酝酿着风卷云涌,隐匿着雷霆万钧,一触即发。
大学四年,她旁听过p大的法学课和医理课,知道怎么样叫正当防卫,什么样依旧会鉴定为轻伤。
盛景泽的手快要落在顾知忧身上时,时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擒住他的手腕,往后狠狠一拽。
盛景泽一向养尊处优,沉迷酒色,身上没什么力气。猛然被时愿这么一拉,生生一个趔趄。
时愿身形巧妙地挡住顾知忧的视线,看向盛景泽的眼神骤变,浅色的瞳仁铺了层阴翳,让他不寒而栗。
时愿向他耳边凑近,幽怖的笑容下,响起阴恻的声音,“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盛景泽咬着嘴唇,不敢示弱,声音颤栗发抖地重复了一遍咒骂的话。
随即,大厅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众目睽睽下,盛景泽弯着腰,面目狰狞,嘴里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喘息了一会,他勉强站直了身子,对时愿放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时愿倨傲地看着他,危险的笑容还未褪去,“拭目以待。”
望着盛景泽落荒而逃的背影,时愿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灵活伸缩的小指,嘴角笑意更甚。
盛景泽的小拇指,应该是断了吧。
时愿回到座位上,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她鼻尖轻耸,一股刺鼻的古龙水味缠绕在上面,时愿嫌弃地拧着眉,对顾知忧说:“我去下洗手间。”
“好。”
看着时愿的背影远去,顾知忧拿起桌面的手机,拨出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ip地址显示为北京。
电话接通后。
顾知忧省去了诸多客套的话,开门见山,“你知道盛世影业吗?”
“没听说过。稍等,我查一下哈。”对面的女声处处透露着轻快,好像拥有着神通广大的本领,任何事都不在话下。
顾知忧的耳朵贴着手机,耐心地等,只是时不时撩起桃花眼,望向洗手间的方向。
对面速度很快,没让顾知忧久等,“查到了。”
顾知忧问:“怎么说?”
对面不屑地啧了一声,“一家不入流的小公司。”
“这家公司不是在北京吗,怎么惹着你了?”
顾知忧实话实说,“因为我现在就在北京啊。”
对面的女人很是热情,“那要不要我请你吃饭?”
顾知忧拒绝道,“下次吧,我这次待不了多久,明天一早就回去。”
对面也不强求,随和道,“行吧。”她把话题转了回去,“你打算怎么做?”
在顾知忧思考的片刻,女人开玩笑般道,“让它破产吗?”
顾知忧被她逗乐了,“大佬,不用这么绝情吧。”
女人叹了口气,软下声音,“那你说啊。”
顾知忧沉吟半晌,说:“近日别让它太好过。”
“行,包在我身上。”
电话刚挂断,时愿就回来了。她的心情似乎并未被刚才的意外影响,依然温柔地问顾知忧:“吃好了吗?”
顾知忧收拾好手包,从位子上起身,“走吧。”
结账离开这家店时,还没到一点。时尚峰会的邀请函上写着,宴会于下午五点开始。
出于打发时间的考虑,时愿偏过头,看着顾知忧的侧脸,提议道,“这儿离p大不远,要去转转吗?”
经时愿这么一说,顾知忧也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年没回母校看看了,应允道,“好啊。”
顾知忧低头看了眼时愿的手臂,亲昵地挽上,对着她笑:“走吧,阿愿。”
微风拂过树梢,光影斑驳。阳光洒在时愿的肩头,也笼着她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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