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t大有着明显的现代风格,那么p大就是古典风韵的代表。
走进校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山环水抱,湖泊相连。灰瓦红墙的古建筑,鳞次栉比。
漫步于未名湖畔,时愿朝东南岸望去,巍峨的博雅塔矗立在小丘上,平添一份庄严的美。
时愿牵着顾知忧的手,低眸望着脚下的石板路,回想起读研的两年时光里,她常常往未名湖这边跑。
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落日余晖,观晚霞绚烂,羡鸳鸯成对。晚风拂过她墨色的长发,路灯的微光落在她身上,形影相吊。
她每回坐在这里都是为了静心,本意是什么也别想,却不知不觉什么都想了。
思绪回笼,时愿问顾知忧:“知忧,你以前常来这边吗?”
顾知忧点点头,“嗯,凡是天气晴好,我都会在傍晚时分来这边散步。”她短暂地停顿了片刻,兀自组织语言,“春天赏花团锦簇,夏夜听蝉鸣声声,秋季观枫叶火红,冬日看银装素裹。”
随之,顾知忧引用了一句《醉翁亭记》里的话,“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时愿垂下眸,长睫扑动,悄然掩去了几分落寞。她心道,果然,顾小姐眼里的p大比她记忆中的要美上许多。
“寓情于景”是文学创作里常见的手法,在日常生活也同样适用。通俗来说,如果一个人的心情是哀伤的,那么他眼中的景难免是黯淡的。相反,一个人的心情是喜悦的,那么他眼中的景就会分外明丽。
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没有她的日子,顾小姐过得很好。把日子过得一团乱麻的,只有她自己。
因为对顾知忧而言,时愿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止步于朋友。然而,对时愿来说,身畔的女孩是她生命里全部的颜色。
她在时,山河锦绣,繁花似锦。
她不在,山河失色,万物荒芜。
“我们去那边的椅子坐坐吧。”顾知忧指着湖边树荫的一把长椅,突然提议。
时愿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心尖一颤。
那是……她常坐的地方。
顾知忧看时愿发着愣,没回过神的样子,摇摇头,直接拉着她过去坐。
树叶的影子随风而舞,窸窸窣窣地作响。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自由地晃着腿。顾知忧的手摸上长椅的木板,指腹摩挲着固定的铆钉。
她的目光飘向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带着怀念的语气,叹谓道:“你知道吗,从前,我最喜欢一个坐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时愿的心脏怦然跳动,乱了节奏。
她讶异,她和知忧竟然如此默契。
时愿自作多情地想远了一点,顾知忧坐在这里的时候,会不会也在想她呢?
顾知忧心有灵犀地解答了时愿的问题。桃花眼往身畔一眺,柔声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你。”
时愿哑然,喉咙涩得说不出话。曾今折磨她的自责和愤恨再次涌上她的心头,像宇宙中的黑洞,险些将她的神智吞掉。
如果、如果你高中时再努力一点,就能陪在她身边了。
从揭晓高考成绩的那一刻起,这句话便如一粒种子,深深埋藏在她的心田。
六年的光阴匆匆而逝,泪水浇灌,心血滋养,当年那粒小小的种子生根发芽。青翠的枝蔓肆意闯荡,将她的心捣得百转千回。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假的。
被藤蔓上尖锐的利刺扎出的口子,不会随时间推移而愈合,只会溃烂生疮,越来越疼。
时愿的眼眶悄然凝聚泪水,她低下头,不露声色地垂下眼睑,掩去了痕迹,嚅嗫道:“没有别人陪你吗?”
顾知忧看向别处。
草坪上,一只蜗牛在盘踞着晒太阳。
湖中,一群水鸟在嬉戏。
看什么都好,她就是不打算看时愿。
因为她想说的话会剖明心绪,甚至有点暧昧。看着时愿的脸,顾知忧不好意思说出口。
“有,但都不及你。”
时愿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颗糖,撕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薄荷糖与贝齿碰撞,清甜充斥着口腔,轻轻吸一口气,就解了夏日的暑热。
她嘴角的笑意不能再明显。
顾知忧也发现了,胳膊搭上时愿的肩膀,脸凑近,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畔:“你笑什么啊?”
时愿指了指唇角,“糖很甜。”
言语之间,顾知忧嗅到了淡淡的薄荷香,闻着也让人心情愉悦。
顾知忧将信将疑,“真的?”
时愿像个魔术师,又变出一颗糖,塞进顾知忧手心,朝她挑了下秀气的眉峰,“你尝尝。”
目光灼灼,时愿端详着顾知忧坐在她身边、认真剥糖的模样,迸发出一个奇妙的念头。
也许,在错位的时空里,她们从未分开。
她们并肩坐在同一把长椅上,远处有博雅塔,眼前是未名湖。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清晨日暮,朝夕与共。
*
下午三点半。
时瑶在t大北门下了出租车。
邀时瑶回校演讲的是数院的老教授,也是她念本科时的导师。
老教授当年就很青睐时瑶,对她寄予厚望,可惜时瑶因家业的原因,不得不弃研从商。
十年来,老教授一直保存着时瑶的手机号码,期待有朝一日能与得意门生重逢。
此番与时瑶取得联系后,老教授先是与时瑶叙旧,怀念了那一届的同学们,方才将请求娓娓道来。
暑假降至,为了勉励数院学子奋楫笃行,切莫荒废时光,老教授盛情邀请时瑶回母校给他们开一次讲座。时瑶却之不恭。
在约定的地点下车后,时瑶四处张望来接她的人。
天蓝色的遮阳伞下,一道倩影朝她走来,愈来愈近。伞沿抬高,露出一张清冷的脸。
时瑶惊喜地笑道:“王老师,是你啊。”
眼前身型颀长、容貌昳丽的女人,名唤王洋。
王洋与时瑶是大学同学,本科毕业后,她选择继续深造,在t大硕博连读。后来直接留校任教,眼下已然成为了数院最年轻的教授。
王洋与时瑶拥抱,在她耳畔表达了对同窗的想念:“时瑶,好久不见。”松开后,三言两语地解释了缘由,“老师腿脚不便,托我前来为你引路。”
听到“腿脚不便”这四个字,时瑶心里有些酸涩。印象里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的老者不得不向岁月服了软,她这个“好学生”却毫不知情。她做得不好。
时瑶深深地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怎么说我也在这里待了四年,还能不认识路?”
王洋温柔一笑,“老师的心意,盛情难却。”
举办讲座的小礼堂里,座无虚席。
本、硕、博,甚至数院的讲师,齐聚一堂。
王洋把时瑶带到老教授面前,老教授的脸上笑出了褶子,牵着两位得意门生的手,欣慰溢于言表。
王洋走上讲台,做了简介的开场白后,把主场留给时瑶。
时瑶撑着桌面,望着同学们青春活力的面庞,不由得也热血沸腾。她向身畔望去,昔日的老师和同窗一直注视着她,给予她肯定的眼神。
时瑶莞尔,对着台下:
“学弟学妹们,你们好!”
“我是时瑶。”
“很荣幸能回母校发表演讲……”
时瑶热情地分享自己对数学的见解,学习数学的方法,以及未来就业的参考方向。
在她未曾留意的角落里,一个身穿格子裙的女孩转着笔,眸光流转,看她的眼神藏满了倾慕。
讲座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演讲结束后,人潮散去,却也有几位同学围到时瑶身边,询问一些私人问题。时瑶和颜悦色,一一为他们解惑。
身畔的人全数散后,时瑶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她的余光留意到依旧坐在角落里的女孩。
女孩抱着深红色的笔记,怯生生地望着她,眸子里清清亮亮。
时瑶看出她有与自己说话的念头,敛了几分凌厉的气场,优雅地走到她身边,面带微笑。
洛简忍着雀跃,从位子上站起来,小声地喊了句,“学姐好。”
时瑶落落大方地回应,“学妹好。是有什么问题吗?”
洛简把怀里的笔记本递给时瑶,“问题写在本子上了。”小姑娘低着头,害羞地补充了句,“麻烦学姐了。”
“不碍事。”时瑶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了笔记本的扉页。原来小姑娘名叫洛简。
她继续翻了一页,洛同学的问题写了密密麻麻一整页。不过,小姑娘的字迹清晰工整,她读起来并不费力。
看完后,时瑶蹙了蹙眉。洛简提出的这个问题,若想刨根问底,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
洛简盯着时瑶拧眉思索的侧脸,先是看入了迷,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是不是我问得太繁琐了?”
时瑶摇了摇头,仍盯着笔记本看,“只是我需要想想怎么才能说清楚。”
洛简窥见外边天色渐晚,心里悄然酝酿着一个想法,壮着胆子说出来,“学姐晚上有空吗,我想请学姐吃饭。”对上时瑶疑惑的目光,洛简指了指笔记本,“边吃边聊。”
时瑶垂下眼睫,瞥见了洛简食指上佩戴的银戒。戒指很漂亮,衬得洛简肤色白皙。
时瑶阖上笔记本,应道,“好。”
“不过不能让学妹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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